第64章
从沈飞云的角度望去,老友简亦善的脸都分明气红了。
施红英还唯恐天下不乱,伸出两截玉臂,缓缓搭在沈飞云后颈上,笑道:“哟,这么有雅兴,今天不去眠花宿柳,准备来和我们一起寻乐子么?”
简亦善头顶冒烟,急得直抓头发,欲言又止,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张了张嘴,轻声细语道:“你们怎么……怎么能这样?”
“这样是怎样啊?”施红英肆无忌惮地挑了挑眉。
“行,你能耐。”简亦善点点头,硬是不争吵,生生忍下施红英的挑衅。
他转而对沈飞云道:“朋友妻,不可欺,她素来如此,你也陪着她胡闹?”
沈飞云觉得老友简直要气到呕血,落牙还往里吞,于是懒得再戏弄,将施红英扶正,起身替人衣领拉好,系好腰带。
“什么都没发生。”沈飞云冲简亦善一摊手,语气颇为无奈。
因刚在弄影公子面前装了样子,眼下也不好拆穿,他只能摸摸鼻子认下。
施红英却拍了拍衣领,接话道:“怎么就朋友妻,不可欺了,谁是你妻子的?我可是孤家寡人,方才还思量着,要不就和沈飞云凑合着,搭伙过日子,一眨眼指不定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这不成。”简亦善一把扯过施红英,“算了,上次的事,我能解释,你别整天呆在宜辉坊,有损你的名节。”
施红英哈哈大笑,摇头道:“我还有名节可言?我们三个算是名声狼藉,天下无人不知。”
她完这句话,立即收起笑模样,板着脸,款步迈入暖屋之中,往诗琪身旁一坐,斟了一杯酒,头也不回。
她懒洋洋开口:“要么坐下喝酒,我们都是朋友;要么赶快给我走,少来扰人清静。”
这是在开口赶人了。
简亦善十分没有眼力见,忍气吞声,走到她对面,缓缓坐了下来。
沈飞云觉得颇为尴尬,于是上前搂住弄影公子的肩膀,了个招呼,准备带人离开。
“你们继续,我好不容易请到琴技独绝的弄影公子,不去听琴,委实可惜,我们明朝再会。”
他话刚到一半,就迫不及待地往门口走去。
弄影公子微微抬头,看着沈飞云俊美不似凡人的侧脸,又见他通脱风流,好一阵心驰神摇,觉得这一趟仿佛还是对方亏本了。
没等他们走出,简亦善就喊停:“慢着,你们也一起留下喝酒吧。相逢即是缘,一盏酒的面子总归要给。”
沈飞云颇为头疼,刚想摆手拒绝,施红英也开始搭腔:“坐下喝杯酒,我也不想和简亦善两人坐一起。”
不是,这满屋子的人。
沈飞云无奈扶额,只好带着弄影公子坐了下来。
诗琪低头不语,只认真地温酒,从火炉上取下酒壶,往沈飞云和弄影公子的酒杯里倒。
“有劳。”沈飞云端起酒杯,轻抿一口。
很快,满室的丝竹管弦之声,多多少少掩盖了一些应有的尴尬,伴着暖气熏香,催得人昏昏欲睡,直想永远停留在这安逸的温柔乡里。
一壶清酒喝到一半,简亦善终于明来意。
“沈二,五天后你随我进宫一趟,圣上的意思。”
沈飞云皱了皱眉,这听起来可不像什么好兆头,万一又向之前那样,给他亲事,那可真叫人一个头两个大。
到时候他要怎么推拒?
——“我已经拜过堂,成过亲。”
——“妻子在哪里?他啊,跑了。”
沈飞云忍不住开扇,纸扇轻摇,道:“各州牧进京述职,禁军应当有所防备。你如今官拜尚书,去是理所应当,我闲云野鹤,去了做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简亦善揉了揉眉心,“听圣上的意思,他好像有很重要的话,一定要传达给你。”
他们两个人聊天,施红英听得快瞌睡,幽幽问道:“要不你们两个聊,我们回避。”
简亦善闻言,认真地看着她,郑重其事道:“你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辈,不然也不会在两年前,依旧和我来往。我这话,没有避着你的意思,就是将你放在心上,当做自己人。”
施红英抿了抿唇,忍不住浅笑一下。
“你今天倒是会话。”
她虽不在乎,但听到这话,还是有些熨帖,觉得没有白来往。
沈飞云摆手,挥退奏乐的男男女女们,心想简亦善不是贸贸然来这里,肯定有话要。
弄影公子也呆呆地站了起来,不好意思道:“沈公子,你这……既不听琴……”
也不调情。
那请他来是做什么?
