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双双受伤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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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北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 摸着地摸着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脑袋,脑中闪过四个字——梦幻泡影。

    有关这个“现实世界”里的最后一幕,他只记得和常乐蕴告别后自己最后和范侠一起去了酒吧。

    至于之后他怎么受的伤, 又是怎么到的医院,竟是没有半点印象。

    他想着, 可能他的意识当时在两个平行世界的交界处,两边的拉力不断的撕扯,导致他的记忆失去了一大块。

    “警官,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不知道是喝多断片了, 还是被砸伤的缘故。”

    宁北指了指自己被得开花的脑袋瓜子。

    难怪梦里那么疼, 被人用玻璃瓶前后敲了两次,骨头都差点露出来了,能不疼么。

    眼前和他话的这个警察倒是认识的。和范侠重逢的第一天, 那位和范侠一块出警的就是他, 好像是姓陈。

    “陈警官,范侠他没事吧?”

    刚才他眼睁睁地看着带着氧气中的范侠被推进了手术室,整个人被盖在蓝色的床单下, 红色的血不断从床单下面反湮出来, 非常不妙的样子。

    “他被人捅了两刀,伤口的位置有点危险, 还引发了大出血。哎……”

    陈警官长叹一声, 把写了笔录的本子塞进警用马甲的衣兜里。

    “那两个是通缉犯,之前一直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没想到居然会流窜到酒吧街去了。”

    “通缉犯……”

    宁北还想要再问, 下一秒却觉得天旋地转,脑袋仿佛裂开似得, 不得不坐回了长椅上。

    “哎, 病人, 你怎么瞎跑呢?才缝了针就那么精神么。警察先生,请等病人情况稳定些再问话好么?”

    一个护士推着部轮椅过来,把宁北扶了上去,和警察话的语气有些不客气。

    陈警官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内容,也就告辞了。

    “护士,我好了,我没事的。你帮我去看看手术室里面怎么样了吧。”

    宁北焦急地道。

    “你哪儿好了?刚才只是缝了针,简单包扎了一下。你还要去做CT和核磁共振。一会儿还要给你开验伤单呢。”

    护士麻利地推着轮椅往检查室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从衣兜里掏出个东西,放进宁北的掌心里。

    “喏,在刚才剪开那个病人衣服的时候掉下来的。可惜已经碎掉了。你是他的朋友,就交给你吧。”

    护士边着边低头,偷偷量宁北的侧脸,

    虽然被绷带包的严严实实的,不过还是能看出来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可能因为失血的缘故,这个病人的脸色苍白到几近惨白,在走廊灯光的照射下,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射下一片阴影,显得脆弱又无助。

    本来今天夜班那么忙,护士姐是想要骂人的,不过有帅哥看的话,心情似乎稍微好点了。

    宁北握着已经摔成两瓣的白玉观音,掌心微微发抖。

    他用左手的手指擦拭掉观音面颊上染上的血迹,右手卷起自己左手胳膊的袖口。

    一串檀木佛珠出现在他的手腕处。

    深褐色的佛珠带着一股润泽的光芒,是在常年的把玩下才会形成的包浆。就连串珠的皮筋都因为年久有些松动,绝对是带了多年,已经几乎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所以他从刚到到现在都没有察觉手腕上多了这样一个东西。

    又是一个被平行世界影响到的产物。不,是两个。

    做完检查后,护士推着宁北到观察病房休息。

    他几次询问护士姐,那被袭击的警官怎么了,护士姐只推还在抢救中,他们也不能随便进去。

    宁北半躺在病床上,看着走廊外来来回回奔忙的人,才知道原来夜里的急诊室那么多姿多彩。

    短短半时内,他见到有夫妻架破头的,吃了鱼喉咙被鱼刺卡住的,喝得不知天南地北在急诊室里醉拳的,更有快要临盆的产妇被全家人送到医院来,丈夫抱着预产包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场面。

    一个急诊室里集结了人生万象。

    宁北实在是惦记范侠,双脚又软绵绵的走不动路,刚才的轮椅已经被护士又推走了,现在他身边连个代步的工具都没有。

    他挣扎了两下,拼了全身力气从病床上走下来。开房门,两只胳膊扶着走廊上的木制扶手一点点地往抢救室的方向移动。

    刚巧刚才送来了一个动脉瘤破裂的老太太,生命危在旦夕,急症室的医生和护士都赶去抢救了,没人注意到他。

    好不容易把自己挪到抢救室门口,宁北半个身子都已经被汗湿了,脑袋上的绷带也微微渗出了血色。他却浑然不觉,心中只是惦记着范侠的生死。

    刚才陈警官了,根据现场调阅的监控录像,范侠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不然以他的能力,别两个,再加一倍都能轻松应付。

