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少年沉默中,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您真的下定决心要同她在一起了吗？”

    景彦是顾徵的随从，给他发玉简问询的时候，少年正皱眉思考。

    “主神已经知道了您道心不稳的事情。”

    顾徵低头不语。

    他早就知道主神会知道这件事, 但没想到速度会这么快。

    “主神唤您回去见他。”

    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完成, 顾徵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

    只是主神这次想要见他, 恐怕事情非同可。顾徵心下了然，这件事情恐怕不会解决得那么容易。

    “我知道了。”

    他轻声道，眸子中的神色让人辨不分明。

    “您不能就知道了啊？”

    着着景彦也有些着急:“您就没想过后果吗？”

    他皱眉，声音淡漠:“该来的迟早要来, 后果一事。”

    他早想过了。

    “主神会怎么样看待您？天道会怎么样处罚您？您都想过吗？为了这么个仙子要受什么惩罚，您真的都考虑过吗？”

    少年将手中的剑放了下去，声音里听得出一丝无谓:“我都知。”

    景彦觉得自己的认知出了问题。

    起初听顾徵很可能道心不稳的时候, 他只觉得是受了伤, 可是以他的能力，这天地之间几乎无人能伤到他。

    另一个可能就是动情。

    可是动情的人怎么会是他呢？

    景彦想不明白, 顾徵怎么会动情？这两个字在他的认知范围里, 几乎同顾徵扯不上任何的联系。

    “您都知道您还？”

    他不禁着急的问道，也没想他是随从的身份了。

    景彦感觉无比的头疼, 他的这位殿下到底有没有认真的考虑过呢？

    顾徵一向都是思虑缜密，景彦从没想过这种事情会在他身上发生。

    “主神会惩罚您和那位仙子的。”

    少年默了声, 而后道:“是我的错，与她无关。”

    乱了乱了

    全乱了。

    景彦想, 疯的人不是他, 许是他的殿下了。

    “可是殿下……这天地间您和那位仙子能逃到哪里去呢？”

    他不由得接话道:“主神执掌着这世界的万事万物, 也秉承着天道的意志，您怎么能违背天道呢？”

    景彦用的是怎么能，而不是不可以。

    他也知道顾徵下定决心的事情无人能够更改, 现如今劝了也劝了，该磨的嘴皮子也都磨了，殿下还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主神他……”

    顾徵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景彦还想什么，主神很生气的事情他自然再清楚不过。

    “殿下，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跟顾徵通讯的人声音顿了顿:“主神是派卑职来抓您的……但他也知道一般人抓不住您，所以很可能是他亲自来找您，然后。”

    他没再讲多余的话，但是顾徵却知道他要些什么，他心下暗道不好：“卿卿。”

    主神要来找他，但是现在还没有来，他的侍从景彦又在这个时候联系他，那卿卿现在很有可能在主神的手里。

    “殿下，你去哪？”

    景彦心道不好:“您别冲动！”

    少年身形一转，冲出门去。

    还能去哪里？

    他去找主神。

    ——

    卿卿的精神不太好。

    她好像睡了一个很长的觉，醒来之后坠入了虚空。

    她试探着伸展手脚，却觉得不能动弹。

    少女皱了皱眉。

    “宿主大人，别挣扎了。咱俩一起玩完了，你和我已经被主神捆起来了。”

    系统抱怨道:“你被抓的时候我也没办法，谁知道会是主神亲自动手来抓你？”

    “主神来了？”

    卿卿顿了顿:“怎么是他？”

    她印象里没有直接见到主神，现如今又处于这样的境地。

    卿卿仔细思索着回忆。

    也不知道顾徵现如今到底怎么样了，她困在这里，那他呢？

    他该怎么办？

    主神知道的速度为什么会比她想到的更快？她心里一头雾水，但也十分清楚主神并不只是为了抓她，而是为了顾徵。

    “宿主大人，怎么办啊，你我们还有没有救？如果没有的话该怎么办？我能不能救你一命？”

    “系统，我们。”

    卿卿想了想:“只能等主神来。”

    再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主神把她束缚在这里，至少现在还不会动她，她能够感受到自己被困在弱水里，周身的法力都被禁锢，但除此之外，她的身体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可是被束缚掉所有法力，就已经够难受了。卿卿的手指触碰出去，只碰到了无穷无尽的弱水将她的神魂都禁锢在其中。

    主神是铁了心的不想放过她。

    但现在还不要她死，八成是为了等顾徵过来找她。

    如果他来。

    卿卿皱了皱眉头，咬了咬唇，会受到怎么样严厉的惩罚都不得而知。

    而且她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

    顾徵如果一旦进来，对他的法力也是会受到影响的，但卿卿心里清楚，如果主神用她引诱他前来，他未必不会来。

    但此时此刻，她还是希望他不要过来的好。

    “宿主大人，你顾徵会不会来救你？不过，就算他不来，我也会拼了命的护你周全的，宿主大人一定会没事的，这弱水，又不是出不去了。”

    卿卿摇了摇头。

    弱水是什么地方她又不是不知，昔日里那些神魂俱灭的仙子几乎都是在这里陨落的。主神现如今束缚了她的神魂，还有天道下令对她的谴责与追杀。

    她无法熬过更久。

    主神和天道都不想让她活下来。

    “系统。你听着，若是主神来了，你就装作没有生过灵智。跟着其他的仙子，或者跟着瑾瑜，你都能继续存在下去。”

