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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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出,唐臻与苏之湄都忍不住笑了。

    “你可饶了我吧!”程衍恼火地推开叶庭轩,道,“我哪会种地?!你信不信我能把这块荒地种得更荒?”

    叶庭轩笑道:“你农学的书可是看了不少,不想着实践实践吗?陆老有诗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广泽,要知行合一啊。”

    程衍此刻就是双眼发晕。

    “算啦,他一个瘦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指望他种地,这不是异想天开吗?”苏之湄认真为程衍“开脱”,“咱们别难为他了。”

    程衍这就不能忍了:“诶?凭什么瞧不起人,你见我哪里瘦弱了?我也一身腱子肉,比起子昂来半点不差!”

    着还很不服气地弯了弯手肘,可惜衣袖宽大,什么都看不出来,要不是有女子在,他恨不得扒了衣服给人展示展示。

    “又不是没力气,也不是不懂农学,那你为何不肯种地?”苏之湄诚心发问,“莫非是因为懒?”

    程衍:“……”

    围观的唐臻与叶庭轩,实在忍不住,齐声放声大笑。

    可恶啊,明明知道对方是在用激将法,可我偏偏就是忍不住要接招!

    程衍热血涌上脑门,收起扇子,在桌上“哗”地一敲:“种就种!怕你不成?!”

    “可别!程师爷千万别勉强!”苏之湄赶紧道,“我怕那块地它受不了。”

    程衍冷哼一声,冲她拱手:“这不是还有苏捕快这个行家里手在吗?若遇到不懂之事,程某定会诚意向苏捕快请教!”

    “好好。”苏之湄目的达到,笑得狡黠。

    唐臻和叶庭轩吃瓜吃得够爽,不约而同端起茶杯轻啜。

    “阿湄!”左横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叶庭轩看见他来,立刻恭敬作揖:“师父。”

    左横秋点头,对苏之湄道:“该训练了。”

    “来啦来啦!”苏之湄也端起茶杯喝了个光,笑嘻嘻地,“臻姐姐,叶典史,我先走了!”

    而后她看了眼程衍,煞有介事地做了个揖:“程师爷。”

    程衍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还礼道:“苏捕快。”

    苏之湄转身灵巧地跑出房间,片刻后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程衍的脸色,就与他身上的袍子一般颜色,墨绿墨绿的。

    “广泽,那我可给你记下了?你自己种五亩地如何?”叶庭轩强忍住笑,问道。

    唐臻附和道:“五亩地也不是很大,程师爷这般强壮的男子,肯定没问题。”

    “强壮男子”程衍“哼”了声:“你俩夫唱妇随,我不过,随便吧。在下先告退了!”

    “哎,别走。”唐臻阻止道,“今日过来县衙,还有要事与程师爷商议。”

    叶庭轩顿时明白:“是社学之事?”

    “正是。”

    程衍一脸迷惑:“能不能从头?你俩这般机锋,我可听不懂。”

    唐臻冲叶庭轩一点头,叶庭轩会意,便向程衍解释:“那日我们去苏家村,才知附近的孩童无处识字,只靠着村里几个认字的大人随便教两个,于是臻儿便想着恢复县中社学,既然臻儿特意来找你,便应当是想要你担负起教学的职责。”

    “正是此意。”唐臻笑道,“听子昂,程师爷你才高八斗,还有过目不忘之能,由你来替这些学童们开蒙,我最放心不过了。”

    “又要我种地,又要我教学,还要我做师爷。”程衍撇撇嘴,狠狠剜了叶庭轩一眼,“挚友啊,你可真是逮着瘸子猛踹!”

    叶庭轩实在乐不可支,笑得双肩不停抖动:“这就是能者多劳嘛!”

    “教学之事,确实不能全落在你一人身上,这也压力太大了。”唐臻解释道,“我是希望由师爷来负责,比如制定教学计划、在白寒城内选择适合的人来担任先生,以及测试这些学童们的底子,按程度给他们分出班级,再由程师爷自己认领一个班级,亲自担任师长便好。”

    这种事情对程衍来完全菜一碟,他只是略一沉吟,便轻松答应下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子昂,此事可同王大人商议过?现在就可以筹谋了吗?”

    “此前已经问过他的意思,大人全听臻儿安排。”叶庭轩着,冲唐臻笑了笑。

    程衍扇子在掌心一拍:“好,我这就去做计划,先告退了——免得晚走一步,你俩再给我派活儿。”

    “那不成,把人累死我们就无人可用了。”唐臻俏皮地冲他福了一福,“程师爷慢走。”

    眼看程衍脚步飞快地跑出去,叶庭轩与唐臻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今日此行收获满满。”唐臻想到什么,从袖筒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叶庭轩,“这一百两,是给衙役们的工钱,还有修缮社学的费用。”

    叶庭轩意外:“这么多?!”