    若是范侠有个三长两短……宁北用双手捂住面颊,他简直不敢想象如何再去面对没有范侠的世界。

    况且他心中有个预感,若是范侠在这个“现实世界”里真的没了性命,那个“梦境世界”也就恐怕就此崩塌。什么改变一切,什么救回老爸都会随之湮灭,成为空谈。

    他抬头看着抢救室上的屏幕,依然显示的是“手术中”三个红字。瘫坐在长椅上,大口地喘气,只觉得那三个字刺目极了,简直字字带血。

    就在此时,显示灯熄灭,随着“哗啦啦”的声响,范侠被人从里头推了出来。

    宁北想要起身,两条腿却好似踩在舢板上起起伏伏。两只眼睛就跟过电影似的,一会儿漆黑,一会儿五彩,再后来是片片电视雪花,最后双脚一软,跌回原处。

    “哎,帅哥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啊呀,怎么又渗血了。”

    发现观察室里少了个人,护士一路寻过来,结果又在这里找到了他。

    “我一会儿就回去,麻烦你帮我看看他怎么样了。”

    宁北冲着护士摆手。不过护士这次坚决得很,非要让他现在就回病床躺着不可。

    话间,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女人闯了过来。一见到病床上的范侠,她就哭着扑了上去,嘴里乌拉乌拉地不知道喊着什么,竟像是外语。

    女人生的倒是很漂亮,皮肤白皙,乌亮的头发披在肩膀上,一抖一抖的。

    她哭得如此伤心,简直把心都要掏出来似得。大颗大颗的泪水真的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在手背上,宁北第一次知道原来这句话不似夸张的比拟,而是写实。

    “他还没有女朋友……又把常乐蕴拉来做‘烟雾弹’。”

    宁北低声道。

    原来女朋友那么漂亮,感情还那么地好。

    宁北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时候想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的,却又偏偏忍不住地乱想。

    站在范侠一旁的护士问她是不是患者家属,女孩子点了点头。

    宁北的心“登”地一下坠了下去。

    接着医生告诉女子范侠被锐器刺中胸腔,好在十分幸运,避开了心脏要害。手术还算顺利,但是他失血过多,需要进入ICU进一步观察治疗,最终的情况要等他醒来后才能做判断。

    听到这里,女孩子和宁北不约而同地都舒了口气。

    却又更加局促起来。

    她终于注意到了这里还站着一个人,好奇地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波光粼粼的大眼睛旁依然挂着泪珠。

    宁报莫名地有些气愤,又有些怯意。

    他感觉自己像个丑,巴巴地过来守着,结果人家正牌“家属”来了。

    所以当那个来追他的护士过来搀扶他的手背,他也不再反抗,乖乖地跟着她回病房去。

    “等等……”

    那女孩子突然在宁北身后叫道,“侬阿是北阿哥?”

    她上海话的语调有些滑稽,搀着宁北的护士不由得笑出声来。

    宁北缓缓地转过头,这才醒悟这姑娘刚才的压根不是外语,而是崇明岛上的土话。

    “啊呀,真滴是北阿哥呀。”

    女子一笑,眼角那颗挂着的泪珠也跟着“刷拉”一下落了下来。

    “侬是……女侠?”

    宁北不确定问道。

    范侠的妹妹,范女侠?

    “呼啦”一下,本来坠到地上的心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噼里啪啦地跳动起来。

    “北阿哥侬也受伤了……真是作孽。伤口要紧么?”

    “还在等验伤结果。”

    观察病房内,范侠妹妹坐在宁北的对面,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大阿哥的同事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吓得魂都没有了。又不敢告诉爸妈知道,就让我老公快点开车到市区来了。”

    她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刚才我去问过医生了,现在还不能进去探望,要等明天。要是今天晚上的危险期度过了,明天我就能进去看看他了。”

    她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北阿哥,侬以后不要叫我‘范女侠’了。那个是我的曾用名。我上了学之后就改名叫做‘范白雪’了。你以后不要当着外人的面叫我原来的名字哦……”

    范建这个人很是偷懒,给儿子取名范侠。到了闺女这里,这里变成范女侠。他还沾沾自喜的很,将来范侠的儿子就叫做“范侠”。

    全家只有他们两父子觉得好听,整个一个大无语。

    “爸爸妈妈还好么?我听范侠你结婚了,都怀孕了?”

    真是想不到,初二暑假的时候在乡下看到她,还是个在吃鼻涕,穿着开裆裤跟在范侠身后瞎跑的姑娘,一眨眼都那么大了——还真是名副其实的“一眨眼”呢。

    “爸爸妈妈身体蛮好。老妈每天刷抖音,还拍视频,吃了饭去河边跳舞。老爸天天去钓鱼,本来已经很黑了,现在晒得更加黑了……”

    范侠的妹妹内心很是焦虑,只好用不断话来作为掩饰。

    不一会儿她的丈夫阿华走了进来,两个人的住院手续都办好了。

    “北阿哥我们两夫妻就不扰你了,我看你也累了。”

    阿华低声道。

    范白雪见宁北强精神应付她的憔悴模样,恍然大悟地忙站了起来。

    “我家阿华今天在ICU外面陪夜。我明天早上来看你们,再带点换洗的衣服。北阿哥不介意用我阿哥的东西吧?”

