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太子和胤禛都感觉到一种让人精神为之一轻的清风扑面而来,随后天空落下淅淅沥沥的雨。
他们齐齐看着门口那一身浅色旗装的女子,她此刻依旧维持着伸出手的姿势,可是那眉眼之间却蕴含着如同高供于堂上的菩萨那般的悲悯。
“神使……”
武玉闻声回神看着欲言又止的二人:
“上苍有情,降下恩泽,如是而已。”
武玉神情淡淡的着,可是太子和胤禛却没有一个字都不信。
他们看着不远处女子那清凌凌的眼神,就觉得她与他们相隔着千沟万壑一般,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清冷,就好像万丈雪山之巅的冷然。
更像是,话本子里所的仙人一般淡漠。
如果刚才他们的记忆没有出现问题的话,那么这场雨是在眼前人在门外,久久矗立之后才降下的。
至于她所的上天有情,降下恩泽,两人都抱有疑虑,倘若上天真的有情,又岂会降下天灾?
武玉也并没有继续再向他们解释的意思,她推门进去。
“来人了,来人了,咱们有吃的了,让我看看这一次来的是……哎哟,怎么是个姑娘?”
“姑,姑娘,你你也染了疫病吗?你快先进来。你放心,我们都是好人,我们不会伤害你!
你你若是带来了粮食就就自己用吧,要是没有,我们这儿虽不能让你大鱼大肉,但薄粥一碗还是有的。”
话的正是王狗子,王狗子幼时念过几年书,后来家贫实在无法便做起了跑商的行当,但这一张嘴确实极为利索。
“可是我刚才在外面听见你们的食物连自己都不够吃了!”
王狗子有些尴尬:
“是,是……不过,像你们这些老弱妇孺,我们是不会饿着的!”
武玉口罩下的唇角微微一弯:
“是嘛,那真是劳你费心了,不过我不是因为染了疫病才来的。”
王狗子闻言脸色一变,和其他人连忙连滚带爬的朝后缩着:
“姑娘既然没有染病,为何来此?快走快走!这里不是姑娘能留的地方!”
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没事儿出现在这里,要是染了疫病,她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我是医者,来这里想要瞧瞧你们的病症。”
武玉缓缓着,然后朝他们走去,而此刻武玉也才发现这座已经荒废了的一进大宅子里的屋檐下挤满了人。
有老,有,有男,有女。
有垂垂老矣的老人;有尚不知世事的幼童;有被病痛折磨的男子;有形容枯槁的女子。
只是,他们都很有默契的没有闯入这座不知是有主还是无主之宅的房间。
天空飘着雨星,屋檐短,丝丝冰雨落在了每个人的身上。
“下雨了……”
他们愣愣的看着那个从雨雾中走出的女子:
“你,你是医者,你,你可以治好我们吗?”
此前,有宣平两月未降雨,但等到后面,其他地方也变得干燥起来,自疫病发起之时,至今已经有一月,滴雨未降了。
可是,现在却有一个自称是医者的女子,从雨雾中走出来……
不是他们迷信,而是因为这场如同甘霖一般的雨带给了他们滋润的同时,让他们看到了生机与希望。
“肯定可以的!女菩萨一来就下雨,这,这就是老天爷给咱们的活路啊!”
武玉还没话,凡是能动弹的人都齐齐爬起身,欲对武玉行大礼。只是武玉一抬手,一阵风拂来,众人好似被扶住了一般,怎么也跪不下去,让所有人眼中异彩连连。
“果真是女菩萨啊!”
“菩萨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
“我先瞧瞧你们的病。”
在希望面前所有人都迸发出了极大的求生意志,即便是已经知道自己死期不远的王狗子,这会儿眼睛也亮了亮,更遑论其他人。
于是乎,武玉就这么看着在屋檐下围了一圈圈的人群,他们用崇拜天神的目光看着自己乞求着自己。
而在那一瞬间,武玉突觉自己这些日子被怨气所侵扰,导致疲倦不已的身体为之一振,精神都变得愈发饱满。
这是……信仰的力量!
武玉愣了愣,要知道,自从人族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朝后,他们奉龙族为信仰,凤族辅之,就连白虎也有供奉。
唯独他们玄武……一无所有。嗯,也不能一无所有,只是日渐凋零吧。
反正,如果信仰是一块肥肉,龙族占了大半,凤族作为朱雀后裔,带走了剩下的一半。
而白虎还能啃啃骨头,玄武……也就看着眼馋叭!
