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6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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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宿醉, 许蕴灵第二天醒来不出意外地疼。清月已经醒了,听到里屋窸窣的响动,轻轻敲了敲门, 贴着门询问:“大姑娘,您起了吗?”

    许蕴灵捂着脑袋坐在床上, 揉捏额以此缓解沉重感, 应道:“起了。”

    一出声,才发现嗓子干哑得厉害。

    清月做事细致周到,洗脸的温水早已备好。她端了脸盆进来,只是一进屋, 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异味。她左右环视一圈, 奇怪道:“大姑娘, 您的屋里是不是有股味道?”

    清月记得昨夜离开前,大姑娘的房中干净清爽,一点异味都没有, 怎么一夜过去就产生了味道?

    她仔细闻了闻。

    好像, 是酒味?

    随着清月话落,许蕴灵按眉心的手一顿,不由自主回忆起昨晚她与赵长渊饮酒赏月共处了一夜。

    梨花白的味道在鼻尖久久不散, 许蕴灵怔怔地出神。

    她与赵长渊似乎聊了很多。

    可能是夜色撩人, 也可能是酒精麻痹了她的神经。她在赵长渊面前卸下了长久以来的防备。没有阶级差距, 没有高低贵贱,她像和朋友吐露心事一般,轻松地与他畅聊。

    开始只是随意聊些大宣的风土人情,风景美食……到了后来, 她胆子大了些,好奇问赵长渊在边关时的战事……

    赵长渊是怎么回答的?

    许蕴灵努力回想他那时的反应。

    他似乎, 仅是风轻云淡的笑了笑,笑得那么不真切,语气也格外的淡漠: “问这个做什么,边疆不好玩,你不会喜欢的。”

    于是许蕴灵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

    后来他们转移了话题,聊到了酒的内容。再后来……

    许蕴灵紧紧拧着眉。

    她想不起来了。

    后面的记忆直接断层,中间多了一片空白。许蕴灵低看了看身上没有换过的衣服,应该是赵长渊把她带下来的。

    许蕴灵想得出神,压根察觉不到她已经神游了大半天。

    清月见她一动不动,担心她昨夜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清月在许蕴灵面前摆摆手,担忧道:“大姑娘,您怎么了,是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

    许蕴灵猛然回神,一抬撞上清月疑惑又关切的目光。面对毫不知情的清月,许蕴灵莫名心虚,脸上微微发烫,匆忙:“没发生什么。我只是偷喝了两杯。对了,你再多点热水进来。我换身衣裳。”

    清月不明所以,听话的出去热水。只是她一边往外走一边疑惑,自家大姑娘什么时候偷偷藏了酒来别院。她怎么没看见。

    没过多久,清月了两盆温水给许蕴灵。许蕴灵一个人在屋里简单擦拭了一番,直到身上的酒味再也闻不见,才出去用膳。

    吃完早膳,外面天色大亮。

    许蕴灵和清月一道出了别院。

    刚跨出去,远处传来古朴悠扬的号角声,只见林中惊起一群飞鸟,四处飞向天空。

    许蕴灵想起来,今天是皇帝进行祭祀大典的日子。上午穆文帝会率领百官和随行众人一起前往祭台。穆文帝将在祭坛上进行迎神、献爵、辞神和饮福散四个仪式。

    原来大宣朝祭祀仪程有九个,但要九个步骤全部完成,需要耗时整整一天,期间皇帝还要行三跪九拜之礼。往往一天下来皇帝就已经累得不成人样。偏偏祭祀容不得半点懈怠,可想而知,祭祀结束后的皇帝有多狼狈。

    于是后来皇帝为了不出洋相,特地花心思精简了仪程,原本的一天变成了半天,九个步骤变成了如今的四个,也就一直沿用到现在。

    号角声已经响起,看来祭祀的时间快到了。

    许蕴灵加快了步伐,对清月:“我们走吧,去和爹爹汇合。”

    许康辉早就等着许蕴灵和许蕴纯,看到两人出现,便带着他们一起前往祭坛。同行的还有后宫妃子、宗亲世家、文武百官和勋贵侯爵等众多人。一时间场面非常壮观,声势浩大。

    祭坛的广场上男女分列,男在东女在西。许蕴灵挤在人群中,很快就看到穆文帝出现在祭坛上。穆文帝身着黑底红纹祥云金龙样衮冕,戴十二旒冕,手持象牙白笏,朝天地跪拜,行大礼。

