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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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两剑相击的声音将她的意识拉了回来。南燧与南宸此时正在交锋,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飞沙走石。

    随着交锋的继续,南宸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胜券在握,气定神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两个的剑法同出一宗,他对南燧的破绽与弱点了如指掌。按理,十招之内,与他对上,南燧必败,然而看着越战越勇,丝毫不露颓势的南燧,他不由开始怀疑,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南燧看着南宸越发严肃的表情,脸上忽而露出了嘲弄的笑容,出其不意的一剑斜插,划破了南宸的衣领,连带着他白皙的脖子上也出现一道划痕,血细细密密的渗了出来。

    “彦卿山如此看重与你,本王还以为你是什么个人中龙凤,倒也不过了了,”南燧冷嘲道,眼中带着些微不屑,以及一丝几乎捉摸不到的愤怒。

    彦卿山?

    听到这个名字,顾霜眉头一挑,抬眼望去,果然,南宸的神色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你在什么?本王听不懂,”南宸盯着南燧,一双桃花眼里尽是冷凝之色。

    “是吗?”南燧挑眉一笑,道:“难道我那位师傅,不是你的好亚父,如今的虞家家主,彦卿山?”

    此话一出,南宸顿了一下,突然身形加速,出了杀招。

    只不过这招数却被南燧轻巧躲过,道:“靖亲王这是,狗急跳墙了?”

    南宸依旧沉默,心下却已是十分焦急,他与亚父所谋之事甚大,不知南燧究竟发现了多少……

    正在这时,他余光一瞟,却忽然看见了躲在不远处的南娇,他心下一动,一个虚晃,朝着南娇掠去。

    南燧并未料到他竟然会如此动作,在距离南瑶一步之遥的地方,将他堪堪拦下,眼中的冷嘲依已然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死水一般的平静。顾霜对于这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因为这时人在动手之前,看死人的眼神。

    果然,下一刻,南燧气息暴涨,将真气关注全剑,向南宸劈头斩去。南宸显然是错估了形式,将手中的剑置于头顶之上格挡,却没想到,南燧重击之下,他的手瞬间没了知觉,待到反应过来之时,只觉一阵剧痛,他的手骨,碎掉了。

    顾霜在一旁看着南宸与南燧两人本是旗鼓相当的比试忽的一下变成了南燧单方面的碾压,惊得下巴都有些合不住。

    这南燧,还真他娘是个武学奇才?

    短短一月之间,便能将自己剑招中的弱点削弱转移,将南宸得毫无还手之力。

    她捏着扇子的手紧了紧,就刚刚南燧露的那一手预判,她对于拿下南燧没有任何把握。

    本以为要到嘴的鸭子眼看就要飞走了,她焦急之下又有些不甘心,脑中似是有天人交战,是,还是不?她如今人在暗处,南燧在明,若是她突袭,估摸着还是有着那么几分把握,但是风险有些大,然而这高风险却又伴随着高回报,她心中拿不定主意,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还在斗的两人。

    “看起来,你不但功夫差,这人品也很糟糕,不若,今日我便为南陵解决了你这个祸害可好?”南燧剑尖直指这半跪在地上的南宸,言语之间似是漫不经心的,然而颈上绷紧的肌肉却是在诉他此时心中的严肃。

    顾霜一惊,想着本来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儿,怎么转眼便成了南燧一人碾压全场?

    他不会此时就要弄死南宸吧?

    “我若是死在这里,你的心上人也落不了好!”南宸抬起头来,咬牙切齿道。

    南燧听罢,仍是毫无反应道,“什么心上人?靖亲王是被这剑吓破了胆,什么胡言乱语都得出口?”

    南宸眼睛一动不动的观察着执剑之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并在脑中飞速的分析者,显然,南燧的表情让他有些吃不准。

    “宋家长女此时正在亚父手上,我若是今日遭遇不测,这宋姐也讨不了好!”南宸还是相信着之前的情报,此时一不做,二不休地将威胁的话出了口。

    这宋九织本来是他和亚父对付南燧的杀手锏,如今却要提前用掉,虽是为了保命,但也着实可惜……

    “亚父在江湖上一向有门有路,这情急之下,会如何处置宋姐,可就不一定了,”南宸抬头看着南燧,言语之间有了一丝歹毒的快意。

    南燧听罢,果然目光一顿,薄唇紧抿,但是手中的剑却是丝毫没有迟疑的朝着南宸颈上探去,冰凉的剑与南宸温热的颈脖紧密的贴着,南燧甚至可以都过手中的剑,感受到南宸颈上的脉搏跳动,一下下的,像是勾引着他要在这里将这祸害了结。

