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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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过一次戏的丰年忙着走神,听二回时就只顾着看英姐,并且抽空用手机流量查了下这出戏,翻了半天明白了:原配变三,情人还是尼姑这么劲爆。

    第一幕戏就有那个白衣翩翩的白卯生,指尖里捻朵桃花眼神风流俊逸,就是还翘着兰花指。丰年暗“嗤”一声,扶眼镜的右手拇指也不觉翘了翘。又悄悄看英,丰年觉得她的眼神迷蒙而悲哀。

    卯生唱功如何丰年不懂分辨,但是下面老头老太听得入神,不少人眼里还流露出老母亲的疼爱。丰年又嗤一声,再看英,她嘴角竟然有笑,笑得眼泪在眼眶颤。

    卷毛的心微微提起,可想象中英泪洒的场面并没出现。听到那朵牡丹出场时,只见她已脱下场外套着的披风,一身蓝裙扮尼姑,开口也是掌声雷动。和白卯生样貌身材登对不,四目有情,情腔情调缠绵得观众屏息凝神,听得人耳润润贴贴。丰年刚听进去一些又看印秀,扭头却见她已经走了出去。

    这就对了,能听得下去才是神仙。丰年追在她身后却没上前,任英在前面点烟。

    印秀抽了口,半扭了头对丰年,“你去听吧。”

    丰年没话,还站在那儿,两人耳边还响着白卯生的声音,行腔潇洒,运腔醇厚,润腔有味。英像在侧耳认真听,丰年也听出了些唱词,“生是情到真时自癫狂……”而印秀还保持着背对自己的样子,听完这折,她咱们回去吧,任那台上的生继续为爱癫狂。

    车发动了三次才成功,印秀在雨雾中顺利掉头,顺顺利利地开上了回家的路。来时一个多时,回去竟然只开了三十五分钟。丰年的手不自觉地拉在车顶扶手上,英注意到,别怕,我没超速。这是她一路上的唯一句话。如果不是行车平稳,丰年随时觉得她会呕出一口鲜血。可英姐她太能扛了,脸上静得几乎没情绪。

    见到心心念念的旧情人,不该泪雨纷飞吗?不该犹豫着上前相认吗?丰年担忧地想着英,又想到卯生身边那朵牡丹花,直觉英姐可能是怕确认到什么。

    英将车停在区,她吁了口气,“好了。”不晓得是车停好了,还是情绪好了。

    丰年也做好了回去陪英借酒浇愁的准备,但英烟抽得凶了些,下车后我去搞店铺卫生。事业型女人也许找对了出口就能忘了伤口。

    丰年好,我也去。完就去拿了工具陪英去了新铺子,两人开始带劲地做起事。丰年扫掉地上的玻璃渣,英蹲下铲瓷砖地面的油漆,铲面锋利,顽固油漆一块块被铲得松动、肢解,英最后用潮抹布一片片沾走它们,地面变得崭新耀眼起来。

    也许清理扫这种事儿是个良性循环,墙面干净了总觉着地面也要跟上,地面干净了又觉得大门需要整洁。英站在简易梯上擦玻璃,灰尘抹去,水渍留下,湿布用过用干布,手指冻得通红也不以为意。

    全部弄好已是三时后,英就坐地上发呆,丰年地上凉,给她搬来了椅子。英双臂垂下,怀我怎么才做了几时事儿就没力气了?

    丰年扶她坐到椅子上,自己蹲在一旁捧着脸看英,“也许是误会呢?”

    英干涩地笑了,“怀,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这事儿还真有点像咱们搞卫生,越扫越觉得死角多。我不能想,越想越觉得她们般配。以往卯生在台上不是那样的眼神,我看过的。

    那朵牡丹手里有根无形的线牵动着卯生的眸子,她心疼人时才会闪现的温柔在那一刻出现了。印秀坐了会,“这下骗自己都骗不下去。”

    丰年总觉得英姐的演技比那台上众人要高明得多。那天以后她手里只揣一台常用手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白卯生这个人无声无息随风而去,英眼里重现了做事的愉悦亮堂,直到她离开宁波回北京开学,她们谁都没谈过白卯生。

    但英姐的演技却在一件事上穿帮了,丰年好几个晚上察觉到她没睡着觉。

    这点自觉丰年当然有:作为有种的明恋者,她不能刺疼人家的伤口。作为有竞争力的情敌,她不愿意白卯生这个人进一步扩大影响力。临走前她对英,“要是闷了,关上几天店就去北京,我陪你玩儿。”

    英她不闷,不晓得多有劲呢。吃得好睡得香。

    丰年舔了下唇,细长眼看得英先弹开眼神,“前些天有些闷,现在好多了。”

    卯生出了正月得了一周假,她回柏州三天,又转道上海看了次俞任,回到宁波住处,果然原形毕露的凤翔已经不再遮遮掩掩,而是腰杆挺直了尽情邋遢。卯生拖地洗衣服做饭浇花,凤翔就在沙发上敷面膜拉筋做瑜伽。

    两人初一那晚激情一吻后凤翔拿回了师姨的架子,卯生咱们都是敞亮人对不对?师姨对你明白话,你也别对师姨藏着掖着。

    卯生好,师姨你先听我,我也想亲你的。话音落下,凤翔的脸一直红到脖子根,“你胡讲。”这孩子哪儿都像王梨,就是这一张嘴就逼死人的时候不像。王梨必然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白卯生却横刀立马大刀阔斧。

