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1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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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影察觉到不对, 立马去喊了大夫。

    许蕴灵脆弱地软在椅子里,腹一阵阵的刺痛,虽然微弱, 却无比清晰。她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冒了一层冷汗, 痛苦地喘息:“大夫来了没有?”

    清月手足无措, 一遍遍地重复:“蝶影姑娘已经去请大夫了,王妃,大夫很快就来了,您撑住。”

    许蕴灵已经没有力气再什么了, 困难地点了点头。

    指甲不由自主掐入掌心, 她使劲规律地深呼吸, 不停暗示,去忽视那阵令人心悸恐慌的疼痛。

    大夫很快来了。

    赵长渊不在,所有人不敢挪动许蕴灵。门口一圈侍卫如临大敌, 见到大夫, 赶紧让出了一条路。

    “姑娘,大夫来了!”水兰欣喜若狂,连称呼都喊错了。

    大夫快步上前, 搭脉听诊, 神色逐渐凝重, 许蕴灵闭着眼睛没有瞧见,两边的丫鬟却感觉心突突跳得剧烈。过了须臾,大夫面容一肃,低声问道:“王妃之前可有吃过什么东西?”

    许蕴灵的手倏地攥紧, 她睁开眼,慢慢回忆道:“没吃过什么, 只喝了一杯水。”

    “王妃喝的那杯水可还在?老夫想瞧一瞧。”

    蝶影忙将案几上的杯子拿过来,大夫仔细闻了闻,从药箱里拿出一根银针,在茶杯里搅了搅。银针再拿出来时,沾水的地方变成了黑色。

    水里有毒!

    许蕴灵眼皮重重一跳。

    一旁蝶影脸色大变,了个手势,带着几个侍卫悄然退下。

    水兰和清月亦是惊骇不已。

    “大夫,您有什么办法解毒吗?”清月急忙追问。

    “去拿些水来给王妃喝。”大夫忙交代下去。

    水兰应了声很快出去拿水。

    许蕴灵不是不害怕,毕竟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但也不敢精神过于惊恐和慌张,她担心那样对孩子不好。她慢慢深呼吸,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水兰很快回来,扶起许蕴灵喝了不少的水,一直到大夫喊停。

    大夫随及走到一旁,走笔疾书,写了一张药方,交给清月:“马上按照这张药方去煎药,煎好后立马给王妃服下。”

    清月接过药方急匆匆往外走。

    大夫留了下来,许蕴灵好不容易得了些力气,直接问道:“大夫,我中的什么毒,严不严重?”

    大夫:“您中的是一种慢性毒药,名叫暗红草,因药草外表暗红色故而得名。这种药最开始服用时身体不会产生明显的反应,可若是日积月累的服用,等发现时就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老夫猜想,您之所以会那么快感觉到疼痛,许是与您怀有身孕有关,所以加速了药效的发作。”

    “那孩子……”许蕴灵的担忧欲言又止。

    大夫会意,拱手道:“您中的毒药量轻,孩子暂时没有危险,喝了药便好。”

    许蕴灵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清月在煎药,大夫暂时用银针压住了毒素的蔓延。

    约莫两炷香的时间,清月端了药过来。

    浓郁的药味冲入鼻腔,许蕴灵那么怕喝中药的一个人,此刻毫不犹豫地仰头喝光。她服用过了一会儿,腹的疼痛稍稍缓解了些。药起作用了。

    许蕴灵终于长松了口气,环顾一圈,发现蝶影不见了,她随口问了句:“蝶影呢?”

    “方才还在这儿来着。”清月找了找也没瞧见,又道,“王妃,奴婢扶您回房歇息吧。”

    许蕴灵抬手:“等等。”

    她用力摁了摁眉心,松懈下来后,她才发现后背湿漉漉出了一层汗,一片冰凉的湿意。但她无暇顾及换衣服这等事,她必须先把下毒的人找出来。

    许蕴灵若有所思,将喝茶前后的事情飞快地过了一遍。

    她是在见完许老夫人和李氏后才毒发的……而茶是在见面的过程中喝的……

    许老夫人空手而来,没有下毒的机会。而且她有求于自己,害她无疑是将许家往火坑里推,她不会做危害许家的事。至于她带来的李氏,一个安静到会被忽视的人,但她一直与许老夫人在一起,同样没有下毒的机会。

    唯一能靠近她的是被收买的丫鬟,但她想来是因为贪财,那丫头被揭穿就吓得不行,让她下毒害人,应该没那个胆。

    难道是王府的人?

