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寒冬真的过了
寒冬,在春天的白桦林里,在春哥的肩膀上,彻底落幕。
——安圆日记
奶奶一大早就来敲俩的屋门,“大春,圆儿起床了,起来贴年画跟春联,贴完之后吃饺子喽。”
沈行春跟安圆从被窝里爬起来,麻利地穿上了之前买的新衣服,洗漱完之后,沈行春带着安圆,从偏房里找出之前去镇上置办年货的时候买的年画跟春联。
安圆手里拿着卷成卷的年画,两张年画都是他挑的,一个是骑着鲤鱼、穿着肚兜的大胖娃娃,另一张是坐在莲花座上的大胖娃娃。
他选两个大胖娃娃的年画理由很简单,因为胖娃娃的脸比他的圆。
相比之下,他的脸显得秀气了很多。
孩子的可爱之处就在这吧,总是在那些不经意的节点上,显露着他们的单纯的执着。
奶奶已经熬好了一盆浆糊,用来贴春联跟年画用的。
外面太冷,沈行春带着安圆先贴屋里,年画一个屋一张,爷爷奶奶的屋贴一张,他们的屋贴了一张,又在几个门上贴好了“福”字跟“抬头见喜”。
屋里屋外帖完,沈行春在浆糊盆上盖了一层厚厚的垫子,才带着安圆出去贴大门的春联。
安圆早就找好了上联跟下联,一手拿着一个,跑着跟在沈行春身后。
外面的天还不大亮,眼里的最远处,连绵不断的山影屹立在青灰色的天幕里。
村子别处几声狗叫,大黄也跟着叫两声,花一开始还跟在他们脚边,等他们出门时就不跟了,又窝回灶坑旁边盹儿。
院子里的雪还没清理,积雪没过了安圆的脚面,两人快步跑到大门边,跺了跺脚。
“真冷啊,”沈行春一手端着浆糊盆,另一只手拿着刷子在大门两边快速的刷了几下,冲安圆伸手,“圆儿给我上联。”
安圆把右手拿的春联递给他,沈行春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贴完了上下联跟横批。
贴完之后沈行春站在安圆身后,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两人齐齐仰头看着刚贴好的春联。
安圆念了一遍,“多财多福多平安,新春新景新气象,横批是万象更新,哥哥我们贴的很正。”
“是很正。”沈行春。
一阵风吹过来,安圆鼻子里一阵浸骨的冷气卷进肺里,他吸了一口冷气,回过头窝进沈行春肩膀上,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两只手伸进沈行春的兜里。
等到那阵风吹过,他才转过身指了指大门两边的红灯笼,:“红灯笼上挂了一层雪,风没吹掉,我想把上面的雪花拍掉。”
他着,走到大门边,抬着手跳了好几次,但还是够不到下面的灯笼穗儿,灯笼上的积雪还在。
他转身求助沈行春:“哥哥,我够不着,你来弄。”
沈行春放下手里的浆糊盆,搓了搓手,弯腰直接抱着安圆的腿,把他举了起来,“现在能够到了吗?”
安圆举起手,这次他很轻松的就扯住了灯笼穗儿,他用力晃动了几下手腕,灯笼顶上面的雪花扑簌簌的往下落。
安圆没来得及闭眼,雪沫洒了他满脸。
沈行春也没好到哪去,脸上跟脖子上灌了一层雪,凉得他一直“嘶”着冷气,忙抱着安圆往后退了几步,“你晃也不提前跟我一下,我好抱着你跑。”
安圆低头,用手擦了擦沈行春脸上的雪沫,咯咯笑了几声,“还有一个呢,下一个我提前跟你。”
“我能够着,你下来,我来吧。”沈行春。
安圆扭动了几下腰,不满地道:“我不下来,我来弄,哥哥你抱着我去那边。”
沈行春抱着他又走到另一个红灯笼下,这回安圆晃前提前开始数数,“哥哥我数三个数,数到一,你就跑。”
沈行春点点头,催促道:“快快快,冻死了。”
“三,二,一,”安圆数到一,用力一晃,“哥哥快跑。”
沈行春抱着安圆,被他尖叫的那声“快跑”吓得跑出去老远,好像他们不是在晃灯笼上的雪,倒像是点一颗炸.弹一样。
他把安圆放在地上,这回两人躲过了往下落的雪,安圆摸着自己脖子,看着在风里飘动的红灯笼默声笑着,“过年了。”
沈行春拿起地上的浆糊盆,拉住安圆的手转身,“过年了,走吧,回去吃饺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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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三月,安圆开始上学,虽然村里也有一所学,但是沈爷爷跟沈奶奶还是把他送到了镇上的学校。
安圆的新学校跟沈行春的高中离得很近,走路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
