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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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长长久久地相拥着,像是要将自己融进彼此骨血一般。

    景三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他心中一阵惊奇,这昨晚上两人吵架,他家殿下将厢房砸了个一干二净,他还以为两人今早怎么还得再吵上一会儿,怎的转眼却就像是连体婴似的抱在了一起?

    这大清早的,还吃着早餐呢,两人就这么黏糊糊地抱着,真是膈应死人。

    “咳咳,”他低咳两声,想要提醒光天化日有伤风化的两个人,他有事儿禀报。

    果然,两人听见他的声音,依依不舍地分了开来。然而他一抬头,却对上了殿下一双带着沉怒的眼睛。

    被不长眼的下属破坏了上好气氛的南祁此时正想着,回头要将景三调去哪个穷山僻壤做事。

    “何事?”

    感受到自己主子怒气的景三硬着头皮禀报道:“虞家将二皇子送来了。”

    “嗯,你安排便是,让人看着,别叫他生事,也别叫他出现在孤面前。”

    景三点头称是,而后又道:“顾姐安排的两个人也已经进了车队。”

    顾霜知道景三的是昭晔和濯日,她点点头,冲着景三道:“麻烦你了,其中有一个人受了重伤,你多帮我看着点儿。”

    “不麻烦,不麻烦,具体都是殿下安排的,”景三连忙摆手,不论真假,将功劳都安在了太子殿下身上。

    他可以感受到,顾姐跟他话的时候,殿下的眼睛就像是刀子似的往他身上扎,似乎是在责怪他故意在顾姐面前邀功似的。

    天地良心,他景三兢兢业业做事,地地道道做人,只是昨日月无半夜来找他,他今早见了顾姐,顺口提了这么一句罢了。

    唉,这年头,暗卫不好做,像他这样为主子管事儿的暗卫,更难做。

    等回了京,他要去揽月楼好好的搓一顿,安慰安慰自己……

    景三一边在心中碎碎念着,一边告了退。

    他再也不想在顾姐和殿下话的时候报告工作了。

    心好累。

    景三告退之后,顾霜才反应过来,她昨晚被情感纠纷夺去了全部注意力,竟然忘记了最要紧该讲的事情。

    她一把抓住南祁,道:“我昨天与昭交手的时候问到他身上的味道,知道他的身份了。”

    “哦?是谁?”南祁也没想到,不过他们与昭对上不过一刻钟,姑娘竟能发现这面具之下的身份。

    “南宸!”顾霜斩钉截铁。

    “你确定?”这个名字倒是出乎南祁意料,不过细想一番,也不是不可能。

    顾霜点点头,道:“我确定。前日宴会,南宸前来敬酒的时候身上便带了一股草药味。他前几日患了伤寒,我本以为是伤风药的味道,但是那药味苦中带了些酸涩,隐约之间还夹杂了些桂花香气,闻起来不似一般治风寒的方子,十分独特,我这才留意了一番。”

    南祁点点头,已是信了她。

    他对着她道:“正好,这回京一路上他在我们的车队里,就算朔月宫手眼通天,他也蹦不出什么花样来。我让景三派人守着他,等着朔月宫自投罗网。”

    他这一番话的时候,声音温柔,眼中却是含着算计。

    一看他这幅样子顾霜就知道,这阎王,准是又在憋着什么坏呢。

    然而,她看着他这幅算计的样子,却丝毫不觉得讨厌,甚至觉得他憋着坏的模样也是可爱至极。

    她没忍住,捧起他的脸,爱怜地吻了吻他的鼻尖,却换得他转眼就吻上了她的唇,而后反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

    景三办事很快,两人用过早膳之后便上了去关中的马车。

    对于太子突然启程,虞青园和虞青染似乎都没有感到意外,南燧起兵一事本就不是秘密,这厢南祁着急离开,恐怕也是因为京中有变。

    “二皇子,被安排在了哪里?”顾霜看着面前闭眼假寐的南祁,好奇问了一嘴。

    对面的人听罢,微微睁开眼,道“景三将人安排在了车队末尾,碍不着咱们的眼。”

    听见此话,她却是有些不放心。

    从昨日看来,南宸功夫不错,她担心这一路上,他会搞什么幺蛾子。

    南祁似是看出她的顾虑一般,补充道:“你放心,景三明里暗里安排了十几个人十二个时辰盯着他,就是只苍蝇飞进车厢,我们都能知道。”

    “况且,他若是有半个脑子,也不会在此时生事,这整个车队都是我的人,他要是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无异于找死。”

    他得有理,顾霜听罢点点头,也没有多想。

    “二皇子,长得挺好看的。”南祁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她没有多想,点点头,同意道:“是挺好看的。”

