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以后的时间,不仅仅只有春哥

A+A-

    春哥连拒绝都那么温柔,我们好像没变,什么都一样,但我知道,什么都不一样了……

    ——安圆日记

    安圆心里只剩一个想法,他亲了春哥,他跟春哥表白了,春哥没睡,春哥知道了,春哥知道他喜欢他了。

    安圆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力气顷刻间被抽空,胳膊下的炕沿像火一样,快要把他烧着了。

    他猛地直起腰,甩开手里的毛巾后退两步,却没注意身后,脚后跟碰倒了放了热水杯的椅子。

    椅子倒地时砸中安圆的脚踝,安圆因为吃痛躲避不及,凳子上的两杯热水全都洒在了他腿上,虽然隔着一层裤子,但安圆还是疼得半边身体都抖了抖,额头冒了冷汗,但他紧紧咬着嘴唇,一声没吭。

    沈行春听到椅子落地声,再也没法继续躺下去,翻了个身直接从炕上跳了下来,正好看到热水洒在安圆腿上,看着安圆咬下嘴唇,眼睛已经红透了,但还是紧抿着嘴唇,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沈行春踹开安圆脚边的凳子,蹲下身掀起他的裤腿看了眼,安圆腿外侧已经被热水烫红了一大片,沈行春想也没想,直接横抱起安圆,踹开房门跑到院子里的水池边,把安圆被烫伤的左腿放在水池里,开水龙头对着他腿冲,又蹲下给安圆脱了鞋,把他裤脚往上挽了起来。

    “疼不疼啊?”

    “怎么那么不心。”

    “热水怎么不放在书桌上,放在凳子上……”

    “被烫了也不吱一声。”

    安圆仰头,勉强压下眼眶里的热意,忍住下涌的眼泪,用力吸了吸鼻子,又低头看沈行春。

    沈行春赤着脚蹲在地上,水池里呲出来的水湿了他的裤脚,光裸的脚背上都是水珠,脚趾弯着,抠着地面。

    安圆推了沈行春一把,“哥,你回去穿鞋,我自己冲就行了。”

    沈行春被安圆一推,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安圆转身想去扶沈行春,沈行春看安圆把腿从水池里拿了出来,直接坐在地上握住了安圆的脚踝,把他的腿又按在水龙头下。

    “别乱动,要一直冲才行,多冲一会儿,幸好不是滚开的热水了,要不然留疤了可咋整,留疤了就不好看了……”

    “哥,我不动了,你起来,回去换条裤子穿个鞋,地上凉。”

    沈行春还是没动,喝过酒之后的大脑一直昏昏胀胀,现在更是天旋地转,耳边哗啦啦的水流声也被放大,跟自己胸口乱跳的心脏搅在一起,没有安宁。

    后半夜的风更大了,院子里的两棵杨树被风吹得沙沙响,几片树叶被吹落,房间里微弱的光线透过玻璃窗照在院子里的水池边,在沈行春弯曲的脊背上。

    沈行春用力搓了把脸,撑着胳膊踉跄了两步从地上站了起来,没回屋,还站在安圆旁边看着他冲腿。

    在冰凉的水流下冲了一会儿,安圆感觉腿上火辣的痛感已经不那么明显了,只觉得水很凉,冲得时间长了有点冰骨头。

    十几分钟显得格外漫长,两人谁都没话。

    安圆冲完腿进屋之后沈行春又找出烫伤药给他擦了擦,一直等到安圆躺下之后他才出去洗漱,洗漱完之后又洗了衣服,刷了安圆的鞋,捱了很久才进屋。

    沈行春以为安圆已经睡了,可他一进屋,就看见安圆抱着膝盖蜷成一团坐在墙角,薄又宽的睡衣袖口下,显得他的手腕很细。

    听到开门声,安圆抱着膝盖的手指一动,抬起头看沈行春。

    “怎么还没睡啊?”沈行春问。

    “睡不着。”安圆。

    沈行春上炕躺好,拉了灯绳之后拍了拍旁边的枕头,“圆儿过来,过来睡觉,都快三点了,明天上午休息,下午咱俩回家。”

    安圆眼前由亮变暗,他没过去睡觉,开口时声音很低,带着清晰的颤抖:“哥,你刚刚,是不是听见了?你刚刚是不是没睡着?”

    沈行春睁开眼,翻了个身对着安圆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才答:“听见了。”

    安圆眼眶又是一热,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滚,滑过脸颊下巴,落在手背上,膝盖上,“那你为什么装睡啊?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试探我的对不对?”