    “不多不多,衙役们的工食银是定数,但社学这边,少不得要花钱。光修缮教室就得用去一大笔,对了,那些御厨无处安置,我就发他们来给社学做后厨了,以后孩子们来上学,三顿饭全管,不定这样,他们家人更愿意放他们来念书。”

    “其实招生就很困难,子昂,这个靠你了,想办法去劝服那些父母,实在不行就利诱,咱不光管饭,还管接送。无非就是安排几辆马车,每日辰时初去村口接他们,酉时初给送回来,课本、书包、笔墨纸砚全包,只要他们把孩子送来就成。”

    “哦,对了,我让郭太医去开医馆收徒弟了,到时你也可以跟村里孩子们的父母,在咱社学念书,生病管治,也不收钱。”

    唐臻想到现世里自己的母亲,深深叹口气:“该有的教育一定不能缺失,只有见过大千世界,孩子们才更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若是他们不知道,还以为眼前的一切就是最好的——若是他们见过一切,仍觉得眼前的一切是最好的,那至少是他们的选择。”

    见她如此殚精竭虑,叶庭轩着实心疼:“臻儿,你最近太过操劳了,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别这么逼迫自己,白寒城百废待兴,急不得。”

    “就是因为百废待兴,我才着急啊。”

    饭要一口口地吃,可是吃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曙光?

    唐臻心里充满了忧伤。

    叶庭轩看着桌上那卷图纸,发觉还有另一套,画的是圆圆的筒状物,好奇地拿起来看:“这是什么?”

    “嘿,你不我都忘了!”唐臻兴奋道,“要推广咖啡了,我画了个咖啡烘豆机的图纸,还得麻烦你替我找铁匠照图做一套来试试!”

    叶庭轩仔细看了图纸,又问了她一些细节上的问题,便胸有成竹道:“成,包在我身上。”

    “辛苦啦!”唐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为娘子分忧,自然是相公分内之事。”叶庭轩这话有点紧张,赶忙替唐臻倒茶,用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但这个程度的玩笑并不能引起唐臻什么过分的反应,倒是令她想逗逗这位叶典史:“诶,子昂,若是你将来娶妻,妻子比你更聪明,更能干,或者她会功夫,功夫比你还好,你会介意吗?”

    叶庭轩心想,这不就是你吗?你这是试探我,还是真的问我想法?

    你已经比我更聪明、更能干了,我一点都不介意,只是为你心疼。

    唐臻见他不语,以为这问题问得唐突,便道:“随便问问啦,不想答可以不答。”

    “不是不想答,是不知道该如何答。”叶庭轩深深望进她眼里去,“若是凭空想,我想不出来,男子皆有好胜心,与其他男子相比,尚且心存不甘,若是一个赢弱女子胜过自己许多,心里自然无法处之泰然。”

    “但若找一个参照,如果我将来的妻室,如同、如同臻儿你一般聪明能干,我定不会介意,只会觉得为她骄傲。”

    唐臻心想,哎,同学,那你是因为爱而包容,并不是认同女子的能力和地位啊。

    不过受时代所限,他能这么想,已经算不错的了。

    想到这里,她便道:“对了,将来去村里招收学童,女孩子也要尽可能招揽过来,不能只招收男孩子哦!”

    见她对自己方才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叶庭轩失落极了,恹恹道:“嗯,你放心吧,我也是希望嫣儿能多念书识字,多增长见闻的,自然会一碗水端平。”

    “那就好。”唐臻想了想,长长舒了口气,“好了,还有下面一个议题——可能需要找几个最熟悉白寒城情况的人来问问,系统了解一下这里的神灵都有哪些……”

    听闻此言,叶庭轩立刻起身,到书架上拿了一本册子递给唐臻:“那日听你与苏姑娘提起,回来我便翻完了县志,也问过许多人,将本地人所相信的神仙鬼怪全抄在了这本册子上。除了所有百姓全都信奉的那些神仙、土地神之外,白寒城百姓信奉的,确实也就只有古苍山和桐影山两个山神,以及他们的丰收爷爷。”

    唐臻接过那本册子,信手翻了翻,发现不仅有文字总结,山神们还都配了线稿插图,画得颇为考究。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照顾她,每页文字都不多,就算是竖排版没标点,她看起来也不算太费劲。

    “叶同学,功课做得不错嘛!”她笑眯眯地冲叶庭轩用手指比了个“心”,“么么哒!”

