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 黄泉奈何阵
“但你的计划失败了, ”瑾石不顾他的脸色继续道,“或者,你计划中的其中一环失败了。如果我推测没错的话, 北境那边的大阵问题或许就是你做下的。你本来的算是先引开梁方, 再让德誉在阵中谋杀陛下,同时由陶柏阳这样的处于金印和神笔之间的实力解封封灵印, 再以救星的姿态去破掉这炎龙蚀骨阵,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抬眼, 锐利的目光刺向徐允,“恐怕御林军你已经点好了吧。”
有罪之人不能无诏离开流放之地,徐允能通西北的关卡, 陶柏阳自然也能帮他安排好京中的关卡。文王之乱平定后, 大部分军队已经返回北线驻守, 京城里留下来的只有御林军和城外的护城军。
“我不用点, ”徐允阴阴地道,“只要徐璋和默容赫的阵契暴露于天下,大沐的绝大部分势力必然会听命于我。”
瑾石愣住:“陛下……和默容赫的阵契?”
一国之主,和入侵者的皇子定下的阵契?
徐允冷笑了一下:“不然你以为,当年在粱杭死了的情况下, 只靠徐璋和刘擎就能生擒到北成的准太子吗?”
当年粱杭布下山河大阵后就被宋成园刺杀, 粱杭一死,兰安又开始蠢蠢欲动, 同时,京城动乱, 徐璋进退两难, 如果默容赫的话是真的, 当年如果不是他主动投敌,那徐璋必然是无法如此顺利而快速地平息战事后返京平乱。
而以默容赫在京城的自由程度来看,恐怕确实是和徐璋达成了什么约定,不过……
“可是,阵契不是绘阵师之间的契约吗?”
“你以为我皇兄他不会绘阵吗?”徐允嗤笑道,“他当然会绘阵,可是他绘阵水平远不及我,所以他就不把这能力展现出来,他能展现出的能力,可都是一定要比我强的。”
瑾石懂了,徐璋和徐允自从出生起就会被不断地比较,徐璋作为兄长,自然什么都要表现得比徐允强,但唯独绘阵的天赋,徐允要比徐璋强上很多。所以徐璋就刻意淡化这种自己处于弱势的能力。毕竟大沐不是北成,皇子的重心还是要放在帝王之术、治国之道上。
但如果徐璋和默容赫真的有这种阵契存在的话……
“怪不得梁方会生气……”瑾石喃喃道,“这样的国仇家恨……”
粱杭因为布下大阵抵抗北成体力不支,被宋成园趁虚而入杀害,徐璋却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甚至不惜和当初带兵攻大沐的北成的皇子默容赫定了阵契,还把默容赫带回京城,甚至要给他礼遇,置国仇家恨于不顾,这是梁方不能忍受的。
“梁方?国仇家恨?”徐允怪异地笑了下,“你以为梁方生气是因为这吗?你把他们梁家人看得也太高尚了!”
瑾石皱眉道:“你不要诋毁梁方!”
“我诋毁他?哈,”徐允摇头,“梁方可真把你迷惑得不清啊。我告诉你,梁家人,从粱杭到梁方,都是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你不如问问宋先生,当年梁杭是如何害的宋成彦宋神笔和那三万大军落入兰安陷阱的!”
瑾石顿住,是梁九曜……他害得宋神笔……
他看向宋成园:“宋先生……?”
宋成园在徐允提到宋成彦的时候手指蜷缩了一瞬,然后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又恢复了平静。
“我哥哥是我们家里最有绘阵天赋的孩子,”宋成园哑声道,“天干顺食的命格,他本该一生顺遂。但最后,他也是毁在了这个命格之上。”
宋成彦驻守的江峰岭是大沐的第二道关隘,当年兰安破了江峰岭,则会直逼最后一道关隘,也就是当年梁杭坐镇的崇尽关。
宋成彦当年竭尽全力,和三万大军暂时守住了江峰岭,把兰安挡在了江峰岭,兰安开始在岭外安营扎寨,派人巡查地势,察觉到兰安意图的宋成彦一边对兰安的手下严防死守,一边派人去给国师报信,告诉他兰安恐有大图谋。
但那时的梁杭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迟迟没有动作和回信,也没有派任何增员,一直到兰安的炎龙蚀骨阵布成,三万大军在阵中被杀得只剩千人,梁杭才姗姗来迟。
但他进入阵中并没有为宋成彦带来希望,他告诉宋成彦,只有你死,此阵方休。
“我哥哥从来不惧死,”宋成园的手攥紧了,“他如果能第一时间分析出阵眼就是自己,他会在梁杭进来之前就赴死,以此来挽救三万大军!但是,就因为他身在阵中,就因为他本身是阵眼,所以他才会束手无策。而梁杭……”宋成园顿了顿,瑾石听出来他哽咽的声音,他眼睛红得仿佛要滴血,但却没有落下一滴泪,“梁杭他在外面拖延那么久才进去,是真的分析阵眼要那么久吗?呵,”宋成园冷笑一声,“他不过是为了让这大阵多死点人,这样才能筑成他的黄泉奈何阵,以此来拖延兰安攻破江峰岭的时间!”
