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寻找凯哥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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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回见到顾老师还是在宁北还有范侠他们一起举办的谢师宴上。

    顾老师这一届的学生带得很好, 虽然从高一军训开始就没消停过,到了高考前头还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非典疫情,好歹班级依然保持了接近百分之95%的本科率, 被各类985和211学校录取的学子也是不胜枚举。

    其中考的最好的当然是谭蕊蕊,凭着她本身过硬的成绩, 再加上上海市优秀团干部的十分加分,让她顺利地考取了清华大学,挥别了两个苦追三年的舔狗,北上求学了。

    宁北记得清楚, 自己去给凯哥敬酒的时候, 他还得意洋洋地向自己吹嘘,下学期又要带重点班了。等到了年底,学校评选优秀教师和决定明年引进人才名额的时候, 绝对少不了自己那份。

    他和范侠, 丁哲阳他们还一起搓火,等凯哥拿到了户口,一定要请他们好好吃一顿, 毕竟军功章里有他们的一半。

    谁知道这才过了几个月, 学校都没放寒假呢,未来的优秀青年教师顾凯歌居然离开附中了。

    同时走的还有彭越彭老师。

    他们两个在学校里听了一圈, 老师们都讳莫如深, 两人无奈之下,只好离开学校, 去到顾凯歌原来租的那间农家院,也就是给范侠他们高中三年带来无限欢乐的“大别墅”去探望。

    一到院门口, 就感到什么叫做物是人非。

    他们一贯都是从院子后门进去的, 以往进门就是篮球框, 据是学校体育馆淘汰不用的,凯哥花钱雇了一台农用拖拉机,从学校拖到这里,从此不知道带给多少男孩快乐。

    如今篮球架子还在,只是院后门被一把铁锁锁上了,银灰色的铁将军在冬日萧瑟的太阳照耀下显得冰冷无情。

    范侠仗着身高过人,踮着脚尖跳了几下,边跳边唤“布什”的名字。往常只要他们这群学生一唤它,那条有着诗人忧郁气质的黄狗就会咬着尾巴出来相迎,这时候学生们就会把兜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手里喂给它吃。“布什”脾气很好,从来不拘喂的是什么,都一并笑纳。有一回范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来一颗西蓝花喂它,结果这狗子居然吃的咯嘣咯嘣香的很。

    叫了半天“布什”没来,把房东太太给叫来了。

    “啊呀,这不是顾老师的学生么……北,嗯……还有黑皮么。”

    房东太太对他们这对“黑白双煞”还是很有点印象的,亲切地朝他们起了招呼。

    进了房东太太的家,两人都有些拘束。从前他们进凯哥的院子,都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的,横竖躺在地上都没事,凯哥自己也躺在地上,没有半点老师的架子。

    “坐坐呀,吃水果,不要客气。”

    房东太太去厨房给他们倒茶,她家自己养的狗子也摇着尾巴走了过来,东嗅嗅西嗅嗅,然后趴到门口去晒太阳了。

    “真好啊,都是大学生了吧。我记得你们刚来的时候,还没有那么高呢,就丁点大。黑皮还好,北还没我家地里种的甜芦粟高。”

    端了两杯茶来,房东太太起了他们高一第一回来凯哥院时候的情形,不过三年的时光,现在想起来,竟仿佛过了十多年似得。

    “突然就搬走了,我也是没想到。当初好的,到了年底还要继续租的,还要至少再带一届学生。”

    房东太太把手放在膝盖上,膝盖上铺着本地人常用的蓝色土布围裙。上海人农村人过去不论男女都是穿裙子的,套在腰间的阔腿裤上面,叫做“作裙”,这两年已经基本看不到这种扮了。

    “然后有一天,眼眶红红的回来。哦,那天彭也来了。两人一开始还挺好的,着着就吵起来了。吵得那叫一个厉害啊。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们乡下人,吃完晚饭,看完新闻联播就要睡了。那天他们一直吵到晚上至少九点多钟,又是摔杯子,又是砸墙的。”

