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顾霜看着这满堂坐客若有所思的眼神,知道他们定是已经将话听了进去,便转头冲着南娇一笑,掺了一杯茶水递给她,道:“公主息怒,这吕姐行事莽撞,不懂规矩,没来得气坏了殿下。”
南娇刚刚一下子怒火冲天,现下正不知道该不该在众人面前罚吕悦,如今顾霜为她递了□□,她便从善如流的顺坡往下走,接过茶水,对着吕悦冷着脸道:“你且先起来吧,年纪,切莫学着那长舌妇人一般,口吐轻言。”
吕悦听罢此话,如获大赦,急忙谢恩,颤巍巍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脸色发白,许久都未缓过来。
南娇此前虽听过顾霜不少传言,却甚少与她过什么交道,如今一见,却觉得她这未过门的嫂嫂不似传闻中那般嚣张,难以相处,不过是性子张扬了些。
想到这里,她便试探一般地侧过头去,轻声与顾霜交谈,顾霜也温和地与她答话,南娇比顾霜大不了几岁,两人一来二去,倒是聊得熟络了起来。
见着气氛差不多了,南娇状似不经意的道:“忠勇侯府向顾公子和顾姐都下了帖子,怎的今日不见顾公子的人?”
南娇话音刚落,顾霜便猛地想起前年庄妃向皇帝请旨赐婚顾铭与南娇一事。
看起来,七公主对她这堂兄还上着心呐,顾铭今日托词不来,估摸着也是为了避过她,以免尴尬。
这妾有情,郎无意的,想到这儿,她心中不禁有些唏嘘,也不忍再伤了南娇的心,便道:“阿兄他这两日正帮着祖父整理书斋,这收书晒书的,祖父一向不假人手,阿兄也动不了身。”
“原是这般,”南娇笑着喝了一口茶,眼中却带着那么点儿失落。
自从她三年前见过顾铭之后,一颗心就这么落在了他身上。这些年,虽母妃明里暗里也为她张罗着找过驸马,但是她都死咬着没松口。
他不喜欢她,她可以等,但是她却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坚持多久。
“还是顾姐与太子皇兄缘分深,虽几番波折,但终究还是定了婚,”她不假思索的开了口,却在下一刻反应过来,自己这话不妥,且不当初他们俩这婚事是因何定下的,太子皇兄此时正受到排挤,想必顾霜心头也不好受着呢。
顾家在南陵势力之大,盘根错节,顾霜身为顾家这辈唯一的女孩儿,过得恐怕比她们这些公主还要自得些,纵使当初与太子解了婚约,日后若是与其他人家定了亲,夫家也只有敬着,宠着的份儿。
如今太子皇兄这么个情景,这婚约对于顾霜来,却不是什么好姻缘,更像是累赘了。
“是呢,”顾霜想也没想,唇角带笑地回了话,“能与殿下再续前缘,是我的福分。”
她脸上的笑意实在是太过真诚,南娇见着愣了片刻,而后释然一笑,看这样子,顾姑娘倒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太子的。
两厢情愿,真是世上再美好不过的事了,她看这顾霜的眼神带上了点儿艳羡,心中如是想到。
“七去哪儿了?”正在此时,南宸的声音传来,顾霜与南娇听罢望去,果然,不知什么时候,南瑶不见了踪影。
“公主殿下去更衣了,”身后一个婢女答话道。
原是如此,南娇听罢点点头,觉得靖亲王是有些大惊怪了。
南宸却还不罢休,接着问道:“她去了多久了?”
“约莫一炷香,”那婢女想了想,答道。
南宸的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皱,却被身旁的赵婧瑜明锐的捕捉到了,她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面上却是分毫未显,只是开口道:“我去看看……许是下人不妥帖。”
她回过头去,道:“各位继续,我片刻之后就回来”罢,便领着人走了。
南宸强压住心中焦虑,这是赵家,他不能贸贸然地跟上去,只得在此处等着赵婧瑜回来。不过这赵姐的七窍玲珑心倒是让他省心。
不过片刻之后,便从厢房那边来了一个厮,伏在南宸耳边了些什么,让他面色更加沉重了起来,起身便向厢房那边儿走去。
顾霜看见此景,心头略略有了猜测,想到这是赵府,她众目睽睽之下不好直接跟上去,便侧身向南娇道:“许是八公主有了什么麻烦,请殿下与我一同去瞧瞧?”
南娇听罢,心中也开始担忧起来,点了点头,便同带着她一同跟在南宸身后。
在场的各位少爷姐们看着高位上的几人纷纷起身离开,虽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但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南宸快步跟着那厮向厢房走去,身后的南娇与顾霜也急忙跟着,果然,来到厢房门口,便瞧见赵婧瑜一脸凝重地站在那里。
“府内婢女公主殿下更完衣后,便到厢房收拾梳妆,再也没出来过,刚才我来,厢房中已经没有人了,窗子却还开着。”
南宸听罢,快步走到窗边。这侯府临近京郊,厢房的窗外便是一片树林,树荫茂密,郁郁葱葱。然而他却没有心情欣赏这景色,在心中估摸着这出事的前后时间,片刻之后,回头看向南娇,面色有些凝重,道:“应当是南燧,上次没能将七带出去,如今借着这寒食宴截人来了。”
身旁的赵婧瑜一听,脑中“轰”的一声。若是七公主在这寒食宴上被恭亲王劫走,圣上必当怪罪忠勇侯府,甚至会怀疑侯府是否与南燧沆瀣一气,送走了公主。
她看向南宸,眼中有了些惊惶之意。
然而此时他却没工夫分心给她,他算了算时间,南瑶应该还未走远。南燧一向看重他这个胞妹,如今很有可能是亲自前来接人,因而此时虽是被他占了先手,却也是个机会,若是在他逃出城之前能将人拦下,南燧便是插翅难逃!