    许蕴灵沉吟,管家告诉过她,府里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每一个进入府后会由楚恒手下的暗卫考察一段时间,没有异心才有资格留下来。尤其在她怀孕后,饮食皆有付嬷嬷准备,付嬷嬷是个细心且忠心的人,平时就很少出差错,更不用会让人下毒了。

    至于负责端茶水的人,更不用了,清月是她亲信,她不可能害自己。

    许蕴灵不由想到了宫里的人,但他们会怎么接近自己呢。王府守卫森严,外人闯进来不被惊动的可能性很,更遑论靠近她身边。

    她想了一圈,理不出任何头绪。

    许蕴灵沉声吩咐:“将府里的人看好,只许进不许出,若要出门,必须得我应允。另外叫门房想想,前些日子可有陌生人员出入。”

    水兰、清月应道:“是”

    “对了,将厨房的人看管起来,让付嬷嬷一个个去问话,今日有谁接近过——”许蕴灵着着语速慢下来。她感到有些不对劲,皱眉道,“付嬷嬷呢?怎么一天不见她出现?”

    水兰和清月一怔。

    清月拧眉沉思了会儿,迟疑道:“我方才去煎药,似乎也没见着付嬷嬷。”

    付嬷嬷对王妃十分上心,按理来,她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差点叫人害了王妃,不可能到现在还不出现。

    许蕴灵眉间一动,强起精神:“把付嬷嬷找来。”

    王府的人很快去找,最后却在厨房间的柴堆里发现了昏迷的付嬷嬷。

    许蕴灵一惊,立即问道:“付嬷嬷可有事?”

    清月回复道:“方才已经叫大夫过去看了。奴婢过去时,付嬷嬷正巧醒了。她的头叫人伤了,所幸避开了要害,没有性命之忧,只需休养几天。”

    “那就好。”许蕴灵如释重负,她还真怕付嬷嬷遭到不幸。她捏了捏鼻梁,“付嬷嬷醒之后,她有什么吗?有没有看到谁伤的她。”

    清月:“付嬷嬷那人是从背后偷袭,她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昏倒了,后面便人事不知了。”

    “偷袭?”许蕴灵神色一正。

    她中毒,付嬷嬷昏倒,难不成是有预谋的?许蕴灵神情严峻,如果不快点将凶手找出来,连着她身边的人恐怕都有危险。

    “今天除了我祖母和李氏,还有其它人员进出吗?”许蕴灵沉声问。

    清月答不上来:“奴婢还没去问门房。”

    这个时候,蝶影进来了:“王妃。”

    许蕴灵将刚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蝶影思索道:“门房,府里除了采买的下人,这几日都没有人员进出。”

    许蕴灵问:“采买的下人可查过有什么问题?”

    蝶影:“采买的下人都是付嬷嬷挑选的,他们以前和付嬷嬷一起服侍过老王妃,属下查过了,他们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许蕴灵沉吟,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在案几上,若有所思道,“早上拦住我的扫地丫头,她是不是过,才来王府没多久?”

    蝶影皱眉,停顿了下:“王妃,属下去问问管家。”

    许蕴灵:“嗯。”

    过了一会儿,蝶影回来了。

    蝶影道:“半月前管家买了一批干杂役的丫鬟,今日的丫头便是那一批进来的。”

    许蕴灵立马:“将那批丫鬟带过来,还有他们的卖身文书。”

    蝶影颔首,转身出门去办。

    “王妃,这些事情,不如等王爷回来再处理吧。”清月忧心忡忡。许蕴灵才解了毒,她担心许蕴灵的身体吃不消,会留下后遗症。

    许蕴灵摇摇头:“不行,我必须尽快抓住凶手。整个王府戒备森严,却仍有人能够溜进来下毒,你不觉得可怕吗?这几日府里进出人员固定,正是最好排查的时候,若是晚了,等那人想办法逃出去,反而抓起来麻烦。”