随着人族的朝代更迭,龙族与凤族,气运鼎盛,早已踏破虚空,不受任何限制。
白虎族也有几分气运傍身,虽然暂时没有摆脱桎梏,但也过得滋润潇洒。
只有玄武一族,除了她竟无一只玄武可以渡化形劫。
人乃万物灵长,上天庇佑之辈,即便只与他们形似,不管是修行还是旁的都有极大的好处。
若不是在现代有了建国之后不许成精的铁律立着,她也不至于穿越时空,来到此地。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这样的地方竟然感受到了久违的信仰之力。
武玉一时之间激动地拢在袖中的手都变得颤抖起来。
“我会尽力的!”
武玉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的。
王狗子起身冲着武玉行了一个大礼:
“我们,我们信女菩萨!”
只是等下一秒,武玉看着王狗子的眼神变了变。玄武乃是长寿之兽,对于死气自然也极为敏感,而王狗子的身上已然带着浓浓的死气。
武玉低垂下眸子:
“方才我在门外听见你让人将你的食物分给几个孩子了,你不饿吗?”
王狗子笑着摸了摸脑袋:
“到我这个时候,饿不饿的已经都感觉不到啦!”
武玉猛然抬头,王狗子憨厚的笑着:
“女菩萨不也已经察觉出来了吗?我现在吃不吃的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还不如让几个孩子活得久一些。”
“不吃饭,总是不好的。”
武玉将自己走之前塞得满满的荷包交给筠心,让她将里面的点心散给众人。
可能是因为身染重病,所有人虽然都愿意吃食物吊着自己的命,但也无畏饥饿,于是便三推四推,将年纪最的几个孩子推到了前头。
筠心注意着按武玉的法,没有和他们接触,只是将点心放在了几个孩子的掌心。
武玉抬眼看去,便发现那短的屋檐一角还生着一堆带着火星的火。
火堆旁边放了一个裂了一条缝的砂锅,那里面的粥水已经被吃的一滴不剩了。
“吃块点心吧。”
武玉取过来一块点心递给王狗子,王狗子看的眼睛都已经直了。
他已经饿了许多时日了。
“我,我现在吃就是浪费粮食而已。给,给几个的吧!”
“让你吃你就吃,难道你不想活下来吗?要是你不想的话就当我没。”
武玉一边,一边便要将点心收回,那王狗子立刻激动的抬起头,眼睛噌的亮了起来:
“我想活,我当然想活!可是我还能活吗?”
“能!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武玉从来不喜欢将话满,但是她看着王狗子那干枯瘦黄的脸上,一双眼睛已经彻底暗淡,显然是已然失去了希望。
不管是任何病,一旦对于与病魔斗争没有希望,那……就真没救了。
“我,我听女菩萨的!”
武玉点了点头,将那块点心给了他,然后半蹲下来替王狗子把脉,只是这一次的脉象又变了。
不同于知府的虚实相杂,而是进入了邪退正虚阶段。
此时正是邪热渐衰,正气未复,肾气不固,水不蓄存,津不上承之时。
武玉凝着眉,什么也没有,从王狗子身边走去,然后到他旁边的人身边诊脉。
王狗子等武玉走后将手里的那块点心大口大口的吃了,只是一个不妨被噎住了,随后便有两个机灵的孩子多来了一碗清水给他。
“这水未煮过,不能喝。”
武玉的声音传来,几个孩子也愣住了,但是他们也知道这个姐姐是来救他们的,所以便乖乖将水倒到了旁边的那个锅子里面,熟练的点火烧水。
武玉就借着这个时候,挨个给所有人把脉。
等诊过了脉后,武玉脸上的疑云更重了,她发现这里的这么多人的脉象都不尽相同,不过这其中大致可以分为三种。
一种是如知府那般虚实相杂,一种又如王狗子这样邪退正虚,最后一种是最多,也是最难受的时候,患者会发热头疼,恶寒无力,这么一看倒是与风寒感冒有些相似。
武玉这样想着忍不住眉头皱的更紧了些,也怪不得处州的医者头疼了,实在是因为这病症太过奇怪。
武玉再度抬起头的时候,那几十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她:
“女菩萨……”
武玉抿紧唇:
“我还需要在斟酌斟酌……”
一瞬间,光没了。
“不过,这段时间我会让人送来粮食,你们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我会想办法治好你们的!”