    “我不是胡讲,你这么好看,人又甜丝丝的,神仙也要动凡心。”卯生我不是神仙,只是个有点缺乏自制力的凡人。凡人修了这几年,也知道有些话要敞开讲,憋着闷着会坏事。

    你幸亏还有点儿自制力,要不前女友不是三个而是三十个了。凤翔我就是想试试,你嘴巴甜是甜,就是还带了点五香粉的味道。

    “那天五香牛肉吃得多了点。”卯生和凤翔开后语气轻快了些,“我就是觉得心里还放不印,我想去找她。”卯生心里等正月唱完不忙了,我就去。

    要是找不到呢?或者找到了不如你所愿呢?凤翔讲,你去和谁谈恋爱轧马路都不用和师姨报备了,师姨试过了,咱们俩,成不了。我那天是寡了心神太久,被你蛊惑了下而已。

    卯生就顺着坡往下走,“谢谢师姨。”

    过了半天,又开始“师姐”个没完,被凤翔瞪,卯生讲这就是一开始基本功练错了,改起来难。上了台,两人一个唱申贵升,一个唱王志贞。风流书生追带发修行的尼姑,扇子一扫门帘一挑,轻佻急切的样子让尼姑王志贞羞惊交织,让花旦陈凤翔的心怦怦跳。

    卯生唱完玉蜻蜓下台,又被老太太塞了红包。这次不多也不少,四位数也够她高兴了。可卯生对凤翔师姐我今天唱得不好,心神不宁。

    凤翔你也晓得呀?你“前游庵”那一折唱漏了一句词知道吗?卯生羞愧,念道,“对,那句有心心无主,有志志难遂后面唱漏了。”

    “有情寄无处。”凤翔接道,“是走神了吧?”

    卯生憨笑,“走了点。”几乎烂熟于心的唱词竟然就因为晃神多想了印秀一秒就忘了。凤翔那双精明外露的眼睛登时软了下,“多情种。”

    可惜没找到印秀,她的电话总在关机状态,近两天变成了停机。多情种失神许久,好在最近被财神关照,本来过了正月是淡季,旺季拿到两三万的卯生收入会骤减到八千多,但最近每场戏都有人将红包夹在花束里送过来。

    嗬,这是铁杆。团长赞道,头牌生的门面就是他的门面。他卯生呐,你晓不晓得有几个姑娘开着车跟着咱们跑,我们唱到那儿她们就追到哪儿。

    卯生红了脸,“听过。”但这回回送红包的却是头一次见,她人在哪儿?她想当面去感谢。

    “你送这个的啊,刚走,也是自己开车来的。”团长,她每回听戏都在最后头角落,看来也是怕羞的人。

    卯生开了红包,发现里面一叠百元目测两千块。算上次数,这人已经送了一万多。愣神时,对着镜子卸妆的凤翔一声带着笑的“孽障”飘来。

    卯生和团长,“下次她来了,麻烦您告诉我。”

    印秀自然不好意思对丰年她没好,她平时忙着做生意,得了空就追着卯生的剧团跑,只要能在当夜来回的地方都去追。来怪,不追戏她睡不好,追了反而能得个安稳觉。

    听人,卯生这种剧团生不是拿固定工资的,旺季赚得多,淡季一般般。印秀就回回揣着红包夹在花中委托人送给卯生,她不照面,来去匆忙,被人笑是个忙着赚钱的追星女孩。

    听戏也渐渐能坐下去了,在角落里听全场,卯生眼睛扫到她这边时,印秀就浑身一颤,做贼心虚地低头看地。她病得有点重,吃力不讨好地来看旧情人,就是不敢电话或者当面堵住问上一句,“白卯生,有空坐下喝杯茶吗?”

    她自以为时机拿捏得很妙,卯生光彩在台,她隐藏在暗处,可以看对方看得心里发烫,看到每个角落又被白卯生这人给充满。印秀和丰年电话时犹豫再三还是坦诚,“我溜去看她了。听完了心里才踏实,做买卖才更带劲。”

    她这人真怪,她吃死我了,几年都没松口。英姐,我越看她越觉得她咬我咬得紧实,怀,我这人是不是完了?

    那头的丰年觉得自己完了,咬牙假笑,“那……就去问问她啊。”

    “不去,我看见她给那个花旦拿包了。我抢了一回,不敢动第二次手。”车停在路边,刚送完花和红包的印秀又点了烟,她今天走得急衣服穿少了,了个寒战后谢谢丰年就挂了电话。

    半开着车门,印秀吸着指尖的烟,眼睛随意瞄着这个和她又是露水情缘的镇子,后视镜里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惊喜交加,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手里的烟蒂掉下,印秀扭头,卯生跑过来,她贪心地看了印秀好一会儿,唇动了动,“印秀。”

    印秀扶住车门,想了想,好巧。

    卯生好像有些激动,她的眼睛快速眨了好几下,“你别走。”这时凤翔在后面喊她,“卯生?上车了。”

    “你……你把电话号码给我。”卯生挤出一丝笑,“难得咱们都在宁波,有空可以聚一聚。”

    印秀吸了下鼻子,好。她从口袋拿出手机却看到卯生直直盯着自己,该怎么给电话?两人都在发愣,还是卯生醒过来,“你等等我,我去个招呼。”

    卯生先去和凤翔了几句,那边凤翔眉毛跳了下,朝印秀递来意味深长的一眼考量,随即点了点头。卯生又跑向印秀,按住她的车门缓了缓,“我给你电话,你停机了。”

    印秀靠着车身,讲了句符合她老板身份的客套话,“对不住了,老手机不太用,可能欠费了。”下一句话又被毛病感染,“那是你女朋友吧?”

    卯生竟然笑了,她的脸开始形成了性格,不再是过去软绵绵的乖孩子形状,反而揉了些笃定的气度,“这么关心我们啊。”她跑到副驾驶自己拉开车门坐下,“印秀?”她又喊,“载我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