    他的人在京中没有找到晏晏,如今南宸人在彦卿山那儿,却是由不得他不相信。

    他紧了紧喉咙,片刻之后,有了决断,将剑刃抬起……

    顾霜看到南燧抬起的剑,正要暗骂南燧是个蠢货,被南宸两句话就给绕了进去,失了先机,然而她下一刻便见着南燧以剑柄做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砸向了南宸的后颈,将人晕过去,随后便带着南瑶和晕死过去的南宸快速的消失在了林中,整个过程之快,顾霜甚至还未回过神来。

    恭亲王杀伐果断,如今一见,却是不作假。

    这一刻,顾霜忽而有了一种对南燧古怪的欣赏之情。

    在她看来,南宸与南燧相比,南燧的心智实力更配得与她家阎王做对手。

    顾霜回到花月楼时,已是夜半,南祁在房中等了她将近一个晚上了。

    烛光微黄,她换下衣服出来的时候,桌上摆着一壶酒,两只盏,还有三四个品相很是不错的菜。南祁坐在一边,向她点点头,示意她坐过来吃点儿东西。

    “这么晚了,我已经饿过了,”她声的对着他嘟囔道,却还是听话的坐在了桌旁,举起酒杯,抿了一口。

    然而只是这么一口,她便顿住了,这酒,是桐花酿,就是当初南祁在鹿鸣镇揭她马甲时请她喝的桐花酿。

    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南祁没忍住,掀唇一笑,解释道:“你且放心喝吧,这酒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哦,”顾霜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云里雾里的。今天晚上这顿宵夜,怎么有些怪异。

    南祁一看她这样子,便知道这姑娘又在想些不知所云的东西了,也没去管她,只是夹了一筷子嫩笋放在她碗里,道:“尝尝?”

    她夹起笋放在嘴里,却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细细一想,惊呼出声:“阿华夫人?”

    这笋,与他们当初在鹿鸣镇吃到的很是相像,但是阿华夫人已然与世长辞……。

    “你在哪儿弄到这菜的?”她有些好奇地问他。

    南祁却是笑而不答,只是问道:“好吃吗?”

    “嗯,”她点点头,这味道很是不错。

    她点头的样子像是动物一般乖巧的紧,看的南祁心中瞬时软成了一滩水,按捺住想要将她拥进怀里耳鬓厮磨的欲望,低头饮了一口酒道:“好吃便好。”

    顾霜忽而想起在他们上次去鹿鸣镇时南祁对于这笋宴的执着,一时之间竟有些脸热。

    “长相厮守,白头不悔”

    他今日这道菜,是这个意思吗?

    屋内烛火影影绰绰,南祁看着顾霜越吃越红的脸,自己的耳根也有些发烫。

    他又低头似是壮胆一般的喝了一口酒,这才状似无意的道:“当日阿华夫人被刺,是南宫月无能;若是我,定不会让你有事……”

    顾霜听到这话,愣了,抬起头来看着他,似是要将面前的人里里外外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想要仔仔细细,事无巨细地确认一番,他此刻送至她眼前的一颗真心,是不是作假。

    他对她的好,她知道。

    可是如今他这番话,却是另一番意思了。

    白头不悔,并非是一句简单的誓言。这人生太长,谁能保证鹣鲽情深的两人不会在日复一日的阴谋猜忌中变作一对怨偶?

    然而在她灼灼的审视之下,南祁却是丝毫不做退却。他大大方方地看着她,像是将自己的一切,好的,坏的,赖的,孬的,统统都摆到她的面前,由她决断。

    她像是个判官一般,把握着面前这只深渊恶鬼的最后命运,天堂地狱,不过一念之差。

    南祁在她的审视下,先是紧张,紧张的手指微颤,似要握不住眼前的杯子,而后,他却在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找到了莫名的心安。

    他心甘情愿的将自己放置于她的审视之下,由她挑选决定,由她左右他今后的命,因为他无比确信,她是他的珍宝,穷尽此生,都不会再有另一个人,如此轻易的牵动着他的喜怒哀乐,也再不会有另一个人,能够如此浓墨重彩的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成为他活在世上的信念所在。

    他的信念如今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用尽她全部的注意力,而她只是如此,便能让他感到一种令人心驰的雀跃。因此,他将他自己交由她审判。

    她审判他,也自我决断着自己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