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92】 ·
许蕴灵回到许家后, 果不其然老夫人来找她询问关于苏氏一事。虽然许康辉严厉敲过所有知情人,不许将苏氏假装生病陷害许蕴灵的事捅给老夫人,但架不住苏姨娘事后真的肚子疼了。众人瞒着老夫人内情, 可苏氏生病一事实在瞒不住。
老夫人得知苏氏不好了,第一反应便是找大夫问问她的宝贝金孙好不好, 得到大夫肯定的回答, 老夫人着实松了好大一口气。然后她第二个反应,便是要找许蕴灵审问她怎么安排下人照顾的苏姨娘。
老夫人因为苏姨娘肚子里的那块肉,现来一直很偏袒她。她自然而然认为造成苏氏身体不舒服的原因在许蕴灵身上。
可面对神情格外平静的许蕴灵,老夫人问不出个所以然, 她心下越发不快, 疑虑一点点加重, 加上许蕴灵与苏氏素来有旧怨,愈发笃定许蕴灵是为了逃避责骂,不肯承认错误。
许老夫人定定地望着眼前出落的更加精致漂亮的孙女, 暗自嘲讽自己也有识人不清的时候。亏她以为许蕴灵是个识大体的好孙女。可惜终究是败给了仇恨和权力。许蕴灵现在就能下狠手整治苏氏, 又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等日后成为了王妃,怕是更加目中无人, 家中再无人能治住她了。
许老夫人的心渐渐凉下来, 她对许蕴灵产生的那些好感立马消失了。她垂下眼眸, 面无表情地捻着佛珠,声音格外冷淡:“蕴灵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祖母是管不了你。今日你铁了心不承认, 我是没有办法逼迫你的。等日后你成了王妃,我老太婆就只剩下跪下磕头的份。罢了, 你走吧。日后请安也不必来了。”
许老夫人摆摆手,下了逐客令,连眼神都不再分给许蕴灵一毫。她的厌恶不加掩饰。许蕴灵不喜许老夫人的偏袒和是非不分,但老夫人吃软不吃硬,硬来是不行的。她假装委屈,长叹了声,语气十分无奈:“祖母,苏姨娘一事非我所为。无论您怎么问,我都是这个回答。不是我做的事情,我不知道要承认什么。如果您非要认定我害了姨娘,孙女我无话可。但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相信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许老夫人闭目不言,捻佛珠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下。许蕴灵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一副无比委屈又善解人意的懂事:“祖母您在气头上,这些话我理解。您不想见我,我也明白。您先消消气,别为此气坏了身子。”
许蕴灵完怅然地看了眼老夫人,然后转身离开了慈安堂。她一走,许老夫人这才慢慢睁开眼睛。
常嬷嬷看了全程,许蕴灵最后离开时的神情她也瞧得清楚。常言道旁观者清,常嬷嬷对子嗣的执念没有老夫人那般深,她想了想,犹豫着:“老夫人,老奴瞧着大姑娘的样子,不像是谎的。她马上嫁给王爷,现在害苏姨娘,对她没有好处。”
许老夫人沉吟片刻,轻叹了声,伸手要站起来。常嬷嬷很有眼力见儿地搀扶她。许老夫人边慢慢走边:“你的不无道理。只是啊,这位孙女现在让我害怕啊。我老了,或许分不清她们的真真假假。但苏氏怀的真真切切是我许家子嗣。无论蕴灵有没有那个心思,我都必须防住了。苏氏的孩子一定要平安出生。”
许蕴灵退出慈安堂,回到自己的闺房。周围是她的亲信,她挂在脸上的委屈慢慢褪去。清月跟着许蕴灵见了许老夫人,自然听到了老夫人的言论,她很是不忿:“大姑娘,老夫人她未免过于偏心了点。您……您不如去和老爷,请老爷去和老夫人解释解释?”
