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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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康辉去了前院招待宾客, 虽然内宅发生了诸多糟心事,但前面的客人尚不知情,许康辉用力压下心头的愤怒, 几番掩饰,终于恢复了正常脸色, 同许安泽一起, 和客人把酒言欢。

    宴席男女分桌,相比前头的欢声笑语,一墙之隔外的内厅却充满着沉默压抑的古怪氛围。

    原本要走的禾郡王妃留了下来,同郁郁寡欢的许老夫人一起坐在主桌, 席间只偶尔动了几筷, 低声与老夫人交谈了两句。语气淡淡, 与刚来时的热络大相径庭。

    禾郡王妃如此,其他夫人有样学样,寡寡淡淡的模样, 叫上头瞧着的许老夫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苏氏和许蕴纯没有入席, 许老夫人不免埋怨到了她们两个人的头上,如果不是苏氏偷偷帮扶娘家,招惹了苏柏青, 他也不会闹上门坏了她的寿辰。

    门户出来的果真登不上台面, 母亲和女儿两个搅事精, 害得她们一家人颜面尽失,平白让众人看了笑话。

    许老夫人一腔郁气难以抒发,在主位如坐针毡,总觉得旁人眼里心里都在笑话她。恨不得时光倒流, 在苏氏提出大办寿宴时就回绝她。

    这一场的寿宴也不知道大家是怎么熬下来的,等到可以回去的时间点了, 各位夫人们似乎松了口气,然后像是约好似的,陆陆续续,一个接连一个地辞行,不带半点迟疑。

    直到最后剩下禾郡王妃母女,和忠国公府王夫人。

    慈安堂里的静默并没有持续多久,没过一会儿,许康辉带着一身酒气长驱直入,副将压着苏柏青跟在后面,走在最后的,是元浩存和姚清微。

    许蕴灵看到姚清微的出现,有些微的诧异,“表哥,你怎么来了?”

    姚清微看到她,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倒是一旁的许康辉多了一句:“是我请姚参将过来的。”

    许蕴灵一怔,却见姚清微颔首:“许总督想请我做个证明。”

    正巧,苏氏和许蕴纯一前一后地走入慈安堂,一见到屋里的人,苏氏肉眼可见地慌了慌,许蕴纯垂着头,瞧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许康辉看到母女两人,再也掩饰不住怒意,冷厉喝道:“还不把你们做得事情全部交代出来!,你们拿了蕴灵母亲多少的嫁妆?!”

    苏氏吓得一颗心七上八下乱跳,后背冷汗频冒,她仍是强撑着嘴硬道:“老爷,妾已经同您解释了,镯子一事纯属巧合,妾没有动过姚姐姐的嫁妆。”

    “你还嘴硬?”许康辉怒不可遏。

    苏氏坚持自己的一番辞,委委屈屈道:“妾只是了实话罢了,老爷您何至于听信外人而不信妾呢。”

    “姨娘,你镯子是你的嫁妆,那别的东西呢?”许蕴灵不紧不慢地出声,“方才拿出的别的首饰,苏大爷可是承认了,是您给的,难不成这些也是你从自己嫁妆里拿出来的?”

    许蕴灵似笑非笑,苏氏咬紧牙关,承认道:“是啊,大姑娘,苏家尚未败落时,家中也算富裕,这些首饰是我的陪嫁。”

    “是吗?”久不出声的王夫人插|入了话题,她望着苏氏,徐徐道,“可你的陪嫁确实太巧了,和蕴灵母亲的嫁妆一模一样。”

    苏氏道:“天下之大,有巧合也是正常的。”

    苏氏死不承认,禾郡王妃一直冷眼旁观,这会儿将早已摘下来的镯子放在茶几上,抬眸瞧了眼苏氏和王夫人,道,“总督,既然苏姨娘和王夫人各自有法,不如两位将当初的嫁妆册子拿出来比对比对,不就知道了。”

    苏氏手猛地攥紧,将早就想好借口拿了出来,故作为难道:“这……时间过于久远,妾的嫁妆清册找找不定能找到,可是夫人嫁妆一直放在库房疏于搭理,怕是找不到嫁妆单子了。”

    像是早就料到苏氏会这般,王夫人笑了笑,从袖子中掏出一份册子,不慌不忙道:“这个就不牢苏姨娘担心了,蕴灵母亲当年的嫁妆悉数记在上面。正好,可以借着今日这个机会,好好盘点一番。蕴灵快到笈笄的年纪了,这些东西理应给她,不是吗?”

    王夫人着看向许康辉。

    许康辉点头:“确实如此。”

    苏氏听到,心中一凉,无数的恐慌在心底蔓延。

    怎么会?