    许蕴灵主意已定,清月服不了。她拿了件衣服披在许蕴灵的身上,又将一件毯子盖在膝盖上。

    许蕴灵的身体有了些温度,不过两只手依旧冰凉,她不甚在意。

    管家半月前买的丫鬟一共有八位。因为刚进府,管家怕她们不太懂规矩,所以存了一些警惕,将她们安排在一些无关紧要的杂役岗位上。想着离主人距离远,平日里不会有机会凑到主子跟前犯忌讳。

    结果没想到仍有扫地的丫头会被收买,偷摸跑到王妃跟前不,还有人敢在府里下毒。

    管家听王妃中毒,吓得魂飞魄散,又听闻连付嬷嬷都遭了毒手,卧伤在床,更是心惊肉跳。

    一听蝶影要来带人,管家二话不将买进来这批丫鬟的卖身契和身家介绍文书交给了她。

    很快,丫鬟一字排开站在许蕴灵面前。而每一个丫鬟身后,都站了一名持刀侍卫。

    紧迫窒息感浓重,丫鬟们战战兢兢,低着头,缩着肩膀。

    许蕴灵坐在高处,面色依旧有些白,眼神却清亮锐利。她命令道:“所有人,把头抬起来。”

    她的语气虽有些虚弱,但威压深重。除了被扣下的扫地丫头,其余七位像被按下了开关,不受控地,一点点抬起下巴。

    蝶影把名单给她。许蕴灵一个个翻阅过去。

    室内静滞,无声无息的气氛压迫着丫鬟们本就紧绷的神经。

    许蕴灵向下扫了眼,其它没有什么,言简意赅道:“叫到名字的,走上前一步。”

    完,她一个个念起了名单上的名字。

    许蕴灵点到的丫鬟,她不会立马叫人退回去,而是在她们站定时,细细量一番。

    有时候,沉默比言语更令人窒息。

    许蕴灵不疾不徐地点名,别的什么也不。

    她的目光宛若实质,犀利如刀,所有被注视到人,尽力维持的平静一点点被瓦解。面孔慢慢变得无措,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自主蜷曲。

    四周越是安静,越是让人不安。

    后面丫鬟七上八下的,她们不知道王妃叫她们有什么事情,一个个惶惶然。可王妃什么也不,她们的心理防线隐隐有崩溃的迹象。她们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名字上,一旦响起,一个激灵,应激似的往前一步。

    只有最后一位,许蕴灵点到她的名字时,她毫无反应。

    许蕴灵停了停,眼神从名单上抬起,朝那名丫鬟看过去。

    是浣衣局新来的丫头。

    许蕴灵的指尖捻了捻文书的一角,看着名字重复道:“许怜花。”

    依旧无人应声。

    许蕴灵把文书扔到旁边茶几上,拢起手看向许怜花,淡淡道:“许怜花?谁叫许怜花?”

    话落,所有视线不约而同放在最后那名丫鬟身上。

    这位叫许怜花的丫鬟像是终于察觉到了异样,回神猛地一记抬头,浑身哆嗦着往前一步,声音都在发抖:“是、是奴婢。”

    她显然害怕极了,比前面任何人都害怕。

    许蕴灵上下量,听不出喜怒道:“怎么,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

    许怜花却反应剧烈,膝盖一软,竟直接跪在了地上,战栗连连:“奴、奴婢方才走、走神了,一时没听清,请、请王妃不要怪罪。”

    “是吗?”许蕴灵语调轻轻扬起,“到底是你走神了,还是你李代桃僵了。”

    许怜花脸色煞白,一时僵在原地。她像是卡住了喉咙,“我”了好几次,却没有下文。

    许蕴灵心里有了数,不再多问,直接道:“蝶影,这人不是许怜花,查她最近和哪些人走得近,真正的‘许怜花’应该在那些人之中。让管家和你一起找。”

    蝶影立马缩了范围,与管家一起,将府里所有和假许怜花走得近的人搜寻了一遍。

    幸运的是,真的叫人在马厩边上的粪草里,挖出了藏匿其中的人。

    然而人带到蝶影跟前,她愣了一愣。

    与蝶影同样反应的,还有许蕴灵。

    她意外地看着浑身散发臭味的人,好半天不敢认。

    居然是许蕴纯!