“父亲不会去解释的。”许蕴灵解下外衣,换了件衣服,坐在书桌上练字,她一心二用,边边,“父亲最为在乎颜面,怎么可能将这种丢脸的事拿到老夫人跟前去。再者,苏姨娘虽然讨了父亲不喜,可她肚子里的孩子,父亲仍是在乎的。为了孩子,父亲不会继续深究姨娘。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了。”
清月皱起了眉,觉得自家大姑娘实在委屈。她看了眼许蕴灵,见她已经若无其事地干起了别的事情,更是为她叫屈。
许蕴灵倒是无所谓。她在许老夫人面前已经表明了态度,该演到位的情绪也演到了,老夫人硬要拿她错处,反倒容易让人诟病。至于最终如何评判,那就是老夫人的事了。左右不过以后更加防备自己而已。至于别的,老夫人不会像苏氏那般,各种手段层不出穷。她快嫁去王府了,这个节骨眼不必同许家人闹得过于难堪。
不过让许蕴灵意外的是,许康辉竟然在事后专程找她道歉了。这可稀奇了。
许康辉道歉的事很少做,尤其给辈赔不是。他的语言神态生涩非常,几乎是磕磕绊绊地给许蕴灵道完了歉。不过到了最后,许康辉欲言又止,十分难为情地:“蕴灵,你姨娘的事,她毕竟怀了孩子,你……”
许康辉恐怕也是知道劝人以德报怨过于厚颜无耻了些,他殷切地看着许蕴灵,寄希望于女儿能明白他的苦心,像以前一样懂事的接过他的话茬。可惜许蕴灵看穿了许康辉的“良苦用心”,故作懵懂无知,逼着许康辉亲口出来:“父亲,您想什么?”
话到这份,以许康辉的这把年纪,也不好装傻充愣,他忍着羞耻艰难道:“蕴灵,你能不能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不要过于责怪苏姨娘。再,你快要成亲了,这会儿闹出事对你影响实在不好。”
许蕴灵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她垂下眼眸,低眉顺眼着不话。这副样子在许康辉眼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不能自证清白。许康辉溪般的愧疚瞬间如滔滔江水滚滚而来,他动了动嘴,正想些什么,许蕴灵低头开了口:“父亲,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不会深究姨娘的不是,会原谅她的。只是——”
许蕴灵刻意停顿了下,显得忧心忡忡。
许康辉看许蕴灵松动了,内心的负担骤然减轻,很容易听进去她的话,于是贴心问道:“只是什么?”
许蕴灵抬起头,鼓起勇气:“父亲,您也看到了姨娘的作为,她的品性确实不端。二妹妹已经叫姨娘教坏了,日后弟弟出生,您算放在谁的身边养?按理来,您的私事女儿不该指手画脚,但为了您和弟弟好,女儿仍是要一句,咱们家不能一日无主母。您需要娶一名妻子了。”
彭家的亲事叫苏姨娘从中作梗搅黄了,许康辉目前不知是个什么态度,她得主动出击推动一把,叫许康辉重新将续弦考虑进日程里。苏姨娘不是要靠孩子绑定许康辉么,那她就叫她失掉这个筹码。有什么比亲生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养在别的女人膝下与人亲近、叫别的女人母亲更痛苦的事呢。
“这……”许康辉顿住了。他不久前提过孩子生下来不叫苏氏养。不让她养,势必得有个人来养。许蕴灵得其实很有道理。许康辉深以为然,续弦看来是很有必要了。只是他才拒绝了彭家,现在去哪里找门好亲事呢。
许康辉后悔的同时也有些尴尬,但在女儿面前,他仍保持从容:“你得对,家里是需要有个人。这件事我会考虑的,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你与王爷的亲事,至于爹……等你成亲后我会与你祖母再议的。”
许康辉能认真考虑,许蕴灵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告退走出了书房,徒留许康辉一人深思。
*
日子一天天过去,许蕴灵的亲事按部就班地准备着,很快,成亲的日子近在眼前。
成亲前夕,久未露面的秦臻臻特意上门,要送许蕴灵出嫁。
许家热热闹闹的忙碌着,前院的喧嚣声依稀可闻。许蕴灵先头忙的脚不着地,临到了婚前,便开始空闲下来。这些天日头晒了些,许家专门备了许多瓜果解暑。留出成亲时客人用的,其余的便分到了每个院子。
扶风苑中的葡萄架下,秦臻臻坐在塌上啃西瓜,她穿着一身粉色纱裙,晃着脚丫,吃一口,瞅一眼躺在身边正闭眼纳凉的许蕴灵。
看了会儿,秦臻臻终于忍不住了,好奇地问:“蕴灵姐姐,你明日就要成亲了,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呀。”
如果换做是她,恐怕紧张的连躺下的心思都没有。
“谁我不紧张了。”许蕴灵闭着眼睛,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只是她素来能在大场面上装样子,哪怕紧张的手指都要痉挛了,也能叫人看不出分毫。她这回的确了实话,“第一次成婚,怎么可能不紧张。”
秦臻臻瞅了眼纹丝不动躺着的许蕴灵,探过头去认真观察她的神情,半晌摇头,直起身:“不信。姐姐,你定是唬我的。我见过的姑娘,无论哪家闺秀到了成亲的日子,都紧张的坐立难安。哪像姐姐你,镇定的都不像第一次成亲。”
秦臻臻啃着瓜嘟囔。许蕴灵睁开眼睛,葡萄架上的绿荫挡住了强烈的光线,她眨了眨眼,起身拿起瓷碗中冰镇的西瓜,吃了口,又觉得没胃口放下了。她擦拭着手指笑:“我的是真话,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到是臻臻你,怎么听着像是参加过很多回婚礼?”