    随着穆文帝一跪下,广场上的人也跟着齐刷刷跪下,许蕴灵混在里面,旁人如何做她麻木地照做。跪了不知有多少次,许蕴灵觉得自己的膝盖快要撑不住时,祭祀典礼终于结束了。

    祭祀典礼结束后是一场狩猎比赛。穆文帝换下吉袍,翻身上马,第一个策马疾驰。跟在他身侧是赵长渊和他的战马黑风。他们的身后,马蹄声声,尘土飞扬。

    许蕴灵驻守在原地,抬手挡在眉眼处,眺望人群进入山林间,直至不见他们踪影,她才转身往回走。

    今天狩猎的第一名能得到皇帝的赏赐,不知道她爹能拿第几。不过朝中射猎技术比许康辉优秀的人不少,就比如摄政王。有摄政王在,恐怕其余人只能争第二和往后的排名了吧。

    有些令许蕴灵意外的是,许康辉狩猎前特地回了一趟驻扎的帐子,正巧许蕴灵和许蕴纯两人都在。一个帐子,两姐妹却互相离得很远,谁也不理谁,就像棋盘上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许康辉沉默不语,心里止不住叹气。

    看到许康辉,两姐妹才有了点反应。

    “爹,您回来了?”许蕴纯率先跑到许康辉面前,像以前一样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仰看他,娇憨嘴甜道,“您是不是不用去狩猎可以回来陪女儿了?女儿这两天都没怎么见到您,很是想念您。”

    许康辉已经很久没有对许蕴纯露过笑脸了。因为许蕴灵,她失去了许康辉的宠爱,巨大的落差让她难以接受。更何况她快要一无所有了,心里万分焦躁,见到许康辉,自然想着要重新获得他的疼爱。而且许康辉以前就喜欢她嘴甜。

    然而,许康辉仅是低看了她一眼,复杂的目光中夹杂着一丝失望。他一言不发地摸了摸许蕴纯的,便拨开了她的手,走向许蕴灵。

    许蕴纯的笑容僵住了。

    许康辉在前面没有看到。

    许蕴灵瞥了眼许蕴纯,对走到自己面前的许康辉;“爹爹,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许蕴纯真傻,皇帝下旨的狩猎,身为亲信的许康辉怎么可能违旨来陪她们。许康辉应该是专程回来有事要。

    许蕴灵等着许康辉开口,却见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面上似是挣扎似是自责。

    嗯?许蕴灵狐疑,便宜爹什么情况?

    半晌,许康辉像是放弃了什么,长长叹息一声,终于道:“灵儿,是爹没有教好你大哥。你大哥的事我知道了。是爹不好。”

    原来是因为许安泽。许蕴灵心里了然,面上配合着瞬间眼眶一红,但神情仍故作坚强,甚至反过来宽慰许康辉:“爹爹,女儿没有事。您不用自责。大哥他只是一时不学好,和您没有关系。”

    许蕴灵如此大度,许康辉就更觉得自己对不起大女儿。但叫他放下面子承认曾经身为父亲的失职和过错,他又是万万做不到的。

    许康辉的自责仅持续了短短须臾。他慈爱地拍拍许蕴灵的肩,面色一肃,保证道:“灵儿你放心,你大哥往后不会有机会欺负你了。爹让韩副将看着他,让他在军营里好好磨练。他要是敢逃出来,爹就断他的腿!”

    话虽如此,但许蕴灵没有把许康辉的话当真。她清楚,就算许安泽再次逃出来,真的断他的腿是不可能的。毕竟许府里唯一一根独苗苗,平日里许康辉哪怕再凶他,教训时也不敢往狠了训,除了她套麻袋那次,其他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惩戒,没什么实质性伤害。更遑论家里还有位护犊子的许老夫人。

    但许康辉既然都这样了,许蕴灵还是要给他面子的,于是她眼眶又红了,这次是感动的,她重重地点:“嗯!”

    许蕴灵和许康辉在一旁演着父慈女孝,许蕴纯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偏偏更气人的是许康辉和许蕴灵完就要走了,根本没有留时间给许蕴纯。甚至许康辉走前,告诫了许蕴纯一句:“蕴纯你安分些,好好和你大姐姐一起,不要惹是生非。”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许蕴纯牙龈几乎要碎了。

    许蕴灵暗中憋笑,然后送许康辉出了帐子。

    等许蕴灵回到帐子时,里面空无一人。许蕴纯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想来她是因为许康辉的话气得不轻。许蕴纯不在,许蕴灵自然乐的轻松,喝喝茶水,吃吃点心,就等狩猎一结束早点回去。

    祭祀礼成,明天御驾要回宫了。

    然而这一等,一直等到了天黑。

    许蕴灵椅子上坐了一下午,四肢僵硬,起来动了动,伸伸懒腰。

    帐子外黑漆漆的,里面只点了一盏煤油灯,光线不够亮。清月拿了盏新油灯进来,许蕴灵朝外看了眼,纳闷道:“爹爹还没回来?他们狩猎还没有结束吗?”

