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一行人在离开京中一个月之后无惊无险地回到了上京城,只是这京中较之一个月前,却已然是天翻地覆。
南宸的军事天赋在这几天中一展无遗,明朝的山海卫根据他的计策,在京郊引得南燧出动,大挫宋城的风雷军。
皇帝龙颜大悦,第二日便开了城门,将南宸迎回了宫,并在当晚大摆宫宴,在满朝文武面前封了南宸靖亲王,将山海卫和京郊大营的掌兵权一并赐给了他。
南祁收到消息的时候,笑得温柔,眼中却净是阴沉。
瞧瞧,好一出父慈子孝。
在这次西商行前,南祁鲜少将自己不好的情绪展现在顾霜面前,在她面前的时候,几乎永远都是一副端正温柔的君子模样。然而在这次出行,她敏锐地发现了南祁渐渐地不再在她面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起初,在他不经意间露出这样表情的时候,还会不安地问她是不是吓着了。
每每这种时候,对上他心翼翼的视线,她的心都会顿时软成一滩水,进而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安抚一吻,道一声“不会”。
几次之后,南祁似是确定了她真的对他这样的情绪毫无芥蒂,便也放下心来,不再掩饰。
他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她都见过了,她没有离开,还温柔地将他的狼狈一安抚。
在她面前不必伪装的感觉实在是太好,好到他对此没有一点儿抵抗力,内心中仍旧顽固的那一点儿不安在她侧头一吻中轻而易举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心安处是吾乡,他好像真的,在她身边找到了一处心安之所,有了家;
实话,对于南祁在她面前展现出的狠辣,算计和阴毒,她非但没有觉得可怕,倒觉得有些安心之感。他将她当作自己人,才会在她面前展露自己全部的情绪。这对她来,他这样反而比永远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更让她放心。
不出南祁所料,两人一回到上京,南祁就被皇帝拉到书房中一顿臭骂。
“朕让你带兵救驾,你竟然称病推托,太子可真是朕的好儿子!”
“父皇息怒,”南祁大惊失措的样子,“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儿子水土不服的厉害,只怕拖累了大军到京的速度,这才让二皇弟与明将军先行回京,以免迟了。”
罢,南祁一脸期盼的看着南宸,似是希望他能帮自己作证。
南宸接收到南祁焦急的目光,心下一阵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关切模样,对着皇帝道:“父皇明鉴,太子皇兄的确是身体不大舒服,避人不见,一直在车内休息。”
此话一出,南祁登时变了脸色,皇帝的目光也有些微妙起来。这哪儿是为他求情,南宸分明是要将他拖延回京之事坐实。
南祁转过头去瞪了南宸一眼,换得南宸一个无辜眼神。
“是吗?”皇帝冷笑一声,“既然如此,太子就再休息一段时间吧。”他这话一锤定音,相当于解除了南祁在朝中的一切事务。
“父皇!”他一脸绝望地望向威严正坐的天下之主,他的父亲,似乎是在祈求他最后一点儿的仁慈,然而这九五之尊却仿佛他是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一般,连一个眼神都未曾再分给他。
他知道,很快,今日书房之事就会传出去,届时满朝文武都会意识到一个事实,太子失势了。
“儿臣知道了,”他装着一脸失魂落魄的走出了上书房,心中对着皇帝最后那么一星半点儿的期盼也随之烟消云散,只剩下满目冷凝。
他想到回宫前他姑娘拉着顾相明里暗里的暗示让顾相随他进宫,为他解困,却被他拒绝了。
其实他心中早已明白皇帝对他并无几分父子之情,但是还是没能忍住心中那一点儿被姑娘带起来的期盼,孑然一身地回了宫,站在那九五之尊的面前,希望他哪怕能分给自己一个关切的眼神。
然而,并没有。
顾霜让他觉得他是值得被关心,被爱的人。这段日子里,他沉溺在她的温柔关怀中有些得意得忘了形,得忘了形,倒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竟险些忘了,他其实是只活在地狱中的恶鬼。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是块儿宝,而他的父兄,一个个的恨不得,食他的肉啖他的血。
不过没关系,很快,这些讨厌的人,都会消失,而他的姑娘,就会一直留在他身边了。
南祁回到东宫后不久,顾霜就收到了消息,是太子被解除了朝中所有职务。若不是南祁在回宫之前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她这会儿恐怕得杀到宫里去。
“少主,我还是回到恭亲王那边去吗?”濯日的身体素质堪称剽悍,短短半个月,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不用了,”她摇摇头,“你去帮我寻个人。”
“何人?”
