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104】 ·
夏去秋来, 秋去冬至。
在这混乱的一年,穆文帝夏季没有去避暑,秋季更是没有心情去秋狝。
许蕴灵的肚子到了后期, 像是吹了气的气球,一下子鼓起来了。她的预产时间大概在新年过后。而苏氏生产的时间, 却是快要到了。
京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 苏氏发动了。
但孩子没有到足月,是早产,也是难产。
苏氏喝转胎药的事情只有许康辉一个人知道,他没告诉许老夫人。
稳婆告知他苏姨娘生产不顺, 问他保大还是保时, 许康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大人。
只是许康辉没有想到, 苏姨娘生男孩的执念竟然到了连命都不顾的地步。哪怕稳婆要保她,可是在最后关头,苏如珍硬求着稳婆帮她把孩子生下来。
稳婆坚持不过, 只能让苏姨娘在最后关头, 将孩子生了下来。
孩子生下来的刹那,稳婆惊恐地叫出了声:“这、这……”
她的模样,像是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手里的孩子, 既可以是男的, 也可以是女的, 性别上的特征与普通孩子不一样。稳婆接生了一辈子,从来没遇到这样的。这样的孩子,她觉得邪乎且不详。
稳婆不能什么,咬牙拍了拍孩子。
什么声音也没有。
稳婆有些害怕了, 她又继续了两下孩子的屁股,孩子仍是没有出声。
这是个死胎!
了几下, 孩子仍是没声。她的手越来越抖。
苏氏强行生产,身下的被子很快红了一片,她好半天没听到孩子哭声,直觉不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焦急道:“孩子怎么不哭?快,给我看看孩子。”
“这……”稳婆却没有动。
苏如珍抬头去看,双眼蓦地瞪圆。
孩子没有用襁褓包起来,她看到了孩子全身。
她生了一个怪物!
“啊!”短促的尖叫,苏氏撑住的那口气瞬间松了,软软地瘫在床上,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
她再没能醒过来。
死不瞑目。
苏氏难产而亡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许蕴灵的耳朵里。
许蕴灵捧着手炉,看清月手巧地做了一双婴孩穿的虎头鞋,声音淡淡:“难产死了?”
水兰点头:“是。许总督要保大人,但苏姨娘坚持要将孩子生下来。那孩子生下来不大好,苏姨娘吓着了,剩下的一口气没撑过去。”
许蕴灵已经知道苏氏喝转胎药的事了,她突然想起回许家撞见过的一个丫头,那丫头见到她是慌慌张张,像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想来那个时候,苏氏就已经喝起了所谓的转胎汤。
“那孩子呢?最后活下来了吗?”许蕴灵问道。
水兰摇头:“没有,出来就没出声,和姨娘一起葬了。这事儿老爷谁都没告诉。这还是原先认识的一个丫鬟偷偷告诉我的。”
“我知道了。”许蕴灵点点头。
虽然许蕴灵什么也没,但后来她选了一天,和赵长渊一起去看了许蕴灵的生母姚氏。
顺便将苏氏的结局告诉了她。
许蕴灵望着擦得干干净净的墓碑,心底轻轻:苏姨娘害了您,这是遭了报应。苏氏母女都没有好的下场,您和您的亲生女儿,在底下可以安息了。
许蕴灵没有话,赵长渊似有感觉,牵起了她的手,像是给予无声的安慰。哪怕他清楚,这具身体里的灵魂与眼前墓碑的人毫不相干。但他愿意陪她一起,给她们一份尊重。
***
穆文帝五年的这个冬天,注定不平静。
许康辉遭到事业家庭上的双重击,两鬓生出了白色的银丝,眼里再不复曾经的神采。他消糜颓废了许多。年关将至前,许康辉来到了王府,告诉许蕴灵,他要彻底告别朝堂,告别京都,带着李氏和许老夫人回到淮安老家。
许蕴灵看着老了许多的许康辉,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什么。
许康辉捂着茶盏,看着漂浮水面上的茶叶沫,叹息:“走了也好,留在京都,对于我们家来,也不是件好事。”
许蕴灵依旧沉默。这一年,许家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
许蕴纯和苏姨娘没了,孩子也没了,她听许安泽废了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原先的纨绔子弟被牢里的手段折磨的精神有些不正常,许康辉会想离开,也在意料之中。
许康辉随口了声,转眼看到她高耸的肚子,眼里染上些许的温度,他换了话题,温情道:“孩子什么时候出声?”
许蕴灵:“还有三个月。”
“三个月,快了。”许康辉惋惜道,“可惜,外孙子出生,我这个当外公的看不到了。也不知能不能参加世子的洗三礼。”
许蕴灵觉得离别的气氛实在悲伤,她笑笑:“那到时我提前通知您,您可要来参加孩子的洗三礼。”
许康辉不敢保证那时还有没有机会看到,又不好回绝,拒了她的心意,只能道:“那时候再吧。”
父女两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许康辉:“蕴灵,你别怪父亲这时候离开京都,离开你。”
许蕴灵抬头,不明所以:“父亲?”
