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A+A-

    高楼角落里,是成堆破木砖瓦。废弃房屋之下的石阶缝隙里,草就被突然带出的劲风猛地压下,没来得及弹起,又一阵风扫得弯曲。

    阮惊灼闷头奔跑,后面是怎么甩都甩不掉的红眼睛尸王,他们持续这种你追我赶的状态整整一时了。

    吴卿见前面的弱感染者动作慢下来,也跟着停了下来。

    吴卿:“嗷?”不跑了?

    阮惊灼听出了浓浓的嘲讽味道。

    尸王脸色平静,气息平稳悠长,似在认真询问。

    就这?

    阮惊灼停下来倒不是体力不支的问题,作为一只刚步入高级的感染者,就算让他高速移动一整天也没有任何压力。但这不是,饿了么。

    他本来就是出来寻找食物的,结果被各种奇奇怪怪的事务绊住了脚,直到现在胃里也没有进去任何东西。

    没了脚步声,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仔细听,听力范围扩展,沿着曲折的窄路深入,逐渐能听到模糊的声音,持续外延,声音变得清晰。

    阮惊灼转身进入一道巷口,按照脑海中形成的路径几个拐弯,眼前出现了一个院子。

    葱绿的爬山虎几乎覆盖了整座平房,大叶子密密麻麻攀附于墙,形成一个隐秘的包围圈,透过狭缝隙,可以看到里面扑腾的几只鸡。

    吴卿追到这里的时候,就看见阮惊灼拎着一只断脖子公鸡,血从脖子断裂处流了一地。他把鸡群逼近角落,似乎还想多抓几只。那些鸡叫得一个比一个凄厉,扑腾着掉了满地鸡毛,要不是有漫天爬山虎阻隔,它们能直接飞到太阳上去。

    吴卿缓缓出一个问号。

    阮惊灼想的很简单,他没有从吴卿身上感受到杀意,既然摆脱不了,就当他不存在。既然如此,当下就没有比吃饭更紧急的事情了。

    他拎着断脖子鸡,翻找好久在屋子里找到了一桶水。放血,拔毛,处理内脏,一切准备就绪,阮惊灼挑剔的目光流连在手上没有一丝杂毛的鸡之间,确保没有干净无误后终于张开尊口啃起了肉。

    感染者的味蕾和人类不同,生肉的味道意外很不错。

    没啃多久,头顶笼上一层阴影,阮惊灼抬头,发现那个被他刻意忽略的尸王在盯着自己——手上的鸡。

    阮惊灼换了个方向背对着他,刚张开嘴,肩后伸过来一只罪恶的爪子,把肉从他嘴里整个抢走了,其恶劣行径,不缺点大德的人都做不出来。

    阮惊灼:不知道是尸王快,还是他的子弹快。

    秉承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良好传统美德,阮惊灼心里默念静心经,去捉第二只,这只鸡就比较脆弱,一巴掌下去半个脑袋被削平了。阮惊灼心如止水,按照同样步骤料理完毕。

    阮惊灼只感觉一阵风从身边吹过,紧接着手里一空,鸡又落入了吴卿手里,他脚边还有一地的鸡骨头。

    阮惊灼抽出光剑。很好,今天晚上,他和吴卿必须没一个。

    吴卿没想到阮惊灼会突然出手,丢开鸡往后仰去,冰冷剑锋划过衣服,瞬间割裂出一道长长痕迹。

    吴卿跳出一米外,阮惊灼长腿一个迈步追击过去。吴卿也不反击,逗孩似的左躲一下右避一下,偶尔伸手拈住剑身,轻轻一推,光剑就不受控制地偏转方向。

    光剑挥出绚丽危险的剑光,爬山虎的枝条随着劲风胡乱摇摆,结果被连同篱笆一齐砍断。

    如果现场有作战基地的教官在,他们会惊讶地发现,他们一进一退间都有老式武装部作战人员的影子。

    阮惊灼气的不行,尖锐的犬牙暴露在空气中,他以势不可挡地气势冲向吴卿,在吴卿以为他要进攻展开防御时,炮弹般投入尸王怀中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嗷!”吴卿吃痛,指甲从肉鞘里弹出嵌进阮惊灼的臂膀,他抓住阮惊灼双臂想要把他推开。

    阮惊灼任由黑血渗透整个手臂,死不松口,成功撕下了一块肉。

    战斗以两败俱伤落下帷幕。

    阮惊灼疯起来就算是尸王也有点招架不住,吴卿老实了不少,两人一边站一个,静静地靠在篱笆上等伤口愈合,

    阮惊灼没有尸王那么强大的自愈能力,堪堪止住血,要离完全好透还要一段时间。他把嘴里的鸡肉当做是某尸王的肉,发泄似的用力啃咬,吞下鸡肉后又狠狠撕下一块。

    他感觉到了力量差距。

    高级感染者本身就相当于一辆重型装甲车,使用武器后,他的战力能提升好几倍,可即使如此,他和吴卿依旧存在巨大的实力差。

    这还只是吴卿没有还手的结果。

    姑且算是风平浪静吃完了午餐,最后一只鸡翅膀下肚,内心的愤懑渐渐被饱腹的逾越取代,阮惊灼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感染者的食量非常大,在场的鸡无一幸免,除了最初两只全都进了阮惊灼肚子里。他拍掉手里的残渣,准备起身,就看到了院子里遍地的鸡血和鸡毛,地上偶尔还有一只半只的鸡脑袋,当时为了尽快吃到手法如此粗暴,也没注意清理,总之场面非常黑暗血腥。