“都是她们请我的。”秦臻臻解了馋,拿帕子擦擦嘴,直白道,“在京都就是这样,我与她们没有很深的交情,不过碍于家里的关系,少不得要送来一张帖子。我与她们没话题聊,只能枯坐着被迫听她们讲些夫家如何公婆如何的,忒没意思。还是姐姐你这儿好,清静,还有瓜果吃。”
许蕴灵哭笑不得,将放瓜的瓷碗推过去些,玩笑:“诺,瓜还有呢,多吃些。”
“不了不了。”秦臻臻捂着肚子皱起脸,“撑了。”
许蕴灵让她逗笑了。秦臻臻活泼好动,一刻也闲不下来,她跳下塌走了几步消食,随后像是想起什么,跑着凑到许蕴灵跟前,眨巴着眼问:“姐姐,明儿你出嫁,是姚表哥背你上花轿吗?”
“你怎么也叫起表哥了。”许蕴灵拿着本话本看,其实她也没看进去多少。闻言挪开视线,揶揄地斜睨她。
“哎呀不我不我。”秦臻臻被趣地红了脸,忙摆手。顿了须臾,她声音都低了些,咬唇直言,“他躲了我好几天,所以……”
“表哥不背我,祖母安排了许安泽。”许蕴灵的视线落在话本上,思绪飘到了昨日。
昨日姚清微带她上山祭拜姚氏。她马上出嫁,总归是要来看看生母的。许蕴灵与姚氏没有感情,但目光落在清扫干净的碑墓上时,不免生出了几分惆怅。姚氏早亡,就连她亲生女儿的灵魂也离开了。不知这对真正的母女,在下面会不会遇上。
祭拜结束,姚清微送她下山。下山的路上,姚清微主动提出上花轿这天由他来背。许蕴灵知晓他的好意,只是许老夫人已经安排了许安泽,她只能拒绝表哥。
“哦,这样啊。”秦臻臻有些低落,好动的劲儿都停了些。
许蕴灵好笑地看她:“不要难过了,表哥会来的。明日他定是躲不开,你可要好好看牢了。”
秦臻臻眼睛一亮,又高兴了,重重地点头,嘴角翘起:“那当然,他别想躲我。”
许蕴灵失笑,继续看她的话本,只是没看两行,她心思又飘远了:“臻臻,皇室宗亲成亲后,是不是需要去一趟宫里请安?”