“我回淮安,其实也是出于私心,我不想我们许家,到最后什么人都没留下。”许康辉想了想,将心理的话了出来,末了不忘提醒,“皇上容不下王爷多久了。”
许蕴灵一愣。
“王爷也许能护我们家安全,但父亲不敢冒险。”许康辉,“你母亲有了身孕,我要为她们着想。离开京都这个是非之地,还能有一线生机。”
许蕴灵听着这话有些不是滋味:“父亲,是不是因为我嫁给王爷,您才会——”
“和你没关系。”许康辉摇头,“哪怕不是你,父亲也会遭皇上忌惮,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是先皇提拔上来的,不是皇上。”
许康辉了一半,许蕴灵却明白了。
不是皇帝亲自提拔,对许康辉的信任只有一半。一半怀疑,就已经很致命了。
“王爷待你很好,你在京都,好好保重。”
这是许康辉在京都留给许蕴灵的最后一句话。
许康辉离开的那天,谁也没有通知。但赵长渊仍是将她带到了城楼上,看着许家的马车压着积雪,留下的车印越来越长,也越来越远。
***
年关将至,赵长渊越来越忙碌,虽陪在许蕴灵身边,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在书房里和幕僚商谈。许蕴灵身子不便,过年时的年货仍由付嬷嬷来准备。
这是许蕴灵在王府过的第一个新年。
王府里的红灯笼挂了起来,红澄澄的十分好看。许蕴灵不便挪动,又闲来无事,和几个丫鬟坐在一起剪窗花。许蕴灵手笨,慢吞吞能剪好半天。但她乐在其中,丫鬟们也喜欢这位平易近人的王妃,细心地教她。
室内碳火烧的旺盛,一片暖和。
有人掀开帘子,寒风跟着挤了进来,惊动了屋里的人。
丫鬟们见到是赵长渊,赶忙起身行礼,许蕴灵也想要起身,赵长渊快步走来,阻止了她的动作:“你不要起来。”
许蕴灵坐了下来,将手里的窗花递给他:“王爷,您看,这我剪的,还不错吧?”她一双眼睛弯了起来,有些得意。
赵长渊自然要捧自家夫人的场:“嗯,不错。夫人真是心灵手巧。”
许蕴灵瞅了眼自己的作品,虽然的确剪得不怎么样,但她就吃这一套,夸奖的话怎么听都不会生厌,尤其还是心爱的人出口。
难得的闲静时光,许蕴灵和赵长渊坐在一起。许蕴灵又剪了一个就放下了剪刀。他难得有空暇,她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剪纸上。
“王爷,我感觉有段时间没看到你了。”许蕴灵望着他英俊的容颜,半真半假道,“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了。”
赵长渊的目光柔和了下来,烛光摇曳下,他眼底的歉意一闪而过:“是我不好,没有好好陪你们母女。”
他的掌心抚上她圆滚滚的肚子。
许蕴灵听得笑出了声,趣道:“您就这么希望是个女儿啊,万一是儿——”
“嘘。”赵长渊点住她的唇,不让她继续下去。他执拗地坚持,“没有万一,就是女儿。”
许蕴灵:“……”
王爷想要女儿想魔怔了。之前还能,现在连都不得了。
赵长渊顿了顿,过了会儿才:“儿子都是讨债鬼。”
许蕴灵没听清:“嗯?”
赵长渊的下巴搁在她的发顶,手臂松松地圈住她,漫不经心的语调,却得格外认真:“不想生个儿子来和我抢人。”
许蕴灵失笑:“您怎么还吃醋呢。”
赵长渊微微阖了阖眼,慵懒地应了声,格外理直气壮:“嗯,就吃醋。”
许蕴灵:“……”
“蕴灵。”
许蕴灵昏昏欲睡时,赵长渊叫了她的名字。
“唔?”许蕴灵费力睁开眼,含糊应了声。
“你不能留在京都。”赵长渊突然。
许蕴灵一个激灵,睡意顿时消失,警觉道:“怎么了,是不是皇上又为难你了?”
“没有那么简单。”赵长渊敷衍地应付了一句,接着,“明日我亲自送你去一个地方,你在那里安心生产。”
许蕴灵意识到什么,她感慨了一句终于要来了。可是叫她独自一人离开,她左右为难。
赵长渊看出了她的心思:“蕴灵,你留在京都,我整颗心都会牵挂在你的身上。只有你安全了,我才没有后顾之忧。”
“可是……”许蕴灵看他。
“没有可是。”赵长渊有些强势地。
许蕴灵知道他的对,可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理智与感情永远会有拉扯。理智告诉她离开,感情却叫她留下来。哪怕她知道留下来可能会为他唯一的软肋。
怀孕后她的情绪格外敏感,许蕴灵一下子红了眼睛,鼻音也重重的。她将脸埋在他怀里:“我答应你,但是你要向我和孩子保证,你要好好的、平安地回来。”
赵长渊很想搂紧她,最终只是抚了抚她的后脑,郑重地承诺:“好。”
“我不在你身边,就让这只狐狸代我陪你。”许蕴灵解下一直系在手腕上的狐狸,放在他的掌心,“你看到它就像看到了我。你就会记得对我们的承诺。”
赵长渊紧紧握住,声音微微沙哑:“好。”
但有时候,天不遂人愿。
半夜十分,有人急敲王府大门。
——边境再次告急!