黄泉……奈何阵?
瑾石呆住了。
他听过这个阵。
这是一个极其残忍的阵法,它的残忍不在于他的作用,它的作用仅仅是用来让成阵之地一段时间内无法留存和经过任何活物。
它残忍的地方在于它布阵的条件。
它需要一定数量的亡魂。
亡魂赴轮回之地,会带走大量生气,而一段时间内有大量的亡魂出现,则会卷走这个地方的所有生气,所以在这段时间内,如果加以阵法加持,能保证不会有任何的生命进入这里,一旦有活物进入,则必死。
“就算他梁杭是因为一些阴差阳错没有接到哥哥的信报,”宋成园恨恨道,“但后面他赶到江峰岭,入阵前先布阵,就足以证明,他就是在有预谋地拖延时间!但是很可惜,”宋成园冷笑,“兰安的天分远高于梁杭,同是九曜,也有强弱之分,梁杭费尽心思用三万大军的冤魂布下的大阵,连三天都没撑住。”
瑾石一时间震惊得不知道该什么。
关于炎龙蚀骨阵的悲剧在大沐绘阵师中耳熟能详,但他从来不知道,炎龙蚀骨阵的外面,还曾布下过一个黄泉奈何阵。
“物尽其用,这就是梁家人的绘阵手段。”
宋成园出这么一句,便不再话了。
物尽其用。
他的意思是,他认为当时梁杭知道这炎龙蚀骨阵无法可解,而里面的人既然已经死了这么多,何不再多死点,正好够黄泉奈何阵的启阵数目呢?
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是一条生命,但是对当时在外围布下黄泉奈何阵的梁杭看来,这些死亡的数字,不过是他及时止损的一种策略。
毕竟,当年要以抵御兰安为主,江峰岭破后就是崇尽关,崇尽关一旦被破,那死伤就会更大。
可这样的抉择,于每一个个体来,还是太过冷血和残忍。
瑾石不知当年的真实状况,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他无法对梁杭的决策置喙,但同样的,面对现在的宋成园,他也没立场去些什么。
毕竟失去亲人的是他。
“有其父必有其子,”徐允则继续道,“你以为梁方就是什么好人了吗?”
“梁方?”瑾石皱起拧紧,“梁方当年还没出生吧?就算真的是老国师当年决策有问题,那和梁方也无关吧?”
“不,”徐允摇了摇头,“梁方比他老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年纪就是个狠角色,他老子利用他人命,这子可是敢拿自己的命冒险。当年让你我闹翻的那场马车倾覆事件,是他一手促成,就为了让我和你产生嫌隙,让你夺走我最后一次夺魁的机会进而让我入魔,他竟然愿意冒被马踩碎脖子的风险!这可比他爹狠多了。”
“你胡!”瑾石不肯相信,“明明是你或者谢崇在梁府里做手脚!我看到过那个有问题的绘谱,还有你之前过梁方不会参与那次的雏鹰冬战!”
“我是过!”徐允站起来,有些激动地道,“没错,我确实过这句话,那本有问题的绘谱和国师府马车上迅捷阵法的问题大概率也是我舅父做的,但是那些阵法跟那次雏鹰冬战都没有关系!我并没有想让梁方以那种方式退出雏鹰冬战!”
“殿下,”敬言声提醒道,“您现在不能太过激动。”
徐允平复了一下,然后继续道:“是,当年我是想以不光彩的手段让梁方出局。但当年我只是想在雏鹰冬战上构陷他作弊,让他第一轮就出局。我不知道他从哪儿得来的风声,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干脆将计就计,让自己受伤,激你来参加大比,阻我夺魁。”
瑾石仰着头,倔强地看着他:“我不信。一切都是你的猜测和妄断,而就算事实是这样,你当初也是准备以不光彩的手段让梁方出局,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徐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手锤了下石桌:“是,是,我现在没有证据,我当年太傻太年轻,不像我舅父,还能通过复原当年江峰岭的阵法残迹来让宋先生知晓真相。但是——”
他大步走到瑾石面前,抓着瑾石的肩膀,眼睛里尽是疯狂:“就如你所,徐璋没有死,我的计划失败了,现在我只想恢复我绘阵师的能力,然后和宋先生、敬言远走高飞。那些话,你爱信信,不爱信也罢,只要你今天帮我把封灵印解了,日后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不论日后时局如何,我都允诺留你一命!”
瑾石反问:”我若不呢?“
徐允的脸色阴沉,他掐紧了瑾石的肩膀,恶狠狠地道:“那你今天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瑾石的目光落在了宋成园的身上,宋成园在刚才了那些话后便一直默默地盯着溶洞的一处发呆。
瑾石收回视线,然后态度软了下来,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