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欢愉 一晌贪欢也比互相蹉跎来得更好……
谢煜的事情顾徵还是留了一定的余地, 他想要他自己想清楚。
本来摘除掉他对乐安的喜欢是最方便的做法,但顾徵却没选择这么做,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卿卿认识的太久, 受了她的影响, 整个人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这是他在任务世界停留的最久的一次。
主神并不是没有联系过他。
他手指微微顿了顿, 敲着桌面,灯火如豆,少年轻轻阖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这次在任务世界停留格外的久。”
“是。”
“有放松的心思倒也并没什么太大的过错, 把握住分寸就好。”
“好,我知道了。”
主神的告诫都言犹在耳,因他是下一任主神和天道选定的继承者, 没人会去过多的苛责于他。
顾徵心底里清楚, 这是天道意志对他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仍然要好好的完成任务。
他不清楚自己心里现在到底在思虑些什么有的没的。
不该动情, 不该生了妄念, 否则会像谢煜一样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少年眸色深沉的望着面前的传信玉简,而后深深地低了头。
他怎么满脑子都是她呢……她笑起来的模样, 靠近他的模样,想努力告诉他喜欢为何物的模样, 告诉他,他并不是孤身一人, 这苍茫天地间还有她在意他时的样子。
大抵是真的疯了。
可是这种疯狂他并不抵触, 这就是凡人话本里讲过的心动吗?
他不晓得, 也从未感受过心动为何物。
起来喜欢二字的时候,他只觉得迷惑,空洞, 可想起她的时候,心头会莫名多了几分暖意。
他从前也觉得情之一字最是害人不过,主神喜欢一个人会让人有软肋,变得畏首畏尾,而他如今也尝到这样的苦楚了。
少年本想静下心去写字,末了桌上的宣纸却被他揉作一团,直直地抛了出去,满桌的书伴随着剧烈的声响倾倒在地。
他真是疯了,才会连执笔时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要描摹卿卿的眉眼。
顾徵把自己折磨的几欲发狂。
原来人世间的爱欲,竟然是如此奇妙的一种东西,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大道。
因为她或许会毁了。
可是他却并没有那么后悔。
“我……”
少年自言自语,呓语着却又停了下来,摸了摸胸口。
温热的跳动着的心脏,又不由自主的加速跳动。
已经在错误的路上开始走下去了,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悬崖勒马?
——
“你,张大人他上奏谢煜会谋反?”
卿卿愣了愣,接着道:“那你准备怎么办呢?乐安。”
“我昨日去父皇那里侍疾,从奏折中看到了那张朱笔御批,想必他已然看过了。”
乐安这句话的时候颇有些忧心忡忡,她道:“我不信先生会谋反,昔日里他传授我经纶治世之道,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卿卿顿了顿,她也不知道该什么。
系统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在她脑中个不停,她沉浸在思考中,也没理会。
“卿卿。真的,我觉得这事和顾徵脱不了关系,毕竟现在不使劲推一把谢煜,要等到猴年马月他才能肩负起紫薇星的帝运啊?”
少女低垂着头,垂下来的发梢挡住了她的眼睛,她轻声道:“你要去当面问他吗?”
乐安在感情这件事上同她一般执着和执拗,卿卿是了解的。
“张大人和先生是政敌,同他一向不睦,父皇怀疑的种子一旦产生,那对于谢煜而言就……父皇是我的父亲,可谢煜也是我的夫君。”
她没有直接回答卿卿的问题,但卿卿却能从她的这番话里得知她的想法。
那位张大人的所作所为卿卿也是清楚的,平日里强抢百姓土地,收刮民脂民膏,着实算不上什么好官。
谢煜有没有谋反不重要,重要的是楚帝相信他会谋反就够了。
从一开始,或许顾徵着的就是这样的心思,不逼这位首辅大人一次,他恐怕还会游移不定。
这倒是符合他的手笔和一贯的作风,只是卿卿想不明白,为何顾徵这一次没有简单粗暴的直接去除谢煜有关喜欢乐安的相关,而是愿意这样步步为营的诱人深陷。
她有些想不明白了,但这些事情如果深思下去,好像又回到了她认为对方会喜欢自己才会这么做的思维漩涡中。
“乐安,你有没有想过?”
思索了半晌,卿卿极为艰难的吐出一句:“若是真的有一天——”
她到底在些什么啊?卿卿把话吞了回去,她明明是想问若是真的有一天谢煜谋反,乐安不得不面对这样的情形该怎么样?
可是看到面前人的模样,她又不出口了。
那样赤诚的喜欢,那样明艳动人的女孩子,她觉得这种话出口都是困难不已。
“我知道我父皇并不能够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大厦将倾谁都无法拯救,只是……”
只是后面的话乐安没有继续,但卿卿却明白她的未尽之意。
这些年来乐安也并非是什么都没做,这个姑娘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努力的接济百姓,可她却无法左右楚帝,或者,无法与命数作对,那是天道早就为所有人定好的结局。
乐安风尘仆仆的赶回去找谢煜的时候,卿卿还觉得有些恍惚。
秋日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她走在人间的道路上不知道自己心里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
凡人的寿数不过短短几十载,人人都想窥破天机,求得心中所愿,但事实上,天道从不顺遂人意。
卿卿忽然有些难过,这种难过像杂草一样蔓延了她的心房。
人间的风月和事物于神而言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这些东西再美好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片火红的枫叶从她头上落了下来,少女愣愣地抬头看去,见到屋顶上的少年一身清冷,与日光的暖极不匹配。
“瑾瑜?你怎么在上面?”