——西夷族率十万大军压境!
——焚河、漯城危矣!
十万火急,穆文帝下令赵长渊任兵马元帅,即刻拔营起寨,奔赴边境。
圣旨来的很突然,赵长渊不得不连夜起身。事关大宣朝安危,他不能抗旨。
他的动作已经很轻了,但仍是吵醒了许蕴灵。
可在紧要关头,两人却没有多余的时间来道别。
“楚恒留给你,让他送你离开。”赵长渊完,低头用力亲了亲她的唇,最后留下一句,“等我。”
赵长渊走后,许蕴灵没有继续睡的心思了。她在床上呆坐了半天,心里十分不安,她沉思了好久,看得清月和水兰忍不住都担忧起来。
过了好半天,她神色一正,吩咐水兰和清月:“你们捡些重要的东西收拾,我们天亮前马上离开王府。”
“王妃?”两个丫鬟有些反应不过来。
“王爷走了,我又快要生产。”许蕴灵沉了声,“我担心太后会想将我接入宫。”
如果她留在宫里,进去容易出去难,她势必会在皇宫生产,那无疑了靶子,了皇帝和太后要挟赵长渊的唯一把柄。
水兰和清月神色一凛,明白其中要害,立马点头去收拾东西。
同时间,许蕴灵吩咐蝶影:“你去清点王府有多少人,路上全部带上,另外找个稳妥信得过的稳婆和大夫一起随我们上路。对了,伤药、人参,生产必须用的东西都带上。这些好了,你去叫楚恒过来。”
蝶影面色一肃:“是!”
等蝶影出去后,楚恒立马出现了:“王妃,王爷吩咐我今晚就带您离开京都。您不离开,可能有危险。”
许蕴灵愣了愣,想不到她和赵长渊不谋而合了。
许蕴灵点头,心翼翼地起身:“我已经吩咐丫鬟们收拾东西了,等稳婆和大夫一到,我们即刻出发。”
这下轮到楚恒愣了。
他没想到王妃也想的这般远,心思这么周到。
“好。”楚恒,“王妃您的马车停在后院。”
许蕴灵点头,表示知道了。
事出紧急,只能捡些重要和必须的东西。很快清月和水兰背着包袱来了,许蕴灵披上大氅,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出王府,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
许蕴灵奇怪,掀帘正想问楚恒什么情况,结果眼前一片亮光,一束束火把将黑夜照得通明亮堂。
几十位禁军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王妃。”一名骑马的将士上前,高声道,“王爷奔赴战场,太后挂念王妃,特命属下前来接王妃进宫。”
许蕴灵探出身,看着眼前出现“及时”的一帮人,拧眉默不作声。
将士往前一步,他身后的士兵整齐划一地转身,后退一步。将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再次道:“王妃,请!”
许蕴灵面不改色,却浑身紧绷,思绪飞快转动。
太后来的时间很巧,应该是卡着赵长渊离开的点来的。周太后不怀好意,她更不能进宫去。
“劳烦将军回禀太后。”许蕴灵沉着冷静地回复,“我要出城送王爷一段,恐怕不能进宫了。麻烦将军让一让。”
然而,将士无动于衷,身后的士兵突然合拢,再次拦住了王府的去路。
王府的护卫都是训练有素的,不比对方差,甚至气势上更要强上几分。
楚恒护在马车前,面色凝重,单手按在刀鞘上蓄势待发。
氛围突然剑拔弩张。
将士冷了脸色,沉声道:“希望王妃不要为难末将。”
许蕴灵岿然不动:“我没有为难你,我是在请求你,难道我不能去送送我丈夫吗?”
将士皱了皱眉,神色没有之前那么冷了,但是他的态度依旧很坚决:“王妃,请不要为难末将,末将也是听命行事。”
来人油盐不进,许蕴灵紧绷的神经下莫名有些烦躁,但她克制住了。
“王妃,需要我们带人冲过去吗?”楚恒低声询问。
许蕴灵抿了抿唇,手抚上肚子:“你们有几把握,能闯过去?”
