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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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飞云迎上前去,拍了拍苏浪的肩膀,放弃讨论李长柏,明智地转换话题,语气颇为无奈。

    “我怕你受累,又是……咳咳……又是要上朝处理事务,一昼夜没歇息,身体吃不消。因此看你睡得正香,便没有叫醒你。”

    他这是在解释,并非故意撇下苏浪。

    苏浪回过神,全然不领情,一把拍落他的手,淡淡道:“是,你同我一般情形,还驱车赶马,真是好精力,还有兴致和孩子计较。”

    此言一出,李长柏简直受不住,顶着一张大花脸生闷气。

    尽管他郑重其事地强调过,自己虚岁十九,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但显然别人不当回事儿。

    无论在施红英,还是在沈飞云、苏浪的眼里,他都是一个心智不成熟,爱耍脾气的孩子。

    苏浪瞧着李长柏生气的样子,觉得此人虽急躁,却也有可爱的地方,咋咋呼呼让人解颐,不似自己一般性子沉闷。

    难怪这孩子了沈飞云一巴掌,沈飞云却只在他脸上画画,这样简单地饶过他。

    苏浪自以为了解沈飞云,明白沈飞云起了兴致,心中怏怏不乐。

    沈飞云当然觉得自己没有错处,也想不通苏浪为何气短,根本无从下手去哄人。

    原本热闹的厅堂,现在气氛忽地有些凝滞。

    这样一来,苏浪越发郁郁寡欢,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简直快要一无是处,从一开始就总是连累沈飞云,只会叫对方难过,而不能逗乐。

    湖水老人出言破滞闷,高声道:“少主,这是条款,请你过目。”

    话间,走上前来,将手中记录的押注及姓名,还有装银两的布袋,递给一旁的李长柏,一条条仔细校对,确认无误。

    李长柏一谈到生意、赌局上的事,忽然变换神色,一反之前的稚嫩,看来颇有些手段,处理得极为老练。

    沈飞云瞧得有趣,笑了笑,出声邀请:“李掌门,你若不介意今日之事,有空带我去金钩赌坊,我也想瞧瞧赌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长柏听到“李掌门”这三个字,暗暗得意,年轻气盛也不懂得收敛,心中想什么,悉数表现在脸上。

    他对完账,晾着沈飞云,并没有立即理睬,先叫湖水老人将校对后的凭据返还给他人。

    做完这一切,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好似刚想起还有沈飞云这么一个人。

    “你想来金钩赌坊?”李长柏顽劣一笑,“准备好你的钱,不管你武功多高强,在赌桌上,保准叫你输个底朝天,赔得底裤都不剩。”

    他这一笑,有些挑衅的意味在里面,也不管刚才被人抓住,没有反击之力。

    当然也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他现在被画成了一只“狸花猫”。

    于是,挑衅的表情变得滑稽可笑。

    沈飞云忍俊不禁,摇头道:“我只想去见识一下,开阔眼界,并非要涉赌,赔得底裤都不剩,恐怕有些困难。”

    一来二去,两人聊了起来,有一点硝烟味,但显然比之前好上许多,可以是不不相识了。

    苏浪再无可忍耐,直接绕过沈飞云,走到施红英面前。

    施红英挑眉道:“哟,还记得我?最近你忙得很,忙着招待不知道什么人,还以为早忘了我,没想到今天竟也有空来看我。”

    苏浪装得赖皮,告饶道:“姑奶奶,那天晚上的事,你也别提了,我们就当它是一页旧黄历,翻过就得成不?我今天来找你,是真有急事。”

    “哦?”施红英有了几分认真。

    “我们去主楼。”苏浪道。

    不多时,厅堂中复又热闹起来,喝酒喝茶吃饭的,侃天侃地的,但都竖着一双耳朵,想要试图听到一些“隐秘”,以做谈资。

    施红英答应同苏浪商讨后,走到沈飞云身旁,挽住他的胳膊,抛了个媚眼。

    她笑道:“你不是第一次来,但都不愿意留宿,因此这里还没有为你预留房间,这次天色已晚,你总要留下来,我带你去收拾一间。”

    “劳烦。”沈飞云颔首致谢,随着施红英走上楼梯。

    还没等跨上木梯,他直接顿住脚步,转身指了指离去的苏浪,问:“他要走么,还是留宿?”

    “他?”施红英瞥了一眼,“肯定是留宿落英阁,只是他的房间在主楼,不在这客楼,所以才要出门往前走。”

    沈飞云压下异样的感觉,淡然问:“我们认识也有三年了?”

    “是。”施红英点头,不明所以。

    “简亦善同你认识也有三年,凭什么他能住主楼,我却偏偏要住这客楼?”沈飞云耸耸肩,微笑着问。

    他也不是计较这点,而是心中有疑惑需要解答,直觉同苏浪住得更近,或许能更方便了解实情。

    为何苏浪要假扮简亦善?他同施红英又有什么话好?

    刚才苏潮看向苏浪,那苏二哥知道三弟在假扮简亦善么?

