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只想春哥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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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点禁不住风吹的悸动只冒了点苗芽,又被连根拔起。

    ——安圆日记

    于杨从音响店里侧门出来之后跟老板道谢:“老板,谢谢了。”

    老板摆摆手,“就用个厕所,不用谢。”

    老板把沈行春挑的磁带放进收音机,摁下播放键,前奏一响,他闭着眼一脸享受的听着前奏,手指在木板桌面上着节奏,给他们介绍:“是张学友1993年发行的《吻别》,我最喜欢的一首。”

    沈行春一只胳膊搭在台面上,眼睛看着收音机里转动的黑色磁带,收音机连接了音响,音乐声一点点流淌在狭的音响店里。

    “前尘往事成云烟。”

    “消散在彼此眼前。”

    “就连过了再见。”

    “也看不见你有些哀怨。”

    ……

    “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

    “让风痴笑我不能拒绝。”

    “我和你吻别,在狂乱的夜。”

    ……

    歌曲进入副歌部分,沈行春抬头几次看向墙上挂的表,走到老板身边,断了他一脸的愉悦享受,“老板,不用放了,我就要这张了。”

    于杨还没听够,“哎”了一声,“春儿,你着什么急啊?等这首歌放完着,我也准备挑几盘回去。”

    “你自己挑吧,”沈行春手里还拿了一开始就挑好的另外一盘混合歌曲,里面很多首歌都是安圆喜欢的,“老板,磁带音质挺好的,不用试了,加上我手里的这盘,我要这两盘,一共多少钱?”

    “好,我把磁带给你拿出来,”老板摁了暂停键,拿出收音机里的磁带递给沈行春,“一共十五,收你十三吧。”

    沈行春掏出钱包付完钱,接了磁带之后冲于杨抬了抬下巴,跟他示意了一下,“你在这挑着,我先走了?”

    徐馨婷看着沈行春要走,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沈行春的胳膊,“这么着急的吗?能一起帮我选一选吗?”

    沈行春这才想起来旁边还跟着徐馨婷,他下午考完最后一科跟于杨一起来了音响店,他们前脚刚进店里,徐馨婷几分钟后也来了。

    他不可能直接转头就走,都是同学,弄得女生尴尬也不好,而且他是来买磁带的。

    暑假一共三十多天,安圆平时不爱跟村里的孩子一起玩,他有时候跟爷爷去远一点的山里挖药材的时候不能带着安圆,想到他一个人待在家里肯定会闷。

    沈建军年初的时候把他们淘汰下来的电视机跟VCD影碟机送到了奶奶家,他前几天已经租了不少电影光碟,现在买了磁带,都是为了安圆暑假里无聊的时候发时间用的。

    徐馨婷眼里带着期待,沈行春看得出来,他觉得自己得清楚才行,不能拖,让一个姑娘老跟在他身后不好看。

    他捏着手里的磁带,想了想之后还是委婉的拒绝道:“不好意思啊,我不太会挑磁带,我弟还在家等着呢,我得回去了,老板肯定比我懂这个,你有不明白的可以问问店里的老板。”

    音响店老板是个人精,一看这个场景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主动开口解围,冲徐馨婷招了招手,“来来来,姑娘,磁带我熟啊,你喜欢听谁的,我给你介绍介绍……”

    徐馨婷当然也听得出沈行春的拒绝,满脸失望的低下头,背对着沈行春走到老板身边去选磁带了。

    于杨站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跟着沈行春出了音响店。

    沈行春没当回事儿,一边走一边看磁带,直到他们走出去了一大截儿路,于杨才问:“我春儿,徐馨婷这么漂亮的姑娘你都不喜欢啊?”

    沈行春拿下肩膀上的书包,把磁带放进去,重新背好之后才:“我现在没那么多时间,也没精力。”

    “都放假了,还没时间没精力啊?”于杨有些不理解,“再了,你学习成绩这么好,又这么有主意,谈恋爱应该一点都不会影响你什么,而且徐馨婷学习应该也挺好的,到时候一起考北京,一起奋斗,想想多美啊。”

    “美个屁啊,”沈行春笑了,越走越快,“不谈就是不谈,跟学不学习没关系,别啰嗦了,你不回家啊,跟着我干嘛啊?”

    “我今天去我奶家,”于杨奶奶家跟沈行春顺路,他主要还是好奇,“你走那么快干嘛啊?”

    沈行春没减速,“圆儿还在家里等我呢。”

    于杨想起安圆问:“对了,圆儿今天怎么没来等你啊?”

    “我昨天跟他下午太热了,就没让他来,跟他我考完自己回去,我俩明天就回村了。”

    于杨又是一通感慨,“春儿你跟圆儿感情也太好了,好到天天想着弟弟去了,姑娘都看不上了,像你们这样的兄弟感情可真不多见,亲兄弟也比不上你们俩,不对,连热恋的情侣都比不上你俩的感情。”

    沈行春挑了挑眉,于杨这话完全是心里想什么嘴上就什么,他自己没什么别的意思,但是听在沈行春耳中就带了点不一样的含义。

    他两手揣在裤兜里,脚下没减速度。

    沈行春到家的时候远远就看着安圆站在门口,身侧放着两个帆布大包,他身后的铁门也锁了。

    他快跑了两步到门边,“圆儿,你怎么站在门口啊,看你脸晒的,那么红,是不是出门玩儿忘带钥匙了,不过你咋把包都拿出来了?”