楚恒原来想七,但对上许蕴灵的眼神,看到她的身子,又犹豫起来。若是王妃一人,他们强行闯关可以,但现在王妃怀孕,就怕颠簸中伤了大人和孩子。
如果一路逃亡,王妃的身子肯定吃不消,不被宫里的人追上,孩子要是有个好歹,就能要了王妃的性命。
楚恒不敢托大。
楚恒的犹豫许蕴灵看在眼里。
僵持间,许蕴灵狠狠心,下了个决定:“回王府。你们护住周围,不许任何人进出。”
他们要闯也不一定会闯出去,太后这么快来抓她,显然是做好了防范,她不一定能逃出去。
“我相信王爷很快会回来。”许蕴灵坚定。
楚恒明白她的决定了,郑重其事道:“王妃放心,属下会誓死保护您的安全。”
许蕴灵退回了王府。那位将士见状回了皇宫复命,留下士兵将宁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许蕴灵等着皇宫里的动静,但等天亮之后,宫里没有丝毫反应,唯有墙外的士兵仍伫立不动。
两厢僵持,却也没有更进一步。
许蕴灵吁了一口气。他们虽然被困在里面,但好在食物储备丰盛,坚持到她生产没有问题。走是走不了,幸亏稳婆和大夫都在身边。
***
时间就这样快速流逝,转眼就过了两个多月。
皇宫禁军两个月来一直围在王府外面。许是因为边境需要赵长渊,所以皇帝和太后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将许蕴灵看得牢牢的,确保她不会逃出去。
许蕴灵在府里倒也没感觉不适,唯一难受的便是沉重的身体所带来的痛苦。孕后期肚子越来越大,她两条腿浮肿的厉害,晚上还会抽筋,睡不踏实。
付嬷嬷和几个丫鬟更加谨慎地照顾她。
再有半个月,许蕴灵就要生产了。
然而就在许蕴灵快要生产的前夕,一道消息传的满城都是——摄政王赵长渊勾结外族卖国,令漯城三十万大宣朝百姓惨遭屠杀。
一言出,民愤燃起。
许蕴灵听到消息后骤然冷了脸色。百姓被蒙在鼓里不知情,但她是知道的,赵长渊根本不可能勾结外族,那漯城三十万百姓的死亡和他没有关系。
她迅速下令叫人探查谣言的来源,但谣言传得越来越广,几乎整个大宣朝都知道赵长渊叛国,宁王府外被人扔了不少鸡蛋和菜叶子。甚至有读书人言辞激烈,洋洋洒洒写了数百字来怒骂赵长渊。
就连许蕴灵的北声楼,都被人挖出来背后有宁王府的影子。
北声楼被砸了个稀烂,只能关门停业。
许蕴灵几乎坐立难安,她相信赵长渊,但此刻京都诋毁他的谣言四起,而皇帝明显知道内情却没有压下去,放任其四处发散,她不得不将怀疑的目光转向皇宫,甚至,她隐隐不安,皇帝之所以有胆子这么做,会不会是因为赵长渊在焚河出了什么事。
赵长渊到焚河后倒是有信寄过来,但后面许是战事危急,无法抽身来写信,她与他已有两个月不曾通信了。
楚恒探消息尚未归来,就在许蕴灵心急如焚之际,她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
她要生了!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许蕴灵躺在床上忍受着身下一阵阵的宫缩,她满头大汗,拉住蝶影的手问:“楚恒回来了吗?”
蝶影现在完全不敢走开,她沉默着摇头。
许蕴灵喘着气:“他若回来了,有王爷的消息,立马告诉我。你知道吗!”
她的气息急促,却不容置喙。
蝶影咬牙答应:“属下记住了。”
丫鬟嬷嬷进进出出,热水一盆接一盆,付嬷嬷和稳婆在床尾,时刻关注着许蕴灵的情况。
刚发作没多久,许蕴灵清楚宫口还没有开全,她趁着空隙对付嬷嬷:“嬷嬷,让府里的人动作声些,不准惊动外面的禁军。”
她了两句话重重喘了口气,费力地接着:“皇宫里的人知道我生产了,他们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会将孩子带走。”
付嬷嬷听得心酸又心疼:“王妃,老奴知道。您快别话了,多留些力气等会儿用。”
女子生产便是一道鬼门关。许蕴灵不紧张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这一刻,她也希望赵长渊能陪在自己身边。
可现实是,他不在,他远在边境奋勇杀敌。
许蕴灵咬咬牙,她一定要平安将孩子生下来。他保证过要活着回来见她们母女,而她也不能让自己出事。
许蕴灵断续地疼了两个时辰,终于疼痛剧烈,她猝不及防地啊了声,随及意识到什么,狠狠咬住了唇。
清月手一抖,赶紧塞了一块干净的毛巾在她嘴里,以防她伤了自己。
“王妃,您用力!”稳婆额上布满了汗,“您用力。”
许蕴灵用尽力气,但她太疼了。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到了这一刻,所有的心理建设远远不及现实里的十分之一。剧痛感、撕裂感统统挤在了一处,她牙关闭紧,浑身汗湿。
时间一点点过去,孩子却毫无动静。
王府里气氛莫名沉重压抑。
许蕴灵的生产不是很顺,孩子不是正位,恐怕要难产。
付嬷嬷和两个稳婆满头大汗,外力推拿尽力将孩子的胎位正下来。就连大夫在外间不停地吩咐丫鬟煎药,备人参,好给孕妇补充体力。
许蕴灵感觉力气在一点点的消失。她很害怕,她很想哭,可是现在,哭泣也会费力气,所以她不敢掉眼泪。
她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放弃。
屋里的气息十分不好闻,掺杂着药味血腥味人参味,许蕴灵已经察觉不到外边的声音了。
她不知道,宫里的公公突然来了门口,要来见王妃一面。
来的人还是穆文帝身边的福安。
福安地位不一般,自认有皇帝撑腰,气势也是做足了,对上王府的人,口气高高在上,有恃无恐:“杂家也是奉了圣上的旨意,前来探望王妃。圣上的意思,难道你们要抗旨吗?还不速速给杂家让开!”