    安圆没想哭,可他忍不住,越哭声音越大,睡裤膝盖的地方湿了一片。

    除了安国庆出事的那年,沈行春再没见安圆哭过,现在听着他的哭声,心脏一抽,爬起来挪到安圆身边,抬起手给安圆擦了擦眼泪。

    “不哭了,我没装睡,晚上喝了酒头疼,路上的确睡着了,回来之后就醒了,但睁不开眼,没想装睡,也没想试探你。”

    “哥,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变态,会不会觉得我是神经病,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恶心。”

    沈行春手指在安圆颈后轻轻捏了捏,他不知道安圆心里竟然是这么想自己,揽着他的脖子,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圆儿,千万别这么想自己,你不是变态,不是神经病,也不会恶心,我们圆儿很乖,很好,特别特别好,不管你喜欢的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

    沈行春不哄还好,一哄安圆哭得更厉害了,趴在沈行春肩膀上呜咽个不停。

    “哥,你马上就高三了,你得好好考试,我本来没想的,我没想让你现在知道的,我今天不是故意的,哥我不是故意的……”

    沈行春一下下拍着安圆的肩膀,声:“不哭了,圆儿现在还呢,以后的时间很长,你会去很大的城市,北京,上海,或者是国外,去看外面更大的世界,你现在才十四岁,以后的时间……”

    沈行春话只了一半,安圆胸口一动,追问道:“以后的时间什么?”

    “圆儿以后的时间里,不仅仅只有爸爸,不仅仅只有爷爷奶奶,也不仅仅只有春哥……”

    -

    -

    第二天中午沈行春才醒,发现安圆已经没躺在床上了,宿醉之后头疼得厉害,喉咙像是裂开了一样,还一阵阵反胃,可等他发现安圆没在的时候,一个激灵就彻底醒了。

    安圆睡过的被子叠得很整齐,书桌上放了张纸条,沈行春拿起纸条看了看,是安圆写给他的,自己去监狱探视安国庆了,下午回来。

    监狱会见室内,安国庆看到儿子很高兴,往他身后看了看,没看到每次都跟安圆一起来的沈行春,有点纳闷。

    “圆儿,大春这回没跟你一起吗?”

    “他昨晚生日,喝多了,估计现在还睡着呢,我就没叫他。”

    “生日了?”安国庆算了算时间,“大春十八了吧,真快啊,我们圆儿也长大了不少,看着又高了。”

    “高了吗?”安圆站起来给安国庆看了看,“我都没觉得有啥变化。”

    “高了,”安国庆看着安圆虽然一直是笑着的,还是发现了安圆这次跟平时不太一样,问道:“圆儿怎么了?是不是遇着什么事儿了?跟爸爸?”

    安圆又坐好,否认道:“爸爸我没事,我就是昨晚跟春哥他们吃饭,后半夜才睡,没睡好有点困。”

    安国庆没多想,话峰一转,试探着问:“圆儿,最近有没有人去奶奶家找你啊。”

    安圆摇了摇头,“最近没人找我,爸爸谁会来找我啊?”

    安国庆想了想:“没谁,就是一个亲戚。”

    “我们家还有什么亲戚啊?”

    “很久之前的亲戚,十多年前去了广东那边之后突然断了联系,前段时间可能是知道我在监狱,给我来信了,问了问你的情况。”

    “既然是很多年都不联系的亲戚,估计也就是在信里客套一下问问我而已,应该不会来找我的。”

    安国庆没继续这个话题,又跟安圆了会儿别的。

    半时后,安圆从监狱大门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白桦树下的沈行春,沈行春背靠着白色的树干,垂着头抱着胳膊,脚尖一下下踢着路边的石头。

    “哥。”安圆喊了一声,朝沈行春跑过去,但没像往常一样贴上去,也没去拉他的手,跟沈行春隔了一点距离站着,“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沈行春用脚尖踢走一颗石头,又踢了踢安圆的鞋尖,“昨晚才刷的,干了吗你就穿。”

    “干了,”安圆抬起脚给沈行春看了看,“昨晚风大,一晚上就吹干了。”

    沈行春蹲下,掀起安圆的裤脚看了看,安圆昨晚被烫的左腿还有点红,但已经好一点了,沈行春撂下他的裤脚,站起身又问:“看过安叔了?他还好吗?”

    “见过了,我爸状态挺好的,他还我长高了。”

    “是高了,长大了,”沈行春抬手在安圆头顶摸了摸,“来探视怎么不叫我跟你一起?”

    安圆动了动脖子,躲开了沈行春的手,“我自己认识路,看你没醒,就自己来了。”

    沈行春感觉掌心里一空,指缝里是安圆发丝柔软的触感,过了半晌,沈行春在半空中捻了捻手指,收回手揣进裤子口袋,开口道:“自己来不安全,这边还是太偏僻了,下次来叫我跟你一起。”

    安圆咽了口口水,喉咙哽得生疼,点点头道:“知道了,下次来叫你跟我一起。”

    “嗯,我出去上大学之后,你就叫别人跟你来,叫爷爷奶奶,你同桌耿白,或者别的朋友,在学校的时候多交几个朋友。”

    安圆抬起头,仰着下巴对着沈行春,笑了笑:“听着了,你不是还有一年才走吗,现在就开始催我交新朋友啊?”

    沈行春跟安圆对视一眼之后很快移开视线,往四周望了望,路边的白桦林里,原本夏天里的翠绿变成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厚厚的金黄,西风里晃荡。

    他抬腿往前迈了一步,“走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