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 密谈
茶室里十分安静, 带着阵气的熏香袅袅升起。
“昨日我和瑾石不心落水,在他身上我看到了金色曼陀罗的阵印,”梁方的手指摩挲着那泛黄阵纸上的印记, “他是您为他绘上的, 您身上也有这样的阵印,但他身上的这枚因缺少材料, 所以阵印并未活化。您告诉他,这是您门派的阵印, 可就算青崖一脉现在鲜为人知, 但大家也都知道,这一脉的阵印,是墨兰草, 您当初也是拿出那墨兰印信自证身份的, 不是吗?”
元初的眼睛看着阵纸, 无奈地笑了下:“他还真是什么都跟你。”
“北成三大世家, 默容家代表皇权,兰家自诩神脉,乌家,则号称要集天下绘阵流派之所长,成绘阵万法之宗, 是天下绘阵之人向往之地, 就连避世隐居的青崖一脉都曾派过人去修习,想必, 您就是那个时候获得了青崖一脉的印信吧。”
元初叹了口气:“是我大意了,我以为乌家覆灭后, 没有人会知道这个阵印了。”
“父亲也是拿到这张阵纸后, 才注意到这个印记的, ”梁方的牟色深沉,“毕竟,这种以万千亡魂为引作阵的手法,不是一般绘阵师能想到的,绘阵即是绘心,能创作这样阵法的人,实在太过冷血。”
物伤其类,看到大批的同类死去就连猛兽都会哀嚎和恐惧,可这人不但没有怜悯,反而利用同类的魂魄作引,创造出了黄泉奈何阵。
元初闻言嗤笑了一下:“粱杭他当初用这阵的时候,也没见他有犹豫啊。”
梁方的手攥紧了一下,然后道:“那是战场,父亲当年是情势所迫,如果他不选择以此阵拖延,势必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可这阵的创作者不同,在大沐和北成那场战争之前,都不曾有过大范围生灵涂炭的灾难,那么这创阵之人,是如何能想出来这样阵法的?”
元初垂下眼睛,他笑了下:“人有生魂,可有生魂的不止是人。原来你是这样推定出我身份的。”
梁方点头:“提起北成绘阵天才,人人都道兰安和默容赫,可鲜少有人知道,在乌家被屠戮满门之前,乌家最后一任少主,乌楚原,他没有参加过任何斗阵大比,可提起来却让人讳莫如深,因为他的天赋,就是以生魂作阵。”
万物的生魂,都是由灵气铸就而成,人生而为灵,绘阵师之所以能成绘阵师,是因为成灵的魂魄生出了能承载灵气的□□,让成型的灵魂能和外界的灵气建立联系,而普通人则没有灵脉,无法建立这种通路。
以生魂作阵,则是将生魂这种由天道形成的天然阵法回路摸得十分清楚,所以才能做到以魂做阵,以魄为引。
其他的绘阵师斗阵,顶多是□□上的伤亡,可如果有人敢和乌楚原斗阵,那有可能遭受到魂魄的撕扯。绘阵师的魂魄是要通过灵脉牵引外部灵气的,这简直就是给乌楚原碰触他的灵魂的机会。
所以没有人和乌楚原斗过阵,没人敢和他斗阵。
“其实父亲一开始是怀疑过您身份的,”梁方道,“他和我过,崇尽关的时候,您出手相救不假,可从来都不肯和兰安有正面的碰撞,包括重创兰安那次,也是父亲出手正面迎上兰安,而您在背后相助。您一直在避战兰安,现在想来,应该是您怕兰安认出您。可您却也确实一直在帮着大沐,是救了大沐的贵人,所以哪怕是有疑虑,父亲也暂时按下。后来您拿出的清崖派信物,父亲才彻底放下疑虑。可父亲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清崖派在避世消隐之前,也曾是到乌家修习过的。”
“粱杭也并没有完全信任我吧,”元初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甲兴关那次,梁杭放任了宋成园送了那封信回去,对吗?那时候因为兰安破阵,所以他对我的疑心又起来了吧。看来就算是给了山河大阵,梁杭也没有完全信任我啊。”
“父亲没有完全信您,正是因为那山河大阵,”梁方冷冷地看着他道,“父亲曾经布过黄泉奈何阵,而这山河大阵,仅从阵纸上看来难以读出任何和生魂有关的内容,但父亲在布阵的过程中,他发现了端倪,那时他又听闻了您在北成的行踪,所以对于您的身份有所犹豫,可战场瞬息万变,布阵不能半途而废,所以他才选择不偏不倚如实上报。而阵成之时父亲的生魂也作为大阵的一部分被吸纳到了阵中,父亲被送回来的遗体中,我察觉到了他灵台处生魂撕裂的遗痕,这也佐证了父亲的一些猜测。”
元初静默了一瞬,他放下茶盏,道:“我已经控制了山河大阵的消耗,梁杭如果完全按照我给的绘谱,他的损耗断不会如此之大。也不会被宋成园趁虚而入。一切,都是因为他当时并没有完全信任我。”