    她怔怔地看着王夫人手里的册子,拒绝的话怎么也不出来。

    忠国公夫人怎么会将嫁妆单子随身携带,尤其还在今日老夫人的寿辰上,她愣了一瞬,眼神陡然瞪视许蕴灵。

    她们早就有了准备,要对付自己!

    苏氏又急又恨,可话已出口,她再反悔倒是显得自己心虚了。她磨磨蹭蹭,许康辉早就不耐,催促道:“快点将东西拿出来!”

    “姨娘,为了证明您的清白,你还是早点将东西拿出来,好与我娘的嫁妆比对比对。”许蕴灵早就看穿了苏氏的把戏,激道。

    苏氏咬牙,现在让柳叶造假一份已经来不及了,许蕴灵和忠国公府明摆着在这等她。

    苏氏逞强推脱:“这,找单子需得花些时间……”

    “不必费时间了。”许康辉出声,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份册子,扔在苏氏面前,“你的嫁妆单子在这儿,直接对吧。”

    许康辉面无表情,苏氏对上他冰冷的视线,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好像自己隐瞒的事情,其实在许康辉心里已经无所遁形,她就像跳梁丑,在所有人面前无谓挣扎。

    而他们,不过是想看看她到底能撑到何种地步。

    事情到了这份上,苏氏已经骑虎难下,她僵持了半会儿,手指微颤地拿起嫁妆的单子。

    许康辉冷声:“上面你的嫁妆,开始念吧。”

    “……”苏氏白着脸,嘴角哆嗦了两下,仅念了两个字,便装不下去了。

    她浑身瘫软,颓丧地垂下了手,苏柏青跟着嚷嚷起来,哭号道:“妹夫!还有这位少爷!你要的嫁妆册子我给你了,放了我吧!那些首饰,我也是不知情的啊!”

    苏柏青让人扣押得浑身疼痛,他不曾受过这种苦,根本挨不住,满腹讹人的心机尽数变成了讨饶,语无伦次道:“……还有!还有!不止首饰,许蕴纯,许蕴纯开的那间铺子,也是她用了手段抢过来的,镜天阁的管事告诉我的,要不然我也不会找上门来。我错了,我再也不来许府了……”

    苏柏青就差声泪俱下了,苏氏身形摇摇欲坠,却不忘挡住身后的许蕴纯,忙道:“老爷,蕴纯和嫁妆没关系,是我,是我将铺子送给她练手的,她不知情。”

    “不要你。”许康辉现在不信她,他直直看着许蕴纯,“让蕴纯自己。”

    许蕴纯被护在苏氏的身后,她的目光一一在屋里几人身上扫过,唯有在元浩存和禾郡王妃定了两秒。

    她不能再让郡王妃和元浩存对她生厌了。

    元家是能和赵长渊对抗的人之一,如果失去铺子,再失去元家的庇护,她下半辈子,主动要重蹈覆辙,生不如死。

    她娘既然要替她解围,将所有过错包揽在自己身上,那她只能承了这份心意,暂时对不起苏氏了。

    许蕴纯狠狠心,眨了眨眼,含泪哽咽道:“爹,蕴纯不知道娘亲送给我的铺子原来该是大姐姐的,纯儿以为是娘亲自己的东西。”

    “如果纯儿知道了,定然不会接受娘亲这番好意,我一定会劝她。只是现在,我知道这些已经晚了。爹,我愿意将铺子归还给大姐姐。”

    许蕴纯转向许蕴灵,恳求道:“大姐姐,纯儿愿意将我娘拿的东西全部归还,大姐姐,求您别怪罪,我娘只是曾经想岔了。”

    苏氏虽然是想帮着自己的女儿撇清关系,可许蕴纯反应迅速又果决,当机立断将所有的罪责全推在她身上。看着面前梨花带雨的许蕴纯,苏氏心底冒出丝丝凉意。

    许蕴灵看了许蕴纯一眼,并未回答,反而看向许康辉,认真道:“一切都由爹爹定夺。”

    许蕴灵这般了,在禾郡王妃面前,许康辉自然要好好严惩,当下道:“苏氏品性不端,许府中馈一事不好由她继续掌管……”

    他顿了下,目光在许老夫人和许蕴灵身上来回看了眼,对许蕴灵道,“蕴灵,你身为府里的长姐,也能担事儿了,和祖母好好学学管家的事情。”

    苏氏惊得抬头,愤恨地望着许蕴灵,许蕴灵垂下眸子,微微颔首:“是,父亲。”

    许康辉点头,而后对许老夫人道:“母亲,劳烦您教导蕴灵了。”

    许老夫人心力交瘁,但对于他的决定也没有反对的意见,摆了摆手,当是认同了。

    “至于蕴纯。”许康辉道,“好好闭门思过……”

    “总督。”禾郡王妃突然断了许康辉的话,她看了眼许蕴纯,一本正经道,“有一事想和总督您商量。”

    “您。”

    禾郡王妃淡淡道:“浩存和二姑娘的亲事,不如作罢吧。”

    “什么!”

