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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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燧还在城外与明仲胶着,如今的靖亲王南宸带领着山海卫和京郊营屡屡立功,饶是南燧这战神也未曾在他手中讨到一丝便宜。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京中众人越发紧张起来,眼看着南边儿的大军就要到了,若还不能将南燧捉住,那么局势就将彻底翻转,到时候,这京中的上上下下就是瓮中的那只鳖,只等南燧来捉。

    顾府每日人来人往,顾丞相仿佛就住在了书房中,若不然就是宫中,每日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

    然而不知道那日南祁从宫中出来后与他了些什么,顾丞相虽在文武百官,乃至于皇帝面前做出一副心急如焚却隐而不发的样子,回到家中却是松弛得不能再松弛,再三给老夫人吃定心丸,就差拍胸脯的保证京中绝不会出事。

    她去问顾丞相,然而顾相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未婚夫本事着呢,你且去问他吧。”

    她被顾相那一眼看得头皮发麻,当晚就将习惯性□□进了花月楼的南祁拦在门口,问出了始末。

    她听后,虽是暂时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却不由得冲着皇宫的方向骂了句“老匹夫”。

    她实在是无法知晓如今她皇位上那位便宜姑父究竟是个什么心态,一把年纪,本是该享受儿女天伦的时候,却是要一计接一计,环环相扣地将自己的儿子们当做杂耍班里的猴子那般逗弄着。

    皇帝若是因为敬贞皇后的原因不喜她家阎王,她也算是勉强可以理解,但是如今看上去,他好像对他所有的儿子都带着防备之心,不管面上是如何的喜爱他们其中某一个,私下里却是将他们往死里玩儿。

    “他不正常,你别搭理他,”她看着南祁状似不在乎的神情,开口安慰道。

    他听罢,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却没有什么。

    她错了一件事,不仅仅是他的父皇不正常,他们,都不正常。

    在这宫墙里,父子相欺,兄弟相杀,好似生来便是如此。血缘羁绊带给他们的从来不是温情,而是残忍。

    这段日子里,他在尽心尽力地扮演着无能太子的角色,甚至还乘机往宫里送去了一份陈情书,进言请皇帝去和南燧谈判,以父子之情感化他。

    这陈情书写的南祁自己都鸡皮疙瘩一阵阵地往外冒,他都可以想象皇帝读到这封折子时会是如何的勃然大怒。

    果不其然,第二日,皇帝便他伤寒未愈,让他在东宫好好休息,换而言之,就是禁了他的足。

    他听罢消息却再也没有往日那种隐隐的无奈与不甘心,只是一片平静。

    他叫景三安排了人易容成他的样子在东宫待着,自己却是立刻变装出了宫,去了顾府。

    自从这次回来他才忽然感觉到,皇宫竟是如此让人无法忍受,尽是一股腐坏的气味,在空气中散之不去,让人作呕。

    他的东宫死气沉沉,床榻冰冷,叫人一刻都待不下去。

    这一切都是因为姑娘的缘故,所以他是如此迫切的想要去顾府,去她的霆霜阁,花月楼。那儿有光,有热,有她,有满室温馨,是个可以让人称之为家的地方。

    他在一瞬间对那些扑火的飞蛾有了共情。

    他可以理解到它们为何会义无反顾的朝着光热飞去,不顾生死,因为对于他而言,此时的顾霜便是那簇火焰,即使代价是烈火焚身,他也会毫不犹豫,怀着满腔热望,披荆斩棘地朝她而去。

    如此想着,他的步子又快了些。

    等他兴高采烈地到了花月楼的时候,楼中却是空无一人……

    姑娘出去了。

    他此时身份见不得人,便也没法光明正大的在前厅坐等着,只好偷摸溜进她的卧房中。她卧房中飘散着她身上那股松针香气,他闻着便奇异的安下心来,唇角不自觉的带上了三分笑意。

    他回头得问问她,究竟用的是什么香。

    他好心情地给自己到了一杯茶,坐在茶桌边,静静地等着姑娘归来。

    然而他这一等,便是一下午,直到月落屋檐,他才将顾霜等回了家。

    人都妇人闺怨便是如此,一日日的在屋中等待丈夫到来,如今他倒是也体验了一把,只是这滋味着实不怎么美妙,这一天他都抓心挠肝的,实在是磨人得紧。

    “你可回来了,”他的声音冷不丁地在漆黑的屋中响起,将顾霜吓了一跳,手比脑子快,腰间的扇子“唰”的一声飞了出去,被南祁一把接住。

    他低头看了一眼刚才堪堪从他颈脖处擦过的扇子,心头惊魂未定。

    “你想弑夫不成?”他哭笑不得地上前将人搂住,“我在房里等了你一天,你就是这么招待我的?”