楚恒不在王府,此时负责王府安全的是另外一位护卫长。
“不行。”护卫长谨遵楚恒走时的命令,只要王爷不回来,皇宫里的人全部拦下来。更遑论现在府里,王妃正在生产。
宫里的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当口来探望王妃,护卫长怀疑,是不是外面的人察觉到了异样,走漏了消息。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更不能让这个太监进去了。哪怕违抗圣旨。
“你!”福安被下了脸,挂不面子,手一挥,直接要强闯,“来人,将这几个违抗圣旨的人给我抓起来斩了。”
外边的禁军刷拉拉地冲上来,宁王府的护卫自然不能坐以待毙,立马抽刀与他们动起手来。
僵持的场面瞬间失控。
哪怕王府的护卫武功高强,到底挡不住对方人多势众。再加上王妃生产,抽调出了一部份护卫守在后院,前院的护卫人单力薄,虽然拼尽了全力,最终仍被逼的步步后退。
激烈刀鸣声隐约传入后院。
产室内,蝶影倏地看向了外头,随及焦急地看了眼许蕴灵。
孩子的胎位幸好正了回来,稳婆紧绷的脸上终于松了些,她道:“王妃,孩子的头出来了,您再用力些!”
但许蕴灵实在使不上劲了。
稳婆面色又是一变,忙催促道:“快,上参汤!”
付嬷嬷在一边喊,试图让许蕴灵起精神,不要睡:“王妃,孩子快出来了,您坚持住,呼吸!用力!”
蝶影咬咬牙,收回目光,低头对清月了一句“照顾好王妃”,拿起桌上的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清月本来不明所以,然而在蝶影开门的瞬间,她看到了院门口两拨穿着不同颜色衣服的人在斗。
她认得。
一拨是王府的护卫,一拨是禁军的衣服。
清月意识到什么,一颗心狂跳起来,紧紧拉住许蕴灵的手,暗自祈祷王妃可要平安产下来。
只是,院门口的斗声越来越近。
危险逼近,丫鬟稳婆们不由自主分了心。这下,就连许蕴灵都听到了。
她的手全是汗,敏锐地问:“外面,是不是禁军闯进来了。”
付嬷嬷神色一凛,转头重声喝道:“都给我专心!”
一帮丫鬟一个激灵,瞬间回神。
付嬷嬷柔声安抚许蕴灵:“王妃,您放心,府里的护卫武艺高强,有他们在,不会叫人闯进来的。”
付嬷嬷这话其实心里也没底。但王妃好不容易快将孩子生下来了,不能在最后关头泄了气。
许蕴灵点点头。对于付嬷嬷的安慰,她心里有数。
禁军人数比侍卫多,尤其后面宫里又派了一拨人下来,府里的护卫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必须快点将将孩子生下来。
许蕴灵又喝了些参汤,有了精神,在稳婆的指挥下,用力深呼吸,然后咬牙使劲。
外边刀光剑影声不绝,屋里亦是到了生死关头。
福安跟在禁军后面,瞧着王府的人节节败退,嘴角不由地露了一丝笑意。
他等着护卫全部倒下的好消息。
冷不防的,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沉重的马蹄声。
蹄声震耳欲聋,仿佛地面都随之震动起来。
福安不详的预感陡然,他下意识地走到大门口,瞳孔紧缩。
不远处,赵长渊一马当先,身穿盔甲,面色冷冽,他浑身煞气浓重,一双眼睛看过来时,仿若来到了岩浆地狱。而在他的身后,大军整齐划一,杀伐战意凛然。这是刚下战场的士兵。
福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脊背都凉了。
禁军听命皇宫,平日里都是一群养尊处优的人,他们没有上过战场,遇上赵长渊的军队,怯怯地后退了一步。
赵长渊的人激猛地冲过来,在禁军恐惧的眼中,又迅疾停下。一群人坐在马背上,马蹄脚下泥土血迹混杂着踩到了地上,马匹重重地喷着鼻息。他们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群禁军,仿若在看死人一般。
禁军的人下意识地缩在一起,有些不知所措。
福安紧张地咽了声口水,努力撑起一张笑脸,迎了上去:“原来是王爷凯旋,圣上都没接到王爷回来的消息,既然王爷退了西夷,奴才这就回皇宫,通知皇上和太后这一个喜讯。”
福安边边往外走,步子很急。
但赵长渊身边的副将拦下了他,仍沾着血迹的刀刃横在福安身前,福安腿都要软了,讨好僵硬地:“王爷,您这是做什——”
“绑起来。”赵长渊断了他,也没看他,“命先留着。”
福安瞪大了眼睛,正要喊,副将一把卸了他的下巴。福安只能呜呜着,口水留了下来,模样很是狼狈。
赵长渊坐在马背上,对着禁军淡淡道:“你们是自己走回去,还是要本王的人送你们回去。”
他的声音很平静,可听在耳中,却感到无端的危险。
赵长渊的威名如雷贯耳,禁军的人当然不想对上他,他们几乎是想也不想,队伍涣散地跑走了。
赵长渊眯了眯眼,偏头示意副将:“把他们全部抓起来,一个都不许放回皇宫。”
副将道:“是!”