    天都黑得看不见五指了,林子乌漆麻黑的都不着猎物了吧。

    清月点了手里的灯,帐里更亮了,她剪着灯芯,一边:“奴婢问过了,皇上狩猎早就结束了,第一名是最近刚晋升的武状元。皇上赏赐结束后,又留了大臣们在帐子里商讨事宜。老爷这会儿可能也在呢。”

    “武状元?”许蕴灵回身,不解道,“怎么是武状元拿了第一?难道不该是摄政王吗?”

    这回轮到清月困惑了:“就是武状元啊。您的王爷,他已经好几年没拿第一了。不过大姑娘,您为什么会认为王爷是得第一名的人呢?”

    “我……”许蕴灵张口就要什么,但刚了一个字,她恍然察觉,赵长渊狩猎得第一,是她没有思考没有任何原因,潜意识里最先跳出来的一个答案。

    许蕴灵语塞,清月却依旧狐疑地看着她。许蕴灵心虚的感觉再度冒了出来,她面色讪讪,磕绊地解释:“我,我这不是听摄政王仗很厉害嘛,他既然那么厉害,狩猎肯定也不在话下了啊。”

    “王爷是很厉害。”清月终于收回了目光,转身背对许蕴灵,“但大姑娘您猜错了。”

    “是啊。”许蕴灵如释重负。一边唾弃自己让男主光环迷了眼睛,人无完人,赵长渊肯定也是有缺点的嘛。她可不能盲目崇拜。

    许蕴灵缓了缓,心情平复下来,庆幸清月不揪着她继续问问题。许蕴灵坐回椅子上,晃了晃脚丫,拖着腮百无聊赖地盯着门口,闷闷道,“清月,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我都干坐一下午了。”

    “大姑娘,再且忍忍吧。”清月笑着安抚。

    “好吧。“许蕴灵眨眨眼,忽然想到什么,眼神往周围一扫,“清月,许蕴纯去哪儿了?”

    一提起许蕴纯,清月朝门口警惕地看了眼,凑近了声:“奴婢特意留意了二姑娘,她下午一直和谢姑娘在一起。正巧奴婢方才经过她们的帐子,看见她们两个在什么皇宫。不过她们声音太了,奴婢听不清,走近了又怕被她们发现。”

    “谢端宜居然还敢和许蕴纯待在一起啊。“许蕴灵感叹了声,似嘲非嘲,“她也不怕被许蕴纯卖了。不定卖了还帮许蕴纯数钱。”

    许蕴灵想到许蕴纯在林海阁向皇帝献殷勤的模样,轻啧了声,微妙道:“咱们这位二姑娘,别看人娇娇弱弱的,心可大着呢。”

    清月不明白,但不妨碍她提防许蕴纯:“大姑娘,二姑娘是不是又想害您了。我听着她提皇宫两个字就不对劲。”

    “哪里是她想害我。”许蕴灵似笑非笑,“她那是想另攀高枝,飞进皇宫当凤凰呢。”

    清月吃惊:“啊?二姑娘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许蕴灵摊摊手,一副很是了解二姑娘的样子,故作无奈道:“没办法,谁让我们二姑娘脸皮又大又厚呢。”

    清月:“……”

    许蕴灵和清月主仆正在分析许蕴纯的鸿鹄之志,这时,许康辉回来了。跟他离开前和许蕴灵有有笑的神情不同,此时的许康辉面容凝重,眉间紧紧皱起,像是快要拧成一个疙瘩。

    “爹爹?”许蕴灵迎了上去,接过许康辉手里的弓箭和箭囊。短短的动作间,许康辉却一直盯着许蕴灵看个不停。

    许蕴灵动作自然地帮他把东西放好,假装没发现后背上许康辉投来的视线。许蕴灵垂眸凝思,她刚才察觉到,许康辉像是很烦躁,而且烦躁中,隐隐透着些不安。

    许康辉这个样子很少见。他在烦躁和不安什么?

    许蕴灵思索近期可能会发生的大事,但是没有,前段全是原主男女的情爱纠纷,很少涉及别的剧情,而且各个时间点都对不上。

    许蕴灵一时想不出绪,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然而这个想法刚落下,冷不防听到身后许康辉直呼她的名字。

    “蕴灵,你告诉爹,你和宁王,到底什么关系?”

    许蕴灵呼吸一紧,心里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