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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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曜用袖子把手腕遮住,“刚才不心蹭了一下。”

    燕无忌见他似有难言之隐,便不再多问,他刚才瞥过那伤口一眼,虽然也伤在手腕上,但只是浅浅一层,并没有天师的伤口那么深,伤到了血肉。

    司马曜看他手里拿着花枝,便问:“这是做什么?”

    “我看开得好看,就想着拿来给你看看。”

    回了寝宫,燕无忌找来个空花瓶,把花枝放了进去,但他折的不是地方,花恰好在折断的地方,因而只能倒着放。

    “曜哥哥,我办事是不是有些不牢靠?”

    司马曜看那花倒着放也别有一番意思,安慰道:“鸩奴这么聪明,总有解决的办法。”

    两人肩并肩站在窗边的盆栽摆放处,燕无忌看着司马曜拿着水壶浇花,阳光洒过他的侧脸,和被水湿的花叶一样烨烨生辉。

    燕无忌踌躇道:“可有件事我解决不了……”

    司马曜放下浇花的水壶,安静地等他下去。

    “曜哥哥,这两天我看了许多折子,但总有困惑不解的地方,这些事情如果只是靠问,那永远不会得到答案。”

    “那鸩奴算怎么做?”

    “我想出宫去看看。”燕无忌看了司马曜一眼,“决计不是去玩,我就是想知道,普通人是过的怎么样的生活。”

    司马曜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我明天带你出宫,咱们去街上逛逛。”

    燕无忌摇头,“曜哥哥,我不是想去逛街,也并不是想去买东西游玩。我想去田地里看看。”

    “这……”司马曜颇感为难,田地里是种菜的地方,可正常的田地并不和御花园一样整洁有序,烂泥渣多的地方,马车进不去,连人都不好走。

    但燕无忌却异常坚定,司马曜便答应带他去城郊的田里看看。但他也做了第二手准备,如果燕无忌看到了真正的田是如此肮脏,他就调转马车,带他去集市逛逛。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两人便坐着马车行走在了去往城郊的路上。

    正是春种的时候,田地里的农民们非常忙碌。

    田埂越来越窄,马车已不能前进,两人下了马车,在田埂上走了一段距离,却越走越慢。田地湿泞,都是软泥,每走一步,鞋子便陷进去一分。

    周围挑着扁担的农夫们赤着脚丫,健步如飞地走在田梆子上。

    燕无忌瞧见了,便也学着把鞋子脱了,袜子放鞋子里,光着脚走在地里,一开始他还有些不适应踩在泥土上那种软绵绵的感觉,但走了几步,便像鸭子一样,学会一摇一摆地走路了。

    司马曜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开心,只能慢慢地跟在后头,他本以为燕无忌来看看就会觉得无趣,去集市上玩,因而穿了一身浅色的长袍,一不心,下摆就要被泥土里的脏水沾湿。

    燕无忌跑过来,晃了晃手上的靴子,“曜哥哥也跟我一样把鞋子脱了吧。”

    司马曜略微为难地摇了摇头,他拉着自己的下摆,依旧慢慢走着。

    他从前在泥土里钻了太多年了,那种泥土的腥味让他不自在,他喜欢人类这种,穿着鞋子衣服,可以避免和自然直接接触的生活习惯。

    燕无忌像是想到了什么,“曜哥哥,我背你吧。”

    “又在胡闹了。”

    “我没胡闹,我认真的!”燕无忌背过身,略微蹲下,“这是圣旨,你可不能不听。”

    司马摇摇头,“这是在外面。”

    “外面怎么了?”燕无忌不解,他见司马曜依然慢慢往前走,于是跟在后面,突然把人横抱了起来,“你走这么慢,要走到猴年马月啊。”

    “把我放下来,别胡闹了。会有人看到的。”

    “看到就看到呗。”

    燕无忌颇为任性地抱着人走了一会儿,对面时不时会有零星几个农夫跟他们擦肩而过,见到他们的时候,总会投以一种带着冷笑的眼神。

    燕无忌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跟自己喜欢的哥哥玩闹,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他呢?

    直到一个扛着锄头的农夫光脚走过,啐了口唾沫道:“两个男人,恶心死了。”

    燕无忌一愣,明白了刚才那些人眼睛里的冷笑是什么。

    这时恰逢司马曜又一次推他,他便轻轻地把人放了下来。两人沉默无言,司马曜提起下摆,把鞋袜脱了,拿在手里,“好了,我就跟在你后面。”

    燕无忌明显没有刚才的兴致了,只是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在田野间走着,太监和侍卫们远远跟在后面。

    司马曜原本准备带燕无忌往回走,但他看到燕无忌时不时停下,跟种地的农民们询问各种问题,五花八门,涵盖万千,他不清楚燕无忌什么时候做了这样的功课,但见他做了充足的准备,便决心陪他继续走下去。

    大概又走了半个时候,燕无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发了疯似的往回跑,司马曜便跟着他跑,这时,燕无忌脚底滑,摔在地上,脚底划出一道血口子。

    “鸩奴,你流血了,咱们回去吧。”

    “不,不行。”燕无忌张望四周,捡起了地上一根长树枝,司马曜把他扶起来,他右脚不能着地,只能踮着脚尖走路,“曜哥哥,你能帮我量一下这块地的长和宽么?”