武玉一边着,一边走到那即将滚开的水边,袖子似是无意似的拂过,一滴水微不可查的落了进去。
“多喝水,喝开水,对身体有好处。”
虽然眼中的光没了,但是因为方才武玉从雨幕中走出来的那一幕深入人心,所以这会儿所有人都乖乖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着那仅有的一只碗依次轮着喝着刚才烧开的水。
武玉在原地静立的片刻,这才起身朝门外走去。
太子和胤禛都没有进来,而是分立于门口,像是在守门似的。
不过武玉这会儿懒得管他们怎么样,脑中一直对于方才的那三种不同脉象疑惑不已。
不过,既然有疑惑,那就追根溯源,从事情的源头出发!
到就做,武玉给自己消过毒,然后就顶着那胡乱飘飞的雨丝,一路急行回了府衙。
只是武玉不知道的是,她刚一走,城北那座宅子的雨便已经烟消云散,要不是青石板是湿润的,所有人都要刚才的那场雨,只是他们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这,这真是菩萨降世啊!”
王狗子率先跪倒在地,冲着武玉离去的方向拜了又拜,然后所有人都挣扎着起身,虔诚的冲着门口磕起了头。
所有人在这一刻重又燃起了生的希望,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心理作用的缘故,有不少人觉得自己自从喝过那被女菩萨看过的那锅水后,身子变得有些轻松了。
回了府衙,武玉想要去找朱轼,却不想朱轼拿了她的那枚玉佩,已经忙着去调遣草药,并不在府衙之中。
就在武玉要出门的时候,福晋等人相继而来。
“刚才我一瞧见外头下雨了,就估摸着是武妹妹回来了。”
福晋捏着帕子,浅笑盈盈:
“武妹妹如此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急事,不知我们可能帮上忙?”
武玉正要摇头就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看了看福晋的人,她面色沉凝:
“我这里确有一事想要请姐姐们帮我,只是姐姐们要帮我便要随我一同出府,可外面疫病盛行……”
她是看重福晋那一手记录,算账的,不用来记录病情,统计病人实在是可惜了。
李氏只读了数月的《本草纲目》,便已经可以根据那些抽象的记载辨认药材了,虽然入门晚,但是作为一个助手却是绰绰有余。
宋氏……武玉私心想着,她的歌声很是能带动人的情绪,对于久病的人来,除了治愈他们的病情之外,更多的是对他们心理的抚慰。
总而言之,三个人都蛮好用的!
李氏懒懒地抚了抚发髻:
“啧,武妹妹这是跟我们客套的,我们既然都留在这了,那在府衙和在外头有什么不一样的?
再,咱们后头还住了一位染病的知府呢!我们要是怕这怕那,那还不如不进城。”
宋氏轻轻颔首,一句也不多。
“那好,几位姐姐烦请带上我昨夜让人制好的口罩随我来。”
武玉昨日喝那绿豆汤时,就已经趁三人不注意滴入的那滴天灵水,想来有那滴天灵水在,短时间内不会让三人染上疫病才是!
只是,这件事福晋等人并不知道,而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们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帮自己,这让武玉不是不动容的。
武玉既然回来了,也没急着走,又让筠心下去准备了些纸笔等物。然后这才带着福晋等人出门,只是一群人刚一出门,就撞上了回来的胤禛和太子。
“老四,你这府里的女眷……还真是活泼啊!”
太子这句活泼的形容词莫名有了几分讽刺,胤禛淡淡的看了太子一眼,他也已经都习惯了眼前的这一幕。
“神使有令,想来无人能拒绝。”
“是吗?那神使怎么不带上我府中的女眷?要爷,还是老四你治府宽和啊!”
眼看着太子和胤禛又准备嘴仗了,武玉看着这两个跟着自己啥事不干的人额角跳了跳。
“够了!我带着福晋她们我另有要事要她们处理,至于为什么不带太子府上的女眷……当然是因为她们没用啊!”
“你!都是女子,爷的侧福晋出身都高过她们,到底谁没用!”
“出身高?那行,太子爷让你的人给我在一盏茶之间速算一沓账本,再背背本草纲目听听!我瞧瞧她们多有用。”
太子:“……”
女人本来就是用来开枝散叶,为自己理理后宅,愉悦心情已经尽够了,何必需要做这些呢?
太子这样想着看着胤禛的眼神都变得奇怪了起来,难道老四的后院都是这样的人?那还真是卧虎藏龙!看来自己在那场梦中输给他还真是不冤!
这可是连女人都能用的!