    之前蝶影告诉她,许蕴纯从庄子上偷跑了出来,一直寻不到踪迹,不成想原来她人已经溜进了王府。

    隐瞒身份藏在府里,难怪找不到。

    姐妹两一个尊享荣华身居王妃之位,一个声名尽毁成为人人唾骂的毒妇。

    四目相对。

    许蕴纯阴狠的目光再也藏不住,怨气冲天道:“许蕴灵,你真是好命!”

    许蕴纯一出现,许蕴灵就断定毒是她下的了。

    她们之间本没有仇恨,可惜许蕴纯因为前世,不肯放过她,也不肯放过自己。

    “毒是你下的。”许蕴灵语气笃定。

    许蕴纯倒也没想着隐瞒,冷笑着承认了:“是又怎么样,可惜没能毒死你!”

    许蕴灵淡漠地看她,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哪怕她气愤到了极点。

    然而她平静的目光刺痛了许蕴纯。似乎她的作为作为,无论如何都入不了许蕴灵的眼。

    她在歇斯底里,而许蕴灵像在看笑话。

    “许蕴灵!你凭什么坐上王妃的位置!王爷应该娶的人是我!”前世憎恨的地位如今成了许蕴纯的执念,她不要的东西,许蕴灵没有资格拿。

    “你知不知道,王爷真正爱的人是我。你曾经不要脸地贴上王爷,害我与王爷互生怨怼,重来一生,你故技重施,再次害我和王爷分开,你欺骗了王爷。你才是心机深沉,心肠歹毒,我做的这些,不过是为了让王爷看清真相!”

    满堂惊寂。

    蝶影等人惊疑不定地听着许蕴纯的话。

    重来一世、许蕴纯与王爷相爱、王妃插足破坏感情……一个个陌生的字眼,她们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不明白。

    许蕴灵微微眯了眯眼睛。许蕴纯歇斯底里的模样,看起来是要破罐子破摔了。

    前世今生过于惊世骇俗,许蕴灵也有私心。这件事,决不能被第三人知道。

    许蕴灵正色道:“许蕴纯,你在做什么梦!我与王爷认识在先,我们两情相悦,何来插足?你若是因为吴公子而心生梦魇,我劝你还是找位大夫好好看看,不要些空口无凭、臆想的事情。”

    “我没病。”许蕴纯呵呵笑起来,“许蕴灵,你是不是害怕了,害怕我拥有前世的记忆,害怕我揭穿你的真面目。我告诉你,哪怕我就是死,死前我也要拉着你和你的孩子一起下地狱!他不配成为王爷的孩子——”

    许蕴纯疯了一般地嘶吼。反倒是让蝶影等人觉得许蕴纯真的疯了。

    就在她拼命冲上前,试图要和许蕴灵同归于尽时,门口突然涌进来一群侍卫。

    赵长渊大步而来,面色寒霜,目光森冷。

    许蕴纯看到他,眼睛蓦地一亮,她要将所有的秘密吐露,告诉赵长渊,他们才是一对。

    “王爷——”许蕴纯饱含希望,不料下一秒,赵长渊身后冲出来一人,用力捂住她的嘴,许蕴纯满腔喜悦悉数化成了难以置信。

    许蕴灵看着赵长渊走近,他的表情平静且冷淡,她看到他时的雀跃陡然间冷了下来,像是浇上了一盆冷水。

    她突然想到,赵长渊听到了多少,许蕴纯口中的前世今生,他会不会意识到了什么。他那么聪明,最擅长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线索,他会不会发现了自己真实的身份。

    “您回来了。”许蕴灵维持住面上的平静。

    赵长渊坐到她身边,除了两人的心腹和许蕴纯,其余人全部屏退了下去。

    他回来时听了她中毒的消息。赵长渊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测温。包裹在掌心的五指冰凉。他下意识皱起眉:“手怎么这么凉?”