    “比我还好看?”他声音突然沉了下来。

    你们俩不是一个类型的,不能比。

    她刚想这么,就对上了对方一双有些高深莫测的眼睛。敏锐的第六感让她霎时闭上了嘴,话锋一转道:“怎么可能,在我眼里,你当然是最好看的。”

    “是么,”南祁挑了挑眉,似是不太相信。

    “那是当然!”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今日若是想逃过一劫,这话只能有这么一个答案。

    看着南祁那副还是不太相信的表情,她决定下一剂猛药。

    她起身坐到他腿上,一条手臂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颊,道:“在我心中,谁也跃不过殿下去。”

    “包括顾家?”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顾霜没想到,在这种气氛下,他竟然会问出这种兴师问罪的话来,一时之间脑袋有些卡壳,不知该如何作答。

    而南祁,在话脱口之后,简直就想撕了自己的嘴。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比不过顾家去,但是他也早就想清楚了,即使在她心中无法他与她母家相比,但是只要她能长长久久地留在他身边,他愿意不去计较。

    他怎么能这种话?

    将他与顾家之间孰轻孰重这件事情放到台面上来讲,他不是上赶着给她找不痛快吗?

    他怎么就管不住这张破嘴?

    然而,莫名的,在看到她再次怔愣的表情的时候,他还是很生气。

    她看中顾家,但是就连骗骗他都不愿意。

    想到这儿,南祁脸上的表情冷淡了下来。

    他伸手将顾霜抱回了对面的榻上,似是不想与她亲近一般。

    顾霜此时也很尴尬。

    他们之间,怎么就绕不去这个坎儿?

    这事儿来去,从昨晚闹到了现在,她想想就头疼,便也不想再有什么动作,侧身闭眼装睡,不想再跟他起冲突。

    南祁本以为她会像之前一样,来哄哄他,他便也好好给她道个歉,再不提此事。然而,他等来等去,却只等来一室寂静。

    她竟然,吵着架……就这么偏头睡过去了?

    他心中那股火又上来了,任凭他如何深呼吸,想要将它压下去,这火却有愈演愈烈之势。

    侧头假寐的顾霜只听得“嘭”的一声,被吓得一睁眼,便看见了南祁左手放在方几之上,几上茶水四流,她那套和田玉的茶具碎了个一干二净。

    而他还握着她那可怜茶杯的残骸,手上鲜血四溢,与桌上的茶汤汇在了一起,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霎时间就钻进了她的鼻子里。

    看到他那样子,她一时又惊又怒,急忙上前去察看他的手,又唤了锦翎去拿来纱布和金疮药,为他包扎。

    “你这又是发什么疯?”她一边为他缠上纱布,一边有些恼怒地问道。

    两人在一起生活,她不可能永远都是哄人的那个,然而他这三天两头的生气,作践自己,作践家具,让她有些心累。

    “你嫌我麻烦,是不是?”此时的南祁丝毫不领情,反倒有些生硬的质问道。

    听见此话,顾霜抬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却是没有话,她不想在这个档口上去与他多费唇舌,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南祁就像是被撕裂成两半了一样。

    一半的他满是惶恐心疼,想要跟她道歉,想要活撕了让她伤神的自己。

    他不想发火的,他想听她的话,抱抱她,哄着她。

    她心向着顾家没关系,他在她心中是第二重要也可以。

    她嫌他麻烦也没关系,他可以改。

    她喜欢什么样儿的,南燧或是南宸,他都可以变成那个样子。

    只要她不离开。

    求你别生气,别离开我。

    ……

    然而另一半的他,却满心都是不满与怒火。

    她为什么就不能像之前那样哄哄他?

    她是不是也嫌他麻烦,是个累赘,三天两头的给她招不痛快?

    凭什么,他便在她心中比不过顾家?

    她是他的未婚妻,他的人。

    为什么,他已经如此忍让,却依然换不得她这一颗心?

    她是不是真的,不想要他了?

    这两个人在南祁脑中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着,想要分出个高低,吵得他头疼欲裂,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几乎要看不清面前的人。

    正在他脑中天人交战之时,顾霜也正憋着一腔委屈与怒火在为他上药。

    她以为他发疯的毛病在人好上以后似有收敛之势。

    她以为只要她好好对他,他便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翻脸不认人。

    然而,这一切好像都只是她的幻觉,他依旧还是这般反复无常,而她,也仍旧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她心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若是再这样反复,她便不想再和他好了。

    然而下一刻,她手中他的手一阵激烈的摆动,几乎要让她握不住。

    她抬头一看,南祁就抽搐着倒在了车榻上,眼珠后翻,口中有白沫倾出,似是癫痫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