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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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宫的路上,简亦善还不住骂骂咧咧。

    “沈飞云,你就是有病吧?有病我劝你早点?吃药,别?讳疾忌医,拖着不治,疯了一样?强拉我进房间,还脱我裤子……”

    “你再多一句试试。”沈飞云揉了揉眉心,“我会教你知道,我不仅要强拉你进房间,还要做一些别?的事。”

    简亦善顿了一下,抿了抿唇,而后?实在忍不住好奇,问?:“你还会做什么?”

    “挠你痒痒。”沈飞云冷酷道,“就算你满地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朝我跪地磕头求饶,我也绝不放过你,势必要你笑得抽筋。”

    “的确是了不起酷刑。”简亦善并不十分害怕,淡淡地笑了一下。

    沈飞云心事沉沉,没有表露太多情?绪,只在右手不自觉握紧之时,才会偶尔想起将素面扇落在了宜辉坊。

    就算不去宜辉坊取回素面扇,至少也应该在侯府的武库中拿上一把。

    他双手交叠相握,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马车走?得并不快,天刚蒙蒙亮,今日休沐有的是时间。既然就连简亦善都淡然自若,还有心情?同沈飞云调笑,那沈飞云也就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不去担忧会否迟到之类的问?题。

    到了宫外,一名带刀的虬髯大汉瞧出这是简亦善的马车,便?朝着马夫拱手一拜。

    “贤王随我来。”他大声道。

    宫内不能策马,沈飞云便?掀开车帘,一跃而下。

    虬髯大汉见到沈飞云,有些惊叹,只是转瞬即逝,很快收敛好神色,又冲他招呼:“沈公子也一并跟紧我,莫要随意?走?动。”

    “自然。”沈飞云神色淡然,“多谢提点?,今日也麻烦多照看。”

    “一定。”虬髯大汉点?头应下。

    走?了不少路,赶到长生殿前,外围的积雪还未消融,此处却早有人清扫干净,也不论?皇帝沉珂卧榻,无?力出门。

    虬髯大汉至此停住,恭敬道:“贤王、沈公子,里面请。”

    他自己?站定,立于阶下,再不移动分毫,只面无?表情?,像尊石佛般一动不动,静默地注视沈飞云迈步而上。

    上一位北衙禁军统领便?是在不远处掉的头,为沈照所?杀,他比周思然知情?识趣,知道木讷一些更好,虽可能捞不着更多好处,却也不容易丧命,于是多余的话一字不。

    沈飞云刚走?到门前,李由?便?将们?开,低眉顺目,候在门口,弯腰道:“等待贤王多时。”

    明明沈飞云走?在前面,简亦善缀在他右后?方,可李由?一开口还是先喊的简亦善。

    李由?贴身照料皇帝几十年,最?是清楚皇帝的心思,又因皇帝病重?,因此许多事情?经他转述传达,渐渐势力和?权力大了起来。

    好在有个?沈照压着,且他到底是根老油条,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并未惹得天怒人怨,众人都还算迁就忍耐他。

    此刻他收起往日的高傲,颇为乖顺,很是敬重?简亦善。

    他的态度几可代表皇帝。

    沈飞云一见,心中有了数目,又听见李由?毕恭毕敬道:“沈公子,陛下等候你多时,十分想念你,请随老奴去见见陛下。”

    这话得让人舒心,将高高在上、掌握生杀的皇帝,描述成了等候沈飞云的老人,几个?字间便?成了慈眉善目的长辈。

    两?人一同进殿后?,李由?快步走?到床前,跪在皇帝耳边,大声道:“陛下,你等的人来了。”

    皇帝终于睁开浑浊的双眼,只是双目中一片黑红,就连眼珠也不明显,糊成一团看不清楚。

    “过……过来……”

