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一七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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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才见过一面,但唐臻和叶庭轩对这人话的腔调记忆犹新,嘴上着“吊唁”,语调却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想认不出来都难。

    就连苏之湄听着都愣了一下,求证地向唐臻和叶庭轩看了过来。

    秦慕青没见过独峪王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点茫然。

    唐臻看叶庭轩一怔,唇角微勾,露出一抹促狭的笑,伸手拧了他胳膊一把,压低声音问道:“你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这两天我和师父发现他又来了京城,就想办法让他了解了一下我的死讯。”叶庭轩声,“我想过,如果带你走,最好是趁你出宫的时候,而和亲远嫁是最好的时机。做生不如做熟,独峪王子算是老相识了,不如算计他一场。”

    见唐臻沉吟着没出声,叶庭轩惴惴不安,低声问:“臻臻,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不太好?”

    “哪里不好?我觉得呱呱叫!”唐臻笑道,“和亲路上抢亲,至少能把危害降到最低,到时候怎么处理我们再谋划。至于独峪王子,你只是给他扔了个诱饵,他若不是这么不要脸,根本不会上钩。”

    “看他还洋洋得意来你的葬礼,真是够恶心的,这回就利用他!”

    苏之湄从唐臻和叶庭轩的窃窃私语中捕捉到了正确答案,正声跟秦慕青同步。

    这会儿唐臻便站了起来,隔着帕子把眼睛揉红了:“我出去会会他。”

    “你去做什么?”叶庭轩跟着站起,紧张地拉住她。

    唐臻促狭道:“让他非娶我不可呗。”

    “还是别了!”叶庭轩忧心忡忡,“用得着你亲自去刺激他吗?”

    唐臻笑眯眯道:“吃醋啦?”

    “主要还是担心。”

    “放心,我会处理好。”唐臻冲叶庭轩眨了眨右眼,“以退为进。”

    见她心意已决,叶庭轩只好松开了她。

    唐臻出了偏厅,秦慕青和苏之湄紧紧跟着她,几个铁鹤卫也寸步不离,叶庭轩扮成丫鬟,只能远远盯着。

    独峪王子假惺惺地给叶庭轩上完了香,看到唐臻出来,先是一怔,随即向她作揖:“公主殿下节哀。”

    “王子殿下,借一步话。”唐臻冷冷道,将他引去了院子里一处清净的角落。

    独峪王子跟了过去,秦慕青和苏之湄还有几个铁鹤卫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远不近地注意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殿下有什么要跟我的?”独峪王子主动开口,脸上的表情甚是关切,“你这几日瘦得不成样子了,一定要多多保重才是。”

    唐臻压低声音怒道:“你少装模作样,今日来这里做什么?!”

    “实话实,我是想来见你的。今日是他的葬礼,我猜想你会到,特意来碰碰运气。”独峪王子笑道,“看来我的运气还不错。”

    “见到我又怎么样?你觉得他不在了,我就会嫁给你?”唐臻鄙夷道。

    “两年前,我见过你的画像,便对你一见倾心,可惜你与叶庭轩有婚约在先,我迟了一步。现在他既然不在了,你为何不能嫁给我?”独峪王子表情诚恳道,“你随我回独峪,等我继承王位,你就是独峪王妃,我会对你百般宠爱,让你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人,这难道不好吗?”

    我呸,听你光姬妾就有六七个了,这么海王的人,我会信你?

    唐臻冷冷地看着他:“我心里只会有子昂一个,你不担心?”

    “自然不会,他已经不在了,我相信凭着我的满腔热诚,总会把你的心暖热,让你爱上我。”独峪王子笃定道。

    唐臻心想,真是个普信男。

    “告诉你,你想都别想,我宁愿终生不嫁,也不会嫁给你!”她恼火地,“父皇不会舍得送我去和亲的!”

    独峪王子似乎成竹在胸,完全不被这话所影响,他背着手,略带一丝得意地:“那倒未必,原先圣上或许不舍,但现在……”

    他话没完,但语调意味深长,唐臻立刻警觉:“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千万别多想。”独峪王子拱了拱手,“在这里搅太久了,不便与你多谈,我先告辞了,臻儿,多保重。”

    完他便匆匆走了,火烧屁股似的,跟之前见了她就要纠缠的模样实在相去甚远。

    唐臻有点懵,站在原地愣了愣,苏之湄和秦慕青围了上来。

    “臻姐姐,那混球跟你什么了?”丫头义愤填膺地问,“要不我们出去套麻袋把他揍一顿!”