胤禛对于太子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听了武玉的话也是有些惊奇的看着福晋等人一眼。
他也没有想到福晋等人竟然有如此本事!一盏茶时间便可以算出一沓账本,这即便是户部的大人也不一定可以做得到。
武玉也不想他们再就这事争辩,直接去找了仆从问了朱轼的下落,便和福晋等人一同出去了。
朱轼这会儿正在处州府内唯一一座药房门外和老板谈论着什么,虽然脸上倦色难掩,但是那双眼睛却是分外精亮。
“好好好,玉药房此番立下大功,等本官回京必会为你们好好请功!”
“哪里哪里,这都是我们格格的功劳!”
“不管是神,那位姑娘,还是玉药坊,本官都会为你们请功!”
“朱大人!”
武玉的声音传来,朱轼连忙回身,便发现武玉带着一群脸上蒙着奇怪面罩的女子朝她走来。
嚯,一照面差点没认出来!
“姑娘问的这番扮,好生奇怪?”
“这是我特意为前去替病人诊脉所准备的防防护用具,名叫口罩,对于空气中的病菌有一定的防护作用。
朱大人要是有兴趣,稍后我会让我的丫鬟将口罩的制作方式写下来交给你。”
筠心忙站出来道:
“这是奴婢昨日自己誊写格格给奴婢的法子,朱大人请过目!”
朱轼忙将筠心手中的纸接过:
“好好好!多谢姑娘了!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姑娘这时候来是有什么事?”
“是这样,朱大人,刚才我和太子他们已经去了城北的宅子,见过了病人,只是我想整个处州府并不只有那么一丁点病人吧?”
否则又怎会让处州府人人自危,路上两个鬼影都没有!
朱轼点了点头:
“那里只是我近日发现的病患聚集的地方之一,其中另有多出地点,姑娘若是需要,一会儿我会让人带姑娘前去!”
“好,不过我还另有一事要问周大人。”
朱轼也不知道有什么事能值得武玉把自己追到这里来问,但是武玉这般急迫下来是很重要的事。
“敢问,朱大人可知道这第一个患了疫病的人是何人?”
“这……此事却有记载,那人乃是宣平县一个叫树村的村民,只是那个村子现在已经被我派重兵围守了,那患病的人想来已经死了。”
“他的家人可还在?”
武玉连忙追问。
武玉这个问题,朱轼无法解答。但是既然知道了地方,那也不算完全没有头绪。
“我欲去树村一探,请朱大人给我一道手令吧!”
武玉的请求。让朱轼为难的皱起了眉头:
“姑娘,这万万不可啊!如今树村已经被围守了,里面连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来,姑娘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倘若姑娘执意要进去,那树村的疫病一日不除,姑娘便一日不能出来!”
进去吗?是为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答案的问题,还是留在外面继续无头苍蝇似的探寻。
不过一息,武玉便已经做了决定。
“我要去!”
即便自己无法出来,想来过些时日,京城派来的太医也该到了。
朱轼一时之间也愣住了:
“非去不可吗?那座村庄里的村民有十成十是染了病的,姑娘此去只怕凶多吉少!”
一座村庄能被全全围守,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他们都被放弃了。
“非去不可,解铃还需系铃人,若是不追根溯源,只怕这一次的大疫难以解决!”
“那我,便给姑娘一道手令,望姑娘珍重,只盼来日姑娘回京之时,我能为姑娘送行!”
朱轼这会儿是真的佩服武玉了,一个弱女子只身要入病区,那是有九成九的可能无法出来的病区!
他之前虽然也想像武玉这样只身进入病区,可是他一来处州知府便直接染了病,府衙一大堆事情等着他。
他有心与百姓共苦,可他也不能将这些事撂在一旁,要是这诺大的楚州府,乱成一团,那他可就万死都难辞其咎了!
“会的!”
武玉拿了手令便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去,完全让人看不出他刚才做了怎样的决定,那可是有一去不回的可能!
不远处,福晋等人带着口罩在候着武玉。
“福晋,宋姐姐,李姐姐,我这边现在有一件要事要去紧急处理,你们先回府等我,我稍后便回!”
武玉也没有想到自己想去的那个地方现在是那样的处境,自己之前的安排,只是这一次她不想将福晋她们牵扯进来。
“要事?敢问武妹妹是什么样的要事呢?连我们都不能随你同去。”
“啧,是有要事要处理还是想要甩开我们?”
