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和卿卿猜测的几乎所差无几。

    楚帝确实相信了那位张大人的辞, 相信了谢煜会谋反。

    “你早知乐安会去给谢煜通风报信了，所以你才这么放心大胆的用手段让张大人去上奏楚帝了，是吗？”

    事情已经不用再得更明显了。

    顾徵敛眸, 谢煜和他的那些话他心里是清楚的。

    眼下他不得已这么做了, 就算楚帝查到他的头上, 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他有时间把事情处理的万无一失。

    “乐安会去问谢煜的，你之前也不是猜不到。”顾徵这样开口道。

    “我是知道了啊。但……”

    她当时未曾想过会有这样一层深意在其中，她知道顾徵是要逼一把谢煜, 却不曾想过避难的原因与乐安有关。

    “你以为我会告诉他吗？”

    卿卿确实这么想过，她现在觉得她草率了，顾徵确实不适合主动去告诉谢煜, 毕竟解释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就已经很棘手了。

    “当初确实有这么以为过。”

    卿卿道:“你别觉得好笑, 我这么想也是正常的。”

    “嗯。”

    面前的少年点点头。

    “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啊？”

    她抬头问道:“还有你前几日今日带我来看花灯，是真的吗？”

    “是。大约会待到人间的这年冬天结束。”

    卿卿问一句, 顾徵便开口应一句, 难得的耐心。

    “瑾瑜，你穿素色衣服真好看。我觉得你以后穿衣服都穿素色的吧, 很适合你。”

    少年看着她开口并不应声，他淡漠的眼神就这样望着卿卿, 看得卿卿心里莫名有一丝慌乱。

    “我，我确实是从人间的那些话本上看到的神仙都是穿素色衣服, 白色啊青色啊什么的, 可我也是深思熟虑的思考过, 你穿这些颜色确实很好看啊，怎么，还不许人吗？”

    卿卿有些心虚, 越是心虚，越想用话多来掩饰自己的忐忑，她想估计顾徵又知道她是从人间话本上看到学来的主意，少不得要嘲讽奚落她几句。

    可是面前的人什么也没，只是极其乖巧的应了一声“好。”

    卿卿差点觉得她出现了错觉。

    “宿主大人。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算先听哪个？”

    系统突然蹦出来，差点吓了卿卿一跳，但她愣了愣便接着道:“坏消息。”

    “坏消息嘛。”

    系统顿了顿:“顾徵的道心现在变得有些不稳了，但他并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情主神也不知道。”

    卿卿不由得心头一紧，连带着看着面前人的目光都有些错愕，她迈出的脚步就那样硬生生的顿在空中。

    顾徵回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不继续走了？不是吵了很久要去看花灯吗？”

    卿卿敛下心下的不安，接着开口道:“没事，接着走吧，我刚才太高兴以至于晃神了。”

    可她的这副表情怎么也和高兴两个字扯不上关系。

    “宿主大人。别紧张啊，还有好消息没和你呢，好消息是，他的道心不稳，也许和你有关系。”

    卿卿的身体顿时僵在那里。

    是她毁了他的道心吗？

    “我的意思是。顾徵好像对你动心了。”

    “瑾瑜。”

    她轻声唤他:“我是不是做错了？”

    少年转身看着她，缓缓地摇摇头，而后道:“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错。”

    卿卿突然觉得心口里有些难言的隐痛，他的道心不稳，可她却从不知情……

    到底是怎么了，要瞒着她？

    “我跟你啊，卿卿，你们两个现在这样真的很危险，你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喜欢他，你还记得吗？”

    系统的话让卿卿有些酸涩。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起初是觉得他好看，而后是觉得他嘴硬心软，再到现在。”

    “你现在要明白，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你和他还有我，我们几个都玩完，但是顾徵或许会比你受到的惩罚会轻一点吧？毕竟主神那么喜欢他。”

    像顾徵这样的身份自然不需要系统在身边，卿卿的系统一直陪着她，是她母亲遗留给她的东西，别人都不知它生了灵识。

    很多执法者也都拥有自己的系统，但生了灵识有自主意识的却只有这么一个。

    而这件事情，卿卿也一直瞒着主神不让他知晓。

    “他会受到惩罚吗？因为喜欢我？”

    “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主神大概容不得他动情。”

    卿卿有些不解，她心底有一丝不确定的撼动:“可我要因为这个就放弃他吗？”

    面前的少年见她停在那里，将手覆盖上去，轻声道:“卿卿。”

    “天快黑了，还去不去看花灯？”

    少女的手几乎是没有迟疑地搭了上去:“要。”

    她的一双美目顾盼流转，眼底似盛满了月华。手心也是温热的，坚定不移的握住了面前人的手。

    “我都了梦里不知身是客，只求一晌贪欢，起初选择他也是我想选的。都到了这个份上，我不能先放开他的手。”