    叶庭轩一脸茫然:“蛤?”

    唐臻哈哈大笑:“没什么没什么,夸你棒棒哒。”

    叶庭轩心想,臻儿这怪话,感觉有点不同寻常呢!

    “唔,下个月有丰收爷爷祭祀庆典,这是个好时机。”唐臻翻看着册子,兀自嘟囔道。

    “做什么的好时机?”

    唐臻冲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点,叶庭轩心脏陡然跳得更快了些,靠着桌子滑过去,凑近了她。

    “什么事?”

    “你要不要和我……”公主殿下吐气如兰,湿热的气体喷在他的耳廓上,令他心中激动不已,“演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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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衍经过教练场的时候,听到那些捕快们在齐声喊着号子,不由地驻足观看。

    那苏之湄就在队伍最末端,又瘦又的,穿着黑色的制服更显得只有一点大,好像这条队伍的句读似的。

    想到这个比喻,程衍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此时队伍之间散开,每十人一队,首尾相接,每人双肩上都要扛两个大麻袋跑圈。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时至午时,阳光热烈,教练场虽然不大,但几圈下来,就连看着最强壮的男子都已经汗流浃背,呼哧带喘的,苏之湄扛的麻袋尽管要比别人的稍些,依旧十分吃力。

    但这丫头咬紧牙关不放松,就算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开始掉队,她始终踉踉跄跄地跟在队伍当中。

    直到累得腿都抬不起来了,才被自己绊了一跤,“扑通”摔在了地上。

    而过往之人,竟没有一个上去扶她的。

    程衍实在看不下去,扇子往腰间一塞,大步跑进了教练场,不管不顾地抓着苏之湄的双臂,将她扶了起来。

    她两条袖子卷到手肘,两只臂正好擦在地面上,擦出了斑斑血痕,看着令人触目惊心。

    苏之湄扭头看是他,恼火道:“你干什么?!”

    “你受伤了!”程衍皱眉,“凶什么,不分好赖人吗?”

    他转头对着依旧在跑圈的人,大声道:“同袍受伤了,你们都不管吗?”

    其余人依旧继续向前跑,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苏之湄气得去捂他的嘴,声道:“你别了,还嫌不够丢人?这是教头下的命令,操练的时候自己对自己负责,别人不许帮忙。”

    “你们这是什么教头?!”程衍不爽道,“将来若出去执行任务,难道也互相都不管吗?”

    “此一时彼一时!你懂不懂?!”苏之湄挣扎道,“放开我,我还得继续操练。”

    程衍不由分,架着她就往外走:“上好了药再回来练,磨刀不误砍柴工!”

    苏之湄郁闷坏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左横秋,对方只是绷着脸挥挥手,意思让她麻溜走。

    没办法,再僵持下去肯定是自己丢人,她只好跟着程衍离开。

    左横秋斜着眼,望着程衍带苏之湄离去的身影,心想,哼,臭子,想我们阿湄的主意,老子盯上你了!

    程衍莫名心烦意乱,带着苏之湄在县衙里一通乱走,最后被人叫停:“哎哎哎,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去上药!”

    “去哪上药?!”

    程衍:“……”

    好像是不知道哪里有药。要不去找叶庭轩?

    “去子昂那儿,他定有跌药备着。”

    苏之湄瞪他一眼:“都没想好就带我走,你这人果然靠不住!”

    “先离开危险地方再想办法才对!”程衍认真道,“留在原处只会伤上加伤。”

    苏之湄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问:“所以你想都不想就逃婚出来了是吗?”

    程衍鼻子都要气歪了:“现在是这个的时候吗?!”

    “随便问问嘛!”苏之湄往旁边一个方向甩了甩下巴,“去我更衣室,我备了跌药在那儿。”

    “你不早!”

    “这不是看你急冲冲带我出来,以为你有想法,不想伤害你男儿尊严嘛!”

    “话得不错,但你可以闭嘴了。”

    “……”

    另一边,唐臻和叶庭轩一起出来,正要去二堂找王知县议事,正好远远看见这搂搂抱抱的俩人。

    “他们这是去哪儿?”

    叶庭轩皱了皱眉:“那边儿……是苏姑娘的更衣室?”

    唐臻惊讶地睁大了眼:“哇!进展这么快的吗?!”

    叶庭轩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心想,我都还没想到那儿,你想得倒是很快嘛!

    平日里除了看什么西域书籍,还看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

    唐臻:内什么,西域书籍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