赵长渊利落地下马,刚走了两步,便听到远处楚恒的声音。
“王爷,您回来了。”楚恒喘着气,恭敬地行礼。
赵长渊皱眉:“不是叫你寸步不离地守在王妃身边吗?”
楚恒忙道:“谣言四起,王妃关心王爷安危,所以派属下去探消息……”
这时,一个浑身沾血的禁军冲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蝶影。
禁军看到赵长渊猛得顿住脚,而蝶影看到他,神色大喜,不顾逃跑的禁军,忙跪在赵长渊面前,焦急道:“王爷,王妃在生产,禁军的人冲进去了!”
赵长渊平静的神色瞬间破,他沉着脸,想也不想大步走了进去。
许蕴灵生产的门口,王府十名侍卫死死抵挡着二十位禁军的步伐,不肯让他们再行进一步。
而赵长渊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护卫在和禁军纠缠,丫鬟们端着血水进进出出,她们的脸色很苍白很害怕,却坚持着没有逃跑。而紧闭的室内,他的妻子正在生产。
赵长渊心底燃起一股怒火,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杀了。”
他完径自朝屋里走去,身后的暗卫一齐涌出,手起刀落,残余的禁军来不及反抗,当场毙命。
赵长渊急急忙忙地推开室内,顾不上丫鬟震惊的目光。这时,屋里响起婴孩响亮的啼哭。
付嬷嬷的笑声传进他的耳膜。
“王妃,恭喜,是位世子。”
许蕴灵的气息全部用光了,她看着付嬷嬷手里的孩子,欣慰的笑了起来。
门口忽然光线大亮,屋里的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看到了那抹高大的影子。
“王、王爷?”水兰和清月连忙行礼。
许蕴灵看到熟悉的人影,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决堤,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快步走近的人。
“王爷。”许蕴灵吸吸鼻子,声音哽咽,忍不住要狠狠哭一场。一旁付嬷嬷瞧见了,赶紧道,“王妃,您得忍住,您刚生完孩子,不能哭,哭了就不吉利了。”
许蕴灵知道月子期间规矩多,倒是没想到刚生完就不被允许哭了。她只好用力忍住。
赵长渊盔甲未换,不敢坐近了,一双粗糙的手拉住她的,细细端详她的容颜。生产过后她的脸很苍白,满头是汗,不过脸颊微微圆润了些。
他的心底一阵酸涩,差点不出话来。
赵长渊看了看付嬷嬷抱在怀里,啼哭不止的声音,喉结一阵滚动。半晌,他放柔了声音:“蕴灵,谢谢你。”
许蕴灵笑了笑,有些虚弱地趣:“王爷,是个男孩。您的希望落空了。”
赵长渊哪会怪她呢,相比孩子,她才是更重要的那一个。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沙哑地:“是男是女不要紧。我只希望你一切安好。”
***
赵长渊这次其实是隐秘回京。他原先没能立马将许蕴灵送出去,所以掐准她要生产的时间才赶了回来。所幸回来的及时,才没有酿不可挽回的后果。
福安和禁军全部被扣,无人告知皇宫里的人,摄政王回来了。带来的军队化整为零,散布在京都城郊。
许蕴灵怀孕都在运动,她身体底子好,顺产隔了一天就能下床走动了。赵长渊本想让等她多修养几天再把人带走,许蕴灵看出了他的意图,决定早些离开京都。
三天后的夜晚,宁王府瞬间变了一座空府。
赵长渊带上许蕴灵和孩子,前往焚河边境。所边境苦了些,但在那里,皇帝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邻国西夷虎视眈眈,他需要赵长渊来威吓对方。
先行部队探路,许蕴灵和孩子在中间,后方还有队伍断后。因为照顾一众女眷,队伍走得并不快,饶是如此,穆文帝收到消息已经是在十天后了。这十天里,愣是每一个人发现宁王府的人全不见了。
穆文帝发了好大一通火:“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一个女人都看不住!赵长渊那么多的人,为什么一点踪迹都没发现,你们都是瞎的吗!”
