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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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第一天在区遇见,苏池究竟拍了什么广告,祁景琛没有多问。直到在朋友圈刷到了运营商投放的视频,他不经意地点进去看了看,也就没有下文。

    借调生涯还有两天就要结束时,苏池知道祁景琛的洁癖,主动提出回附院家属区的房子先扫一下。祁景琛正要请个阿姨过去让苏池别折腾,谁知道这人其实是先斩后奏,联系祁景琛的时候,人已经在家里干了半天活儿。

    至于帮苏池圆谎,买了两份盒饭糊弄祁景琛的林儒庆惨遭祁主任发配去做了一下午术后检查。罪魁祸首苏池却直接装死,再也联系不上,林儒庆有苦不出。

    祁景琛在省院值最后一个夜班,算是个安静祥和的夜晚,路过护士站时两个实习生刷微博低声聊天不亦乐乎,根本没发现身后的祁景琛。

    他算自己去巡一圈房,想着俩人保持精神不睡也不容易,也就没有提醒。走到较近的距离时,他的动作一顿。女生的谈话尽数落进他的耳朵里:

    “我觉得没啥大事儿,舆论太严苛了。”

    “但确实是有疑点啊,哪儿有穿得这么好的工人。”

    ”苏池他好不容易接成功个广告,别把人吓回去了。”

    “人靠这玩意吃饭,想什么呢你。”

    “......”

    祁景琛走过两人身边时,坐在靠外面的女生猛地拍了一把同事,她警觉地坐了起来,一扫眼里的不正经。祁景琛完全没有搭理两人,径自离开了。两人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祁景琛远没有两人、病人所认为的那样镇定。他虽然能滴水不漏地检查病人,一丝不苟地安排夜间工作、处理突发情况。那是他清醒理智的一面。

    他把心掰成两半,另一半则在牵挂某个舆论中央的明星,一个原本和他毫无瓜葛的人。

    护士、医生之间的八卦每天都很多,他偏偏觉得今天这个尤其重要,偏偏觉得一定是闹得最大的一次,甚至偏偏觉得那人在家里一定会睡得不太安稳。

    祁景琛半夜被医院叫走的很多个夜晚,总会听见客房里不安心地翻身。出于对客人的礼貌,他不能去安抚甚至不能提及。虽然两人是模模糊糊的医患关系,但眼科医生总不至于要管到患者睡梦中的情绪。

    他也知道,自己心里有鬼。也曾有无数个瞬间产生过“其实他也喜欢我吧”的错觉,都在念头闪出的瞬间立刻掐灭。

    要是不是主客关系,那该多好。但祁景琛很清楚,这也确实是两人能牵强着混迹到今时今日的理由,他本能地抓住如同苇草般脆弱的这段岁月:不经意的拥抱、亲手送来的中午饭、一起乘车上下班。

    几乎都要融入这个城市,成为万千平庸家庭中的一员,过着寡淡如水的三百六十五天。可惜他们都不太可能为对方停留。

    苏池那双纯净透亮的眼睛,可以在相隔三层楼的距离一眼辨认出认识的医生,每一件事都在昭示着他恢复得很好,之前不过是舞台事故造成的并发症,他已经完全可以去医院办手续拿稳定期使用的药了。

    祁景琛再希望能让他多逗留会儿,也不会阻拦一个病人拥有健康灿烂的明天。

    最后两天已经没有了需要手术的病人,大多数都在做术后无菌疗养的排斥现象观察。但排斥大多数时候和个体因素关系很大,情况不佳的基本都被留了下来做进一步治疗。省院外派学习的医生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后面的事和祁景琛关系都不太大。

    来时他只背了个双肩包放文件,走的时候却还要带上苏池扔在林儒庆办公室的保温饭盒,祁景琛心下一动,仿佛阳光照进了山涧般清爽透明。

    他没有忘记那天护士讨论的舆论,自己也闲来无事时看看社交平台上的风向。前几天倒是闹得有些热火朝天,但毕竟原因多少有些牵强,事情并没有变得很大。

    这几天除了锲而不舍的网友还在和他们家粉丝杠以外,大部分人都已经遗忘了这个插曲。祁景琛一直挂念着,闲暇时想了想却不理解,苏池本身拥有强大的公关团队,怎么此时此刻反而整个工作室都熄火了,任由他自生自灭?

    直到拉了把椅子,和苏池坐在封上了的阳台上面对面吃甜点时,他斟酌着问出口:“那个APP的营销视频,是前几天你拍的广告吧?”虽然夜戏的背景和每个老区的都几乎一模一样,祁景琛还是从一个格格不入的路灯猜出了是自己家。

    这天的夜里万里无云,看得到秋日郊外特有的星辰璀璨。即使只有散落的点点繁星,在城里人看来也足够灿烂浪漫了。

    两人为了是为了观星效果,关掉了房间里的其他灯,只留着过道最里面微弱的顶灯和阳台上温暖昏黄的壁灯。落地窗把二人的身影和古香古色的茶几映得有些梦幻。

    苏池给两人的杯子里斟满茶,祁景琛的提问让他手上的动作一停,旋即笑了起来问:“果然,你都看见了,肯定是投放到朋友圈广告去了。”

    祁景琛没有多解释自己甚至去搜了超话里的高清版,喝了口茶接着问,语气显得有些笨拙:“但好像舆论风向不太有利?”