    “‘哐哐哐’的,听得人心惊胆战。后来我实在受不住了,就让我男人披了衣服去敲门,让他们轻点。”

    “然后那个彭就跑出来了,走的时候我男人瞄了一眼,乖乖,地上摔得乱七八糟的,狗都吓得躲到狗窝里不敢吱声啦。”

    宁北和范侠互相看了一眼,都为凯哥他们担心。

    不过更担心的是宁北,他知道的毕竟比范侠要多一些。

    “阿姨,后来房子没有租出去么?我看院子的门是关着的么。”

    宁北问道。

    “没有租,没有租。顾老师的房租本来就是付到年底的,还有好几天呢。而且他的东西还没有统统搬走,只是把狗和一些随身的衣物都带走了。我们就算是要租房子,也是租给附近工的人,不到新年过完一般是不会有人来问的。”

    房东太太摆摆手,催着宁北他们剥糖吃。

    高粱糖含在嘴里,心里也甜不起来。

    最后房东太太还是把院子的门开,让他们到里面去看了一眼。

    那晚争执之后,房间应该还是被整理过了,和宁北他们考试前最后一次来凯哥家放松时候的样子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北边的墙角上还是放着各种哑铃和杠铃,跑步机也还在。大电视大沙发被人用很艳俗的红色透明纱巾罩了起来防止落灰,不知道是房东太太做的还是凯哥自己做的。

    厨房里果然少了不少杯碗碟子,墙上本来挂着的一副据是彭老师的得意之作也没了,看来当晚“战况”很是激烈,两人砸了不少东西。

    再往楼上就是顾老师的卧室了,他们没好意思上去,和房东太太了一会儿话就匆匆告辞了。

    “我很失落。”

    范侠搂着宁北的肩膀道。

    迎着夕阳,走在乡间的柏油道上,旁边是收割后的农田,棕色的田野间偶然露出一根电线杆子,上面有一两只麻雀高高在上地站着,瞪着豆似得眼睛俯视人家,让人觉得很是萧索。

    再过两个礼拜,等期末考试结束后,孩子们都返回城里,这个镇就要愈发地寂寞了。

    或许本镇的居民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周又一周,一学期又一学期,孩子们来了走,走了来。就像是这些鸟,热热闹闹,叽叽喳喳的,旋又不见。人和鸟,在他们看来或许都是一样的。

    “没有凯哥的母校,感觉就不是母校了。”

    是回来探望母校,探望老师,到底就是为了看看凯哥,跟他吹吹牛逼,聊聊最近的生活呀。

    “你凯哥为什么要走?听房东太太这么,不像是他要跳槽的样子么。倒是像……”

    倒是像突然遇到了什么大事,被人突然……开除一样。

    那两个字范侠没,不过宁北也猜到了。

    “最奇怪的是,不管是电话还是发消息给他,都没有回复过。”

    范侠平日里还是和凯哥有联系的,前两个月他发消息给老师问好,凯哥还会回复两句,所以他们一直都以为没事,只是凯哥重新从高一开始带学生有些忙,没时间和他们聊天。

    一直到这个月,就变得一点消息都没有了。所以他们才会想到来学校看看的。

    “哎,哎,你们两个等等。北,黑皮……”

    他们两个都走出好远了,准备到大马路上拦车回市里,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们。

    回头一看,是房东本人,正骑着一部框里哐当,除了铃不响哪里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在追他们。

    “这个,这个给你们。我那个家主婆也真是的,脑子不太好,和你们聊了半天,都没想到要把这个给你们。还是我从地里回来,她跟我一,我才想起来的。”

    房东本人有些啰啰嗦嗦,他一边着,一边从胸前的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

    “顾老师啦,万一有人来找他,他不在的话,就把这张纸给那个人。到现在顾老师走了那么多天了,只有你们两个来探望他。哎……起来顾老师就算不是‘桃李满天下’,那带出来的学生好歹也有一百多个对不对?怎么就只有你们两个人看他呢?不那么多学生,以前到他家经常来玩的学生至少也有十来个吧,球的,吃吃喝喝的,怎么就只有你们两个来了呢?”