    唐臻摇摇头:“不用,来去还是那一套,懒得搭理他。”

    眼看着她们一行要回偏厅,叶庭轩也想跟过去,但唐臻远远地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来。

    一个叶府丫鬟跟着公主太近还是不太好,免得招人怀疑。

    方才独峪王子那话,应当是听闻了她与皇帝之间有龃龉,唐臻是意外他居然消息这么灵通,难道……有人跟他通风报信?

    现在看来,这独峪王子并非是吃了叶庭轩投下的饵,而是跟别人沆瀣一气。

    来也对,他头脑也不至于简单到听了叶庭轩的死讯就觉得迎娶自己有望,必然还是有内线,告诉他目前公主与皇帝不睦,是个好机会。

    哼,先前子昂还担心自己算计别人不厚道,殊不知这位独峪王子才是用心险恶,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关于这个内线,唐臻自然是先怀疑皇后。

    可是没道理啊,她想,现在父皇已经不再信任我,按理来皇后也不该再忌惮我了,怎么还这么暗地里使劲儿呢??图啥呀?

    算了,不纠结这个,反正这事儿倒是帮了自己一把,那咱就顺坡下驴吧!

    回了偏厅,唐臻让苏之湄转告叶庭轩,自己一切无恙,之后见机行事即可,接着便与叶庭忠和叶家主母告辞,带上映心离开了叶府。

    还是不要再外面待得太久,免得惹恼父皇。

    在事情办成之前,尽量伏低做吧。

    唐臻回到后宫,快步往自己的凝芳宫走去,没想到好巧不巧,偏偏迎面撞见了皇后的步辇。

    她连忙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免礼免礼。”皇后声音急切,听起来很不耐烦,催促抬步辇的宫人,“快走!”

    奇怪,不是应该痛落水狗吗?即便皇帝不处置我,皇后也该在我面前趾高气扬一些,这么着急走是干什么?

    唐臻满心疑惑,抬头望去,正撞上皇后回头瞥她,那眼神中充满了嫌弃和惊惧,仿佛在看着一个什么怪物。

    啊,原来如此!

    皇后被图书馆的电流电过,定是认为我有妖法,现在是怕我向她报复吧!

    难怪她要给独峪王子通风报信,既然一时半会儿弄不死我,定然是想尽快把我远嫁别国,免得天天担心我要害她。

    哈哈哈,之前想坑我的是她,没想到最后帮我的居然也是她。

    真是无巧不成书!

    现在主动权在对方那里,唐臻只需要耐心等待便好。而且依照独峪王子的性子,办事定然不会拖沓,想必两三天内就能听到消息。

    谁知第二天,映心便着急忙慌地跑回来,满脸担忧之色:“殿下,不好了!”

    唐臻正躲在寝殿里托腮对窗发呆,听到她的声音赶紧装出一副忧思状:“发生什么事了?”

    “奴婢听前边的内侍,独峪王子进宫,再次向圣上求娶殿下!”映心郁闷道。

    “父皇答应了吗?”唐臻紧张问道。

    映心摇摇头:“这倒是不曾听,估计圣上还得问问殿下的意思。”

    恐怕我怎么想一点也不重要,唐臻心想,别是父皇要把我留在身边慢慢折磨就好,不然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既然舍不得杀,不如远嫁,眼不见为净。

    “您刚跟圣上闹了别扭,这两天他也有意冷落您。万一这次他真的答应了该怎么办?”映心很是担心,“您到底跟圣上因为什么吵架,事情严重吗?圣上向来最疼您,这次怎么会发这么大脾气?”

    唐臻不可能跟她真实情况,只能叹气道:“可能快两年不见,生分了吧。无妨,左右我现在心如死灰,嫁谁都是嫁,若能离开这个伤心地,或许是件好事。”

    “殿下,您发烧了吗?怎么尽胡话?!”映心担心地去摸唐臻的额头。

    唐臻握住她的手,认真地问:“心儿,现在月儿嫁人了,算是有个好归宿,我唯一担心的人就是你。若我出嫁,你愿随我去,还是留在宫中?月儿是特事特办,我现在恐怕是没有资格放你出去了。”

    “奴婢愿一直跟随殿下!”映心“扑通”一声跪下,急切道,“殿下就算去天涯海角,奴婢也愿意追随!”