    想到这里,沈飞云轻描淡写,继续道:“我花了一千两下注,赌落英阁在比武中能够走到最后一轮,又答应你出战,这般尽心尽力,还不值得一间主楼的屋子?”

    “值,太值了。”施红英笑得花枝乱颤,当即攀着沈飞云,将人往主楼引。

    “施阁主,我也要去主楼!”堂中有人跟上,嚷嚷道。

    “对,我们也要去!”

    “我也同你认识好几年了,你落英阁有不少生意往来,快带我去。”

    顿时,一片响声。

    施红英转头一看,这些人都在起哄,叫得响亮,实际都没起身,根本就是在开她和沈飞云的玩笑。

    她大声笑骂:“我可去你们的!”

    完,她再不回头,自顾自拉着沈飞云往楼外走。

    沈飞云来的时候,没有撑伞。离开之际,施红英便随手从架子上抽了一把伞,替他撑开,于是两人紧紧挨着,躲在一把伞下。

    这有些多此一举,一路上都有走廊,实际并没受到多少风雪侵染。

    没两步,沈飞云就从客楼来到主楼。

    主楼其实还不如客楼气派,但里面的陈设明显更加用心,点得一丝不苟,低调精致,没有客楼那般张扬繁复。

    沈飞云忍不住想,在这里,施红英断然舍不得将瓜子皮吐一地。

    想着想着,他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很好笑?”施红英阴恻恻发问,还以为沈飞云瞧不起她的地方。

    “没有。”沈飞云听出施红英的气愤,当即住嘴,收起笑意。

    两人往上走到三楼,再没有继续,直接往过道中走去,停在了中间的屋子前。

    施红英一推门,快要入夜,加上风雪天,室内昏黄一片。她走入其中,从抽屉里翻出烛台、蜡烛和火石,动作麻利地点上。

    很快,灯火通明。

    “这屋子前几天才扫过,你放心住下就是。”施红英将床帘挂到银钩上,“只是还没来得及铺上被褥,我去取,你现在这等着。”

    沈飞云环顾四周,满意道:“劳烦。”

    施红英瞧见他这模样,含笑着走了出去,准备去楼上取床单被褥。

    在她走后,沈飞云伸手摸了一把椅子,在灯光下看得分明,确实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刚准备坐下,门外却传来脚步声。

    沈飞云远远听见,一下子认出,这厚实笨重的响动,显然是苏浪无疑。

    苏浪自己行走,几乎不留声响,可他既然假扮简亦善,那就连足声都仿得一模一样,饶是沈飞云也分辨不出差别。

    苏浪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框,问:“方便进来吗?”

    门又没关,大剌剌敞开着,但他却这样客套,这应当是苏浪自己的性子,而非简亦善的性子。

    沈飞云觉得这一点很是可爱,莞尔一笑道:“进来。”

    苏浪走到他身旁,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两人并肩而坐,灯火闪烁里,沈飞云心中忽地涌出一股暖流,希望日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有苏浪相伴在侧。

    沉默片刻,苏浪问:“痛吗?”

    这话问得突兀,沈飞云怔了一下,霎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又没有受伤,哪里会痛,昨夜折腾得腰酸背痛,过去一整天,也恢复得还算不错。但他受过的伤太多,这点的不适,几乎能够忽略,难道要他承认确实还剩一点酸麻?

    “我都不舍得你。”苏浪抬手,轻轻抚摸沈飞云的右脸。

    这句话出自真心,完完全全是苏浪的话。

    他很快意识到不对,补充道:“认识十多年了,我见过你光屁股在泥地里滚的样子,可还没见过谁敢你巴掌,纵是你父母和师父也没有,李长柏这兔崽子实在太过分了。”

    沈飞云闻言,刀剑不入的一粒金刚顽石心,也耐不住这柔情蜜语,瞬息化作泠泠春水,汩汩东流。

    “还真有些痛。”沈飞云抬手,将苏浪的手包裹住,轻轻用自己的右脸蹭了一下。

    简亦善功夫学得不地道,但左手上的茧却很厚,苏浪手上也做出了厚实的剑茧,擦着脸颊,沈飞云觉得有些刺痒。

    苏浪倏地抽手,盯着沈飞云微微泛红发肿的脸颊,一阵发呆。

    沈飞云被直勾勾地盯着,有些不自在,于是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你找施红英有什么事吗?”

    “无事,叙叙旧。”苏浪回神,轻巧地拨开这个话题。

    沈飞云知道问不出什么,见好就收,不再废话,他此刻更加在意另一件事。

    方才苏浪用手摸他,手上似乎有些烫,想来是折腾太久,身上有了热度,发起了烧。

    沈飞云正色道:“你有没有不舒服?那地方受了伤,我给你上些药,免得身子受累。”

    苏浪却像没事人一样,在冷硬的椅子上坐得端正。

    “好,你给我上药。”

    苏浪点点头,伸手捧住沈飞云的下颔,凑上前去,动情地吻了一下沈飞云略微鼓起的右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