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零二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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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门口拴着两匹马,程衍骑上其中一匹,叶庭轩和唐臻骑另一匹,他俩生怕程衍脑子太乱走错路耽误了时间,便在前边引路,三人两骑,风驰电掣地追出了城去。

    苏之湄穿着一身红嫁衣,坐在晃晃悠悠的轿子里,被晃得快要吐了。

    这一切是她选的,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是以没有程衍那般愤怒,有的只有绝望。

    她轻轻撩开红盖头,拨开轿帘,看了眼前边骑着高头大马、身配红花的男人,很快又放下帘子。

    苏之湄,一切已成定局,你要对得起人家。她在心里。

    原来的阿湄已经死了,拜过堂之后,循规蹈矩地生活,不要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梦。

    你只是苏之湄,你永远做不了湄衍生。

    突然有马蹄声从外边传来,她忽然听见了程衍的声音:“阿湄!”

    苏之湄:“……”

    我都产生幻觉了吗?

    接着轿子重重一晃,“咣”地落了地,她被颠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栽,猛地冲出了轿子。

    红盖头滑落下去,她也摔在了一个人的怀中。

    “阿湄,别怕,是我!”

    苏之湄整个呆了:“广泽?”

    “是我,就是我,”程衍坐在地上,激动地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我来带你走!”

    “真的吗?”苏之湄眼里顿时泛起了泪花。

    程衍用力点头:“真的!我们再没有后顾之忧了,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你只能做我的新娘!”

    苏之湄先是含着泪微笑,随即轻轻摇了摇头:“不行啊广泽……我已经许了人,不能对不起人家……”

    “我不管!”程衍死死扣住她的腰,“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此刻旁边突然传来唐臻的声音:“不用担心,阿湄,你许的人,正是广泽。”

    程衍和苏之湄双双抬头,迷惑地看着她:“蛤?”

    这会儿他俩才注意到,新郎官根本连拦都没拦,所有的人都安静地站在一边,满脸堆笑地看着他们。

    而且新郎官为什么长得这么像广泽?!苏之湄怔了怔,心想当时我选的不是这个人啊!

    叶庭轩站在唐臻身边,笑道:“这其实是臻臻设计的局。”

    “其实我早知道程夫人有点绷不住,但是她还没下定决心,只能逼她。”唐臻娓娓道来,“我怕阿湄轻易断送掉自己的幸福,便想了这个办法。这事幸好有苏大叔苏大娘配合……”

    苏之湄意外道:“我爹娘?”

    “是啊,他俩真是通人情,我才一出计划,他们就同意了。被他们‘相看中’的两人都是我安排的,不管你选谁都行。”唐臻笑盈盈地,“跟你合的生辰八字是广泽的,之前他曾经庚帖交给过官媒婆,我们顺便就拿来用了。”

    “这位‘新郎’迎亲前,师父替他易了容,让他酷似广泽些,方便之后圆谎。”

    左横秋在行伍中专门搞情报的,最擅长的就是易容,给新郎官三化两化,搞得跟程衍六七分相似。

    左右这日上轿前苏之湄一直蒙着红盖头,看不到新郎官的脸,不会引起她的怀疑。

    其实搞成一模一样,左横秋也做得来,但唐臻觉得还是不要了,万一事情有个好歹——比如程夫人死活不松口,婚礼举行不成,这要是被人看见是程师爷迎人出门的,恐怕会不清楚。

    搞个相似的人出来,比较方便迷惑大家。

    “总之一切都是一场戏,只有你俩还有阿洋,以及程夫人这边被瞒着——对不起广泽,我必须得瞒着你,让你受点罪,才能让程夫人那颗爱子之心再也坚持不住,彻底倒向你们。”

    程衍摇摇头:“只要能跟阿湄在一起,让我阴曹地府走一圈都行!”

    叶庭轩欣慰道:“其实我看程夫人早就开始动摇了,她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只是心里的坎还过不去,现在终于想通,也算皆大欢喜。相信之后她也会帮着你俩去服程老爷。”

    “不管她怎么做吧。”程衍看看苏之湄,“以后我不会再放开阿湄的手!”

    苏之湄泪眼朦胧地抱住他的脖子:“我也不会再分开了!对不起广泽,是我胆怕事……”

    “不,你都是为我好。”程衍哄孩子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怪你自己。”

    唐臻笑道:“接下来快继续吧!还有一场婚礼等着办呢!”

    程衍一怔:“我俩?”

    叶庭轩从旁边下人手里接过早就准备好的喜服,往他头上一扔:“怎么,不敢?”

    “当然敢!”程衍接过喜服,又心翼翼请示了一下苏之湄,“我有个堂要跟你拜一下,成吗?”

    苏之湄哈哈大笑:“准了!”

    叶庭轩与唐臻笑着对视一眼,大喊:“新娘上轿,新郎官上马,前方拐弯,进城!”