人的生魂可以由灵气修补,元初并没有想取粱杭的性命,哪怕是粱杭改了他的阵法导致自身损耗加剧,如果当时没有宋成园的袭击,那么靠着后天灵气的润养,粱杭是可以恢复正常的。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梁方道:“当时兰安已经破了您让其他绘阵师布下的阵法,父亲有所察觉,所以他不敢原封不动地使用您给的阵法,他怕这又是一个牵制不了兰安多久的黄泉奈何阵,所以才选择铤而走险改阵。”
“我也没想过让他死,”元初无奈道,“毕竟,他死了我就没办法洗清冤屈从而解印了不是吗?而且……我早就没办法回北成了,乌楚原的身份,对我来是一份危险,你要知道,当年乌家覆灭,乌楚原的天赋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乌楚原对乌家来是一个杀手锏,但对其他两个世家来,却是一柄悬在头上的刀,乌家隐瞒了乌楚原的天赋很久,最后暴露的时候,已经是有着要和另外两家分势的意图了,所以才遭了灭门之祸。
“不,您有办法,”梁方冷然道,“山河大阵,就是您的办法。因为这个阵,现在只有您能修补,所以无论到时候您的冤屈是否会被洗清,大沐都得恭恭敬敬地把您迎回来。就像这次一样。”
梁方话音落下,茶室里静得连针掉地上都听得见。
元初拿起茶壶,为自己的茶盏斟满,品了一口后才慢悠悠地道:“是啊,山河大阵,只有我能去修补,这点是共识,所以我会按时启程去北境。而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背叛大沐,就像之前的那样,北成已无我容身之所,现在我只有保住大沐,才能保住我自己。”
“是,您需要大沐作为栖身之所,我不担心您会背叛的大沐,但今天我请您来,”梁方顿了顿,他的手微微攥紧,然后道,“今天找您,只是想请您,放过瑾石。”
元初的手一顿,他眯起眼睛看向梁方:“什么?”
“瑾石身上的金色曼陀罗,是七蕊,而只有乌家嫡脉能用的金色曼陀罗印记,是十蕊。”梁方沉沉地看向元初,“您对瑾石抱了什么心思、您的真实身份、您创作的那些阵法,我想您并不想让瑾石知道吧?”
元初的眼皮微颤,他冷冷地看向梁方:“你在威胁我?”
梁方从旁边拿过一张叠好的黑色纸,放在几上推向了元初那边。
黑底秘纸,这是密信。
“这是从北边报上来的密信,很早之前,就有密报,兰安在寻找有关金色曼陀罗徽记的一切,包括物件、包括——”梁方拿起阵纸,看向元初,“包括绘谱,还包括人。”
元初看着那密信,最终还是伸手拿了过来,慢慢展开。
“默容赫在大沐多年,北成那边动作不断,但他却没有任何的回应,也没任何行为上的疑点,”梁方顿了顿,“可今年,他对瑾石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并且,在北成的密探发来密信,兰安有所动作。”
元初合上密信,闭上了眼睛。
梁方继续道:“我之前以为兰安是因为默容赫多年没有回应才要亲自动身,一旦兰安要强行带默容赫离开,那战场必然是在京城,所以我才想让瑾石和您前往北境修补大阵,暂避风头。直到我在瑾石身上看到了那金色曼陀罗的印记,我不能确定默容赫是否是因为瑾石身上的这个印记才会对他多加关注,也不清楚兰安是否因为这件事把目光放到了瑾石身上,但我不能再让瑾石北上了。”
元初睁开眼,他平静地道:“我知道了,我会去北境,拦住兰安,但是——”
他目光狠厉地看向梁方:“你要答应我,永远,永远都不要让瑾石踏上北成的土地,不要让瑾石知道有关‘乌楚原’的一切!哪怕将来有朝一日,大沐攻下了北成,也不要让瑾石沾染任何和北成有关的人和事!”
梁方定定地看着他,道:“我不会让他知道的,但不是因为你的要求,只是我不想他难过和伤心。”
梁方知道,在瑾石的心里,元初一直是如父如兄一般的存在。元初是高洁的、是强大的、甚至是悲天悯人的。
可瑾石不知道,那些他讨厌的阵法,那些和魂魄有关的杀阵和死阵,都是出自元初的手笔。
相处十八年,瑾石认识的是元初,不是乌楚原。
“还有,”元初伸手,拿起那泛黄的阵纸,“这个,不介意我毁了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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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蠢作者意识到之前对那个阵印的描述有点问题,就是那花应该是曼陀罗不是曼珠沙华,已经把第70章描述花朵模样的句子改了一下,给各位读者天使带来不便十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