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 以德配天
“不是你, ”梁方看到瑾石,捏了捏眉心,“你进来。”
议事堂里跪了一地, 没人敢抬头, 跪在最前面的那个绘阵师一边磕了个头一边颤抖着站起身,哆嗦着退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瑾石下意识地想要去扶,谁想到那人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瑾石:“……”
“瑾石, ”梁方看他在门口磨叽, 又叫了一声,但比刚才的声调要柔和不少,“进来。”
梁方站在一众绘阵师的最前面, 瑾石抬腿迈过门槛, 往他站的地方走过去, 走进去他才发现, 梁方背后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大的阵纸,元初躬身在研究那阵纸上的阵法,他看到瑾石走进来,问道:“早饭吃了吗?”
瑾石看了眼跪了满地的绘阵师们,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元初皱起眉:“没吃早饭?你早上又睡到什么时辰?不是陛下的圣旨都接了吗?”
“咳咳, ”瑾石咳嗽两声, 给元初使个眼色,意思是这场合这些不合适, 然后声道,“那什么, 吃了的。”
“怎么咳嗽了, ”元初视梁方如无物般绕过他, 伸手碰了碰瑾石的额头,“没发烧。”
“那什么……”瑾石拽了拽他师父的袖子,“回去再……”
他记得元初不是那么不看场合的啊!
为什么现在在这种情况下元初一直在这跟他扯些有的没的,梁方明显还在发脾气,元初这样不是不把梁方放在眼里吗?
元初轻“哼”一声,这才放过他。
瑾石看到梁方好像悄悄松了口气,不禁想他到底怎么得罪元初了。
然后瑾石又想到,现在这个场合他是不是需要给梁方行个礼什么的,但是他还没动作,就被梁方拉到中间。
“这是陛下亲命的南衙右使,瑾石,”梁方沉声道,“今后南衙全体绘阵师……”
“元瑾石。”元初冷不丁地又冒出一句。
瑾石和梁方一愣,梁方看向元初,元初冷冷地看回去,一字一顿地:“他、姓、元。”
梁方皱起了眉头。
而瑾石则一喜。
他从没有姓氏,一直想跟元初的姓,但元初却不允许,那时候哄他成年之后可以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字当姓氏,但没想到现在元初出这样的话。
元初允许他用他的姓氏了!
“嗯,”瑾石用力点头,“我姓元,元瑾石。”
梁方的手攥紧了一下,然后把所有的情绪收敛眼底,继续道:“现在南衙全体绘阵师都要听命于他,刘松。”
一个金印绘阵师答道:“属下在。”
“你带瑾石去南衙那边熟悉一下情况,协助他了解南衙事务。”
“遵命。”
那绘阵师站起来,梁方转身对瑾石柔声道:“你先过去吧,一会我再找你。”
瑾石点头,然后又看了眼元初那边,元初颔首,瑾石这才跟着那名叫刘松的金印绘阵师离开。
“元大人这边请。”
南衙在绘阵司的南院,一路上刘松走在前面给瑾石引路,刘松是个看起来比较和善的人,瑾石是个自来熟,三言两语唠家常就把关系拉近了不少。
南衙受右使统领,右使下直管三个间侍,三个间侍分别负责南衙的收入、支出和下辖绘阵师的管理,南衙直属有笔墨亭,分散在各地有分驿,大部分南衙绘阵师都属于笔墨亭,笔墨亭负责各地分驿上报的民生阵法问题,每年巡查那些关键的大阵,保证这些民生阵法的正常运转。
而刘松是绘阵司南衙的院吏,院吏在绘阵司是个并不受重视的职位,这个位置以前是对接户部的。在先帝时期,绘阵司所有的收入和支出都是由户部统一管理,由绘阵司南衙北衙的主管间侍定期将收支账目交给院吏,由院吏形成官报上报户部。之所以南衙和北衙要分开上报,是因为南衙可以直接上报户部,而北衙跟兵部关系匪浅,需要再走一遍兵部,综合考量后才能上报。自从梁方把这块的权限要回来,增设了院使一职,院吏便全部被架空了。甚至北衙的院吏都告老还乡多年,职位一直空缺都没再提人上来。
刘松虽然才二十多岁,但他都已经准备好在院吏这个位置混吃等死一辈子了。谁想到陶柏阳出事,从右使到间侍甚至包括部分笔墨亭的绘阵师全部被撸了一个遍,南衙除了笔墨亭剩下的几个绘阵师外,就剩他这么一个带点官职的金印南衙绘阵师够资格去听早上国师的训话了。
瑾石想起来刚才跪了那一地少也有十几人的议事堂,竟然只有刘大人这么一个金印是南衙的。
这南衙也确实有点惨了……
也许是因为瑾石看起来年轻好话,也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陶柏阳出事,南衙撸下去一大批人,然后本来就一个闲职等着混日子的刘松突然被压上了一堆活儿的缘故,刘松这苦水一吐就是一路。
终于等快到南衙了,瑾石才终于插上了话
“刚才梁方……国师他因为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啊。”
到这个,刘松顿了下,然后左右看看没有人,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秘密,这事儿早晚也是要人尽皆知的。”
瑾石做出好奇的模样。
然后刘松出了一句让他脚步一顿的话——
“涂央丢了。”
涂央丢了。
涂央??