自沈行春上高中之后,沈奶奶就在他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农忙前后她都会去镇上陪读,安圆也不用多做安排,除了办好转学手续,跟在村里的时候没什么变化,他还是跟沈行春一起。
安国庆的案子在四月初下了判决,跟预料中的差不多,六年八个月。
安圆算了算时间,那年他十九岁,应该在上大一。
可以探视的第一时间,安圆跟着沈行春一起去了监狱。
安国庆瘦了很多,穿着蓝色的监狱服坐在里面,没刮的胡子让他看起来老了很多,耳边长了几根明显的白发。
安圆握着电话筒,心疼的边哭边叫爸爸,“爸爸,你怎么这么瘦了,爸爸,圆儿好想你啊。”
虽然安圆已经知道了判决,可还是无力地问着:“爸爸,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圆儿好想你,圆儿做梦都想你。”
安国庆听着儿子的哭声,一低头,狠狠擦了两下眼睛,他强忍住眼泪,抬头之后冲着安圆勉强扯出几个笑容,声哄着他。
“圆儿不哭,爸爸挺好的,现在已经适应了,你要听话,乖乖的知道吗?不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脸都花了。”
安圆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沈行春在一旁拿出纸巾给他擦了擦脸。
“爸爸,圆儿不哭了,你不用担心我,爷爷奶奶,还有哥哥,对我都特别好,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圆儿等着你呢。”
“乖,圆儿最棒了,你也不用担心爸爸。”
……
安国庆眼眶红得很深,喉咙里哽着千斤石一样,他这么久一直担心圆儿,现在看到他很好,才稍微放下心来。
探视时间只有三十分钟,安国庆跟安圆了二十分钟,让安圆把话筒给一旁的沈行春。
安国庆不知道还能什么,心里只有感激,他一眼就能看出,圆儿在沈家被照顾的很好,对沈行春只是一个劲儿的道谢:“大春,爷爷给我写的第一封信,年底才到我手里,谢谢你们,也替我谢谢爷爷跟奶奶,安圆还跟以前一样,好像还胖了一点儿,真的,谢谢你们。”
沈行春知道安国庆挂念的只有安圆,他:“安叔,你不用担心圆儿,我们会照顾好他的,我们学校离这边不远,以后我经常带安圆过来。”
安国庆了好几声“好”,他知道多余的话不用再。
沈行春又把电话给了安圆,安圆又跟爸爸了几句,三十分钟一到,安国庆被带走。
回去的路上,安圆几次回头,直到看不到监狱大门为止。
沈行春握着安圆的手一直没松开,“一个月可以来探视两次呢,下次再来,我们还是能经常见到爸爸的。”
安圆吸了吸鼻子,低着头看着脚尖,“谢谢哥哥。”
“傻子,谢什么?”
“总之,就是谢谢你,也谢谢爷爷奶奶。”
“好了,不用谢了,你爸爸已经谢过了,圆儿只要好好的长大就行。”
安圆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时间随着北风流动,现在北风已经变成了南风,南风吹化了雪,带了点点星星的绿跟红。
这里的春天很短,冬天的雪进了四月才开始化,但春天还是会来。
他们已经脱了厚厚的棉服,帽子也摘了,安圆的头发长出了一点,沈行春带他又剪回了之前的发型,现在他额前的头发软软的贴在皮肤上。
安圆用指尖一下下碰着沈行春手指上的茧,轻轻的摩挲着。
沈行春带着安圆走在两边都是白桦林的土路上,朝着车站的方向。
安圆远远看向一侧,白桦林里还是一片白,不过已经不是雪的颜色,是白色的树干,白桦树枝头最先长出了朝气的嫩芽,南风吹动,吹出阵阵不惹人的轻轻味道。
刚刚化了雪的路面湿漉漉,带着浓浓的土腥味,两人走了一路,脚底都沾了泥。
安圆走累了,扯了扯沈行春的手腕。
沈行春会意停下脚,“累了?歇一会儿吧。”
安圆找了一处干燥的路面跺了跺鞋底的泥,:“我站一会儿就行。”
“天还早,要不要去树林里坐一会儿?”沈行春指了指路边的白桦林。
“好啊。”安圆以前还没见过白桦林,那是白色的树干,特别好看的白色。
沈行春拉着安圆,下了一个的斜坡,往林子里走了几步,两人找了一处干燥的草地,沈行春脱了自己的外套垫在草坪上。
两人肩膀并着肩膀坐了下来,后背靠在白桦树干上。
安圆安静的仰头看着灰白的树干,白桦树是落叶乔木,树干很高,直直的挺立着,朝着头顶远远的,蓝蓝的天。
树顶是声声朝天的清脆鸟鸣,一声声叫着春天。
安圆一直仰着头,脖子酸了之后直接歪头靠在沈行春肩膀上,缓缓开口:“哥哥,寒冬真的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