“武妹妹,我觉得我只有在武妹妹身边才不心慌,武妹妹忍心让我一人留在府中吗?”
宋氏缓缓地着,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可那双眼睛却欲含羞,很是可怜巴巴,惹的夫君和李氏都齐齐看去。
没想到宋氏竟是这样的宋氏!!
武玉也没有想到自己一个都糊弄不过去,这会儿很是头疼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她含含糊糊的道:
“这,诸位姐姐,不是我不想带你们,就是吧……这次我要去的地方有那么一丢丢的危险。
这人多了,危险就更多了,所以,所以……你们能不去就不去,我这都是为你们好呀!”
“我们又不是那三岁稚儿,何须你为我们好?”
“啧,就你那点伎俩还能骗得过我们?到底是哪儿,怎么危险了,你给我细细来让我听听。”
“危险的地方?如今处州府疫病蔓延本就是万险之地,难道还有什么地方能比此地更危险的呢?武妹妹你这么一我更心慌了,你可不能离开我!”
得,更糊弄不过去了!
“这个,那个……”
武玉支支吾吾的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就是她这番表现让李氏没忍住,皱起了眉。
“筠心,你来你家主子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筠心心翼翼的看了武玉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奴婢不能,只是主子要去哪里,奴婢便是刀山火海,也愿相随。”
“不能?你们主仆两个的嘴真是一个比一个紧,只是……你们大可以不,但是我们去哪里你们也管不着。
武妹妹可以试试,看我们几人追不追的上你们!”
武玉默了,李氏随后又继续:
“不过,武妹妹要是能和我好好道道你要去的地方,要是真的太危险或者我们去了碍手碍脚,指不定我们就不去了。”
去是不可能不去的,不过还得先把地方从武妹妹的嘴里套出来!
李氏这话一出,福晋和宋氏都没有反对的意思,武玉这才将信将疑的看了李氏一眼:
“真危险,几位姐姐就不去了?”
“难道武妹妹不相信我的话吗?”
李氏没有回答反倒反问了回去,武玉也早已习惯了李氏这怼天怼地的劲儿,只叹息了一声:
“非是我不愿意带几位姐姐,姐姐们疼我我是知道的,实在是此去危险至极啊!
我要去的乃是这次疫病的发源之地,一个名唤树村的村庄,而这座村庄现在已经被重兵把守,彻底封闭。”
既然都是官家出身,自然也都知道武玉这话的意思,一时之间觉得面色凝重起来。
“这一去可就不一定能出来了,武妹妹当真要去吗?”
武玉重重的点了点头,那信仰之力她可不能白受。
“要去的,这是几位姐姐便不必去了,我这一去若是有什么需要,知应的还需要姐姐们在外面替我周旋。”
“我还是想随武妹妹一起去。”
福晋定定的看着武玉,如是着。她欠武玉一条命,没道理武玉在那危机重重的山村,而自己却安然在外头候着。
李氏凝了凝眉,她是想去的,只是弘昀还……自己要是有个万一,弘昀可如何是好?
而宋氏便没有那么多的牵挂了,也随着福晋一通站了出来。
“我愿与武妹妹同往!”
“方才几个姐姐可是都已经答应我,若是知道地点你们便不会跟着了,怎的这是要反悔不成?!”
李氏经过了剧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这会儿只是哼笑了两下:
“反什么悔呀,武妹妹忘了?刚才我的是指不定,指不定不去,可没代表我们肯定不去。现在既然福晋和宋氏都要一起去,那我也是要去的!”
就连宋氏那个兔子胆的人都敢跟着武妹妹走,她要是不去岂不是落了下乘?
更何况弘昀之前本就差点没了性命,还有多亏了武妹妹让自己因缘机会救下了弘昀!
这个恩,她一直记着。
武玉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没想到这三人竟然跟自己耍起无赖了!
只是她们是以为自己要去的是什么好地方啊?一个个争着抢着要去,都真不怕一缕芳魂留在异乡?!
起来,武玉这会儿自己心里也有些虚,因为这个病症实在是太过奇怪了!
这个病症,以他过目不忘,翻遍市面上的大多医书的记忆来看,在历史上的记载简直是闻所未闻。
所以,能不能治好她自己心里也没有数!天灵水虽然有那么一点作用,但也不治病呀!
可武玉衡量了一番。自己先跑路后面几人追过来的可能性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沉声:
“好,去就去!只是去了之后几位姐姐一定要乖乖听话!”