    许蕴灵从他的脸上看不出端倪,心里没底,嘴上却平静地:“天冷,就比平常容易凉些,捂捂就好了。”

    赵长渊“嗯”了声,不辨喜怒,却也没松开她。他招手吩咐楚恒去请大夫,好一番询问她的身体如何,等大夫一一回禀了,又再三确认许蕴灵的身体没有问题,孩子也没有问题,他这才安心。

    屋里有瞬间的凝滞。

    赵长渊认真地看了眼许蕴灵,许蕴灵莫名间被他看得不自在,她的手被他捂着,渐渐温暖起来,但她的心紧张的厉害。总觉得他的眼神别有深意。

    好在赵长渊很快转移了视线,终于正视起了许蕴纯。

    许蕴纯被捂住嘴巴,眼睁睁看着赵长渊亲昵地对待许蕴灵,他的温柔、他的耐心、他的细致入微和关怀备至,全部用在了许蕴灵的身上。那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而这些,原本应该属于她。无论是赵长渊,还是许蕴灵怀的孩子,应该都是她的。

    侍卫的手在赵长渊的示意下松开时,许蕴纯根本没有听清他问了什么,而是直勾勾地盯住端坐上方的人,一股脑的将两人前世纠缠的爱恋倾吐了出来:“……王爷,我重活一次,却带有曾经的记忆。曾经我们才是真正相爱的两人,许蕴灵不过是插足我们感情的第三者。您怨我不爱您,所以利用她来气我,可我的不爱您都是违心的话,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您一人……”

    许蕴纯泫然欲泣,眼里的爱恋与恐惧掺杂相伴。堂内无人应声,像是被她离奇的话语惊到了。

    赵长渊面色沉静,手指转着翠玉扳指,高深莫测地注视许蕴纯。

    许蕴灵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许蕴纯一眼,目光落在半空。她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人握得更紧了。她胆大了那么多回,唯有在今天有了夺门而出的冲动,起了逃避的念头。

    没有喜欢上一个人前,她对赵长渊和许蕴纯的前世心如止水。

    喜欢上他,嫁给他后,她虽在意,但明白他压根没有前世的记忆,性格也截然相反,是一个人,可也不是同一个人。她释怀了,也有了私心,她不愿错过珍爱自己的人,她要抓紧手里的幸福。

    可是到了这一刻,许蕴纯将他们的过往了出来,许蕴灵心里却空落落的,她不在乎许蕴纯如何,却在乎他的反应。而他这么平静,平静的毫无波澜,她茫然无措,也如鲠在喉。

    “王爷,我与您误会重重,可您始终没有放弃爱我,最后我因为许蕴灵不能生产,您待我始终如一,身边只有我一人。所幸上天垂怜,不忍心我们有缺憾,让我们有了孩子,有了幸福美满的日子。老天让我重生,就是要让我们早点解开误会,不再彼此折磨,重新恩爱的一起。”许蕴纯声泪俱下,真的像一个寻找爱人的痴情女子。

    她期待赵长渊的幡然醒悟和懊悔,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她充满希冀地回望时,赵长渊仍然很平静的问了一句:“既然本王与你前世相爱,那么你姐姐呢?”

    许蕴纯顿了顿,像是不解为何还要问许蕴灵。但她沉浸在赵长远的那句“前世恩爱”中,觉得翻盘充满了希望,而且前世许蕴灵的结局,让她有几分痛快,几乎是不假思索道:“我姐姐使了诡计,怀了您的孩子。您憎恶她和孩子,为了我,您在她生产后,将她和孩子掐死了。”

    许蕴灵快要听不下去了,虽然许蕴纯话中真假掺半,歪曲了她自己对赵长渊的感情,但后来两个人在一起是事实,赵长渊杀了许蕴灵也是事实,哪怕那个人不是真正的自己。

    她很想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手紧紧被人拽住,赵长渊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人留了下来。

    赵长渊不相信许蕴纯的话,不相信他与许蕴纯一直相爱的故事,他觉得荒谬,许蕴纯口中的那个为爱痴狂的人怎么可能是他呢。可是,一听到许蕴灵的结局,他心慌了。

    他一度认为故事里的人和事与他无关,可到了许蕴灵,他害怕了,而他害怕的是她的死亡。如果前世的许蕴灵真的是他杀的,她会怎么想,他该怎么办。

    “王爷?”许蕴纯深情地呼唤了一声。

    赵长渊再次正视她,可眼底的光泛着无边的冷意,一句句质问:“你本王为了你杀了很多人?本王杀人无数,但杀的都是可杀之人,从不滥杀无辜。你上天派你重生与本王在一起,可本王怎么记得,当初许二姑娘躲本王都来不及,何来的喜爱?如果本王没记错,你是怕我的吧。”

    许蕴纯哑然失语,被人看穿,她无力、固执地辩解:“不是……”

    “许二姑娘,您的梦好醒醒了。”赵长渊冷静且理智,几乎无动于衷,“本王只有今生的记忆,也仅有今生的感情,前世与我何干。做出那些事情的人是你口中的赵长渊。生死轮回又如何,本王不信轮回,只信自己。更况且,许二姑娘觉得,本王与你口中的赵长渊,像吗?”