    对于主神和天道而言，卿卿晓得顾徵是对他们什么样的存在。天资极高的执法者，无情无心在他们眼里才能窥得天机，以求执掌世界的法则。

    顾徵于他们，更像一台运转精密的机器，他们需要他活成一台机器，做他们手中最有锋刃的刀柄。

    他这些年来过的日子到底如何，卿卿又不是不知，最严酷的近似于苛责的对待，还有对一切最高的标准与要求，已然将他压得喘不过气，可是作为日后要接替主神职位掌管整个天道法则，继承天道意志的继承人却绝对不允许半分脆弱。

    他们口中的经得起磨砺，是要他从出生就过着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依靠也要受尽冷眼的生活，做得好是他分内之事，但做的不好却要受尽唾骂。

    而卿卿并不觉得这是对的。

    “瑾瑜，今日长安城里花灯会持续多久呢？”卿卿的手主动勾了上去，她轻声道:“我还是头一次来人间看灯会，不知道同话本上的有几分相似？”

    她对于人间的全部了解都来自于话本，生平头一次见到人间的风光，自然要多看看了，卿卿轻声道:“难得长安城内还有这样的景色。”

    夕阳西下，街上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在最后一轮红日的掩映下，天边的火烧云也缓缓落下了帷幕，羞涩的月亮终于从云朵中千呼万唤始出来，却仍然犹抱琵琶半遮面。

    “楚帝好热闹，他难得回长安一次，这样也不足为奇，只是……”

    顾徵聊到这里的时候卿卿大概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样的繁华背后是什么，是大量百姓的流离失所与民不聊生。

    “所以你才，命定的紫薇星肩负着改朝换代，拯救苍生的责任。”

    卿卿心下了然。

    少年眉宇间终年不化的冷意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消融，他缓声道:“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是如此，命理天定，周而复始，大楚气数已定，就合该终结于此。”

    “我都知道，可我也希望乐安和谢煜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顾徵知道她心里所想，她对这尘世种种向来与他不同，他性子一向冷清，不信这个世界上的情意，幼时便因为他天资极高，想要历练他将他扔在了一个又一个的任务世界里，还有一个又一个的秘境。

    遍体鳞伤也无人来救他。

    那些绝境里的日日夜夜让他不再相信感情，成了天道和主神命定的继承人之后，他遇到那些喜欢他的人也都知与他的身份地位和外表有关，更何况，身为主神的继任者，就该冷心冷心的成为一个合格的执法者，不该动情，才能更好地执掌万事万物。

    只是他现如今才发现，他的心会因为面前的这个少女变得起波澜，也想试着体会苍生眼中的感情，会因为她，变得不再那样抵触。

    “花灯会快开始了。”

    少年轻声道，他的目光看向他与卿卿交叠的双手，少女的掌心绵柔，握起来柔若无骨，但却坚定有力。

    卿卿知晓他是想借着看花灯的机会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别再去想那些事，能把精力集中在看花灯上，这样她会开心许多。

    她自然领情。

    人间中秋的集市分外热闹，楚帝为了彰显太平，花了极大的力气来办这场中秋的花灯会，因此这次花灯会显得格外热闹。

    街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这些花灯将长安城映照的灯火通明。

    “真美啊。”

    卿卿不由得感叹道:“原来人间的集市这样热闹和好看。”

    她话音错落间，巨大的轰鸣声自远处传来，少女不由得下意识的捂紧了耳朵。

    是远处的长安城里在放烟火，烟火从远处由远及近的绽放开来，最开始是一朵，紧接着变成了两朵三朵，而后她看到了整座城市的上空都被烟火包围。

    那些烟火五颜六色，卿卿从未在神界见过这样绚烂夺目的景色。

    周遭的花灯将长安映照成了不夜城，那些花灯各式各样，有兔子的，有牡丹的，还有老虎，千奇百怪，奇形怪状。

    卿卿沉浸在这场美景中有些雀跃，她下意识的挽住了身边人的胳膊，感觉得到他身体的颤抖。

    她轻声道:“瑾瑜，我们等会去放孔明灯好不好啊？”

    这句话才出口，卿卿便觉得自己有些冒昧，就算顾徵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她提出这样多的要求也委实强人所难。

    面前的人下颌曲线清冷，连同薄唇都是冷的，月光映衬下，更显得他整个人带着冷意，卿卿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你不太喜欢热闹，要不我们等会就回去吧？”

    但顾徵敛眸，轻声开口道:“不必，楚帝准备这么盛大的集会，你难得来看一次。”

    “好啊。”卿卿高兴的差点跳起来，她知道他是同意了自己的请求。

    卿卿想去买孔明灯，她走到摊主的摊位前，见很多凡人都排着队在那里等候，但是见到他们两个人来了，很多女孩子都下意识的让开了，她们的目光都量着面前的少年。

    有大胆的女孩子甚至互相撺掇怂恿着对方上前，想同面前的少年几句话。

    他实在是生得太过好看，一张俊脸，哪怕收敛了神息，将自己原本的容貌隐去三分，都是让人见之不忘的存在。

    少年鼻梁挺拔，五官优越，像是艺术家手中最得意完美的雕塑。

    “公子……”