“一个写书的,鸣峰先生,”她将那本雪华斋拿出来给濯日看了看,接着解释道:“在西商的时候,虞家的虞凝给我一张纸条,意思是这鸣峰先生知道虞家和那冒牌儿的虞青园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之前让锦翎去几个书商那里问过了,这鸣峰只是他的笔名,书稿和酬金都是透过中间人交易的,真人他们谁也没见过。”
“那中间人呢?”濯日问道。
顾霜勾唇一笑,“这才是为什么我让你去。这中间人也是神龙不见首尾,我之前让月无假扮书商去跟着这人,月无竟然跟丢了。”
濯日先是一愣,而后了然一笑,了声“好”,便起身离开了。
待到他走出花月楼的时候,却被在门外等待的锦翎拦住,从她手里塞过来一个瓷瓶。
“这是我调的固气丹,一日一粒,你先吃着,”锦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中却是带着那么点儿羞赧。
濯日也没有推辞,笑着接过药瓶,道了声谢。
不知为何,锦翎觉得眼前人笑起来,眼中似有星光闪烁。这星光太过夺目,是让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愣了神。
“我们锦翎看上他了?”待到濯日走远,顾霜有些揶揄的声音从屋里响起。
锦翎也没有料到,自己心中刚刚起的那么点儿旖旎心思竟然被主子一眼看破,还这么大喇喇的了出来。
“不是……”她急忙摇手否认道,声音中却是少了那么点儿理直气壮,“哪儿有的事儿,您别瞎。”
“哦?”见她急了,顾霜也不点破,只是淡笑着了一句,“固气丹是个好东西,就是不知道这服药的人是否了解其中价值。”
是了,这名字平平的固气丹实则是十分昂贵的丹药,炼制的时候需以炼药之人的鲜血为引,而且炼制的时候常常是十炉九破,只成一炉。技艺不精的炼药人,固气丹没练出来,自己倒是失血过多晕过去的比比皆是。
顾霜着“固气丹”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锦翎有些招架不住,她赶忙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道:“这是我为太子殿下出的药膳食谱,还请姐过目。”
顾霜也没有穷追不舍,锦翎的医术她素来是放心的,因此只是草草的翻了翻,看了个大概,便点了头,招来月无,让他把东西送去东宫。
“这次你可别被人发现了,”在将册子递给月无的时候,她坏心眼地趣道。
感受到月无片刻的僵硬,她和锦翎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
“属下不会的,”月无有些咬牙切齿的回答道,而后一个飞身出了门。
那见了鬼的中间人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他虽然在跟踪隐匿方面虽然不似濯日那般精湛,但也算是不错,谁料,不过两条街,他便被那人摆了个阵,甩掉了。
想想都憋屈!
他快速的向东宫跃去,似是要将办差不利的尴尬从身上狠狠甩开一般。
顾霜子不喜罚人,他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还从未进过刑房。但若他不在顾霜身边,而是在阁里,这样儿办事,免不了二十棍。
他听昭晔此次回去复命之后,直接就去领了刑,在自己房里躺了三日才缓过来。
若不是朔月宫的事儿没完,昭晔恐怕还得在刑房去掉半条命。
一方面,他心中暗自庆幸着自己运气好,跟了个万里挑一的主子,而另一方面,他在办差不利的时候,心中便会升腾起一种愧疚和惶恐杂糅的情绪。
若是在阁里,领了罚,此事便算是翻篇了,可是顾霜却最多只是骂他一顿了事。
然而,她越是不计较,他便越是觉得自己无能。他越想越郁闷,只不过这份郁闷并没能持续多久不,在他见到景三的瞬间,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景三被脱了一层皮。
是字面意义上的“脱了一层皮”。
景三有些勉强地开口给他解释道,这是太子殿下自创的刑罚,东宫独有,只此一家。
到“只此一家”的时候,景三脸上升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似是无奈,却又带着些骄傲。
他的衣衫下面,自脖子以下都被纱布一层层地包裹着,有的地方还未结痂,一动,便往外渗着血。
这次因为他的疏忽,殿下在西商中了寒食散,他现在还能在这儿喘着气与月无话,便已经是幸运了。
这话的时候,景三语气不似往常那般明快,十分虚弱,但是月无却从他身上看出了一种无名的狂热,这狂热隐藏在他虚弱得有些颤抖的身躯之下,让月无看得后背发凉。
太子殿下,真是个变态,连带着身边的人也不正常。
然而就是这么个变态,他家主子却是稀罕得不行。
想到这儿,月无有些挫败,他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和顾霜的未来有些担忧……
主子,怎么就看上太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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