    许蕴纯口中的赵长渊完全是个为爱痴狂的疯子。可眼前的赵长渊不是,他们有一张一样的躯壳,长了一张同样的脸,可他们完全不一样,可以,完全是两个人。

    许蕴纯的心渐渐冷下来,爱意消失,恐惧重新攫住了她。没有爱情,赵长渊不会放过她的。她不能接受这样一个结果,不停地摇头,执念般地:“错了,错了,你们就是一个人,就是一个人。”

    她像是在服别人,也像是在服自己。

    “我爱的只有你姐姐。”赵长渊不客气地断她。

    许蕴纯呆住,怔怔地望过去。

    一旁的许蕴灵都愣愣地看向他。

    赵长渊从未在外人面前宣告自己的爱意,他一字一句:“许二姑娘,今生的我,爱的唯有许蕴灵。”

    一声声好似震耳发聩。

    许蕴纯的脸蓦地白了,眼神灰白黯淡,只是她仍不甘心,咬牙威胁道:“王爷,您就不怕我把这个故事传出去吗?”

    “你觉得你能吗?”赵长渊漫不经心地睨她一眼,面对许蕴纯从头到尾的冷漠,“许二姑娘这么执意前世,不如回到前世,找爱你的人去。”

    他的话别有深意。许蕴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她倏地瞪圆了眼睛。赵长渊要杀她!

    许蕴纯如坠冰窖,终于意识到赵长渊不是一个轻易能受威胁的人。

    “本王不允许有任何人,威胁到你姐姐的性命。”赵长渊起了杀心,冷若冰霜,“哪怕是她的妹妹。”

    “不——”许蕴纯知道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后悔不迭,满脸惊惧,“您别杀——”

    然而她话没完,刀光自她眼底飞速掠过,瞳孔倏然放大。她想不到,赵长渊为了许蕴灵,竟杀就杀。

    她最后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血液四溅,许蕴纯的躯体轰然倒下,露出了背后的楚恒。

    早在楚恒动手时,赵长渊及时盖上了许蕴灵的眼睛,放轻了声音:“嘘,不要害怕。”

    重物倒地,许蕴灵猛然反应过来:“您、杀了她?”

    赵长渊看着被拖走的身体,神情格外的冷,语气却是温和的:“许蕴纯心思歹毒,害你的心没有变过。她今日能想办法溜入府下毒,明日不知会有什么动作。我不能留着这样一个人。灵灵,你别怪我。”

    他没有的是,许蕴纯留着,她有前世记忆,他怕许蕴灵心存芥蒂。

    许蕴纯的尸体抬了下去,地面上的血迹扫干净。赵长渊松手,许蕴灵看着空荡荡的地方,她悬起的心落了地,可心情却十分复杂,不知道要什么。

    许蕴纯揭开了前世,赵长渊做出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又有些在意料之外。

    她相信他对自己的情意,如今许蕴纯没了,似乎没什么能影响到他们感情的存在。可是,她自己身上仍存了一个秘密。她不知道要不要如实告诉他。

    赵长渊看到她心事重重的模样,暗叹了一声。将人抱了起来:“有什么话,等你精神好些了再。”

    许蕴纯有秘密,她又何尝不是。只是他不忍心追问罢了。

    许蕴灵沉浸在思绪里,也就没留意到,赵长渊在跨出大堂的刹那,对楚恒低声:“所有人都收拾干净。”

    简短一句话,定下了那一批杂役丫头的结局。

    随着两人的远去,蝶影和管家从转角出现,面颊发白。

    看着护卫押着一排丫鬟走入了一个偏僻的院落。

    突然,院中陡然响起一声尖叫,下一瞬,却被死死掐灭。犹如飞翔的鸟儿突兀地从高空坠落,而后恢复成了一片死寂。

    管家禁不住吞咽了下,冷汗涔涔,他擦了擦额头,与蝶影自行领罚。

    回房的路上,许蕴灵在赵长渊的怀里,走神了一路。一直到他将她放到床上,她才回神。

    赵长渊放开她正要去喝口水,她却误会他要离开,许蕴灵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袖:“您别走,我……”

    许蕴灵欲言又止,赵长渊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坐在她身边,耐心且温柔:“我不走。怎么了?”