    阮惊灼左边一跳右边一跳,艰难寻找干净的落脚点,眼看院门口近在眼前。

    一双皮质长筒靴毫不避讳地踩着一滩血,路过他身边,血四溅开去,在他裤子上留下好几处暗红。

    吴卿察觉到背后充满杀意的视线,回头无辜又疑惑地看着阮惊灼,背后仿佛盛开着一朵巨大的白莲。

    你们尸王都是这么欠的吗?

    裤子上的暗红落在眼里分外刺目,阮惊灼刚想抬脚回赠对方一身血,注意到吴卿往他身后看去,血瞳中央有几条翠绿,以极快的速度逼近,同时,阮惊灼背后一凉,条件反射往旁边一偏,一条深绿枝条从他后面擦着脸过来。

    爬山虎一击不成,伸出更多枝条,被阮惊灼迅速砍掉。

    爬山虎不强,但是很烦人,砍掉的枝条又再次长回,同时又有更多的枝条加入战斗,枝条越来越多,光剑受到空间限制,被藤蔓乘虚而入勾了过去。

    作为感染者,阮惊灼还是更习惯用人类的方式战斗,失去武器,阮惊灼不再正面对抗,转而开始闪躲,余光中,看到吴卿早早站在远处,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丑恶嘴脸。

    吴卿真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他只是凭着本能行动的尸王,正常尸王哪会随便去就一个无关紧要的弱感染者。一切都是阮惊灼有色眼镜太厚了。

    尸王看着看着,觉出不对劲来,阮惊灼好像离他越来越近了。

    尸王的大脑无法把这种不同寻常的行为转换成某个结论,因此没有丝毫防备的,他被阮惊灼当做替死鬼推了出去,身后追来的爬山虎见人自己送上门来,迅速抛下阮惊灼,把吴卿里三层外三层把人裹了个严严实实。

    见藤蔓没有继续追击,阮惊灼停了下来。

    藤蔓把吴卿包裹地很厚,看不清里面是个什么情况,阮惊灼兴致缺缺,转眼瞥见了院子角落,眼睛一眨,眼里闪烁出兴奋的光芒。

    那是一罐油桶,被透明的罐子装着,之前因为爬满了爬山虎,被遮挡住了所以没看见。

    不知道尸王怕不怕火。

    藤蔓全身心缠绕住吴卿,没有任何阻碍,阮惊灼把木仓对准油桶。

    “轰——”油桶瞬间爆炸,火焰顺着茎叶迅速蔓延到了整个藤蔓,点着了篱笆和房屋,不消片刻,整个院都陷入在火海中。

    藤蔓“噼里啪啦”炸开,阮惊灼仿佛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像是在嘶吼,又像是在哭泣。热度扭曲了眼前的空间,模糊了视线。

    大仇得报,阮惊灼手指勾着木仓把转圈,哼着歌信步离开现场。

    “嗷呜——”山顶有狼对月长啸,灰狼声音清亮穿透性很强,它似乎也很满意的吼叫,喊了一遍不够还想再喊一遍。

    嘴张到一半,一个声调刚刚出口,背后一道黑影袭来,灰狼高亢的嗷声急转直下,呜咽倒地。脑袋扭转了半圈搭在后腿上,正对着后面的人形怪物。

    怪物身材魁梧,体型壮硕,身上只挂着几片布料,左臂缺失,肚子被抛开一半,可以看见部分血淋淋的内部器官。

    他喉间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低吼,像是饿了三天第一次见到食物的流浪汉,就这皮毛就把灰狼拆吃入腹。

    月亮显出云层,光芒洒下来,映照出他眼里泛着橙光的紫色瞳孔。他像一只惊弓之鸟,啃肉的时候还不住试探四周,稍微有点动静就停下进食准备随时逃跑,迅速分解完一只狼,他跳上树,在树叶的遮挡下几个跳跃没了踪影。

    刚下过一场雨,山路变得泥泞崎岖,阮惊灼抖落罩在头上那片巨大荷叶积攒的雨水,心避开雨滴溅落在地上带起的泥点。

    山上理应到处生活着动物,可他走了这么久,连只鸟都没见着,唯一看见过的活物就是溪边互相啃食的两只低级感染者,一只捧着对方的大腿咬,另一只掏对面的脑子吃,极其辣眼睛。

    周围很安静,只有雨水在树叶上的清脆声响,自然的声音让人心情平静。阮惊灼终于有时间停下来思考他自己的事情,其首要任务是恢复记忆,前几天他有回忆出几个片段,都是在受到某些刺激的时候突然浮现在脑海里。他不清楚刺激源头是什么,根本没法下手。那就只能选择另一只方法了,接触人类,寻找身前的熟人。