此时本来因着他的造反,城门便已关闭,而南燧能够带着南瑶出去的地方,统共就那么两三个。这是个好机会,或许明日,他便能将南燧的头挂在城墙之上。
想到这里,他看向赵婧瑜,道:“你让忠勇侯拿着我的令牌去城防营,就本王正在捉拿刺客,让他们即刻加强巡防,一只蚊子都不能飞出去!”
他想了想而后又道:“此时南燧恐怕就在京中,为保安全,你将今日前来赴宴的人暂且留在侯府,免得他们乱跑,到时候有什么变数。”
赵婧瑜此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点了点头,从他手中接过令牌,跑着去寻忠勇侯去了。”
最后南宸才转过头来,看着南娇,道:“外面不安全,你暂且在侯府待着,等到我将人找回来,再带你回宫,”而后他一个飞身跃出窗外,消失在了林中,从始至终,连半分注意都没有分给顾霜。
因此,他也没发现,顾霜此时带着玩味和兴奋的目光。
真没想到,今日还能看场狗咬狗的好戏,她可不能错过才是……
可惜,今日南祁出门办事去了,不然她一定让人通知他一同前去,没准儿他俩就能直接联手灭了这二人,神不知鬼不觉,也就省得后面那些麻烦事儿了。
或许,她可以试试,一个人单挑?
想到这里,她有些激动。或许,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在今日终结。
想到这里,她捂着肚子,对着南娇道:“七公主,我这人一紧张就易腹痛,须得服下家里找东篱谷配的药才好……”
她脸色煞白,瞬间,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滑落,一副不服药立刻便要毙命的模样。
这样子将南娇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刚才南宸叫将人留在侯府的命令,赶忙叫来人,将顾霜送上了回顾府的马车,待到赵婧瑜从忠勇侯的书房出来,回到宴上的时候,顾霜早就没了踪影。
她在心中暗自埋怨着七公主不听招呼,却也不敢多什么,只是间接的传递了南宸的命令,请在座的公子贵女们在侯府先吃宴喝酒,莫要出去。
众人中虽有对着这变相□□十分不满的公子姐们,却也碍于南宸,敢怒不敢言,闷声喝着酒,在心中抱怨,这靖亲王看着和和气气,倒没看出来骨子里是这么个唯我独尊的性子。
南宸不知道,这一场寒食宴,倒是让京中这些官宦子女们对他有所不满起来。
这厢顾霜刚刚坐着马车出了侯府,便与候在马车里的锦翎换了衣服,乘人不注意的时候翻身出了马车,朝着刚才厢房后面的那片树林掠去。
竹林中空无一人,空气虽还有着南宸身上那股药草味儿,但已是微不可闻,更别寻着味儿找人了。
她叹了一口气,只得凝气定神,放开神识,探察四周。
她练的功夫是百里泱的秘法,他师傅其他的功夫,比如轻功,剑术,内力,她都练得不错,唯有这探查之法,她心未定,练得不大好。
百里泱神识一展可探方圆百里,然而她却是两三里都费劲,还不如她的狗鼻子管用,因而平日里她惯不爱使这功夫。
不过今日她倒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南宸和另外一个不大熟悉的气息就在不远处,竟然一下子便被她感觉到了。她隐了气息,寻着过去,只见南宸与南燧已经起来了。
南燧也算是个情深义重之人,好笑的,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在这种两军交战的敏感时期,南燧这个主帅能为了自己的妹妹以身犯险,真不知她是该他重情重义,还是愚蠢不负责。
不过,他既然能为了一己之私,将驻守南疆的军队撤回,能做出如今之事,不也在意料之中吗?
她忽而想起月前还在关中之时收到她父亲的来信时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愤怒。
南疆的上云城是她大伯父与大伯母用命守来的,而南燧,竟然能够为了一时之气,便将驻边守将召回大半。
南蛮人这些年被他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因此,即便上云城有极为明显的边防调动,他人还是如同被破了胆儿似的不敢上前。
但是这空城计总有被识破的风险。
老话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若是南蛮人脑子一抽,决定攻城,且不南陵将要失去的南线边防,南蛮人的三光政策,足以让数以万计的南方百姓妻离子散,流离失所。
提起上云城被南燧拿来这般犯险,她父亲言辞之间已是怒不可遏。
幸而她这皇帝姑父在政务上还称得上是明君,即刻便让西边的军队往南疆增援。
万幸,这些年因着二公主,不,现在应该是三公主,南幽联姻的关系,南陵与西戎还算是和谐,便也还有了些多余兵力能够调配。
皇家这笔父子离间的烂账,终归还是要万千百姓为之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