    她的挣扎和犹豫他看在眼里,他没有催促。

    许蕴灵看了眼房里的人,将人都喊了下去。屋里只剩她与赵长渊,深吸一口气,决定和盘托出,只是之前,不忘给赵长渊预防针:“我要一件事,您要做好心理准备。千万不要觉得吓人,不要觉得我是个鬼怪。”

    她的话很奇怪,可神情那么认真。

    鬼怪?赵长渊挑眉:“来听听。”很有叫下属来听听的意思了。

    许蕴灵顿了顿,咬咬牙,将她穿越的事了出来:“我不是原来的许蕴灵,而是来自一个不属于大宣朝的世界,那里比大宣朝先进很多,有高楼大厦有汽车飞机,有很多高新科技……你可以认为是一个平行世界。我在原来的世界里去世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就发现自己到了这具身体里。”

    当然,她隐瞒了“穿书”这件事。许蕴纯已经死了,她不想告诉赵长渊再让自己膈应。

    赵长渊听得惊讶,觉得很匪夷所思,但想到许蕴纯都能有什么前世,他又觉得没那么奇怪了。他消化了一阵,接受了许蕴灵的那些,在他听来很天方夜谭的事情。

    他慢慢缓了神色,继续听许蕴灵起她原来的世界。

    等弄清楚了一切,他拧眉问:“你还会回到那个世界吗?”

    他唯一害怕紧张的,是她回到原来的世界去,如果她真的会回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许蕴灵对他的问题愣了愣,心翼翼地试探:“您、不害怕吗?没有别的不好的感觉吗?”

    “为什么要害怕?”赵长渊反问,“你虽然是个异世灵魂,但我能触碰到你,能亲吻你。你是真实存在的,何来的害怕。”

    赵长渊的反应让许蕴灵长长地舒了口气,她总算没那么大心理负担了。揣着一个秘密,指不定哪天爆了,任谁都没办法轻松。这下能开,她如释重负,回答他的问题,老实:“我也不知道,但我在这里来了有几年了,要回去早能回去了。”

    “嗯,你要是想回去,我也不会让你走。”赵长渊笑了笑,半真半假道。

    许蕴灵笑了笑,有些依恋道:“我也不想回去。”

    赵长渊抱住她,叹道:“幸好,我能遇见你。”老天将你送来了我的身边,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许蕴灵回抱住他:“我也是。”

    ***

    许蕴纯被送回了许家。

    乍一见到偌大沉重棺材,许家人呆立当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赵长渊出现,告诉许康辉等人,里面的人是许蕴纯时,许康辉和许老夫人震惊的无法回神,完全不敢相信,送去庄子里的人,居然会没了。

    他们原本以为是意外,没去想为什么送许蕴纯回来的是赵长渊。可是赵长渊的回答,叫他们又是受了一波刺激。

    许蕴纯会死,是因为她逃出庄子,溜入了王府中给宁王妃下毒。

    谋害王妃和宗亲子嗣,这件事放到大理寺,同样是要砍头的。

    许安泽的事还没个着落,女儿先死了。许康辉气愤赵长渊不与他商量,直接将人杀了,可他当着王爷的面,他明白,他没有理直气壮的资本。而且,换句话,许蕴纯要杀的,是他另外一个女儿。

    许康辉心力交瘁,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意气风发。许蕴纯死了,他再责备也没什么用了。一夜之间,他又像是苍老了十岁。