    老头甚是啰嗦,叽里呱啦了一堆废话,范侠举在空中的手都举的有些麻了,还是没把纸条交出来。

    一部出租车行驶了过来,司机按了两下喇叭,问他们到底走不走。

    “呀,看我看我,家主婆也了,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话多。”

    房东终于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把纸条塞进了范侠讨饭似得手掌心里,冲着他们挥了挥手。

    “下回来玩啊。找到顾老师,让他记得来家里拿东西哦。”

    老人露出朴实的笑容,转身骑上脚踏车,又“哐当哐当”地走了。

    上了出租车后座,两人的脑袋凑到一起,看着范侠手里的一张纸条。

    “这地址……”

    范侠一脸惊奇。

    “这不是我们大学城那边的地址么?顾老师从中学混到大学去了啊。”

    宁北多看了两眼,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个地址,我好像在哪里看过……等等……”

    他着,手伸到裤兜里去摸索了一番。拿出了上次在VENDY酒吧里,黑蛇精老板硬塞进进他上衣口袋的名片。

    那天从酒吧回来之后,宁建国把他的衣服拿去洗,掏口袋的时候发现的。他不知道这印着蝴蝶的黑色名片代表什么,就往宁北的桌子上一扔。

    宁北第二个礼拜回家的时候,看到书桌放着的这玩意莫名心虚。随手找了本书,就把它扔了进去。然后不知道怎么就阴差阳错地跑进这条裤子里来了。

    家里的东西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怎么找都找不到。等想不到它的时候,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

    宁老太碰到这种情况,是从来都不费心去寻的,也嘱咐梅不要去找。家里的东西被神仙借去玩几天,等玩够了自然会回来。宁北对于这种迷信思想是从来不相信的,现在看到这莫名出现在裤兜里的黑底白蝴蝶,似乎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两相对比,这张纸条上顾老师留的地址,赫然就是VENDY酒吧的地址。

    正确地,是在酒吧的二楼。

    “哦,你们问的是越越他们呀……”

    兜了一圈,两人还是像往常一样时间出发回到大学城。不过没有回各自学校,而是先去了趟酒吧街。

    放着《莫呼洛迦》音乐的酒吧里,依然不正经的老板蛇一样地卧在一张卡座上,吞云吐雾地吸着水烟。

    他看着宁北捂着嘴巴,一副“拒绝二手烟”的模样,低头一笑,露出十指涂了墨绿色丹蔻的指甲,那绿色就像是沉在湖底几百年没有见过阳光的厚重苔藓,阴暗厚重,几近于黑色。

    “前几个月是来过这里,住我这间楼上。”

    他指了指二楼。

    “现在呢?”

    范侠抬起下巴问道。

    从刚才进门到现在就一直护在宁北身前,从宁北嘴里知道这是一间同志酒吧后,这家的神经就紧绷着——北那么好,被别的男人看走了怎么办?

    “哎呀弟弟,与其担心你身边这个,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我这里‘遍地飘零’,都是‘无一无靠’的可怜人。最缺的是弟弟你这样的猛|男了。”

    Vendy着,冲着范侠吐了一口烟圈。水烟的烟气不同于普通的香烟,带着一股雾气,和一股水果香精的味道,从他的嘴里喷出来,真有些神话剧里妖精的味道,吓得范侠往后一缩,躲到宁北身后。

    老板见状笑得前仰后合,可能被自己喷出来的雾气呛到了,又咳嗽了两声,眼圈红红的,更不像个人了。

    “你们来晚了。”

    他。

    “他们殉情了。”

    *

    作者有话要:

    范侠:在这种地方,我要好好保护北,你们都给我闪开!

    北:保护好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