    程衍把喜服套在身上,走到之前的假新郎官旁边,一拱手:“谢了,哥们。”

    假新郎官把红花绶带递给他:“恭喜恭喜,祝你们百年好合!”

    叶庭轩和唐臻分别上马,对程衍:“你俩走着,我和臻臻替你把前路趟平。”

    程衍喜气洋洋地对他俩抱拳道:“大恩不言谢!”

    程宅这边,宇文秀正揪心地在自己房间里走来走去,她不知道程衍能不能顺利把苏之湄抢回来,万一失败,她恐怕就彻底失去这个儿子了。

    “观音菩萨,请保佑我儿一切顺利。”她双手合十,对神龛里的菩萨拜了又拜,“此前是我一时糊涂,如果能及时补救,让我做什么都成!”

    芙蓉突然急急忙忙地跑来:“夫人!突然来了一伙人,是公主殿下安排的,正给我们院子四处挂红绸子!您快出去看看!”

    宇文秀不明所以,跟着芙蓉出去,一路上果然看到很多工在偏院、大院和会客厅里掌灯挂彩,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地冲她微笑道喜。

    “恭喜程夫人迎娶儿媳妇!”

    “祝程师爷早生贵子!”

    宇文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程夫人!”唐臻和叶庭轩快马加鞭先跑了回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院中、满脸懵逼的宇文秀。

    唐臻走上前去,把事情经过简单地跟她讲了一遍,和善道:“广泽和阿湄就在赶来的路上,他俩今日势必要拜堂,接下来就看夫人您了。”

    “若您不同意,他俩可以把喜堂和洞房都搬到我的院子里去。”她笑道,“我刚被父皇赏了封号,主持一场百姓的婚礼,应当不算托大。”

    宇文秀眼睛眨了眨,立刻就明白了自己面临的是什么,她苦笑道:“殿下,您这真是好谋划!”

    “夫人您意下如何?”叶庭轩着急问道,“他们怕是很快就要到了。”

    “我儿子大婚,自然要在我家院子里。”宇文秀理直气壮道,“我这个当娘的还在呢,殿下您也别想抢我风头。”

    唐臻哈哈大笑:“不敢不敢!”

    “那我出去帮忙准备了!”叶庭轩一听宇文秀松了口,兴奋地跑了出去,准备指挥外边的人尽快装饰。

    宇文秀走近唐臻,好奇地问:“衍儿和阿湄的八字,合不合?”

    “合!当然合!”唐臻笑得眼睛弯成两弯月牙,“完全就是天作之合!”

    叶庭轩带人抢时间安排好了一切,半个时辰之后,便有望风的人喜笑颜开地跑了过来,冲他们喊道:“来了来了!花轿进城了!”

    唐臻跟着叶庭轩在门外看热闹,就听燕飞大道上噼里啪啦地开始放鞭炮,跟出去一看,程衍骑着高头大马,喜气洋洋地向他们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向两边围观的百姓作揖。

    旁边有叶庭轩安排好的人开始洒铜钱,百姓们捡完钱,纷纷向程衍送上祝福,然后有人好奇地交头接耳。

    “诶,程师爷娶的是哪家姑娘?”

    “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办喜事了?”

    “会不会是外地的?看着从西门进来的。”

    这事儿起初不好张扬,但是到了现在这时候,也不能让苏之湄没面子,于是唐臻早就安排好了几个人混在人群当中,传播“大道消息”。

    一个年轻姑娘笑道:“你们啊,消息太不灵通了,程师爷娶的是苏捕快啊!”

    “苏捕快?”

    “对呀,是咱们县衙唯一的女捕快!”

    “哦哦哦,想起来了,那姑娘真好,聪明伶俐,还会功夫!”

    “难怪,程师爷和苏捕快,天天在县衙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不得见出感情来嘛!”

    “哎哟哟,真是天赐良缘!”

    热热闹闹地到了门口,程衍下马,经过一些繁琐的礼节,他拉着苏之湄的手,将她从轿中牵了出来。

    叶庭轩和唐臻站在一旁,都是一脸祝福的微笑。

    “你看广泽,笑得都合不拢嘴了。”叶庭轩悄悄。

    唐臻笑着觑他一眼:“羡慕了?”

    叶庭轩拉着她的手,老老实实道:“特别羡慕。”

    新郎新娘进了院子,沿着铺好的地毯进了喜堂,宇文秀换上了自己最华丽的衣裳,戴好最贵重的头面,端坐桌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方才还脸色发青、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程衍,此刻满脸喜气,面色红润,是她从未见过的开心模样。

    宇文秀心中慨叹,也后悔不迭,要是自己早点想明白就好了,也不至于让儿子白白遭受这样的折磨。

    就是心里有点遗憾,若是在京城里办,保准比这有派头百倍!