里宁王府与别的王府不同,老王爷和老王妃鹣鲽情深,膝下只有赵长渊一个儿子。老宁王去后,赵长渊承袭了王位,和王妃一起住在宁王府。只是没过多久,老王妃因病去世,宁王一脉就只剩下赵长渊。但皇宫里人对他的态度……
秦臻臻认真想了片刻,蹙着眉点头道:“虽然成亲当日皇上就可能会来。但第二日仍是要进宫觐见太后……周太后,其实不是很好相与。姐姐,你可要当心啊。”
皇家深如海,定要谨慎行事。许蕴灵点头,嗯了声。心不止周太后不好相处,恐怕皇帝也不好相处。她轻叹了声,暗道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不过这么一想,她不由更紧张了。
第二天天微微亮,许蕴灵就让人叫起了床。她几乎是一宿没睡,越到成亲当天,真实感越发逼近,紧张的她完全没有睡意。
丫鬟嬷嬷全扎堆在扶风苑里,先前早就有了安排,此时一个个井然有序地按着分配好的任务做事。许蕴灵洗漱完毕,坐在梳妆铜镜前。全福人老早等着了,笑着对许蕴灵了句恭喜的吉祥话,然后拿起棉线开始开脸。
开脸是用棉线去除脸上的绒毛。许蕴灵皮肤白皙光滑,脸上绒毛生的较少,饶是这样,也疼得难受。她费了好大劲才没有皱起一张脸。
全福人开好脸,接着给许蕴灵梳头。她顺着许蕴灵柔顺黑亮的长发边梳边:“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许蕴灵望着镜中人影,听着全福夫人的念词,不禁联想到日后与赵长渊的亲密相处,不由自主红了脸颊。她本就生的灵动娇艳,面上红霞一起,更是添了几分惑人的艳丽。待到描眉上妆,更是将她容貌上的优势发挥了出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用此形容也不为过。屋内众人望着她,纷纷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姐姐,你可真是太好看了!”秦臻臻心直口快,直将众人的心声了出来。喜娘从许蕴灵的美貌震撼中回过神,笑着接话,“秦姑娘的可不是么。大姑娘您当真像是仙女下凡来了,这等容貌气度,与王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许蕴灵笑笑不话,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一笑,又将人笑得晃了眼。正巧丫鬟正在给她戴新娘的凤冠。王妃品级高,冠上的珠宝用的均是上品,珠宝流光溢彩,映衬着她明媚又清浅的笑容,更是光彩照人。
秦臻臻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胸口直叫唤:“姐姐,你可别对我笑了。这一笑,快把我魂都笑没了。等下王爷来了,你给他多笑笑。”
她夸张的样子,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只是秦臻臻谈及赵长渊,她们又不好笑得太过放肆。
许蕴灵头顶厚重的喜冠,不好转过来,只在铜镜中看着秦臻臻,嗔笑道:“臻臻,你少作怪。”
“我是实话实话嘛。”秦臻臻嘟着嘴反驳,趣的意味昭然若揭。
正着话,王夫人掀帘进来了,她身后跟着付嬷嬷。两人进来是来看新娘准备的如何了。刚到内室,只来得及听到秦臻臻的尾音,王夫人不由笑问:“臻臻在什么呢?什么实话实?”
“我在夸许姐姐漂亮呢。”秦臻臻起身,忙到王夫人身边,笑,“夫人,你看姐姐多漂亮啊。她还不让我夸。”
秦臻臻假装告状,一派玩笑表演的模样惹得屋里的人笑了起来。王夫人和付嬷嬷顺着她的话,齐齐看向了梳妆台前的许蕴灵。乍一看到她上妆后的样子,两人愣了愣,双眼均是一亮。
王夫人笑着拍了拍秦臻臻的手背,赞同道:“这回臻臻的不错。”
“是啊。”付嬷嬷附和,她上前了两步,细细端详了片刻,直接把许蕴灵看羞涩了,这才缓慢地颔首,满意道:“大姑娘您今日的样子,堪比天人之姿。咱们王爷有福气了。”
之前喜娘夸许蕴灵像仙女,许蕴灵听着内心不起波澜。喜娘能干在一张嘴上,无论出什么夸张的话都不奇怪。可是换了宁王府的付嬷嬷,她倒真感到不好意思了。
这时,外面锣鼓声高昂响起,喜娘跑到外边看了眼,而后匆匆进屋宣布:“吉时快到了,新娘子快些准备,要出阁了!”