    有胆大的女孩子试探地走上了前:“敢问公子可有婚配？”

    卿卿直接走上了前，将人急迫的捞在身后，她道:“他已有婚配，且有心仪之人。”

    自己家的好白菜，断不能让其他人觊觎，而且她怕顾徵生气，毕竟他从不喜人烟密集的场所，暴躁些对凡人发火就不好了。

    这句话完卿卿就后悔了，她想，自己不会又是在顾徵的雷点上单独蹦迪吧？

    姑娘们用希冀的目光转头看向一旁冷冽的少年。

    只是他什么也没，目光代表着默许。

    直接惹得一群豆蔻年华的少女心碎地散去，卿卿得意洋洋的捧着两只孔明灯同面前的人耀武扬威。

    “瑾瑜，你还没放过孔明灯吧？等会同我去湖边一起放！”

    她把他的手拉起来跑得飞快，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就那样拉着他跑过大街巷。

    卿卿很少这样跑，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身边的人丝毫不受影响。

    面前的少年看着她的模样，伸出手去下意识想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滴，只是手刚伸出去又停住了，似乎是觉得这样不够妥帖。

    笑容明媚的少女猛地抬起头来，视线交错碰到他停滞在空中的手，开口道:“怎么了瑾瑜，你是不是也想放孔明灯？”

    顾徵摇了摇头。

    “别急着拒绝嘛。”

    卿卿一本正经:“人间的人都靠孔明灯来寄托心愿，以求得心之所愿能够顺利实现。”

    少年低头抿唇，卿卿听到他声音平淡道:“我不信这些。”

    他们本来就是执法者，知道世界万事万物都在主神与天道的操控之中。

    湖水寂静，周遭没什么人，静得只能听到青蛙的叫声。

    顾徵以为面前的人会露出失望的表情，可是少女并没有，她抬起头，轻轻地笑了出来:“没关系呀，那我就替你把你的愿望也许了好了，你知道吗瑾瑜，许愿有的时候并不是指望着他们真的能成真，而只是一种美好的寄托。”

    她蹲在地上，随手幻化出一只毛笔，认认真真的在孔明灯上面写字。

    卿卿的字写的端庄秀气，同她的人一般好看，湖水的凉气袭人，她却并不在意。

    写得累了，少女脱光了鞋子，赤着脚，将绣花鞋扔在一边，而后坐在青石板上，拿着火石想将灯芯点燃。

    但卿卿从没操作过，她有些不太熟练，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随后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身后环住她，那人声音还是冷的，但他的怀抱却有温度。

    “不是这么点的，我教你。”

    顾徵的动作很快，在他的手中，灯芯立刻点燃了，两只孔明灯从湖边飞向空中。

    少年点燃之后刚想起身离开，却感到身前的少女猛地回了身，将他抱了个满怀。

    “沈卿卿，下来！还看不看孔明灯了？”

    他把声音压得又低又冷。

    “我不下！我刚才鞋子都脱了，坐在地上又冷，你都不心疼我的。”

    她笑得狡黠，还穿着红色的衣裙，就像一只毛茸茸的红狐狸。

    “孔明灯嘛，抱着你也可以看到他们飞得多远啊，还有，你就不想知道我刚才许了什么愿望吗？”

    明亮的光一点一点的飞向空中，卿卿掌心凝聚着灵力，护送它们不会从上面掉下来。

    “不想。”

    她是神体，哪怕只是个神，这种寒冷也对她的身体没有半分损伤，只是哪怕这样，面前的人推拒的动作还是少了一些。

    卿卿的手缓慢的环住了顾徵的脖子，将他整个人箍得更紧。

    “宿主大人，刚才顾徵骗了你。”

    卿卿的动作微微僵了一下。

    “这次的灯会，那样盛大的烟火宴会，以现在楚帝的能力，做不到准备成那样。整座长安城的烟火，是他为你准备的。”

    不是楚帝。

    是面前的人。

    他破了戒，违背了不去干涉人间，不随意动用法力谋私的规矩。

    只是因为卿卿想看。

    卿卿露出了浅浅的一个笑容，她看着面前的人道:“瑾瑜，我真的很高兴啊。”

    “高兴什么？”

    “当然是高兴你心里有我。”

    “没有——”

    话音未落，顾徵便感觉到他的唇瓣被少女柔软的唇覆盖了上去。

    少女的唇瓣像软糯的桂花糕，覆盖上去的时候，有桂花的香气充斥了他的呼吸。

    她笨拙而又青涩的咬住了顾徵的唇瓣，面上还带着微微地潮红。

    “瑾瑜。”

    “你是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