    苏池却游刃有余,也显得很不在意:“没关系啊,每次重新在公众面前抛头露面,总要经历点磨。”

    “就当是全国人民都给你设了一卡,过了这关才能谈别的。”苏池面前的一块蛋糕已经吃完,祁景琛把自己的饼干也推了过去,他没有拿,气氛一时间有些奇怪。

    祁景琛抓住了两个关键词,“重新”和“全国人民”。

    苏池的话意思已经很明朗了,他马上就要在公众性的平台或者产品里出现,临近秋分,两人也似乎要像白天黑夜一样平分。

    祁景琛没有再话,但他能感觉到苏池镇静之下的情绪有几分不对劲。苏池戳了戳只剩下几抹奶油的白色瓷盘,忽然如同泄了气的河豚一般:

    “总要有点糟糕的结尾,才能放下心来和一定美好的过去再见。”

    比如舞台事故,比如这个显然是为了挣流量而弄出来的糟糕舆论。在他的世界观里,糟糕的事情永远是划分阶段的界限。苏池相信物极必反、盛极而衰的道理,没有置之死地,怎么又会有后生?

    “你们医生可能不会知道,很多舆论看似不利,但只要控制得好,对于艺人那就是不可多得的流量。大家不喜欢看喜事却乐于吃瓜,掌握了这一点的工作室,不会太差。”苏池得很快,这些不算是商业机密,但亲口听到艺人出来,还是会让人觉得很震惊。

    祁景琛知道这个问题很幼稚,但还是想听见苏池亲口回答:“你不觉得委屈吗?”

    苏池摇摇头,隔了会儿又点点头,始终没有看向祁景琛:“好像是……习惯了吧。”

    他原本是习惯的,祁景琛问出口时他才斩钉截铁地摇摇头。但没几秒他心里忽然翻涌上来一种情绪、一个声音,催促着他快点抓住这个最后的几乎,在眼前的人面前留下那么一星半点的特别,脆弱也好坚韧也好。

    反正要让他能一直一直回想起来,这个苏池和大众眼里的苏池有多么的不一样,他差一点就能拥有的生动鲜活的生命。

    苏池矫情地想,最好他还能有那么一丝后悔和遗憾为他而留,毕竟今天他不管是又哭又闹还是大发脾气,原因都会是起于那个无心的问题。

    苏池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柔和而眷恋:“但我个人而言,我相信变糟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他朝着祁景琛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祁景琛忽然觉得一座横贯在二人之间的玻璃墙轰然倒塌。

    苏池也没想过,对面的人把壁灯“啪”地关上,在两人都没有适应黑暗时,那人迅速起身,越过茶几和精致的陶瓷茶具,俯下身子吻上自己的双唇。

    他不知道祁景琛双唇滚烫是因为喝了热茶,还是这人心里也如同唇瓣一般灼热。清冽的茶香在他口中划过,那人技术不算好,苏池本能地开贝齿让他能够稍微做得有章法些。

    祁景琛身上带着衣物留香片的冷冽气息,混合着温度过高的接触让苏池脑子里晕乎乎的。

    他第一反应是:这人是不是在可怜我,或者在害怕留下遗憾。

    等到被放开,他双眼渐渐对焦,看清了对面人眼睛里翻涌的热烈才意识到:他好像也喜欢我。

    祁景琛要伸手去开灯,苏池张了张口哑声阻止:“别。”

    祁景琛收回手,不知道该什么时,那人深吸一口气起身飞奔到走廊尽头,灯光只照出他埋头跑的背影,进了房间后他把最后那盏灯也关了,整个世界只有祁景琛孤零零地坐在阳台上,只有那里闪着灯火。

    苏池没一会儿从房间里背着包走出来,黑暗中祁景琛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想起身去为自己的冲动道歉,苏池立在玄关:“别过来,真的。我们或者我,可能需要冷静一下。”

    祁景琛在黑暗里看出他身后半大不的黑影,知道他也许背着行礼。在他开门时祁景琛确认了这人就是算走。

    某些关键的节点和碎片在他的脑海里串联,一吻过后他忽然想通了很多东西,忍住无名火三两步跨过去,拉住那人的背包的问道:“你还想去哪儿?”

    苏池双腿还有些软,被他一问一拉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差点落进那人的怀抱里,温暖和缱绻的情绪又上浮,苏池咬咬牙往前一迈,迅速关上了门,把祁景琛留在两人共同制造的一片黑暗里。

    祁景琛到底也没看清楚苏池最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