“嗯,我们会听武妹妹的。”
武玉听了这话只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些,就连眉头也蹙得更紧了些,但是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她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没有想到身为冷血动物的自己,有朝一日还能感受到来自自己身体的热度。
这种感觉,真奇妙啊。
武玉一边想着一边叮嘱筠心将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后,四人便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赶往树村。
树村距离处州府的城池并不如何远,只是她们在距离树村还有数里之遥的地方便被人拦住了。
“停车!此地暂不予通行!”
武玉撩起帘子,将手令拿出:
“我是医者,奉命去瞧瞧树村的村民,请这位大人通融!”
那官兵接过武玉手中的手令仔细查验,确认无误后,有些复杂的看了武玉一眼:
“这个村子已经被封村了,也不知道如今还能活多少人,姑娘珍重!放行!”
他奉命领兵将至那座村庄围守,因为什么,以及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他的心里不是不难过的,毕竟自己现在所执行的命令是让那一条条本来鲜活的生命彻底寂灭于这座默默无闻的村庄里。
可是。军令如山,他不敢违背,也不能违背,否则便是将处州府其他百姓的性命置于危险!
“我会的,劳烦大人了!”
“是我该感谢姑娘,唯愿不久之后我能再见姑娘。”
唯愿,大疫消除。
武玉带着官兵的祝福,坐着摇摇晃晃的马车和福晋等人缓缓驶进了树村。
树村,坐落于一座笔架山的山脚,这里本该山明水秀,只是旱灾让笔架山不再青翠,连村庄旁的河也已彻底干涸。
武玉为了方便行事,早已经收起了那无端而起的一场雨,这会儿站在树村的村口,只觉得连空气都是干燥的。
土地因为干涸,几乎能裂出儿巴掌一般大的裂缝,看起来就像是大地狰狞的伤口。
村口有一棵古树,那棵古树虽然还活着,可是上面的树叶都落得差不多了,要知道现在可是夏季。
虽然树村离的并不如何远,但等马车行至的时候,已然眼见着落日西斜,残阳如血。
那红的似血的霞光将这座安静的仿佛没有人气的村庄笼罩其中,看上去让人忍不住心里了一个哆嗦。
“这地方怎么这么奇怪?”
宋氏是最后一个跳下马车的,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没忍住搓了搓胳膊,走到了武玉的身旁,似乎离武玉更近一些,便可以让她更汲取到一些安心的力量。
武玉回身牵起了宋氏的手,拍了拍:
“有我在,宋姐姐不必害怕。”
福晋瞥了武玉和宋氏一眼,原本抿紧的唇瓣微微下沉,而李氏看着眼前的一幕,直接出口道:
“既然这么害怕又何必跟着我们来呢?胆鬼一个,还无端拖我们的后腿!”
“李妹妹,我,我就是放心不下武妹妹,所以才想跟来看看,况且刚才我没记错的话,李妹妹一开始并不想来的……”
宋氏欲言又止的看着李氏,然后呐呐的道:
“是了,李妹妹还有弘昀,弘昀不过一个几岁的稚童,没有额娘可如何是好?
李妹妹犹豫也是应该的,像我孤家寡人,毫无挂碍,自然会毫不犹豫的追随武妹妹的脚步呢!”
武玉将“毫不犹豫”几个字咬的极重,抬高了自己的同时又暗暗踩了李氏一脚。
偏偏她的都是实情,让李氏反驳都反驳不了,只得僵硬的立在原地,硬邦邦的道:
“你记错了!”
“欸,是我记错了吗?我怎么记得刚才……”
“够了!怎么口罩还遮不住你的嘴了,快闭嘴吧你!平时也没见你话这么多的!”
宋氏住了口,委委屈屈的看了武玉一眼,将武玉跟得更紧了一些。
李氏暗中磨了磨牙,可却将眼睛别到了一旁,她倒是没有发现往日胆的宋氏,竟然有如此可怕的战斗力!
她要是将这战斗力用在和自己争宠之上,现在估计膝下的孩子都能酱油了!
李氏有些气闷地走到武玉的另一篇,伸出手指勾了勾武玉的袖子:
“武妹妹年纪最,这村庄看起来诡异之极,想必武妹妹是吓到了吧,我不怕,我来保护武妹妹!”
李氏话虽这么,可是那旗装掩盖下的双腿却忍不住微颤的。
但是李怼怼的人设不能崩!她要苟住!