    “别这样，宿主大人，我们一定能走出去的，主神他丧心病狂，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就没有一线生机了。”

    “没用的，系统。”

    卿卿知道系统不想让她死，但路是她自己选择的。

    “主神同天道一直以来，做的真的就是对的吗？”

    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凌虐于世间万物之上，是否正确呢？

    她不清楚，但她知道她拉着顾徵背叛主神背叛天道，试图改变其他世界的运行轨迹，主神不会放过她。

    “我始终不明白。”

    少女低头，似乎在思索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主神和天道可以随意决定一个朝代的更迭，甚至一个世界的覆灭。

    “你不明白什么？”

    卿卿抬头，望见来人，来人周身气质凛冽，眉目俊秀。

    是主神。

    他正淡淡的望着她，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沈卿卿，我倒是看了你。”

    看了她竟然有这种本事，让他和天道苦心孤诣培养的继承人动了情。

    卿卿不置可否。

    这是主神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她名字，承了顾徵的面子，她也有被主神直呼大名的一天。

    “只是主神您不清楚，一个人的心中不可能全然没有情罢了，您不能把瑾瑜完全培养成您手中的刀。”

    青年的笑略带冷意，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卿卿:“你又怎知做天道的刀不是好事？之前是我疏于管教，未曾想瑾瑜居然会因为你道心变得不稳，这就是你口中的情意？”

    “你一开始让他修的便是无情道。”卿卿声音微顿，弱水束缚得她神魂痛苦不堪，但她声音仍然清脆而又坚定:“生了情难免会道心不稳，只能您一开始就秉承着所谓天道的意志只想让他成为您的工具。”

    主神简直被气笑了。

    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这样挑战他的权威。

    还是他平日里从没放在心上的神仙。

    “那又怎么样？生了情意，只会妨碍公平公正的处理这天地间的事物。”

    主神似有不屑:“你知道瑾瑜会承受什么样的后果吗？”

    系统叹了口气，心知主神是要引天罚来了。

    “天道会引天谴过来……宿主大人。”

    系统轻声道:“他知道顾徵一定会来，他想让你死在顾徵面前，借以斩断他的所有妄念。还有，我前些日子才了解到一桩事情。”

    “卿卿。”

    系统的声音变得有些艰难:“你知道顾徵的娘亲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

    卿卿心下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件事或许和主神有分不开的关系。

    “虚空界中有典籍记载过。”

    系统叹气:“每一任天道命定的继承者出生之时都要去母留子。”

    何其残忍。

    卿卿不知道现如今天道命定的继承者已经更迭过几次，但这样的方法她还是无法苟同。

    “他母亲是被主神当着他的面杀死的。”

    系统摇摇头:“你们两个真的都好惨啊。”

    怪不得，卿卿从未听顾徵提过他的母亲。

    “卿卿！”

    就在她思索之时，卿卿听到熟悉的声音唤她，那声音向来冷清，此时此刻却多了一份急迫在其中。

    “瑾瑜来了。”主神的声音低沉，他抬眸望向面前的少年:“若是我不把她绑过来？你是不是以为你们两个还可以继续逃？”

    “您笑了。”

    顾徵敛眸，看向来人:“我从不认为我能逃，但您这样抓住卿卿，并不是君子所为。”

    “瑾瑜。”

    主神冷声道:“对你，我从不需要什么君子所为。”

    “是不是我对你，太过仁慈了？”

    顾徵知道主神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他若是不放纵他带卿卿去执行任务，那他们两个便不会有今天。

    “若是有什么问题，我一个人承担，还请您不要责怪她。”

    顾徵知道卿卿被困在了弱水，他触目所及就是少女神魂被困的模样。

    “瑾瑜。”

    主神声音更冷了几分:“就为了她，你要违背我吗？”

    违背主神，也违背天道的意志。

    弱水禁锢卿卿的神魂让她喘不过气，顾徵手下流光飞转，想去护她安好，可是他的灵力刚刚运转开来，便被主神的一道流光了回来。

    主神手中的法器收了回去，他唇角微勾:“瑾瑜在我的眼下，还想护她神魂周全吗？”

    他不是不能违抗主神。

    而是不愿。

    这么多年来，他一向秉承主神和天道的意志，从未有过半分违背。

    在这里要同主神出手，他没想过，而且胜算几乎没有。

    主神把他引到这来。

    也是为了能够万无一失的控制他。

    弱水能够控制神魂并且束缚神魂，主神恐怕已经做好了引来天道谴责的可能。

    法器悬浮在空中，一时间光芒大盛。

    卿卿觉得自己快睁不开眼了。

    穿着青色衣衫的少年咬了咬唇，将手中的符咒祭了出去。

    这一幕很漂亮。

    但卿卿却无暇观看。

    “到了这个份上，你即便牺牲自己也要救她是吗？这就是我和天道培养出来的继承人，瑾瑜。”

    天罚引来的劫雷一道又一道的在顾徵身上，主神以为他会去抵挡。

    但是他没有。

    他将周身和神魂中所有蕴藏的法力都拿去救了在弱水中的卿卿。

    卿卿觉得身体飘了起来。

    意识朦胧间，她看到少年的白衣染了血。

    巨大的轰鸣声中。

    他这样同她讲道:“卿卿，去另一个世界，好好替我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