    她有赵景闻那边房子的钥匙,准备一会儿去收拾点衣物出来。

    “没事,就是麻烦你了。”

    可能是失血过多,宁北感觉非常地疲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范白雪夫妻见状互相看了一眼,起身离开。

    “等等……”

    就在两人即将踏出门槛的时候,宁北又把范白雪叫了回去。

    “明天你要是能进去ICU,帮我把这个戴到他的手上。”

    宁北着,将佛珠从胳膊上褪了下来。

    他本不是迷信的人,所以在进入“梦境世界”后,第一个反应是这里是科幻里所谓的平行世界,而不是什么前世今生之。

    不过为了范侠,他愿意信一次。

    “啊,好的呀。”

    范白雪接过珠串,退了出去。

    “哎,北阿哥和我大阿哥感情真的不错。这种贴身的东西都能送。”

    范白雪毕竟是有身子的人,劳心劳力了几个时难免也有些疲惫,一边敲着后腰一边对丈夫阿华道。

    阿华年纪虽轻,却很稳重,揽着夫人的腰,点头不语。

    ————

    范侠第二天就脱离了危险期,转入普通病房,却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醒过来。

    派出所来探望的同事和领导来了一批又一批,为了不扰其他病人休息,医院特意给他隔出了一间单人病房。派出所的领导特意明,范侠的所有治疗费用他们都会负责,让老人家不要为了钱的事情操心,一定要给他用最好的药。

    “谢谢领导关照,我从教我儿子要精忠报国。别只是受伤,为了国家,豁出性命也是可以的。”

    范建握着局里领导的手,表情骄傲。

    “范伯伯,喝口水吧。”

    华夫妇去送客人了,宁北急忙端了一杯参茶递给范建。

    “哎,真不好意思了。北你自己也伤着呢,还那么关心我们侠。”

    范建接过水杯苦笑一声。

    刚才在都是外人,他心里有再多苦也只能硬撑。也就有在面对自己的女儿女婿,和这个跟儿子差不多的北面前才能稍微放松些。

    “伯伯我没事,只是皮肉伤。等过两天拆线就好了。再了,范侠是为了救我受伤的。”

    宁北着摸了摸脑袋上的绷带,疼的眉头一跳,又不敢在范建面前表现出来,只好忍着。

    “什么救不救的,他是人民警察,保护人民是他的责任。再了,你们从一块长大,要不是北你,他能当警察?他也就做个二流子吧。我还记得他转到四中之前,皮的昏天黑地,吊起来都不服。”

    老人年纪虽然大了,不过那双眼睛依然乌亮,身板挺直,话声音乓乓响。

    范建如今笑起来的时候还是很有当年“马哥”的味道,带着一股饱经风霜的江湖儿女义气。难怪当年吸引了不少女生主动扑上来,大概就是所谓浪子的魅力吧。

    宁北就忍不住地想,等范侠老了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那倒也蛮好,至少健康。

    “北总是不醒,这可怎么办……他妈妈在国外知道了,急的团团转。都是这个疫情闹的,想回国都不行……”

    范建不住地叹息,他这几天已经在视频里几次被前妻骂的狗血淋头了,现在连微信都不想开。

    老人转过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儿子,浓浓的眉毛皱了起来。

    来惭愧,他这个老爸做的很是不负责任。早年和妻子离婚后,就把儿子扔给了他舅舅管,自己只管过自己的潇洒日子。后来虽然和女侠的妈妈结了婚,算是安定下来,不过看到儿子心里还是很惭愧的。

    他不是那种把情啊爱啊挂在嘴上的人,只好用钞票和房子来表达歉意。好在儿子从来没有怪过自己,一直都很孝顺他。

    在他眼里,这个儿子从来都是活泼的,神采飞扬,像个一刻都停不下来的皮猴。

    现在这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都枯萎掉了一样。父子连心,他又如何不心痛。

    要是范侠就这么醒不过来了,他岂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北,伯伯出去透透气……”

    范建站了起来,用手背偷偷地擦拭眼角的泪水。他从来都是以硬汉形象示人,年既老而不衰,不能在北面前丢了面子。

    刚才还站满了一屋子的房间,不一会儿的时间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宁北拉过一把椅子,坐到范侠的床头,看着他憔悴的脸颊。

    几天昏迷下来,他的下巴上布满了短短的胡茬,连面颊都凹陷下去了。这还是记忆里那个永远活力四射,仿佛太阳一样照耀周围人群的范侠么?

    “范侠,醒过来吧。”

    他握着他的手,一遍遍低声地呼唤道。

    “只要你能醒过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范侠,范侠……”

    许久之后,病房的大门被人悄悄推开。

    一根拐杖伸了进来,接着是老人半佝偻着的身体。

    他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一幕。

    初冬的暖阳从窗户里透了进来,映在两个并不算年轻的男人身上。两人脑袋靠着脑袋,沉沉地睡着,手和手交缠在一起,就像时候那样。

    “哎……”

    赵景闻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

    作者有话要:

    范女侠也长大了,哈哈。范建,不要客气,这是你的儿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