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91】 ·
许康辉惩罚了苏氏, 但他短时间内无颜面对自己的女儿许蕴灵,于是出了枫眠苑后径直去了军营。
许蕴灵随后也跟着离开了苏氏的院子。夏日的温度迎面扑来,她走在抄手游廊里, 只觉得心情犹如这个天气一般燥热烦闷。苏氏的陷害败露,可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心情有变好。
一根翠绿的枝丫从墙上窗格中穿进来, 枝叶挂在空中晃晃荡荡, 许蕴灵伸手揪下一片枯黄的叶子,静默了一瞬,而后带着两个丫鬟一同出了府。她去了宁王府。
赵长渊在皇宫中尚未归来,许蕴灵有些泄气地站在门口, 不吭一声。门房面面相觑, 他们已经派人去找管家了, 但管家也不知道遇上了什么情况,到现在都没有出来迎接未来王妃。下人们不知所措,一时没人开口, 生怕自己错了话会惹事端。
许蕴灵叹了声气。她来宁王府也是心血来潮, 可能是受夏天天气的影响,加上苏氏今日来的这一出,直接让她的情绪变得消沉。赵长渊不在, 她一时间也不愿意回家。家里此刻铁定是鸡飞狗跳。尤其等到老夫人回来, 肯定会察觉到苏氏身子抱恙, 以老夫人的关心程度,必定会找许蕴灵一番问话。偏偏许康辉发话不许将苏氏装病陷害的事情透露给老夫人,这就需要她来善后圆谎了。
她是受害人,最终却要她出面装大度, 告诉老夫人什么也没发生,苏氏单纯是肚子疼。不过这些话要是和老夫人了, 许蕴灵大概能猜到老夫人的反应,认为她没有听从叮嘱好好照顾苏氏。最坏的结果,老夫人可能还要猜忌她,是不是容不下苏氏。
许蕴灵越想越恼火,暂时她是不高兴回家的。她决定去外边散散心,等没那么生气了再回家。京都朱雀大街人来人往,茶馆适合娱乐不适合去火,她想了想,最后去了赵长渊带她来过一次的玄安道观。
玄安道观依然清幽安静,连夏日中连绵不绝的蝉鸣也听不到。许蕴灵一来,就感觉胸口的郁气散了些。她用力深吸了口气,迈入道观。
玄安道观似乎是不对外开放的,看不到一个香客。院子里仅有两名童拿着笤帚在扫地。其中的一位道士已经认识了她,走过来向她施行一礼。许蕴灵赶紧回礼。
“施主,这是白塔的钥匙。白塔酉时三刻落锁。”
道士的话和上回一模一样。许蕴灵是有些意外的,她还没有出来的意图,想不到这位道长已经预料到她要去哪里了。她忙道了声谢。
道士走开了。许蕴灵和两个丫鬟去了白塔。清月和水兰守在塔下,许蕴灵独自一人上了白塔。
不同于楼下的闷热,白塔高处风声猎猎,吹去了空气中黏腻的热气。她趴在栏杆处吹着风,眺望远处飞鸟青山,充满怒气的胸腔似乎变得舒畅起来。
她吹了阵风,很快便听到楼梯口似乎有人在上楼,木质楼板因为重压而咚咚作响。许蕴灵侧耳倾听了片刻,偏头安静地等待着。不多时,她的余光中出现了一个侧影。
赵长渊与她并肩而立,顺着她的方向,同她一起看向远方。
“既然来了宁王府,为何不进去等我?”赵长渊在风声中。
他一回到宁王府,手里的马鞭都没来得及交由下人,便听到了她过来了的消息。他那时很欣喜,下意识以为她在府里等他,正要迫不及待进去,却听到下一句“大姑娘知道您不在,在门口等了会儿就离开了”。他迈开的步子当即就停住了。他一瞬间是有些微失落的。可一想到她在门口等过他,他又释怀了。只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看到她后,他莫名的仍有些失意。
短短的一段路,他的心路用跌宕起伏来形容也不为过。这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大起大落犹如人生起伏。他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困在儿女情长上。可他又甘之如饴。赵长渊笑了笑。面对她,可能仍会有些感情中的情绪,所以才会忍不住问吧。
“进不进去等有什么区别?反正最后你都会找到我。”许蕴灵伸出手,触摸到指缝间穿梭而过的风。她的唇角微微翘起,眼中有笑意蔓延,“你看,你不是找到我了吗。”
她的话明明听起来很无理,有着几分理所当然的娇纵。赵长渊听了一愣,而后微微一哂,很神奇的所有失意顷刻间荡然无存。如果是以前,她是万般不出这样的话来,哪怕了,也只会是带着尊敬、羞赧和客套。而现在,因为是亲近的人才会更加放开,充满信任。
“我这样,算不算是恃宠而骄了。”许蕴灵狡黠地笑了笑,有几分调侃在里面。
赵长渊失笑,居然这么直白地出来。她笑起来左脸颊的酒窝露了出来,赵长渊鬼使神差的捏了下她的脸颊,在许蕴灵怔愣间若无其事地松手。他目视前方,笑:“嗯,是恃宠而骄。不过没关系,你往后可以更娇纵一点。我惯你。”
他是要护她一辈子的人。前面十几年无人好好待她,她下半辈子的几十年,就由他来宠惯好了。
论脸皮厚许蕴灵是比不过赵长渊的,她也只敢简单地撩这么一下。听见他这么,她别开头,压着笑:“不要,太娇纵了那成什么样子了。不过,我发现王爷您很有——”
许蕴灵欲言又止,忍不住转过头来用揶揄的目光明目张胆地量他。那意思,就差赵长渊很有做昏君的潜质了。
赵长渊阅人无数,哪会看不明白她未尽之意,但他故作不解,追问道:“发现我很有什么?嗯?”