嫁衣扣上最后一颗扣子,王夫人手里拿着盖头,看着相认不久的外甥女,不由自主红了眼眶,“我们灵灵要嫁人了。舅母真是舍不得啊。”
许蕴灵闻言动容。她喉头滚动,干涩地出声:“舅母。”
来到这里,真心待她的长辈只有忠国公府的人。王夫人更是将她当做了亲生女儿一般。这具身体里的她虽是异世灵魂,也被深深动了。内心深处,她早将忠国公府认作了最亲的亲人。
“嗐,瞧我,大喜日子这些做什么。”王夫人深吸了口气,重新笑了开来。一看许蕴灵也要哭的样子,忙,“你可是新娘子,不能哭,不然脸可就花了。”
许蕴灵强忍鼻酸,点了点头。她退后一步,微微弯膝,作势要给王夫人行礼:“舅母,蕴灵给您磕头了。”
“你这孩子,磕头做什么!”王夫人急忙一把拉住她,忍不住再次红了眼睛。她明白许蕴灵的意思,孩子有这份感恩的心,她已经很感动了,“好了,时辰不等人,王爷已经来了外边,不要再耽搁了。”
许蕴灵用力眨了眨眼,将泪水眨了回去,点了点头。
清月和水兰扶着许蕴灵出了扶风苑。拜别许康辉和许老夫人后,王夫人将红盖头盖在了她的头上。许安泽安分地等在花厅。摄政王大喜之日,许安泽哪怕心里不情愿背许蕴灵,面上也不敢显露。等新娘子出来后,他闷不吭声地将人背起,朝外走去。
许蕴灵与许安泽自然是无话可的。她的脸蒙在盖头之下,入目皆是红色。地面一直在挪动,耳边传来络绎不绝地道贺声。一直到许安泽生硬又别扭的一句“到了”,她才知道自己到了花轿。
丫鬟扶着许蕴灵上花轿。
“灵灵。”姚清微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他帮忙扶着许蕴灵,嗓音微哑,认真道,“如果你在王府受欺负了,不要怕,回来表哥替你做主。就算他是王爷,为了妹妹,我也要拼命揍他一顿。”
听到姚清微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许蕴灵压到心底的酸涩再度翻涌上来。她用力深呼吸,声音克制又平稳,只是浓重的鼻音仍暴露了她的心情。她像是有了靠山般故作声势,又像是让姚清微放心,“有表哥你在,我当然不怕!”
“好。”姚清微略微哽咽,又很快恢复如常。将人扶上花轿,才轻声催促道,“进去吧,王爷盯我很久了。”
许蕴灵脑中不由浮现赵长渊面无表情盯人的画面,伤感中又觉得有些好笑。她轻点了下头,坐入了轿中。
一路晃晃悠悠,花轿到了王府门口停下。许蕴灵晃了一路,盖上盖头除了地下的路什么也看不到。她原先还有些茫然和无措,过了一阵干脆直接放弃了,任由喜娘和丫鬟手把手领着。让走路就走路,让停下就停下,让磕头就磕头。
拜过了天地,进入洞房,许蕴灵已经累得头昏眼花脖颈酸痛。同赵长渊的合卺酒,许蕴灵也是听着指挥机械地喝完了。原先她预想了会有很多鹿乱撞的场面,哪知到后面累得都够呛,再分不出别的心思想七想八了。
喝完合卺酒,外边便有人通传皇帝来了。赵长渊挑了红盖头,只匆匆看了她一眼,便去了外间迎接皇帝。仪式结束,洞房里的下人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清月和水兰。许蕴灵赶紧叫两个丫鬟将她头上的凤冠摘下来。
戴了快一天的凤冠,她简直要累散架了。凤冠一卸下来,她整个人如释重负。赵长渊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许蕴灵从一大早上就开始折腾,压根就没吃什么东西,到了这会儿已经饿的饥肠辘辘。
房中的桌上燃着一对喜烛,旁边放了好些枣子、花生、桂圆,还有几盘精致的点心。每个盘子上方都盖着一张红彤彤的囍字。糕点已经凉了,许蕴灵随手挑了盆,简单吃了两口应付。她一天下来都不敢喝水,现在渴的厉害,正要叫清月去外间拿壶热茶过来,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原本应该在外面招待皇帝的赵长渊,此刻突然回来了。许蕴灵猝不及防,有些发愣地注视着身穿冕服的赵长渊。
大宣礼法,亲王纳妃,应当戴金冠,穿冕服。许蕴灵看惯了他穿常服的样子,还是头一回见他穿正装。那样子,就和长得帅的人穿西装一样,身姿挺括,气度高华,帅的惨绝人寰。饶是许蕴灵已经对他的颜值有了免疫力,也不禁目眩神迷了一把,心底赞了声超帅!
“你们退下吧。”赵长渊深深地看了眼许蕴灵,然后出声对清月和水兰。
两个丫鬟应了声,忙退了下去,走之前不忘牢牢关上门。
待到室内只剩下她和赵长渊。许蕴灵恍然回神,故作镇定地轻咳了声,假装很自然地:“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不招待皇上没有关系吗?”
