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沈飞云被突如其来的这巴掌懵了,若是在其他的地方,这掌不含内力,他笑笑或者讥讽两句也就过去了。
但人不脸。
沈飞云收起笑意,面若凝霜,轻声问:“你先是骂我淫贼,而后又不分青红皂白,给了我一巴掌,你我要怎么处理你才好?”
他一板起脸,整个人气势十足,虽在寻求意见,语气和缓,但话里话外俨然不能善了。
李长柏还不至于被吓到,回过神来,却也知道自己刚才反应过度,人一巴掌实在不应该。
“是我不对。”李长柏冷硬道,“我可以用武功战胜你,却不能趁其不备,这样欺辱你。虽然你行为轻佻不自重,你巴掌也过重了。我给你回来就是了。”
他边边扬起脸,闭上双眼,看起来很有骨气。
沈飞云皱眉,直接掐住他的下颔,冷笑道:“你未免想得太美。”
李长柏没等到应得的一巴掌,反而被掐住脸,更有被调戏的感觉,好不容易消除的愤怒,复又涌了上来,于是猛地睁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沈飞云。
“你不是我淫贼么?”沈飞云面无表情地低头,深深凝视李长柏,语气叫人不寒而栗。
话间,他缓缓俯身凑近。
李长柏顿时毛骨悚然,脊背发凉,想到自己生得还算不错,最少也是中等偏上的姿色,万一这淫贼饥不择食,对他下手,他岂不是名节不保!
“啊呸!”
他吐了一口吐沫,接着直接手脚并用,势必要挣脱。
沈飞云没想到李长柏这兔崽子这么不讲道理,竟然连吐口水这样下三滥的手段都用出来了。
还好这次有准备,他微微偏头,轻松躲过。
沈飞云仗着自己内力雄厚,左手不放开,仍旧死死掐住李长柏的下颔,力道重得仿佛下一瞬就能捏碎骨头。
他右手倏地一挥,汹涌澎湃的内力呼啸而出,“锵”的一声挡住了对方双拳的力道。
他这内力和武功,也只有许清韵、辛含雪这种级别的能够匹敌。他不留余手,完全显露自己的实力后,满堂的人都惊呼喝彩,钦佩不已。
李长柏大吃一惊,他对自己的功夫很有信心,不然父亲也不会早早将金钩赌坊交给自己理。
方才交手,过了几百招,他一直处于下风,知道沈飞云没有竭尽全力,但他也不认为自己差得太远。
可现在看来,沈飞云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他的招术竟然被轻巧化解。
沈飞云不去管李长柏的惊愕,骤然用力,拖着崽子走到柜台旁,将人一把摁住。
“别动!”沈飞云怒喝一声。
李长柏心知抵抗没用,便手脚比划着,示意湖水老人来救他。
可湖水老人笑眯眯地站在原地,一点没有要插手的意思,冷眼看着李长柏被教训。
沈飞云心眼,脾气差,人又狡诈,湖水老人在别雪酒肆领教过他的厉害,才不愿意为了李长柏,再次得罪沈飞云。
李长柏气得七窍生烟,被压在柜台上,姿势也不大好看,心中惴惴不安,生怕刚行走江湖没两年,就被沈飞云连累得名节不保。
他大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别动!”沈飞云皱眉道,“同样的话,我不想第三遍。”
李长柏不敢再动,终于肯低头,悻悻道:“是我不对,不该嫉妒你和红英举止亲密,认为自己武功高强,就想要教训你,在红英面前逞能。”
沈飞云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兔崽子这么能屈能伸。
“还有呢?”沈飞云板起脸。
“还有……”李长柏撇了撇嘴,将目光从沈飞云脸上移开,脸上不禁泛起红晕,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从他的角度看来,沈飞云衣襟大敞,满身露^骨的吻痕,又钳制住他,压着他,分明是欲行不轨。
他昏头之时,绝望地想,好在这淫贼长得俊美,容貌世所罕见,他咬咬牙也能忍过去,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沈飞云越凑越近,他只好闭上双眼。
下一瞬,他的脸上湿漉漉,仿佛是什么沾水的东西落了下来。
完了,他真的名节不保,被这淫贼亲了。
没等他悲伤太久,脸上毛绒绒,还有些轻微泛痒,他心想这淫贼明明将胡子都剃光了,怎么回事?
李长柏蓦地睁开双眼,只见沈飞云提笔,沾了墨水在他脸上游走。
“你!你!你!”