她没想到她在沈国公家的院子里的屋顶上也能看到顾徵。
“怎么?很惊讶?”
卿卿倒也不在乎他什么,反正院子里的婢女被她找了理由赶了出去,少女直接脚步轻点,也飞了上去。
“也不是惊讶,就是没想到你也会来做这种偷香窃玉的事情。”
“呵。”少年轻声笑了笑:“沈卿卿,人间的话本你也看了不少,怎么还是这么不懂怎么用成语更为妥帖?”
卿卿眸色讶异的看着他,少年的眼底似有支离破碎的星光,斑驳的细闪让人移不开眼,他明明是嘲讽的语气,但卿卿却听出了一丝别的味道来。
“你爬人家姑娘房顶上等她回来,还不算偷香窃玉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尊重女孩子家的闺房隐私啊顾徵?”
岂料卿卿这句话方才完,就感觉到了身前极富有压迫力的身躯朝她压了过来。
“你,你干嘛?”
以往都是她主动去贴近顾徵,头一次被他主动这么贴近,卿卿还有些不太适应。
少年身上清冽的茉莉香气萦绕在她的呼吸之中,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顾徵形状好看的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垂。
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出是什么样子。
少年唇形美好,薄薄的唇瓣宛若汁液饱满的樱桃般让人难以自持。
此时此刻就这样贴靠在她的耳垂之上,再近一点,就会吻上她的耳垂,少年唇瓣之前倾吐出的暧昧的热气将周围的温度烧的更高了一些,颇有些让人心痒难耐。
卿卿的脸蹭地红了起来,如同天边赤红的晚霞。
她在琉璃瓦上不断地试图向后退缩,少年的手却堵住了他的退路,让她退无可退。
一声清脆的响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少年的手掌拦住了她的腰,眸光中没有情/欲,但他的手却变得滚烫而炙热。
卿卿感觉得到隔着纱衣他触摸到的地方都让人感觉烫得要命,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
少女低头一看,她方才差点坐上的那块琉璃瓦掉了下去,她心有余悸。
神掉下去虽然不会死,可是结结实实的却是会痛。
“你刚才在做什么啊,瑾瑜?”
少年神色无悲无喜,继而挑起了她的一缕发梢道:“我在教你。”
“教我什么?”
也不怪卿卿迟疑,只能顾徵方才那副模样委实有些不像教她东西。
“你方才的心跳比以往要快。”
“所以,现在你知道什么是偷香窃玉了吗?”
卿卿的眼睛猛地睁大。
她想起来了,原是她用错了成语的,偷香窃玉是指勾引女子……
男子勾引女子。
所以他方才的举动,是在勾引她吗?
“不用你教我!我现在知道了。”
她生起气来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咪,她不会承认她方才,居然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心跳加速以至于……
或许期待一个吻的落下。
“你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听到顾徵这样开口问的时候,卿卿错愕的抬起了头:“你怎知?”
你怎知我心情不好?
他一向擅长洞悉人心,卿卿不开心,他自然看的出来,只是他生来修的便是无情道,懒得去理会世人的感情,但这并不代表顾徵什么都不懂。
“你方才回来的路上,一直低着头,神情恍惚的模样,让人想看不到都难。”
“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
她不知道该如何阐述才能让顾徵理解她的意思。
“张大人的事,是你安排的对吗?”
“嗯。”
他声音淡淡,从唇边逸出一个单音节字,表示肯定。
“私通农民起义军,是真,谋反,他还未来得及做。”
“我就知道。”
卿卿叹了口气,而后她望了望天空,又接着轻声道:“可是无论如何,瑾瑜,我都要谢谢你。”
少年神色微微一滞。
他以为她会觉得他不近人情或者是其他什么,再求他网开一面或者让他想些别的办法,可她什么都没有。
她还谢谢她。
“你已经尽了你的最大努力了,我都知道的,所以,我都理解的。”
他没有去除掉谢煜对乐安的爱意,已经证明了他留有余地,若是不这样,他有更快的办法解决问题。
“瑾瑜,你知道人间的七情六欲都是什么样的吗?”
“我真的以前一直向往来人间,想看看话本里的爱恨情仇和七情六欲到底是什么东西,可眼下好像看懂了,又好像没看懂。好像,在为数不多的生命里,一晌贪欢才是最好的处世之道。偷得一瞬的欢愉,也比漫长的生命中互相蹉跎更好。”
爱能使一个人变得更好,也能让一个人变得发狂,也能使一个人陷入痛苦的深渊。
少年默了声,他哑声道:“抱歉,我。”
他确实尽力想让事情朝着卿卿想要的方向转变了,可是这就是一个死局。
“我并没有怪你啊,瑾瑜。”她声音带了几分轻快:“你修的是无情道,不懂这些也是正常的,但你也在努力去接纳这些了不是吗?而且,我们能努力走到什么地步,也都是于事无补的,只能天意弄人。”
他的灵台渐渐变得有些不稳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道被破坏了的原因。
现在他的心间感觉到了犹如烈焰一般的灼痛感,这种灼痛的感觉来自于面前的这个人,他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她,他谢煜不值得为了虚无缥缈的感情而舍弃帝运,可他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这份妄念,一旦滋生,便犹如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开来。
他千万年来,都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人能够体会他,知晓他也很难,用自己笨拙的方法想要温暖他。
“卿卿。”
“嗯?”
“八月十五那一天,你可不可以和我——”他顿了顿,又接着开口道:“一起看花灯?”
语气虽然是带着疑问,但也能从中听出些许的不稳与忐忑。
她道:“好啊。”
“这人间的风花雪月,浮华万千。”
“我都想同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