她面上平静,心里已经紧张起来。她不是无知的白,新婚夜要发生什么自然一清二楚。只是理论知识再丰富,她终究还是个新手啊!完全无法让人真平静。
赵长渊笑着不作声,视线紧紧贴住她。烛光摇曳,暧昧陡升,许蕴灵让他看得不自然极了,躲闪着移开了目光。她听到赵长渊走近的脚步声,然后停在她身边。
他的手掌放在她肩头,弯下腰来,视线与她平齐。许蕴灵感受到了他的呼吸,却羞涩的不敢回望。她目视前方,睫毛轻颤,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由地蜷了起来。
赵长渊不在意,他垂眸,一手握住她的,五指交缠。他的唇贴在了她的耳廓,出声时那温热的气息激得她皮肤微微战栗。他暗哑着:“春宵一刻值千金,为夫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外面一帮闲杂人等身上。”
他的眼眸渐渐加深,目光深邃而强势地锁住她。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好看,挑起红盖头时的惊鸿一瞥,在他心底掀起了巨大波澜。如果来的人不是皇帝,他定然连房门都不想出,只想将人一刻也不停地牢牢把控在手里。
他对她的欲望非旦没有消减,反而愈加浓烈。甚至想到她这副样子不知让多少人看了去,他心里竟会升起一股无名的嫉妒和占有欲。
赵长渊的手臂揽上她的腰。只是下一瞬,察觉到她的僵硬,他脑中理智回归。不能太过分了,他知道自己失控起来会是什么模样。他闭了闭眼,缓下内心的躁动,将人拉了起来。
“饿不饿?”他问道。
许蕴灵其实已经有了些房事的心里准备,然而听到他的话,怔愣了下。她回神,突然有些感动,想不到他这般细心。她闻言老实地点点头:“饿了,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她苦闷地捂了捂肚子,赵长渊失笑,随后叫来了一碗海鲜粥。米粥温热细腻,软糯新鲜,许蕴灵饿过了头,不好大吃大喝,胃里填了些粥,倒是好受些。
她坐在边上吃,赵长渊陪在她身边,倒了杯酒,慢慢浅啜。许蕴灵扫了眼,发现他喝的正是他们俩的合卺酒,不禁脸上一红,赶忙低头喝口粥,像是转移注意力般问:“您不去招待,皇上那边真的没有关系吗?”
赵长渊睨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有大臣陪他,我不去也无妨。”
这会儿皇帝终于不是闲杂人等了。许蕴灵哦了声,垂眸慢吞吞地喝粥。
赵长渊也不出声催促她,他好像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好整以暇地看她龟速喝粥。只是一碗粥终归会见底,许蕴灵的勺子捞到碗底已经无粥可捞,她放下勺子,对上赵长渊的眼睛,顿了下,干巴巴地:“我喝完了。”
赵长渊指了指碗,也不知出于什么意思,竟问了句:“还要吗?”
许蕴灵眨眨眼,识相地摇摇头。
桌上喜烛噼啪作响,赵长渊手指抚过酒杯,抬眸望进她的眼里,“陪我喝一杯?”
许蕴灵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意思,但想了想,随后点点头。合卺酒喝的太过匆忙,她都没细细品尝,来一杯也无妨。再者,那什么能拖一时也是好的。
赵长渊笑了笑,翻开一个酒杯给她,倒了浅浅的半杯。许蕴灵仰头喝了一口,细细品了下酒的味道,觉得和梨花白不相上下,正准备喝第二口,举起的手让人抓住了。
许蕴灵莫名地看过去,却见赵长渊强势地搂过她的腰,将人抱到了他的腿上。许蕴灵惊呼了声,一只手赶紧搂住他的脖子,只是等看清自己与他的坐姿时,她的脸蛋倏然红了。她喉咙紧绷,感觉浑身热得厉害。
“浅尝一口就够了。”赵长渊不紧不慢地接过她的酒杯放下,他揽住她,微微垂头,与她安静对视,“现在该轮到我了。”
她闪亮的瞳仁里倒映的是他的影子。赵长渊引以为傲的克制力顷刻间土崩瓦解。他的吻落了下来,缠绵缱绻又霸道显露。
两人的呼吸交缠着,合卺酒的酒劲似乎涌了上来。许蕴灵紧紧攀附住他的肩膀,仿佛溺水之人抱住一块浮木不松手。
他抱着她,一边亲吻,一边压入床铺。
王府中红灯轻晃,仿佛荡起一地红浪。
床幔中,赵长渊反手压住她倏然攥紧的双手,低头却温柔吻去她眼角边的泪水。
……
床铺作响,红烛垂泪,好似一夜无休。
作者有话要:
注:引用李白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