他一连了三个“你”字,语气既怒且哀,后面的话却没有出口,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你原来不是要轻薄我,这种话出来一定会被取笑,显得他很自作多情。
沈飞云只知道自己名声不好,世人究竟传得有多离谱,他又没有刻意去听过,因此绝对想不到,自己的举止给天真无知的李长柏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他看着手中的这张大花脸,越看越满意。
沈飞云长舒一口气,将毛笔搁下,抬起李长柏的脸,左右拨动,仔仔细细量了一遍又一遍。
半晌,他满意地点点头,总结道:“狸花猫。”
此言一出,李长柏也想明白,自己脸上究竟是什么情形,立即气得眼泛泪光。
对于李长柏,沈飞云可一点没有怜香惜玉之情,心中有的只是教训他,想好好搓搓这个毛头子的锐气而已。
“这次就算了,我先放过你。”他最后摸了一把李长柏的脸,目露嫌弃,“下一次别再做这种傻兮兮的蠢事,你要是喜欢施红英,就帮她多树立些威信,别老想击她,觉得这能吸引她的目光。”
到这里,沈飞云终于消气,笑道:“臭子。”
一翻动作下来,他的外袍松松垮垮,都快滑下肩膀。
加上他这光华无限的一笑,仿佛整座客楼都熠熠生辉。
当场就有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心想沈飞云要是上秦楼楚馆,这是他占别人便宜,还是别人占他便宜?
沈飞云收腿,将膝盖从李长柏腰间撤下,拍了拍手,转身离开。
“精彩!”
有人喝道,并疏疏地给鼓了几下掌。
沈飞云朝他看去,等看清此人容貌后,顿时一惊。
这人长得和苏浪有三四分相似,看来身量更加健壮,但通体的气派不如苏浪凌厉,五官清秀有些寡淡,气质如菊般淡雅。
沈飞云脱口而出:“苏二哥。”
苏潮懒懒地应了一声,兴致缺缺的样子,就连方才的喝彩与鼓掌,都好似身不由己,不过纯粹是想要吸引沈飞云的目光一般。
事实上,苏潮心中有气。
他三弟苏浪有了心上人,一问,结果是沈飞云。
两年前,沈飞云辗转多地,来姑苏渡缘坞求见数次,他还很是高兴,觉得此人武功高强,出生高门世家,又生得举世无双,举止风度翩翩,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他见到了沈飞云本人,完全能够理解,为何三弟会倾慕一个大男人。
也很不解,三弟为何不肯见这样一个痴情的人。
可后来发生的一切,让苏潮措手不及,沈飞云消沉半年后,竟然眠花宿柳,以青楼为家。
他听过后,发现沈飞云并没有传闻中那般离谱,可如今亲眼所见,他不得不信。
沈飞云胆大妄为,连金钩赌坊的少掌门都敢调戏!
风流成性,还真没有冤枉他。
苏潮想到这里,心中堵得慌,心灰意懒地转头,看向门口。
沈飞云有些尴尬,他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但好像苏二哥对他很不满意。他想些什么话,可搜肠刮肚,终是无话可。
他顺着苏潮的目光,朝门口看去。
只见“简亦善”不知何时到来,正斜倚门框,目露寒光,冷冷地盯着他。
沈飞云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自发自觉地举起双手,眨眨眼睛,喉结滚动一下,张了张嘴,不出话。
苏浪双手环抱,此刻却抽出,漫不经心地拍了两下,嗤笑一声,道:“真是好大的威风,和一个孩子计较。”
沈飞云还没开口,另一边的李长柏待不住了。
被施红英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子也就罢了,怎么是个人就拿他当孩子看。
他忍了忍,忍无可忍,朗声道:“我虚岁十九。”
只是他生被保护得太好,加上从在赌坊里长大,一年四季没几天见太阳,整个人白得发光,看起来就显得尤为稚嫩。
他自己十九岁,但若不过十六岁,信的人或许更多。
“好好,你十九岁,不了。”苏浪敷衍道,语气有些不耐烦。
苏浪觉得自己不能迁怒李长柏,可还是抑制不住,一想到方才沈飞云贴着对方,心中就不由得泛起酸水。
果然,沈飞云见一个爱一个。
不久前还情意绵绵,深情款款,对自己假扮的简亦善着动听的情话,可一转眼就又调戏漂亮少年。
苏浪喉咙哽住,双手握拳,心又开始漏风,冷风哗哗往里倒灌。
沈飞云敏感细腻,能轻易解读他人的所思所想,惟有情之一字,他难以勘破,或许身在其中,不能置身事外,便被苏浪牵绊住了心神。
这种情况,搁在他人身上,沈飞云只消瞥上一眼,顷刻间便知是吃味了。
但轮到他自己,他又不敢随随便便去揣度苏浪的心思,顿时一头雾水,七上八下,只晓得苏浪生气,却不知对方为何生气。
他讪讪地放下双手,笑了笑,道:“十九岁确实老大不,我这年纪,都在青州遇见苏浪了……你别拿他当孩子看,是该涨涨记性。”
苏浪不料听到自己的名字,想到三年前重逢的情形,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