    太监们已经赶了过来,拿出清水给燕无忌清洗伤口,又用帕子给他包扎。

    司马曜拿着树枝当丈量工具,把四方田地的长宽给量了一下。

    天色已晚,两人坐着马车回去,路过远香斋的时候,食物的香味让燕无忌竖起脑袋。

    司马曜笑着:“这酒楼是现下最红火的,有许多特色美食,左右回宫也晚了,咱们今天在这儿吃吧。”

    燕无忌看远香斋门口排了老远的队伍,“能有位子么?”

    随行的太监筒子:“回少爷,那都是坐大堂的,没位子很正常。咱们坐雅间,这位子总是有的。”

    于是一行人绕过门口密密麻麻的队伍,去了二楼雅间。

    是雅间,其实是临街而设的隔间,每桌的围栏只有一半,上方垂下玛瑙珠帘隔开。

    既私密、又不太私密。

    燕无忌坐在最好的位置,又可以看街上的熙攘,又可以看店内的灯火。他刚想和司马曜分享看到的一个有趣事物,去发现身旁没人,司马曜坐在他对面,好像隔了千山万水。

    “曜哥哥,你坐那么远做什么?”燕无忌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这儿来嘛。”

    司马曜看了珠帘外,邻桌们的推杯换盏,摇头道:“不了,我就坐这儿。”

    燕无忌道:“在家里的时候,你不都坐我旁边么?”

    筒子无奈道:“少爷,这儿是在外面,会有人看到的。”

    燕无忌望向四周。

    果真,不管是四方的桌子,还是八角的桌子,一边都只坐一个人。

    没有两人是坐一顺边的。

    燕无忌用筷子戳着米饭,再美味的食物,此刻也索然无味了。

    他被保护得太好,以至于不清楚这世间的恶意。

    晚上回到宫里,筒子帮燕无忌洗脚,燕无忌怅然道:“筒子,你,要是一个男人跟一女人,手拉着手走在路上,会发生什么呢?”

    “唉哟,皇上,那可不行啊,那多伤风化,那女子可别想嫁人了。”

    燕无忌又道:“那要是一个男人跟另一个男人,手拉着手走在路上,那会发生什么呢?”

    “嗐,那可就更不行了!这都有违纲常了,是天大的罪过。”

    燕无忌苦笑道:“真是可笑,男人跟女人不能手拉着手走在路上,男人跟男人也不能手拉着手走在路上。难道每个人从生下来起,就注定一辈子要孤身一人么?”

    筒子挠挠脑袋,“皇上,这你可问倒我了。”

    熄了灯,燕无忌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的心里很乱,甚至不能去判断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有苦涩、有辛酸、有不解、还有想起司马曜胴.体时的眷恋。

    总之,他失眠了。

    这是他失忆后第一次失眠。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夜晚极为安静,燕无忌立刻听出来那脚步声的主人是谁。

    “鸩奴,你睡了吗?”

    隔着外间的灯火,燕无忌看到司马曜的身影,他大约也是睡下后复起,只披了一件外套,头发也自然披着。

    燕无忌想什么,但话到嘴边,只剩下喉咙里的干涩。

    似乎是听到屋里没有动静,司马曜转身准备离开。

    燕无忌一惊,起身道:“我在,没睡呢。”

    司马曜似乎犹豫了一下,温柔道:“脚还疼么?”

    燕无忌看着裹了纱布的脚,“上了药,只要不去动,就不怎么会疼。”

    听到这样的答案,司马曜似乎安心下来,他在屋外站了一会,又道:“鸩奴,白天的事情,你别太放在心上。是我不对,照顾你久了,有些自以为是,没了分寸,以后不会了。你……别生气。”

    屋子里又没了动静,司马曜低下头,用一种掩盖着悲伤的冷静温柔道:“很晚了,皇上早点休息吧。”

    在司马曜转身的那一瞬间,门突然被开了,一个人从后抱住了他。

    燕无忌没穿鞋子,一瘸一拐地就冲了出来。

    他的头埋在司马曜的颈窝里,淡淡的清香萦绕在他的鼻间,“曜哥哥,不是那样的。”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哀求什么,“别对我那样,我害怕。”

    “鸩奴……”

    “我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但那一定不是想要疏远你,而是……”

    司马曜没有话,只是任由他抱着,这样的温柔和耐心让燕无忌燃出一些冲动。

    以至于,提出了一些不能用寻常话语形容的过分请求。

    “曜哥哥,我想跟你一块儿睡。”

    这是一种,只有少年,才能理直气壮地提出的请求。

    燕无忌抱住司马曜的双手搂得更紧,狗屁不通地解释道:“我什么都不做,就是想跟你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