福安鼻青脸肿的跪在他脚下,哭着:“皇上,王爷暗自回京,奴才本算是要赶紧来回禀,可王爷将奴才绑了起来,还了奴才一顿……”
福安不话还好,一更是激得皇帝肝火盛,抬脚揣上福安的肩膀。
福安滚了两滚,哪怕浑身疼的要死,仍是不住的磕头:“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穆文帝转来转去:“去,将李显文给朕叫来。”
书房里的太监去叫人。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李显文便出现在御书房里。
穆文帝像是看到了救星,压着怒火道:“首辅,皇叔果然要反,他果然要反了。王妃和世子他全带走了,宁王府里的人全不见了,皇叔终于要对朕动手了。你,朕该怎么办?”
李显文皱眉,犹豫道:“这……可若是此刻动王爷,那西夷边境……”
李显文顾虑重重,穆文帝却烦躁地拍了下桌子:“朕皇位都坐不住了,还管什么西夷边境!一不开化的蛮人而已。等朕收了皇叔的人,还怕不赢那帮蛮子吗?!”
李显文恭顺地低头,半张脸掩在阴影里:“圣上英明。”
“不要这个了。”穆文帝又收了脾气,“首辅,宣朕旨意,摄政王暨宁王赵长渊违抗圣旨,不顾大宣安危社稷安危,私带兵回京,其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派刘先民率军截杀,平逆党!”
“是。”李显文恭敬地应了声。
“还有……”穆文帝不安地来回走动,踌躇片刻,眼里泛起了冷光,“王妃和世子让他们好上路。至于皇叔,朕要看到他的脑袋。”
圣旨下,不一会儿摄政王抛下边境私自回京的消息传了出去,紧随其后赵长渊兵变造反的声浪涌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大宣朝的百姓都懵逼了。
赵长渊是大宣朝的战神,是抵抗西夷的战将,他怎么会反呢?
哪怕百姓惧怕他的权势,可是在对敌这方面,他们其实是很信任他的。完全不相信昔日保家卫国的战神会反。他们惊惶不安,若是真的造反了,百姓恐怕又要生灵涂炭。就在老百姓将信将疑之际,皇帝下令派兵围剿赵长渊。而围剿的路线,这个是焚河的方向。
此刻西夷十万大军压境,赵长渊为何要逃亡焚河?虽有摄政王勾结外族的流言,可这么些日子,他们仍是看到焚河好好的,甚至有焚河出来的生意人,怒斥造谣王爷造反的消息。
有时候,百姓的反应会折射出当地执政的水平。焚河人处处维护赵长渊,明摄政王根本没有勾结,是造反,恐怕也是无中生有。
这时人们意识到,边境险境尚未解除,王爷怕是要回去抵抗外族。而朝廷的做法,有心人猜想是害怕摄政王功高盖主,所以不惜代价,要在他到达焚河前绞杀。
大宣朝百姓出离愤怒了。
家国大义面前,皇帝不统一战线一致对外,竟要先平内乱?!就像暴|动的河安府,朝廷也是一心要平了这帮叛党。
相比内乱的自己人,老百姓更怕外族的侵入。
原先起的赵长渊勾结外族的谣言渐渐堙灭。他们希望赵长渊能够抵挡外族,不然,他们的下场也许会和漯城一样。
对赵长渊的信任加重,此消彼长,百姓对皇帝的不满越来越盛。
不知不觉中,穆文帝渐渐失了民心。
焚河路上,朝廷的军队快马加鞭,堪堪赶上赵长渊断后的士兵。
两军一碰面,便展开了殊死搏杀。
同族士兵的血流入了土里,流入了水中。
赵长渊望着穆文帝的人,眼底的冷意越来越浓。
他从来没有反意,对于皇位也是没有兴趣。无奈穆文帝视他为眼中钉,逼得越来越紧……许蕴灵和孩子应该快要到西南安城,那是一个与世无争之地,她在那里会很安全。
而现在,他能放开手脚对付朝廷的士兵了。
赵长渊在高坡上,抬手示意,后方的士兵同时上前,拉弓搭箭,瞄准下方的人。
“呜——”号角鸣起,悠扬远播,赵长渊的人一听到,不再与朝廷的士兵纠缠,果断地撤离。刘先民的人不明所以,一抬头,却看到了满天飞剑直射而来!