    就在许家不得不接受许蕴纯的死亡后,许安泽从牢里出来了。

    但他是被人抬着出来的。

    一百多棍下去,不死则残。

    幸运的是,许安泽活下来了。而很不幸的是,他的右腿断了,再也好不起来。

    许安泽成了废人。

    噩耗一茬接一茬,众人还没从许蕴纯的死讯中缓过气来,又得面对许安泽废了的实情。许老夫人感觉晴天霹雳,看到血迹斑斑昏迷的大孙子,又气又急,当场昏了过去。

    许康辉更是不好过。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他一颗心都在滴血。这是他的儿子啊。

    在他被免职时,他明白自己被卷入了皇上与摄政王的争斗中,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牵扯到他的儿子。

    世人皆摄政王狼子野心,心狠手辣,可他没有害人的心思,杀了许蕴纯也是因为蕴纯想杀人。反之另一边的穆文帝和李显文,面上对他和善,背地里却狠狠捅刀子,祸不及家人,他们却连他独子都不放过。

    他一心都为皇家,到了晚年却没有想到,会因为嫁女儿得了皇帝的忌惮。他知道自己受了牵连,可许康辉也清楚,他不是穆文帝亲自提拔上来的,在皇帝的眼里,他效忠的仍是先皇。对付他是早晚的事,只是与摄政王的关系,加速了皇帝的不信任。

    可是他儿子何其无辜,他不信安泽会动军饷。安泽怎么也在他的手底下,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许康辉看着昏迷中都在痛苦喊冤喊痛的儿子,泪眼差点留下来。

    朝堂争斗,兵不血刃,他以往不站任何派系,冷眼旁观,如今刀落到自己身上,才知有多疼。

    许康辉不忍心再看儿子的惨状,走出门,他望着阴沉沉的天,眼底沧桑,突然起了告老还乡的念头。

    许安泽和许蕴纯的事自然瞒不过他们的亲生母亲,苏姨娘。

    得知一儿一女的下场,她悲愤不已,哭的不成人样,柳叶怎么劝都劝不住。

    苏氏的月份已经很大了,她哭成了泪人,情绪波动过于激烈,难免会动胎气,身下隐隐有血迹流出。

    柳叶不得不去叫大夫。

    大夫用了些镇定的药物,好不容易让苏氏平静下来。

    然而,在大夫诊治时,一个丫鬟送了苏氏的安胎药进来。

    大夫凑巧看到,出于职业习惯,习惯性地看了眼,他闻了一闻,瞬间脸色大变。

    大夫赶忙找了许康辉。这才道出,苏氏喝的不是安胎药,而是转胎汤。

    转胎汤,顾名思义,喝了能将孩子的性别转换。

    这是一个偏方,以往农家一些重男轻女的人家,如果提前知道肚里怀的是女孩儿,他们会让怀孕的女子每天喝下转胎汤,以求能诞下男孩。

    但实际胎儿的性别在肚中已定了下来,这种偏方喝多了,往往生下的不是男孩,而是畸形的怪物,非男非女,似男似女。

    苏氏孩子已经很大了,若要强行胎,很有可能会一尸两命。

    此等大事,大夫不敢隐瞒,如实相禀许康辉。

    许康辉接受着一个接一个不幸的消息,而苏氏的更加叫他震惊不已。他瘫坐在书房中,脑子一片混乱。

    安泽已经废了,李氏的肚子没有丝毫动静。许康辉失望中,不得不寄希望于苏氏肚里的孩子。他满心期待,等孩子生出来,他定要好好教养,,然而,大夫的这一番话碎了他的希望。

    苏姨娘怀的,兴许是个怪物,如果生下来,恐怕他们一家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这是莫大的耻辱。

    而苏氏服药已经不下个把月了,她显然是知道药的作用,不然不会喝。换句话,她其实知道肚子里怀的是女孩,却偏偏欺瞒他和老夫人,怀的是男孩!

    许康辉咬紧牙关,他失望,绝望,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最终变成一团怒火!

    苏如珍欺骗了所有人!

    许康辉怒火中烧,哪怕知道了真相,却在大夫最后的回答中,满脸颓然。苏氏的孩子了,就是一尸两命。他自己可以承受,可他母亲许老夫人不行。老人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这个孙子。如果告诉她孩子没了,已经遭受了一轮击的许老夫人定然是承受不住了。

    许康辉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了。

    一时间,许家陷入了愁云惨淡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