    “不是,你来就来了,一声不吭地坐在我卧室里是怎么回事儿,连灯也不点,我还以为是进贼了呢。”顾霜也被吓了一跳,情急之下,这扇子是朝着他大脉去的,刚才要不是他反应快,今天就真得血溅当场了。

    “我这明面上不是在东宫关禁闭吗,现下身份见不得人,怕在底下被下人看见了。”

    屋内此时只点了一盏灯,灯影随着晚风微微晃动着,平添了些暧昧的气氛。他在她的耳边声音低沉又带了些磁性,道“怕被人看见”的时候,不知为何,让顾霜猛然想起那日晚上他来找她去揽月阁的时候那种感觉。

    那种,书里写的,偷情的感觉……

    她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心跳如鼓。南祁拥着她,不需费什么力就可以感觉出怀中人“咚咚”的心跳声。

    “你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没……没什么。”

    “是吗?”他在她耳畔中状似无意地呼了一口气,换来她一阵战栗,“你有什么事儿是不能跟我的?”

    “不是……”顾霜难得的不好意思起来。

    “嗯?”他今夜不知怎么了,竟是穷追不舍起来。

    他就这么拥着她,大有若她不将话清楚,便不许她离开的意思。

    “我,我就是觉得,”顾霜声音都有些颤抖。

    “觉得什么?”他耐心的诓劝着,一点点的诱着她,将隐秘的心思给他听。

    “我就是觉得咱俩这样像是在偷情一样,”眼见着他死咬着不放,她只得眼一闭,将心中这种不着四六的想法一鼓作气地了出来。

    “偷情?”南祁听到这个法愣了一下,心中腾起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我们两个身有婚约,光明正大的幽会,怎么在你这脑子里就成了偷情了?”他爱恨不能地戳了戳她的脑袋,似是想看看她这脑瓜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是,不是你的你现在见不得人吗,”她脸更红了,声地辩解道。

    “原来你喜欢这样儿的?”他暧昧不明地看着她,唇角勾笑,像是异志中的山精野怪,勾着人犯罪。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她赶忙否认,只是这话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服力。

    “原来你没有啊,我还以为我们阿霜喜欢呢,”他手轻轻将她鬂间发丝抚到耳后,似真非假的顺着她的话着。

    “这,今天已经很晚了,你不然,先回去吧?”她假意望向窗外,声提议道。

    “回不去了,”眼前人幽幽开口。

    “啊?”她看着他,眼睛因为惊异微微睁大,问道,“为什么?”

    “我在外面有事儿要办,东宫有个替身正扮做我,若是我与他频繁互换,恐怕会露馅儿,”他一本正经的胡八道着。

    “那这几日你住哪儿?”她刚一开口就立刻反应了过来,只想要捏住自己的嘴。

    南祁没有回她,只是一双眼直勾勾的将她看着,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这次出来,就是想要住在她这里。

    “我这里祖母会经常过来,她老人家精明得很。”

    言下之意便是不行。

    然而另一个人毫无放弃的自觉,道:“我可以易容成你身边的厮,不会被发现的。”

    这话的时候,他一只手拉着她的手轻轻晃着,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将她看着。

    “不行,我这儿没你住的地方,”这一两个月下来,她已经对他撒娇有了一定程度上的免疫,不再像之前那样,他一个眼神便能让她溃不成军。

    “我可以睡在外面的榻上。”

    他做伏低的,将姿态放低到了极点。

    “那儿有的时候锦翎要睡……”她仍旧不动如山。

    “那你就容我睡一晚,今夜太晚了景三不好安排,”他又退了一步,“我这不是因为等你,才晚了的吗?”他讨好一笑,拉着她的手还在晃着。

    你要负责。

    他虽然没有话没有点明,可除非是个傻子,才听不出这言外之意。

    他这明摆着的胡八道,胡搅蛮缠,若是换个人,她定然一掌就将他出门外去,教他知道话不能乱的道理,但是这是她家阎王,她将他放在了心上,便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了……

    “那,那好了,就今晚,”她看着他,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还是选择纵容他。

    此时她还未意识到,对一个人纵容是会成为习惯的。

    直到很久以后,在一个平静的夜晚,她躺在他身边,听着他呼吸安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岁月静好,才恍然反应过来,这人,温水煮青蛙,使得出神入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