    “什么!”

    前一声来自苏氏,后一声来自元浩存。

    元浩存看了眼不远处泫然欲泣的许蕴纯,多年的情分到底让他有些舍不得,低低道:“母亲,您的决定是否过于草率了,儿子有多喜欢纯儿您不是不知道。”

    “喜欢有什么用!”禾郡王妃不客气道,“这般心机深沉的女子你也敢娶进来?欺骗我身份不,还抢了嫡姐的嫁妆,甚至事到临头推了自己亲生母亲承担责任。这样的女子,你敢娶,母亲不敢要。”

    禾郡王妃受了一堆气,不不痛快,这会儿谁的面子也没给,直接将许蕴纯扁得一文不值。

    许蕴纯如坠冰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禾郡王妃,只觉得脸上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看一样。

    她咬了咬唇,楚楚可怜地喊了一声:“……郡王。”

    元浩存心疼,虽然他之前对许蕴纯有些失望,可是他愿意再相信一次,他的纯儿一定能变好,毕竟曾经的话就是那么的善良和美好。

    元浩存坚定了心:“母亲,我不同意,我要娶纯儿!”

    “你!”禾郡王妃没有想到儿子竟然敢忤逆自己,当下气急攻心,瞥了眼一旁白花似的许蕴纯,越发觉得此女心思深,气得脱口道,“她一个庶出的怎能嫁到郡王府来!要是想娶,让她当妾!”

    许蕴纯泪眼婆娑地看过去,垂下的手指掐近了掌心,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

    当妾?

    许蕴纯难以置信,她谋划了这么久,难道一切都要前功尽弃?变成妾,难道要她像她娘一般,一辈子矮人一等吗?!

    这是对她的折辱。

    她包含希冀地看向元浩存,元浩存却将她的神情当作是对自己的信赖与爱意,心中大为感动,立刻欣喜道:“我与纯儿真心相爱,只要母亲同意我们能在一起,我和纯儿都愿意!”

    “随你!”禾郡王妃气得不轻,看也不看许蕴纯,撇下这个糟心的儿子,带着女儿甩袖离开,她甚至都忘记了一旁的许康辉。

    一切发生的过去迅速,无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桩亲事似乎就这样潦草的定下来。

    元浩存高兴地拉过许蕴纯的手,“蕴纯,母亲答应你嫁给我了!你开不开心?!”

    许蕴纯呆呆地望着元浩存,巨大的落差叫她心底发狂,而后无尽的茫然和恐慌止不住地蔓延。她是要正妻的位置!不是妾!

    可是要她拒绝,元浩存定然会发现她其实别有用心。

    许蕴纯整个人快要撕裂成两半,殊不知,她的沉默在其他人眼里开来是默认的意思。

    元浩存却以为她开心傻了,下意识地认为许蕴纯是真心爱她的。

    爱他,他可以对她之前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她的心里有他就够了。

    两人处在慈安堂的正中央,仿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忘记周边还有别的人,许康辉甚至都没来记得什么,就见自己的女儿沉默着,默认了禾郡王妃的话。

    许康辉:“……”

    叫他当爹的阻止都来不及。

    荒诞的婚事似乎就这样定下了,许康辉筋疲力竭,现在只想快点收拾完烂摊子,王夫人和姚清微看了一出连着一出的戏,眼见要散场,放下了茶杯,王夫人淡淡出声,“总督大人,您的女儿经营着我姑子的铺子,那么这几年的收入,是不是也要交出来?”

    王夫人道:“这些铺子该是蕴灵理的,之前被二姑娘拿去,我们蕴灵已经亏了许多入账,二姑娘既然要将蕴灵母亲的东西还回来,是不是该还干净些?”

    许蕴纯尚未从“妾”的事情上回过神来,又听到王夫人的一番话,面上终于绷不住了。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许蕴灵竟然将她最后的退路也要扫干净!

    然而不等她什么,许康辉拍板,帮她做出了决定:“夫人所言极是。我会让蕴纯将这几天的入账全部交给蕴灵。”

    只要能快点将这件事揭过,不过分的请求答应就是了。

    许蕴纯这下彻底慌了,她什么也没有了。

    王夫人闻言微笑,“这就好。”

    她端起了茶盅,动作优雅地拿茶盖撇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沫,不经意地与许蕴灵对视了一眼,而后两人默契十足地挪开了视线。

    唯有下方的许蕴纯,整颗心几乎在滴血,她恨不得冲上去撕烂许蕴灵那张无害的脸!

    全是这个贱人!

    无论是元家,还是她和她母亲,几乎人人成了笑话,只有许蕴灵置身事外,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她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今日一切,全是许蕴灵做得一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