战争响,赵长渊与穆文帝彻底反目。
而另一边,西夷十万大军趁着赵长渊被牵制,开始进攻焚河和漯城。
穆文帝六年五月,赵长渊在双线作战的情况下,一边抵抗焚河两个月,愣是没让西夷的人进一步,一边对付穆文帝的人,将皇帝身边最后的三大营的落花流水。
穆文帝六年六月初,河安府绿林心存大义,毅然投奔赵长渊,共御外敌。同月,朝廷军溃败,高举降意。月底,赵长渊坐镇焚河,化守围攻,两翼围剿,西夷军第一次大败。在这次战役中,抓到了一位官职不的西夷官员。
同月,战俘官员抗不住审讯,为求自保,招供出大宣朝首辅李显文勾结西夷,往来书信私印具在。甚至,漯河城破,能翻越琅琊山,其中也有李显文的手笔。
李显文证据处理的干净,却没料到,西夷人为了留退路,所有证据都留了份。证据凿凿之下,李显文通敌无从辩驳。当朝首辅一时间身败名裂,为大宣朝人人唾骂的对象,也是大宣朝的第一罪人。
七月初,李显文于家中自缢身亡。
穆文帝六年九月中旬,赵长渊大败西夷蛮族,将西夷全族赶至北麓山以外五百里。西夷元气大伤,再也不复昔日荣光。修养生息多年,一朝差些亡族收场。
至此,赵长渊大获全胜,威望空前。而远在京都的穆文帝,颓然地坐在皇位上,望着空荡荡的议政殿,脸色灰白。
他已经知道,勾结外敌的人是李显文。
李显文自缢前,穆文帝嘶声质问他为何要骗自己,为何要出卖大宣。许是知道自己死亡的下场,临死前李显文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放肆张狂,面目狰狞,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斯文儒雅。
他朗声嘲笑穆文帝的懦弱和无知,大骂穆文帝不过是投了个好胎,才能坐上皇位。而他勾结外族,是想骗穆文帝,让他相信赵长渊反了,他们鹬蚌相争,他才能渔翁得利,有机会坐上至高无上的位置,哪怕不能,他也可以扶持幼帝,做一个不同于赵长渊,能挟天子令诸侯的摄政王。
穆文帝这时才明白,自己不过是李显文手中的棋子。他在李显文的口中也知道,赵长渊并没有坐皇帝的心思。他后悔了,后悔受李显文的怂恿和蛊惑,更后悔自己识人不清,将皇叔逼反了。
他追悔莫及,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十月,西南边陲镇上,整个镇上的桂花都开了,花香悠远,岁月静好,胜似世外桃源。
一处府邸内,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正坐在一棵桂花树下,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逗着趴榻上的娃娃。
娃娃粉雕玉琢,头上戴着一顶虎帽,手里攥着一枚玉佩,肉嘟嘟的嘴砸吧砸吧,溜了满嘴口水。
许蕴灵拿过帕子将儿子的口水擦干净,摇摇拨浪鼓,发出一阵“咕咚咕咚”的声音。
许蕴灵哄着他:“宝宝,把玉佩还给娘好不好啊,娘和拿这个拨浪鼓和你换啊。”
她着,将拨浪鼓伸过去。
哪晓得娃娃不干,砸吧嘴,吐了个泡泡,头一撇,看也不看他娘,攥着玉佩翻了个身,屁股对着他娘,甚至朝相反的方向爬了爬。
许蕴灵:“……”
她怀疑她儿子听得懂话。
许蕴灵不气馁,继续哄他儿子把玉佩还回来:“儿子,这是你爹送给我的,虽然以后可能会到你手里,但那也得等你找了媳妇儿。娘亲再送你媳妇儿好不好啊。”
娃娃懒懒地了哈欠,像是给她的回应。
许蕴灵:“……”
许蕴灵继续:“儿啊,你还那么,找媳妇这事儿先缓缓。你听话,先把玉佩还回来好吗?”
清月一出来就听到许蕴灵这话,顿时哭笑不得:“王妃,世子爷那么,哪听得懂您的话。”
再了,找媳妇儿,世子爷连名都还没取了,现在这个也太早了吧。
“不,我觉得我儿子听到懂。”许蕴灵严肃。
清月:“……”
许蕴灵继续和儿子讲道理,清月失笑着摇摇头,转身又进屋里了。
许蕴灵点了点儿子嫩嫩的脸蛋:“坏蛋,这是你爹送我的呢。”
娃娃眨了眨眼睛,慢悠悠地又了个哈欠,眼神骨碌碌转了转。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事情,咿呀一声,高兴地笑了起来,就连手里的玉佩都松了,掉在了榻上。
许蕴灵奇怪。她儿子自从拽掉了她的玉佩,一天都没放下来过,她拿什么哄都没用。现在这是看上什么了,连玉佩都不要了。
许蕴灵狐疑地转过身去,却见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站在她后方不远处。
她立时怔住了,似是在做梦。
看到许蕴灵呆愣地看过来。
赵长渊笑了起来,眉梢扬起,俊朗无双。他的嗓音低沉,含笑慢慢道:“夫人,为夫回来了。”
许蕴灵呆呆的,可一听见他的声音,她的眼眶倏地红了。
赵长渊笑着朝她张开了双手。
许蕴灵迫不及待地朝他飞奔了过去。
她的动作那么急切,抱住他的双手搂的紧紧的。
这是她思念了数月的人啊。
他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
正文到此结束。
权谋不是很擅长,有些地方只能一笔带过。抱歉。
后面会写一两个番外,番外不定时掉落。
至此,感谢看文的伙伴,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