    唐臻笑笑:“先别急着决定,你好好想想。”

    “不用想了!奴婢只想陪着殿下,照顾殿下!”映心斩钉截铁道。

    “那成,咱们就不分开了。”

    两人正聊着,便有内侍在殿外喊道:“公主殿下,圣上有请!”

    看来就是要这和亲之事了。

    皇帝不会留个让他心烦意乱的人在身边,杀了舍不得,送去和亲,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处理方法。

    既能不放在眼前碍眼,又能有利于两国邦交,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唐臻换了件正式些的衣服,便带着映心匆匆赶去了御书房,门口王长安只让她进去,把映心拦在了外面。

    御书房里只有皇帝一个,他正坐在龙书案边批阅奏折。

    几日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些,唐臻看了,仍是不由自主地内疚。

    “儿臣见过父皇。”她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皇帝头也没抬,也没让她平身,眼睛盯着奏折上的字,冷声问道:“独峪王子求和亲之事,你可知道了?”

    “儿臣……略有耳闻。”

    “你怎么想?”

    唐臻惴惴不安道:“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哦?若是换了以前,你定是抵死不从的。”皇帝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复又垂眸道,“这次怎么变了态度?”

    “儿臣所爱已经不在人世,现在心如死灰,不再奢求嫁什么有情郎。身为公主,应当为家国出力,女儿家不能上战场杀敌,若是婚事能为父皇分忧,儿臣甘之如饴。”

    唐臻跪在地上,低头道:“这独峪王子已经两次求和亲,目标都是儿臣,看来他也算真挚,儿臣若是嫁了他,定能得到厚待,算得上一桩好亲事。”

    “得真是头头是道。”皇帝冷哼一声。

    唐臻揣摩不出他的心思,不敢多话,只能默默等候他的决定。

    皇帝眉宇间心事重重,提笔蘸墨,不心蘸多了些,一滴红色的墨汁滴在奏折上,微微漾开,像一滴红色的眼泪。

    他把朱笔往砚台里一扔,重重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回踱步。

    “你真的想离开这里?”片刻后,皇帝发问,心里想的是,若是甘愿如此离开,那你来这儿的意义是什么?

    唐臻叩首道:“儿臣只想为父皇分忧。”

    “独峪要和亲,嫁别人也成。”皇帝盯着她的后脑勺,冷声道,“若你是朕的臻儿,朕便能留住你。”

    言下之意,把朕的女儿还给我!

    唐臻没有起身,伏在地上闷声道:“儿臣永远是父皇的女儿,但儿臣确实已经不似从前。若父皇只喜欢以前那个任性的臻儿,儿臣也不愿意在父皇面前碍眼。”

    皇帝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哑然失笑:“你倒仍是这么固执。”

    先前快被掐死也不吐口,现在要被嫁去独峪那蛮荒之地也不吐口,难道朕的臻儿,真的回不来了?

    唐臻听出他语气中的无奈,轻轻磕了个头,低声道:“儿臣别无他法。”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气息吐完之后,已经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色,再没有方才那片刻痛心。

    “好,这既然是你的选择,朕便允了你。”他不带任何感情地,“独峪王子半年来一直在大曜境内游历,现在听他父王得了急病,想早日赶回去尽孝,希望婚事定下来之后,能尽快上路。”

    “既然你去意已决,那就回去好好准备吧,十日之后,送嫁车队便会随着独峪王子一起出发。”

    终于如愿以偿,唐臻松了口气,转向皇帝的方向,再次郑重磕了头:“儿臣遵旨。”

    “好了,下去吧。”

    唐臻起身,又再度向皇帝福了一福:“儿臣告退。”

    待她走后,王长安弓着腰颤巍巍地进来,看着皇帝满面痛苦之色,忧心道:“陛下,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朕不能杀她,杀了,就什么都没了。”皇帝喃喃道,“朕只能让她走,走远点没关系,朕只要想让她回来,她就得回来。”

    作者有话要:

    嘿嘿,我计划今天31号把剩下的几章全部更完,没有意外的话,蹭些玄学吉时,比如6点、9点、12点、15点啦,然后在今天完结~

    大家有空上个厕所的功夫就能把我给看了~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