    他冲着沈飞云招手,声音仿佛自黄泉之下钻出,下一瞬就极有可能断绝。

    沈飞云不爱瞧见别?人死在眼前,因此心中已有些不舒服,凡此时刻,脸上极其淡漠,游离于人世外一般。

    “沈二……”皇帝转过头,艰难地抬动手臂,却终究无?力垂落。他已不是算在话,重?复喃喃:“沈……沈……”

    李由?适时向沈飞云解释:“公子同侯爷年轻时生得有三分相像,陛下病中认不清人,应当是将公子认作侯爷了。”

    沈飞云本感沉重?万分,闻言却不禁微哂。

    看来李总管不知他是沈照夫妇的养子,并非亲生,这才出言讨好。

    果然是人精。

    就连皇帝临死前,病得神志不清之时的呢喃,都能被随口拿来胡诌,当做人情?转头卖出。

    “伯父。”沈飞云坐在床边,轻轻唤了一声,用上巧劲拾起皇帝的手,指尖搭在手腕上把脉。

    几下微薄的脉动过后?,他确认无?误,已经没救,且就这几日之间。

    “啊……”皇帝喉间发出不似人类的声响。

    他听到沈飞云唤他,眼中糊成一片,瞧不分明,耳朵也不灵敏,辨不出嗓音,只晓得有人称他“伯父”,因此把沈飞云当成了简亦善。

    “下去。”

    这两?字得干脆利落。

    沈飞云略感惊讶,缓缓松手,疑惑着起身。

    “不是。”李由?微笑着按住他,“公子误会了,陛下将公子当成贤王,这才叫你下去,并不真是指你。”

    沈飞云将信将疑,重?新坐定。

    果然皇帝使出力气,下一刻回光返照似的,猛地抬手,嗬嗬有声:“沈……你来了么……”

    一句话没头没尾,断断续续,听得沈飞云好不难受。

    李由?回头,语带歉意?:“贤王,还请你回避片刻,等陛下同沈公子叙完旧,再同王爷交谈。”

    简亦善深知多多错,少少错,这般情?景下,笑也不是,哭丧着脸也不是,只面色沉静,点?头告退。

    室内很快只余下三人。

    “沈公子,陛下有话要问?你。”李由?开门见山道。

    “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无?隐瞒。”

    “信得过公子的人品。”

    李由?这一句话得,叫沈飞云忍不住大为感叹。

    别?的不,他如今是何形象,他再清楚不过,那是满门通吃,连扫地大妈都不放过的狠角色。

    信得过他的人品,当真是一句缓和?的场面话,类似于碰面寒暄所?用的“你吃了吗”“今天好似有些微冷”,叫人会心一笑,心中熨帖罢了。

    李由?趴到皇帝耳畔,轻声道:“陛下,沈公子已到,如今就在床边,老奴待会儿问?,陛下满意?便?点?点?头。”

    皇帝病得太重?,也不知为何还能听懂李由?的话,或许因为从相伴,颇有些亲人间的情?谊在。

    “快问?。”皇帝猝然点?头,反手握住李由?,眼角渗出泪花。

    李由?恳切道:“沈公子,这些问?题事关紧要,还请以天下苍生为重?,不要顾念贤王一人,因此出违背心意?的话来诓骗我们?。”

    “这是自然。”沈飞云郑重?颔首。

    李由?笑了笑,权当例行公事,倒也不在乎沈飞云的回答,或是心中早有定论?,沈飞云再出花来,他也难相信。

    “第一个?问?题,”李由?缓缓道,“当初‘噬心蛊’究竟是谁所?下,从何而来?”

    沈飞云一听即知,虽有两?个?问?题,但前一个?无?关紧要,只为了隐住后?一个?问?题,叫他掉以轻心罢了。

    因为“噬心蛊”是谁所?下,早有定论?,即便?皇帝后?来想出一二奇异之处,也不会全然推翻,毕竟当初简亦恪被拆穿后?的反应,早已明一切,没有任何可以为之辩驳。

    至多,再往深处想。

    ——简亦恪缘何能够如此胆大包天,恐为人所?利用,而唆使他的人,最?明显的便?是一直为他献上民脂民膏的圣火教。公子莫听风同太子勾结多年,嫌疑最?深,有了他,几乎不用再想他人。

    而简亦善从施红英手中得到蛊毒,又被简亦尘要了过去,这些人中,简亦善的看来最?是无?辜。

    如果追究,蛊毒来源于施红英,她是何目的?