许蕴灵当然不能您有当昏君的潜质了。而且这句话怎么都感觉怪怪的,甚至还大逆不道。许蕴灵脑瓜子转得快,一本正经地胡扯:“您很有智慧,文韬武略,器宇轩昂、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才貌双全、貌若潘安……”
赵长渊:“……”
“好了,停下来吧。”赵长渊啼笑皆非,硬是让她的产生了怀疑。面前形容的算正常,到后面貌若潘安什么都出来了,不像话。他虽然长得不错,但二十年来没人敢拿容貌来夸赞。再,男人怎么能以容貌为重。这姑娘可真是,什么都敢了。
“哦。”许蕴灵适时又乖巧地闭上了嘴。再下去,她自己都觉得很尴尬了。硬吹什么的,还怪不好意思的。
两个人又闲聊了会儿,许蕴灵手指在栏杆上一点一点,她状似无意地随口提起:“彭家决定将女儿嫁给我父亲了吗?”
她这话时没有看赵长渊。他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开了视线,:“彭良山答应了,但是你父亲在媒人准备去彭家亲时反悔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
“三日前苏姨娘在午膳时晕倒,大夫把出她有了喜脉。才隔了两天,她就让我父亲改变了主意。”许蕴灵轻笑了声,想到今日许康辉怒气冲冲离开的样子,话锋一转,意味不明道,“也不知道今天过后,我父亲会不会再次改了主意。”
“恐怕不行。”赵长渊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彭良山是重诺之人,很讨厌他人反复无常。你父亲有意提亲却当庭反悔,现在反悔过后又想娶彭莹,就算有彭夫人情,这次彭良山绝不会松口。”
许蕴灵颔首,看来彭家的亲事八成黄了。她安静地沉思着,今日之前,她其实无所谓许康辉会不会娶妻,但苏氏的挑衅和再一次的针对,以及许康辉轻易就动摇的信任,让她明白,有些人不能放任不管,帝王制衡之术,在哪里都需要。苏氏不想许康辉娶妻,她就不如她意。
她正沉默地思索,突然感觉头顶有温暖的掌心贴上来。她看过去,是赵长渊。他的神情平静到有些异样,眼中隐隐流露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记不记得我过:无论如何,你还有我。”赵长渊笑叹了声,过了会儿才低声,“我知道你一惯独立,遇到麻烦更多时候都选择自己来解决。你很坚强,心性坚韧,但有些时候,我其实希望你不用那么独立。有时我也会苦恼,会无力,喜欢的女孩这般懂事,还需要我做什么呢?我虽为王爷,但也是个普通男子,会希望喜爱的女子能依赖我些,给我一个能替她遮风挡雨的机会。”
许蕴灵怔愣,似是意外他会有这般诉诸衷肠的言论。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居然在她面前放低了姿态。她眨了眨眼睛,心中感慨万千,甜蜜、酸楚、难过种种情绪交织而过。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将云端上的人拉入滚滚红尘。
“您其实不必……”许蕴灵斟酌着措辞,只是话一出口,她抿了抿唇,停了下来。她前世不曾喜欢过人,一个人单身过惯了日子,习惯任何事自己思考自己动手处理。生活空间固定了她的思维模式,她从没有考虑过,当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闯入自己的私人领地,该如何与之相处。以致于在这里,在和赵长渊一起后,仍用原来的方式生活着。
赵长渊的手慢慢收回,在垂落下去时,许蕴灵一把握住了。她没有看他,而是眺望着远处,用力呼吸了一口气,过了会儿,才慢慢:“您可能不知道,在来找您前,我存了一肚子的气。生气苏姨娘为何非要不死不休的针对我。我想不通,也不愿待在家中等祖母回来兴师问罪。出家门后我不知去哪里,丫鬟问我,我第一个反应竟是您的王府。不过当时您不在。”
她停顿了下,然后继续:“后来,来到玄安观散心后,我仍是对苏姨娘和我父亲难以释怀。我气闷了许久,一直到您来了。您可能不知道,看见您的一瞬间,他们给与的难受我全然想不起来了。剩在心里的,全是喜悦。”
看见他时,就好像阳光驱散了密布的阴云,照入了她的心底。那些郁结于胸的气愤、怒火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尽数消失。
她想到曾经看到一句话:喜欢一个人,拥有一个人,就像是拥有了全世界。以前她对此嗤之以鼻,但是现在,她真切的感受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哪怕他不做什么,就只是出现在她面前,她像是拥有了全世界的喜悦。
她转过头来望着他,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长渊低头轻笑,抬手捂住她的双眼。他的声音愉悦:“姑娘,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怕我会忍不住想亲你。”
许蕴灵眨了眨眼,然后拿下他的手,歪了歪头,直白又认真地注视他:“那为什么不亲?”
赵长渊怔住,随后失笑:“你可真是……”
然而话未落,他眼前一晃,唇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赵长渊眸色渐深,许蕴灵红着脸慢慢后退,见他望过来,轻咳了声,学着他的语气,戏谑道:“那什么,秀色可餐,情难自禁。”
赵长渊仍是不话,眼神牢牢地盯住她。许蕴灵有些招架不住,正要挪开对视,她的后脑已经按上来一只手。将她往他怀里按去。
她仰起头,感受着他的气息。
而他的亲吻,比上次更为剧烈。
作者有话要:
喜欢一个人,拥有一个人,就像是拥有了全世界。——这句话不知道是哪里的出处,我自己改编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