福晋对于这样的李氏和宋氏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隐约记得宋氏的孩子没有之前,这两人也曾有过如此针锋相对的时候。
只是后来,宋氏没了大格格,整个人也变得消沉起来,后院便也只有李氏一人独秀了。
福晋心中想着这事,但很快便又将其抛之脑后,她上前去对武玉道:
“武妹妹,眼瞧着天也要黑了,咱们还是快进村庄寻一处落脚的地方吧!”
“福晋的极是,宋姐姐,李姐姐,咱们也快走吧。”
武玉招呼了一声,便牵着这个,拖着那个朝村庄里走去。
即便这个村庄看起来再如何诡异,但是为了不露宿荒野,她们也该进去探一二。
到这里武玉就有些后悔她们来的时候没有带几个侍卫了,只是武玉也害怕,怕自己护不住那么多人。
但现在既然已经进来了,对旁的事多想无益,先走好眼前的路吧。
武玉深呼吸的一口气便大步朝从庄里走去,她们走过了那棵叶子已经掉的差不多,俨然已经秃顶了的老树。
燥热的风拂过树冠,吹下几片深色的叶子,老树屋的树杈间,几只鸦雀吱哇乱叫着。
听起来,就让人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李氏着要保护武玉,可是等到后来也和宋氏一样没忍住缩到了武玉的身后。
倒是福晋面色如常地跟着,但是仔细去瞧,便会发现她牙关紧,咬唇色都有些微微发白。
都是女子,对于眼前这近乎一座空村的一幕,配上霞光似血的背景,有几个不害怕呢?
走着走着,李氏一个不防踩到了一片落在地上,水汽被蒸发后的干枯树叶上。
“咔嚓——”
“啊啊啊啊啊!武妹妹救我!”
李氏直接原地跳起,扑到了武玉的身上,武玉正好回身,顺手就把李氏接住了,好悬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李姐姐,站稳了。”
武玉叮嘱了一句才松开了手,李氏这会儿腿虽然有些软,但是勉强已经能站住了。
等她站住后,发现自己放在踩碎的只是一片枯叶,才忍不住脸色胀红的在原地跺了跺脚。
这下子宋氏肯定要笑话自己了!
可宋氏这会儿也是像惊弓之鸟一样,绷紧了全身的神经,哪里有闲心去笑话李氏呢?
方才李氏踩碎叶子的那一瞬间,要不是李氏动作比她快了一步,跳到武玉怀里的人就是宋氏了。
她们本以为武玉是她们中年级最的一个人,是被她们保护的,可却没想到现在她们却被最的妹妹给保护了。
李氏低着头,垂头丧气地跟在武玉的身后,紧紧地攥着武玉的袖子,宋氏也是如法炮制。
福晋拖着僵硬的步子,不发一语。
这里真的是自带阴间气氛!
武玉后面拖着四个人,一步一步的靠近了离老树最近的一座屋子。
她上前敲了敲门,可却无人应答。武玉没忍住上去,推了一下窗户,却发现窗户并没有被关严实又用了力气:
“碰——”
窗户被推开了,那砰的一声,又让所有人在一瞬间神经绷起,差一点跳了起来。
武玉倒是无畏无惧,她乃是神兽,邪祟看到她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里最多是有看着有些奇怪诡异,但绝不可能会有后头几位脑补的那些东西。
窗户开后,武玉顺着窗户朝里瞧去,便发现那里面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就好像是从容赴死(呸呸呸),就好像是有准备一样。
武玉皱了皱眉,没有人,那么人去哪里了?
到底是比较富庶的江浙一带,这里的村庄也不像有些荒野之地随意散布着,而是被规划成了井字型。
整个村庄共有4条主干道,而在这四条路上都有数座房子相对而建。
另一间房子没有人,武玉便取了第二间,第二间也没有人武玉就去第三间,第四间。
一路找下去,武玉甚至连对面的房子都已经找过了,可是整个村子像是已经荒了一样,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没有人,没有人,还是没有人,那人去哪里了?”
武玉喃喃着,宋氏声道:
“会不会,会不会是因为整个村子的人都染了病,所以他们,他们都……”
“即便是人死了,可是尸体呢?这么多屋子全都是收拾的整整齐齐,就好像是有所准备一样!”
