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胜集团的固定资产和存货盘点，钟瑷和顾翀各自抱了一套表进了仓库，她盘她的固定资产，他盘他的存货，偌大的一个仓库，本是互不干扰的事情。

    可是盘着盘着顾老师就凑过来了，一会问问这台器的运作，一会问问那个生产线是什么时候更新改造的，钟瑷一开始觉得顾老师不愧是顾老师，擅长从这些边边角角去关注三胜公司的生产实质，用以核实三胜公司的生产状况和财务状况。

    但当顾老师凑过来七八次之后，钟瑷也不得不有些疑虑了：

    “顾老师，你的那堆成品、半成品、原材料都盘点完了吗？”

    顾翀满不在意地：“没有啊！等你一起盘啊。”

    钟瑷望着顾翀里一叠崭新的盘点资料，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顾翀居高临下地对她：“师父收了徒弟，难道还要自己干活吗？钟瑷，你要有一些当徒弟的自觉！”

    着，钟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里面那叠快盘完的固定资产清单上又加上了厚厚的一叠存货盘点资料。

    顾老师大步流星地在前面走，走了几步，见钟瑷没有跟上，回过头来，冲她眨眨眼，招招。

    旁边一个跟着盘点的仓管员大妈：

    “这伙子长得真精神啊，我要有个闺女，一定要与他亲。”

    钟瑷听了，笑起来，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盘点的时候，钟瑷难免要亲自去搬那些橡胶带，被顾翀制止了，顾翀：

    “瑷，记住了，我们是监盘，不是亲自盘，客户尤其是上市公司的存货那么多，靠我们这点人是盘点不过来的，最根本的还是要依赖客户公司自己的盘点。在这个监盘的过程中你知道什么最重要吗？”

    钟瑷摇摇头，她实习的时候参与盘点，抬东西的时候搭把、自己爬上爬下数资产、存货是常有的事情，举之劳的事情她常做，并且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顾翀却告诉她：“最重要的是抬头挺胸，瑷啊，你要想象自己是个巡考的教导主任。”

    在监盘的过程中，一个注册会计师如果失却了权威性，甚至比一两个盘点品种的差错更为严重，一个亲力亲为的注会，容易让客户忽视了，资产盘点的责任主体，是客户自己，而不是监盘的注册会计师。

    主体不明，应付了事，才是盘点程序执行过程中最可怕的事。

    这是顾翀要提醒钟瑷的，当然这其中也有顾老师的私心。

    顾老师年纪大了，他实在受不了他的姑娘在高高的木头架子上穿来穿去，钟瑷在半空中踩的每一下就像踩在他的心口一般，胆战心惊。所以他无论多忙，也要停下来亲自给她上一上盘点的基础课，防止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又逞能了。

    钟瑷不知道顾老师的这些心思，顾老师的这些言传身教，姑娘就差拿纸笔默下来，当做金科玉律拜读了，她一度怀疑自己误解了顾老师，当初她做的那份凌云的盘点资料肯定是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才会惹得顾老师一遍又一遍地追杀他。

    顾老师实在是太专业了，这一回她一定要跟着顾老师好好学。

    钟瑷端起十足的架势来，昂首挺胸，腰杆立得笔直，走路都带了几缕风。

    仓管员大妈跟在姑娘后头的脚步局促，边追边笑道：

    “这坐办公室的姑娘都这么虎虎生风的吗？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姑娘有对象吗，大妈这里有好几个不错的伙子”

    顾翀觉得带钟瑷出来盘点一趟真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又会有新的麻烦冒出来。

    他正要开口替姑娘挡回去，却见姑娘一边记录着监盘的数据，一边不经意地抬头，对大妈：

    “大妈，我有对象了。”

    十二月初的仓库里，尚有阳光照进来，顾经理黑着脸，迅速地盘完了存货，客户的各个盘点组被他指挥得人仰马翻的，完全跟不上顾经理的节奏。他们到了这个时候才开始回味顾经理方才实则是按着钟老师的节奏来的，已经算是很仁慈了。

    走出仓库，钟瑷有几页盘点纸没拿稳，飞了起来。

    到了顾翀脚边，他也不帮她捡。客户的人一收工就赶着去食堂打饭了，毕竟被顾经理摧残了一下午，身心俱疲。

    钟瑷走到顾翀身边，捡起顾翀脚边的那张纸，人还没站直呢，顾翀在她头顶上问：

    “你谈恋爱了？”

    钟瑷慢吞吞地把那张纸别到夹子里的功夫，顾老师又追问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

    钟瑷抬起头，久暗逢光，她适应得不如顾翀快，两只眼睛眯起来，轻巧地答：

    “嗯，忘记告诉你了。”

    她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漫不经心，使顾翀理解这句话的时候带了更加浓重的情感。

    她在：是的，我有男朋友了，但是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不是被你凑巧听见的，我连告都不会告诉你。

    “哦？什么时候？和谁？怎么认识的？做什么的？年纪多大了？”顾翀在短暂的震惊和莫名的恼怒后，恢复了一个注册会计师应有的严谨。

    钟瑷的眉头皱了起来，顾翀有一瞬间的释怀，他觉得姑娘是在骗人，面对他一叠声的追问，她圆不上谎了。

    却见钟瑷将一堆资料抱在怀里，她用他方才刚刚教给她的挺胸抬头的姿势，同他讲话：

    “顾老师，你你和欣姐分了，真的假的？什么时候？为什么？又为什么要假装没有分？”

    钟瑷的嗓音轻柔，她这些话的架势并不如顾翀一样，咄咄逼人，锐不可档，反而娓娓道来，轻轻浅浅，却如细密的棉花针般一针针插进顾翀的心口。

    很疼，巧舌如簧的顾经理不上话了。

    钟瑷礼貌地：“顾老师，我们是不是还没有到要坦白私生活的关系？”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应对，此刻来不疾不徐，脸上也看不出丝毫的情绪起伏。她并没有她预想的那般如释重负，反而她有点不敢去看顾翀的黑眸，生怕以他的锐利，她的那些心掩藏的心思会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