    高级感染者也算蛮稀有的强力感染者,他在智脑中看到过,目前已知的高级感染者只有三只:女孩,独臂,山鬼。特级感染者只有一个,而且已经死亡了。

    人类作战人员分四级到一级,数字越等级越高,一级后还有特级。窟窿目前仍活跃在外的有六名特级,二十四名一级,五百多名二级,两千余名三级,无数四级。高级感染者相当于一名一级作战人员竭尽全力的战力,而特级感染者需要两名特级使用重型武器才能将其消灭。

    不严谨的,除了bug一般的尸王吴卿,和那六名特级作战人员,他谁也不怕。

    一边思索一边沿着山路往前走,渐渐的,视野变得开阔,水声涛涛,烟雾缭绕,阮惊灼停在了一处瀑布口。刺鼻的味道从瀑布下流直冲鼻腔,阮惊灼向下看去。

    那里堆满了感染者尸体,他们每一个都缺少一部分脑袋,脑袋里空荡荡,被挖去了晶核。浓郁的黑血流入瀑布,很快被冲散开来。

    阮惊灼抬眼,猛地回身,一只巨型感染者向他扑来。

    阮惊灼做出一个抽剑的动作,碰到空空如也的皮匣子后短暂一愣,只得弯下腰去,避开这一击。

    那是一个断臂感染者,肌肉虬结,脑袋光秃秃的,肚子外还挂着一串白花花的肠子。

    感染者和脑海里的画像重合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他橙紫交替的眼睛。

    “独臂……”

    在向特级进化。

    阮惊灼经历过一次进化,他知道在这期间,感染者会一定程度上动作迟缓,攻击削弱,视线模糊,会吸引来大量同类,是感染者最狂暴的时候。

    同时,也是杀掉他的最佳时期。

    一个进化中的虚弱高级感染者,一个是刚进化成功的新晋高级感染者,真不好那边胜算比较大,当然,前提是两位的智商相等。

    独臂至少有两米高,拳头舞地虎虎生威,偏偏他还专门照脑子,要是一时不查挨上一下,不死也半残,脑残。分明两人速度相差不多,阮惊灼好似能预判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似的,总能提前闪避。

    独臂并不是毫无章法地乱挥,他在刻意把阮惊灼引到瀑布边上。阮惊灼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在一次避开拳风后顺势抓住他的手臂,借力用力一拽,独臂顺着惯性扑倒了水里,激烈的水流拍在他身上,把肠子又拖出来一截。

    凌乱的头发贴在皮肤上,勾勒出他丑陋的头颅,他愤怒地拍水面,激起一阵浪花。

    阮惊灼嫌弃地后退,不让水沾到自己一点。他歪头一手摸着脖子,一手朝独臂挑衅似的勾了勾手指。

    独臂跳上岸,吼叫着朝阮惊灼冲来,他被彻底激怒了。独臂越急切,阮惊灼就表现得越轻松,灵活地穿梭在独臂和他的拳头之间。

    了半天连对方衣袖都没碰到,独臂的攻击开始没了章法,变得横冲直撞。阮惊灼见时机成熟,伸手抓住他的肩,一撑,翻到了他的头顶的树枝上去。

    独臂想转头追击,却像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一般动不了了,他低头一看,他的肠子不知什么时候全部掉在了外面,被挂到了一根树枝上缠住了。

    一声响亮的口哨从头顶传来,大块头仰头,看到阮惊灼向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不愧是你。”

    “吼吼吼吼!!”独臂想挣扎出来却不得章法,反而把自己越缠越紧。

    阮惊灼手指靠在唇边,做了嘘声的动作,跳下来从地上捡起一根头被削尖的树枝,掂量了几下满意地点点头,树枝在独臂巨大的脑门上左移右移,像是在寻找最佳的靶点,"别动哦,刺歪了可是死不了人的。"

    “独臂的生命信号消失了。”窟窿内部,总指挥中心,待机中的超智能光脑接到信号后迅速报告情况。

    坐在办公椅上穿得一丝不苟西装的指挥官睁开了眼,向光脑询问:“谁干的?”

    “初步判定为高级及以上未录入感染者。”

    “新的感染者……”指挥官将相叠的腿展开,背离开椅背,直起身饶有兴味地问道,“地点?”

    “西边三百公里处神山瀑布,离地点最近的是周文亚队,距离瀑布二十公里,需要派他们过去吗?”

    “派去送死吗。”指挥官勾起嘲讽的笑,端着一杯咖啡重新躺在椅背上,“广奇发送视频的地点离那里不远,吴卿应该那边附近。”

    “新型尸王,和一个未录入高级感染者……真是死了也不让心省心啊。”

    他浅浅泯了一口,勾起的唇角重新拉直成一条笔直的线。他拿离杯子,手指一松,陶瓷碎裂的声音惊动了扫地机器人,机器人撞着桌子处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