    安圆脸色很不好看,脸很红,头发已经被汗湿透了,留海几缕几缕的贴在额前的皮肤上,嘴唇也很红,下唇边缘有两个清晰的牙印,沈行春看出那是他自己的牙印。

    安圆嘴唇微微张着,呼吸声很重,他艰涩地动了动唇角:“哥,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啥傻话呢?我不是了我考完就回来吗?你今天怎么了?”沈行春抬起手摸了摸安圆的额头,“是不是中暑了?”

    “没中暑。”安圆动了动脖子,避开沈行春的手心。

    他刚刚在音响店门口站不住,绕到一旁的路上,一路跑着回来,到家之后就开始收拾行李,只要沈行春回来,他想马上带他回去。

    他抓着沈行春的手腕晃了晃,“哥,我们现在回村吧。”

    “都下午了,明天回吧。”

    “我不,我就现在回。”安圆嚷了一句,声音有点大,过路的人纷纷看向他们。

    沈行春拧眉看他,最近安圆太不正常,但他又实在想不出是什么问题。

    安圆也觉得自己声音太大了,低着头,但没松开沈行春的手腕,哑着嗓子:“哥,我们就现在回去吧,我想,我想爷爷奶奶了。”

    “现在快没车了。”沈行春。

    安圆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帆布包,“我都收拾好了,现在去车站还能赶上最后一班车回去。”

    沈行春隔着铁门缝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家里都收拾好了吗?电闸拉了吗?门窗都关好了吗?”

    安圆着急的:“电闸拉了,门窗关好了,院子里的衣服被子我都收拾过了,你的书,我的书,一本不落,都放在包里了……”

    沈行春看着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腕,没问什么,安圆想回去,他就带他回去,回去之后再问也不迟。

    两人赶上了最后一班车,因为周五,客车上的人已经很多,大多数是学生,座位差不多都已经满了。

    “师傅,还有座吗?”沈行春一手拎着一包,站在台阶上往里看了眼。

    司机抻着脑袋往后看了看,指了指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那里面还有一个。”

    “就一个座了吗?我们两个人。”

    “俩人挤一挤坐吧,待会儿上来人只能坐地上了。”

    沈行春没再什么,上车之后把手里的包放在货架上,往旁边挪了挪,让安圆先往里走。

    后面又上了几个人,直接坐在了地板上,司机看着人差不多了,关好车门发动汽车,一方向盘一脚油门下去,车身一晃,安圆没站稳,往旁边倒去,沈行春连忙扶住他,拉着他的手往里走。

    最后一排的座位还算宽敞,最后一个空位旁坐着的是个瘦一点的孩子。

    安圆先坐了进去,旁边孩子的妈妈让孩子往她身边挪了挪,沈行春坐在中间,紧贴着安圆。

    安圆看着汽车驶出车站才对着窗外暗暗松了口气。

    但窗外噎人的热浪从开着的车窗翻滚进来,又很快堵住了他的喉咙跟胸口。

    车里人很多,汗臭味混合着汽车座椅长时间不洗不换的刺鼻气味。

    安圆只觉得鼻根被熏得发涨,他头一歪,靠在沈行春肩膀上,沈行春夏天的时候也容易出汗,但他身上的味道并不难闻。

    安圆微微动了动鼻子,趁着汽车路过坑洼的路面,车身晃动时发出的巨大摩擦声,鼻尖贴近沈行春的脖根处猛吸了口气,心里难受的感觉才算稍微好了一些。

    回去的路上他就这么一直靠在沈行春肩膀上,两人都很热,都不好受,但他们谁都没动。

    汽车出了镇,行驶在两边都是青青农田的公路上,车轮摩擦着地面,扬起飞扬的灰土,又顺着风吹进车内。

    安圆鼻尖一痒,轻轻叫了一声,“哥哥……”

    沈行春捏了捏安圆垂在大腿上的手指,“是不是困了,困了就闭眼靠在我肩膀上睡会儿吧。”

    安圆原本就闭着眼,又听话的闭紧了些,听着沈行春有节奏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看看沈行春下巴上的一点青茬。

    沈行春已经开始长胡子了,早上会定时刮,有时候安圆好奇,就会帮他刮,他的技术不怎么好,总是刮破沈行春下巴,沈行春每次都是笑着他两句,但只要他下次再一句“哥我帮你刮胡子”,沈行春还是会把刮胡刀递给他。

    安圆长时间睁眼又觉得眼酸,酸了之后就再闭上。

    来回几次之后他真的困了,阖着眼皮沉沉睡了。

    安圆梦里梦到了那年冬天,沈行春跟他围在火炉旁,跟他,圆儿长大了之后给春哥当媳妇儿吧。

    梦的最后出现了刘山宝干枯骨瘦的脸,冰冷的坟墓,摇晃的绳结,还有一群人带着唾沫的谩骂讥讽。

    男人喜欢男人,是变态,是疯子,会跟刘山宝一样,会死。

    他不要春哥被人骂变态,他只想春哥好好的,一直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