    简亦尘又怀着何种心情?去讨要蛊毒,最?后?转交给莫听风?

    弯弯绕绕思考下来,皇帝心中被绕进去大半,两?年中才会不让简亦尘回京,又重?用提拔简亦善。

    而这许多,最?关键的是,“噬心蛊”从何而来,转手几人。

    沈飞云昨夜早已想得一清二楚,可却当做头一回听到这问?题,开始深深思索起来。

    “公子慢慢想,”李由?道,“这些事可要想仔细,一个?不留神,若是被人蒙骗还好,如果刻意?了假话,日后?陛下好全彻查,可是欺君之罪。”

    到此处,李由?笑了笑,补充:“公子肯定也不想伤侯爷的心,叫他为你扫尾操心。”

    沈照一不二,权力极大,他这是告诫沈飞云,别?妄图叫沈照帮忙兜底,否则真是伤了忠心耿耿的老臣的心,叫沈照难堪。

    “我只自己?清楚的,绝不作假。”沈飞云神色泰然,不卑不亢,边回忆边道,“‘噬心蛊’的来源并不清楚,但我是如此猜测的……”

    接着,从三年前青州开始讲起,醉春楼、宿雨峰分坛。

    再到玉枫楼被莫听风劫持,凌霄观会面,而后?随太子赶往大明宫。

    最?后?就是漠北苍风城,别?雪酒肆与莫无?涯一战。

    这些明白,费了大半个?时辰,事无?巨细,惟独隐去了前几日,自宜辉坊到落英阁的发现,隐去了昨日侯府同不知是简亦善,还是苏浪的交谈。

    这样?一来,太子用“噬心蛊”给皇帝下毒一事确凿无?疑,而简亦尘坐收渔翁之利的心思也溢于言表。

    更何况……

    李由?又问?:“听公子的意?思,‘一点?金’里面含毒,是二皇子所?为?”

    他可没有这么。

    沈飞云模棱两?可:“我方才把脉,伯父如今的脉象,是中了稀释过的玄火剧毒,如果不是被下在‘一点?金’里,恐怕就要怀疑御膳是否可疑。”

    他给出两?个?选择,实则无?异于“坦白”。

    ——一切都是简亦尘所?为,不过我得罪不起他,你们?心里明白就好,我没有直接承认,是你们?猜出来的,与我无?关。

    “老奴知道了。”李由?显得很感慨,不知是真是假,叫人捉摸不透。

    他沉默了片刻,寂静中面上神色多次变幻,是感慨过后?的极悲沉。他握住沈飞云的手,眼中已泛起热雾。

    “陛下一生命途多舛,少时鞑虏屡屡来犯,先皇挥霍,冗兵耗费巨大。陛下承蒙侯爷倾力支持,方能从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励精图治,使得国库充盈,裁冗兵、建精军,灭大燕余孽,除匈奴边夷。”

    这一段话得情?真意?切,就连沈飞云都几乎要为他掬一把同情?的热泪。

    李由?抬手,用生了白斑的手拭去眼泪,接着道:“也正因一心扑在国事上,又深爱元后?,是以子嗣稀薄。唯二的皇子,他都尽心尽力地抚育成才,可……”

    沈飞云拍了拍李由?的后?背,安抚对方。

    “可皇子却各自为政,全不领陛下这一番老父的拳拳爱切,真是……”

    李由?到这里,哽咽不止,再不下去。

    作者有话要:整本书里,只有许清韵实话,别人的话听个响就得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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