武玉觉得今天是她有史以来皱眉最多的一天,整个人有些烦躁地按了按眉心。
“我们再找找,不过如果是在天黑之前还没有找到的话,我们便也只能想法子撬锁了。”
但这已经是下下策了,屋子的主人临行之前将屋子收拾的妥妥贴贴,想来是还准备再回来的。
等到夜幕笼罩整座村庄,安静的仿佛没有一丝生气的村庄福晋的树林枝桠乱颤,随着阵阵晚风,好像下一秒便会发出吱吱的怪笑。
让人忍不住软了腿。
福晋等人这会儿全都走不动了,她们用了半个时辰,几乎将整座村庄都已经探索了一遍,可是她们真的没有找到一丝人迹。
就在所有人已经准备放弃的时候,武玉眼睛突然看到了那建的最高最大,显然是村里最有钱的一家的房屋后已有亮光显露。
随后,武玉便带着众人顺着亮光寻去,那亮光在屋后正正好是井字路的拐角。
刚一拐过去,眼前忽然一亮,而后便发现那里有一座被紧闭的屋子,亮光便是从那里透出来的。
武玉上前叩门,里面人的呼吸好像因为武玉的叩门随之一紧,然后警惕的问道:
“是谁!”
“我是朱大人派来此地的医者,漏夜来此,多有叨扰,还请阁下行个方便。”
武玉话音刚落,里面便响起一阵极低的讨论声,那声音虽低,可是却又分外嘈杂的,显然是有不少人在这里聚集。
怪不得她们在外面都没有听到一丝声响,原来是所有人都已经聚到了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福晋等人已经面带倦色,没忍住了一个哈欠的时候,里面的门才开了一条缝。
“……怎么都是女人?”
话是这么,可是嘀咕的男人却将门开得更大了些。女子自然更好,相较于男子来,女子更容易让人降低防备心。
武玉率先朝门内走去,刚一进去便发现院中燃着一堆篝火。有不少村民正围着篝火将储存的番薯烤熟。
相较于聚集在城中,还有清粥可以使用的王狗子等人,树村的村民便无米下锅了,他们唯一有的便是最好种也最多的番薯了。
就着,也是那位据奉朝廷之命前来赈灾的钦差大人给的。但是,这些番薯相较于他们之前交给前任县令的税负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尤其是,等到他们知道自己的村附近已经被朝廷的重兵把守之时,心中更是绝望。
看来钦差给他们的粮食并不是让他们度过灾年的,而是给他们的断头饭。
可是,她们想活啊!
宣平已经许久未下过雨了,如今虽有番薯可以饱腹,可是所有人的嘴唇都干裂的厉害。
即便是啃着番薯也是细嚼慢咽,尽量用口中分泌的唾液将那干涩至极的番薯咽下去。
武玉刚一进去,眼神便不着痕迹地转了一圈,只是看过之后她却不由动容。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角落里有一个躺着连身都起不来的人,他的身下还有水迹,似乎是因为起不来,所以直接便溺在了原地。
但即使如此,他的嘴里这会儿也嚼着一块番薯。
“咦,真就几个女子,朝廷把她们派过来做什么?”
“女子?有几个女子的医术是好的,只怕是朝廷随便就想推几个人过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吧!”
话的人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听他的谈吐,也是有几分学识在身。
这会儿,他的手里正摆弄着一些草药,连正眼都没有看武玉等人一眼,直接将草药处理好,放在一旁的火堆上煎。
武玉刚才一进来就发现这座屋子的一角了一口井,那井上用来水的麻绳,还有水滴缓缓滴落下来。
想来这口井的极深,即便是大旱两月也依旧能到水,这也明了这些人为什么会聚集在这个屋子里了。
“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那老者鸡皮鹤发,双目炯炯有神,只是眉宇之间拧着一种难以言的愁绪,让整个人的面相都变得阴郁起来:
“乡间孩区区贱民,不足挂齿。只是你们好端端的为什么来这里?可是那鞑,那朝廷逼迫你们来此?
还是太医院已经没有人了,所以才让你们这些人垫底,只是我隐约记着,像你们这些女医,可是寻常用不到的。”
明朝有过女医,只是到了清朝,女医就已经彻底销声匿迹了。
“我们是自愿来此,这疫病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就像是了一个死结,若要解这个结,便只有追根溯源。
况且,老先生看起来也不像是寻常村民,那敢问您又是为何来此?”
武玉这话一出,那老者终于抬起头正视她们:
“你们倒是聪慧,也就只有那些蠢人会费那么大的兵力,把唯一可能解决疫病的出路堵死了。”
武玉:“……”
虽然但是,好像也没毛病,就是可怜被内涵的朱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