    伴随着礼官的提示,程衍和苏之湄拜了天地、拜了高堂,最后夫妻对拜。

    苏之湄一直蒙着红盖头,看不到表情,程衍却喜极而泣,忽地红了眼圈。

    在一旁观礼的唐臻也眼眶鼻子一起发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接着便感觉叶庭轩牵住了她的手。

    她仰起头,对上他一双含笑的眸子。

    “他们苦尽甘来了。”叶庭轩微笑道,“我们也会像他们一样。”

    唐臻翘起嘴角,轻轻点头:“嗯。”

    临时举办的婚宴也很热闹,御厨们好久没做大席,已经寂寞了很久,此刻终于能大显身手,每个人干活干得特别带劲。

    宾客们以县衙同僚为主,包括王知县在内,所有人都是听到招呼立刻跑过来,没人问为什么这婚礼如此突然,都只是恭喜程衍,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程衍身体虚,叶庭轩怕他撑不住劲儿,便替他挡了许多酒,最后新郎官没醉,这位新郎官的挚友,醉得歪歪斜斜,怕是连直线都走不了。

    酒席快结束的时候,程衍拍拍叶庭轩的肩膀:“你还成吗?”

    “成!”醉眼朦胧的叶典史逞强道,“我怎么不成!”

    “那行,接下来就托付给你了,我回房看看阿湄,怕他一个人待着无聊。”

    叶典史大手一挥:“你去!我帮你招呼大家!”

    程衍现在心里只有自己的新娘子,完全顾不上挚友,快步跑了。

    唐臻跟王知县夫人等女眷一起,吃完饭就没什么可聊的了,很快也散了席,出来看见叶庭轩趴在桌子上,还以为他睡着了,便过去推了推他。

    “子昂,子昂,你还能走吗?”唐臻四下张望,想看看福生在哪,叫他过来搭把手。

    叶庭轩捉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得弯下了腰,唐臻顺势低头看他,便听见他在自己耳边求援道:“快把我带走吧!”

    哈哈哈,看来叶同学是被灌得不轻!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唐臻把叶庭轩的手臂扛在自己肩膀上,撑着他往外走,顺便叮嘱了一下程宅的管事,让他好好照顾剩下的宾客。

    旁边左横秋听见,主动道:“你俩放心走吧,这边我来照应。”

    他把苏之湄当女儿看,这次她与程衍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心里也很高兴。

    跟左横秋道了谢后,唐臻和叶庭轩离开了程宅。

    天上月亮只剩月牙,淡淡光晕洒在相扶持的两人身上,叶庭轩虽然没有继续装醉,但是他情况也并不乐观,头晕眼花,脚步虚浮,借着酒意紧紧搂着唐臻,各种黏糊。

    唐臻听他咿咿呀呀着各种孩子气的醉话,听他对自己些平日里难以出口的情话,心里也乐开了花。

    与此同时,洞房里的两个人,既有新婚的喜悦,也有久别重逢的激动,眼睛都粘在了对方身上,片刻都舍不得移开。

    喝完合卺酒,程衍帮苏之湄摘掉凤冠,不由分地把人压在了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心中情愫跌宕,一时不知道该什么好。

    烛光中,苏之湄的眼睛亮亮的,看着他轻轻叫了声:“相公。”

    这声呼唤让程衍心跳停了一拍,头皮发麻,心想什么都不了,直接表示!

    他低下头,重重地吻上苏之湄的唇,将所有的思念与喜悦,通过缠绵的吻尽数倾泻出来。

    所谓“灯光影里,鲛绡帐中,被翻红浪,帐挽银钩”,气氛自然氤氲缱绻,但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深吻结束,两人衣襟散乱,苏之湄满心期待地进行下一步,谁知程衍翻滚到了一边,长叹一声。

    苏之湄:“……”

    “怎么了?”她侧过身看他。

    程衍把脸埋在她的肩头:“阿湄,商量个事行吗?”

    “你。”

    “咱俩……改天圆房行吗?”

    苏之湄惊讶:“你不想?”

    “想,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程衍满面羞愧地抬头看她,眼中是深深的无奈。

    苏之湄迟疑了一下,为难道:“你有隐疾?”

    程衍:“……”

    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初嘲笑叶庭轩的话,这下被亲娘子还给自己了。

    “当然不是!你摸!”程衍拉着她的手往下探,“我好着呢!”

    触碰到挺精神的师爷,苏之湄脸更烫了,也更不解:“那为什么……”

    “咱已经是夫妻,没有外人,我也不瞒你。”程衍郁闷道,“这些日子我确实有些气虚,怕今晚表现不好,会让你误会。我想等我恢复一下,让你见识见识相公的真本事。”

    苏之湄还能什么,她只能答应他,期待相公尽快养好身体,让她感受一下什么叫“龙精虎猛”、“金枪不倒”。

    好学的丫头已经知道这俩词到底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