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6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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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灾民的袭击就像是一场梦, 转眼间便了无痕迹,不曾惊动旁人。赵长渊的骑兵并没有跟随他入城,而是驻扎在离京都十里地一处地域开阔的平陆地带。

    赵长渊仅带了十名护卫入城。城防军在巡逻, 待看清楚恒高举的令牌,二话不示意下边的人放吊桥, 开城门将赵长渊一行人迎了进去。

    城外的灾民想跟着赵长渊的人马进来, 却被门口城防军的□□喝退。

    暮色四合,城门紧闭,凛冬夜晚而至。北风吹过城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好似有人在夜中哭泣。

    赵长渊将许蕴灵送到忠国公府。他还有要事处理, 并未算久留。

    许蕴灵目送他离开, 在看到他掉转马头真的要走时,突然喊住了赵长渊:“王爷!”

    国公府门口两侧的红色纱灯发出微弱的光芒,烛火摇曳, 朦胧不明。赵长渊回头朝她看过来, 微红的光晕投射在他的身前,柔和了他的眉眼。

    他的目光深远,静静地望着她。

    许蕴灵跑过去。她站在台阶上, 头微仰, 注视着赵长渊:“王爷, 您的氅衣忘记了。”

    许蕴灵单手费劲地解带子。

    此时夜晚雪突降,空中雪花洋洋洒洒,纷纷落在两人的肩头。赵长渊坐在马上,看着面前的姑娘站在薄薄雪地里, 低着头,认真又努力。而微露的后颈上, 一根红色绳结若隐若现。

    赵长渊目光不动声色扫过。

    他挪开视线:“衣服你留着。”

    “嗯?”许蕴灵茫然地仰起脸。

    细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鼻尖。许蕴灵看了眼赵长渊略看起来显单薄的玄色绣金色蟒纹长袍,认真:“可是下雪了。”

    赵长渊垂眸与她对视。

    姑娘仰起的脸庞无辜且真诚,一双眼睛黑亮水润。如果笑起来,弯起眼梢,神情和那只狐狸一模一样……狐狸,竟不肯同他实话。

    赵长渊没有解释,静默片刻,他突然俯身,食指指腹在她鼻尖轻轻一点,抹去了冰凉雪花。

    许蕴灵微微睁大眼,她来不及反应过来,赵长渊已经坐直了身姿,拉过缰绳。黑风掉头就走。

    赵长渊走了两步,偏过头。姑娘似乎傻愣在原地。

    但那感觉,又像是在送他离开。

    “快些进去。”他叮嘱。

    马蹄踏过薄薄一层积雪,留下一道道痕迹。直到赵长渊拐过转角,不见背影。

    许蕴灵重重地呼了口气,而后却不由自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雪花越下越大,地上不一会儿就重新覆上一层雪,马蹄痕迹变得隐隐约约。

    许蕴灵拢了拢氅衣。

    身上一片暖意,她感觉不到刺骨的寒冷。

    许蕴灵转身里走。

    姚清微却在门后等她。

    “表哥?”许蕴灵惊了惊,随即想到方才她和赵长渊在一起,不知道表哥看到了多少。她故作坦然,不经意问道,“表哥,你来了多久,一直在等我吗?”

    姚清微背手走在许蕴灵身边,闻言复杂地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

    他来了有会儿了,自然瞧见了许蕴灵和王爷不同于普通关系的举动。他有心想问妹妹是不是喜欢王爷,但怕问出来会惹她生气,可他又是直肠子,做不来掩饰。

    姚清微含含糊糊:“就来了一会儿。灵灵你……”

    姚清微不会旁敲侧击,也不想拐弯抹角,想了想,心思沉重道:“你和王爷,是不是关系很好,很……”

    许蕴灵自然看出来姚清微的真正意图,出乎意料,她倒是大大方方点头承认:“是啊,我对王爷有好感。”

    “!”

    姚清微反而被许蕴灵的坦荡和直接震住了,连想的话“王爷不比普通世家,喜欢他很辛苦”云云都忘了个干净。

    不行,妹妹要跟人学坏了!

    姚清微连忙板起脸,一双耳朵却莫名红了,认真道:“姑娘家的话不可这般不成体统,要矜持些。”顿了顿,他似是想到什么,补充,“不要跟不好的姑娘学。”

    许蕴灵抓住了重点,歪头看他,故作天真:“不要跟不好的姑娘学?嗯,表哥,还有谁也是这般大胆喜欢人的吗?”

    姚清微哑然,张了张嘴巴,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

    许蕴灵感觉闻到了八卦的气息,毫无预兆凑近了问:“表哥,你是不是知道那个姑娘是谁啊?”

    “胡、胡乱些什么!”姚清微像是受到了刺激,猛得大步后退,不自然地避开许蕴灵兴味盎然的探究眼神,摇头,“没有哪个姑娘,事关名声,不可乱。”

    “哦。”许蕴灵哦得意味深长。

    姚清微:“……”

    感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明明是他在问她和王爷的事,怎么倒后来变成了她拷问自己。

    这么一插科诨,许蕴灵和摄政王的事暂且揭了过去。许蕴灵问了问王夫人的身体,得知舅母无大碍,只是后脑受了重击,醒来后一个劲犯头晕恶心,现已经早早睡下歇息,她便没去扰。

    许蕴灵放心不下舅母,决定在000国公府留宿一夜。姚清微派人回去告知许府,明日她再回去。

    翌日醒来,王夫人已经醒了,许蕴灵前去探望。王夫人身上仅有些擦伤,唯一的重伤便是后脑上的大包,而且醒来了仍然恶心头晕。

    许蕴灵知道王夫人这是轻微脑震荡了,不过躺些日子就能好,不会伤及性命。她见王夫人确实没有留下大毛病,又和姚家亲人了些话,用过午膳,便回了许府。

    只是许府的马车行至半道,突然叫人拦了下来。

    一个不修边幅胡子邋遢的男人张着双臂拦在马车前。车夫怕伤了人,只得急忙勒令马停下。那人一瞧见,当即大声嚷嚷起来:“车里的是不是许大姑娘?我要见许大姑娘!”