沈飞云笑了笑,从腰间取下一块玉坠,递了过去,柔声道:“今日有事,劳烦弄影公子白走一趟。下次有空,我们再见,届时必然聆听公子琴音。”
弄影公子接过扇坠,“哦”了一声,还想再什么,但见沈飞云面目柔缓,却自有一不二的气势,于是什么话都忘了,当即起身告退。
“上好的蓝田玉。”简亦善等到弄影公子离开后,这才开口,“你可真舍得,随随便便一个人,就一掷千金。”
沈飞云随口反驳:“确实比你出手阔绰。”
自陈王被软^禁起来,简亦善的日子就没有以前那么好过,往他们府上递银子珍宝的人少了许多。
那扬州第一花魁之类的红颜知己,一个个都翻脸不认人,用好听动人的话将他发出去。
没成想,两年后,简亦善又被皇帝提拔,成了户部尚书,叫人捉摸不透,他们家到底失势没有。
沈飞云和简亦善熟络得很,平日里常常些互损的话,因此揭人疮疤,丝毫没有负担。
沈飞云又饮了一杯酒,问简亦善:“你当真在施红英上门的时候,怀里搂着怡红院的姑娘么?”
简亦善顿时被呛到,咳得惊天动地。
施红英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简亦善只好擦干净嘴,讪讪道:“这不是很正常?男人不都如此?”
施红英一把将身旁的沈飞云扯入怀中,笑道:“我也如此,这很正常,我们彼此彼此。”
沈飞云没防备,跌入对方怀中,一不心杯中的酒洒了满怀。
简亦善脸色忽地一沉,默不作声,只冷冷地盯着沈飞云,等了良久,见他还不起来,便开口质问:“红英怀中这么惬意,叫你舍不得出来?”
施红英用了暗劲,沈飞云怕伤到她,因此才没有动手。
“看看这脸,”施红英抬起沈飞云的下巴,冲简亦善挑衅道,“不必你好看上千百倍?我做什么要吊死在你这株老树上,飞云也比你强许多,我觉得不若同他好。”
沈飞云失笑,心想这就有点过了。
他认真道:“放我起来,不然我真动手了。”
施红英很给面子,松开手,任由他坐起。
沈飞云松了一口气,觉得这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两位神仙架,尽波及到他身上了。
他叹了一口气,拿起酒壶倒了倒,发现空空如也,认命地取出另一壶,架在了火炉上。
简亦善依旧冷着脸,目光深邃,紧紧盯了沈飞云片刻,问:“你难道忘了自己已经是有夫之夫,怎么如此不检点,夜宿烟花之地也就罢了,还勾搭我的人。”
沈飞云抬头,语气惊讶:“你怎么知道我……”
他和苏浪拜堂成亲一事,只有他、苏浪和许清韵知道,怎么简亦善忽地出这种话来。
简亦善听出他的疑惑,淡淡道:“我年前回了一趟南方,去海外拜访流岫城主,意外见到了一个人,你猜是谁?”
“苏浪!”沈飞云脱口而出。
简亦善顿了一下,面上颇有些恼怒,却很快收敛,沉声道:“错,是流岫城主的首徒,祁郁文。”
沈飞云霎时间失了兴致,怏怏不乐道:“那又如何,我是有夫之夫一事,你又从何得知?”
总不见得是祁郁文的吧?
苏浪是以祁郁文的样子,和他拜堂成亲的,他怀疑苏浪逃跑,就是因为接受不了“祁郁文”和他成亲,怪他没在一开始就清楚。
苏浪应当不至于将这跌份丢脸的事,广而告之。
更何况,他猜想祁郁文受了重伤,需要调养,苏浪更不可能和祁郁文这种事。
以苏浪极自尊的性子,只会将这件事深埋在心中。
想到这里,沈飞云心中有了怀疑,目不转睛地看向简亦善。
简亦善接着他的话,道:“你已经成家立业这件事,正是祁郁文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沈飞云颇为惊讶,却竭力压下疑虑,措辞问,“那你上次去拜访流岫城主,除了见到祁郁文,还有没有见到别的人?”
“别的人,你是指?”
“苏浪。”沈飞云紧攥纸扇,一字一顿道,“你有没有见到苏浪?”
简亦善闻言,停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看来有些走神。他很快回过神,摇头道:“没有见到。”
沈飞云简直不知该些什么,心中愈发疑惑。
他也曾几次去拜访过流岫城主,但辛含雪只苏浪自从前往漠北后,再也没有回来,又祁郁文不便见客。
既然苏浪没有回去,祁郁文又从何得知,他沈飞云是有夫之夫,还将这件事告诉了简亦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