瑾石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腕,那一圈封灵印的疤痕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现下只剩下白皙的皮肤。
涂央是专门给绘阵师下封灵印的东西,一般获刑的绘阵师用不上它,会用到涂央的大部分是那些罪不至死、能力强大、朝廷想着日后也许还能让他将功赎罪的绘阵师,直白点讲,就是那些犯了错但是弃之可惜的绘阵师,最起码神笔以上。
但涂央封印的、还活着的绘阵师,除了之前解封的瑾石和元初之外,就只有那个默容赫了吧?
瑾石迟疑道:“那个北成皇子……”
刘松摇了摇头:“国师也这么怀疑,早就派人去搜查过了,不是他。”
又不是他……
瑾石总觉得这个默容赫太奇怪了,这接二连三的事情都有他的作案动机,但桩桩件件最后看起来竟然都和他没有关系。
“我记得,那个涂央,不是在司礼监管着的吗?”
司礼监,是专门管理太监的地方。
“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听平日里和德誉关系很好,”刘松摊手摇头,“德誉出事的时候,他就带着涂央跑了,现在不知所踪。”
所以绕了一圈还是德誉的问题,涂央的丢失,看起来是阵考那件事的后续啊。
掌印太监和那个锦丽轩老板在京城这种有着各种的大阵加持的情况下,在绘阵司的眼皮子底下失踪,如果瑾石没记错,京城这块是北衙直管的,难怪今天没看到那个左使陆年礼,难怪梁方会生那么大的气。
“不过都是北衙的事儿,”刘松有点幸灾乐祸,“听今上震怒,早朝的时候就责骂国师,所以国师一回来就召人训话了。”
瑾石有点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的这个未来下属,刘松现在好像完全忘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刚被撸了个遍,一听是北衙出事,就立马变成快乐的吃瓜人,消息灵通得仿佛西市的大叔大娘们。
“那什么……”瑾石提醒刘松,“毕竟咱们都是绘阵司的,国师受挂落咱们南衙也不好过吧。”
更何况这次阵考的直接罪魁祸首就是原先的南衙右使啊!
“哎哟,我的大人诶,”刘松一拍大腿,“跟陶大人,啊不,陶柏阳,跟他稍微沾点关系的南衙绘阵师早就被北衙抓进去了,您来之前南衙就已经肃清得差不多了,现下留下来的咱们,都是和那件事没什么关系的,您不用太紧张。”
原来南衙在他来之前就已经清洗过一遍了。
瑾石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诶,我来之前听过南衙这边的账目好像一直有问题,似乎是……有什么……”
“金库?”刘松摆摆手,“这我哪儿知道。实话跟你您吧,老早就传南衙这边有什么金库,账目对不上之类的。但能接触到核心账目的都是间侍们,他们送到我手里的当年账目都是平的,至于对不上的那些,我不知道这次上边有没有查出来什么,但是以往都是直接推到文王之乱上了。”
文王……
瑾石有一瞬间的恍惚。
文王徐允。
他好久都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谢崇趁着梁杭在前线被刺死时逼宫让先帝立徐允为帝,笃定了徐璋不敢匆忙率兵回京以防北成人侵蚀大沐领土,毕竟到时候国土都没了,那还当个什么皇帝。要不是默容赫出人意料投敌叛变,现在很可能上位的就是二皇子徐允了。
默容赫,又是默容赫。
这个总是不按牌理出牌的皇子明面上好像救了大沐一次又一次,但他总是感觉怪怪的。
“这里就是南衙了。”刘松的话断了瑾石的思绪。
他们现在站在一处庭院之前,灰色的石拱门上写着“南衙”两个字,瑾石跨过石拱门,里面是个四合院的结构,正中央的是一个石屏,石屏上刻着几个字”敬天保民“。
石屏的左右两边有两间大门紧闭的通屋,门上的牌匾一个写着“廉诚”,另一个写着“思阔”。
南衙的主堂在石屏后面,瑾石绕过石屏,就看到一间宽大明亮的大堂,堂屋里有个匾额,上写着四个字——”以德配天“。
刘松请瑾石上座,然后给他斟了茶,刚想去叫人过来,就听到主堂后面的内堂隐隐有话声传来。
“听是御封的神笔……”
“这神笔还能御封?哈哈,可真是活得越久见得越多……“
“人家这叫命好,从就是九曜的徒弟,后来又能救下皇帝的命,能力不知道咋样,但这命可是顺风顺水啊……”
刘松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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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