    马车突然急刹,许蕴灵的手没好透不敢扶东西,身子往前冲差点摔出去,幸好水兰眼疾手快拉住。

    昨日水兰没陪着许蕴灵出去,一回来看到自家姑娘受伤,很是心疼。如今她家姑娘手还没养好,倒是又遇上麻烦。她一把撩开帘子,横眉竖目朝外骂道:“哪里来的泼皮无赖,我家大姑娘不认识你。你快些走开,不要拦我们的路。你要继续胡搅蛮缠,就叫城防军把你带走!”

    “哎哎哎,我不是破皮无赖。”流浪汉模样的男人摆摆手,软了语气讨好解释,“这位姐姐,我是那个苏柏青啊,许大姑娘姨娘的哥哥。”

    “谁是你姐姐!”水兰一听苏柏青,认出了他的身份,嫌恶道,“苏姨娘的舅子,你瞎叫什么呢!”

    车里。

    许蕴灵听到苏柏青的名字有些意外。不过她不想让赌棍缠上,她坐在里面,吩咐水兰:“既然他是姨娘的哥哥,让他去找苏姨娘。”

    水兰照着传话:“我家大姑娘让你去找苏姨娘,不要搅她。”

    苏柏青啧了声,不爽道:“一个个互相推来推去。”他埋怨一句,而后大声,“我告诉你,就是苏姨娘让我来找许蕴灵的!”

    许蕴灵听到微微皱眉,想了想,掀开帘子,坐在马车上居高临下。

    “她让你找我干什么?”

    苏柏青看到许蕴灵出现,嘿嘿一笑,不痛快的神情顿时没了,搓手讨好道:“那什么,我听苏姨娘许府现在由大姑娘管家,这不,舅舅我手头有些紧,您看能不能……”

    苏柏青也是没办法了,许康辉不允许他再上苏家门。他发誓不再进赌坊,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腿。不让他赌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他在外面欠了很多钱,再不还上,就得卖老婆儿子。只要苏氏在许家,许家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许蕴灵一眼看穿苏柏青的来意,似笑非笑地嘲讽:“别乱认亲。我舅舅是堂堂忠国公府国公爷,从来没有一个嗜赌的弟弟,你算我哪门子的舅舅?”

    苏柏青让人戳穿,竟也不觉得尴尬,厚着脸皮:“哎呀,你是蕴纯的亲姐姐,自然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何必两家话。舅舅有了困难,哪有亲人坐视不理的道理……”

    “我不帮什么阿猫阿狗还钱。”许蕴灵直接断,“想要钱,自个儿找许蕴纯去。水兰,回府。”

    苏柏青倒是没想到许蕴灵性子这般泼辣,软硬不吃。但他已经走投无路。他一定要拿到钱!

    苏柏青顿时冲上来。

    “你干什么?!” 水兰怒声惊叫。

    水兰用力拉住苏柏青,苏柏青只能把头探进车里,一张脸扭曲万分,狰狞道:“许大姑娘,我有一个秘密,关于苏姨娘和你娘,你若是把钱给我,我就——啊!”

    话未完,苏柏青突然消失在许蕴灵眼前,而后便传来一声重物落地,以及他的惨叫。

    许蕴灵不明所以,往外看,却发现车上多了一名身着深紫色劲装,扮得英姿飒爽的女子。

    许蕴灵觉得她有些眼熟,辨认了一会儿,想起来她在赵长渊的游船上见过她,是一名叫蝶影的女护卫。

    不远处是苏柏青的哀嚎。蝶影跳下马车,恭敬地对许蕴灵:“许姑娘,王爷派我来保护您。”

    “保护我?”许蕴灵回头看了眼苏柏青,“你一直跟着我。”

    “主子不放心您。”蝶影,“从今往后,奴婢会在暗处负责您的安全。”

    许蕴灵意外,下意识地推脱:“这恐怕不——”

    她话没完,蝶影直接跪了下来:“您要是不让奴婢跟在您身边,奴婢回去没法交代。任务完不成,军法处置。”

    许蕴灵:“……”

    话都让人堵死了,她还能什么呢。真拒绝了,反倒害人家平白无故得了一身伤。这事儿她干不出来。

    “好吧。”许蕴灵只得先同意。想着下次见到摄政王得道一番。

    有蝶影在,苏柏青不能再靠近许蕴灵半分。她畅通无阻地回到许府。但许蕴灵这一路依旧心不在焉。

    她对苏柏青最后的几句话有些上心。

    她娘已经死了,但是她和苏姨娘之间,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让苏柏青藏到现在才透露口风……

    许蕴灵带着蝶影走向扶风苑。

    回到扶风苑,却见清月在门口走来走去。听到动静,清月一下抬头,匆匆忙忙走过来:“大姑娘,您可回来了。”

    清月难得露出焦急的神色,许蕴灵不解道:“怎么了?”

    清月回头看了眼扶风苑,压低声赶紧:“大姑娘,苏姨娘身边的柳叶正在屋里等您。”

    许蕴灵狐疑:“柳叶?她来做什么?”

    “大姑娘您是不知道。”清月忿忿道,“今日府里来了个媒婆,您不在,老夫人和苏姨娘自作主张给您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