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您轻点砸，这件衬衣是瑷买的。”顾翀一偏身子，板材砸偏在顾老师的肩头，但是仍有不少碎末掉落下来，顾老师的脸上、头发上、衬衫上遍布了脏污。

    顾老师没有想到，他头一次见未来丈母娘，就是顶着这样一副尊容。

    而丈母娘头一次见他，不由分，便给了他当头棒喝。

    让这场闹剧得以停下来的是，警方的再一次介入。

    受害人顾翀拦在艾华身前，向警察声称他们这片是家务事，得以免去了艾华和一群大妈再一次进局子。

    当然大妈们并不会领他的情，在她们眼里，顾翀始终是帮助三木集团吞没她们血汗钱的帮凶。

    他不可信。

    他罪大恶极。

    但那并不影响留下来的大妈们，绘声绘色地把自己在本次投资中收到的身体和心灵上的冲击，一五一十地讲向这个年轻人抱怨。

    一口一个天杀的，一口一个遭雷劈。

    顾翀记录着他们多日来所遭受的磨难，微微皱起了眉头。

    艾华并没有开口。

    一来她对顾翀的立身有着沉重的担忧，他是三木集团评估团队的一员，他是资本家笼络资本的犬牙，他的道德感和责任感眼下深受艾华的抨击，比起她所损失掉的财富，显然她更加担忧女儿择婿的眼光。

    而且，她也不愿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女儿蒙羞。

    但是以顾老师的聪明，艾华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已经足够明问题了。

    钟姑娘闻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艾华下榻的酒店的时候，顾老师刚刚大致梳理完大妈们在本次投资中所受的劫难以及三木集团的所作所为。

    艾华见到钟瑷，立马把她拉到一边。

    钟瑷的视线还来不及与被一群大妈包围的顾翀交会，就被艾华握住了一只腕，拖到了走廊上：

    “钟瑷，立马和屋里面的那个人分，他的品德是有问题的。”艾华一脸严肃地要求。

    钟瑷成年以后，她也试图劝自己少操点心，给她更大的自由，但是在这些决定她下半辈子命运的事情上，她必须站起来，不管是不是伤到了女儿的自主选择权，她必须告诉女儿，对于女儿的这个选择，作为母亲，她是不同意的。

    而且是非常强烈的，立场鲜明的反对。

    钟瑷不以为然：

    “妈妈，我了解他，他就是不知道，这家公司存在这样的问题。他现在知道了，肯定不会再继续接受她们的委托了。”

    艾华将信将疑：“真的吗？”

    钟瑷信心满满，就差拍着胸脯保证，

    “那必须的，比顾老师的脸蛋更靠谱的，就是顾老师的人品了！”

    她这样信心满满，给艾华巨大的感染力，她仔细想想，若是单论俊朗不凡的样貌，单论方才顾翀对她们一群老妈子的袒护而言，她其实主观上也想要相信，顾翀是被瞒在鼓子里的。

    这样一番沟通后，钟瑷终于有了和顾老师单独相处的会。

    这是上次窗户边匆匆一别后，她头一次看到他；也是自从她回了老家以后，第一次触摸到他的人。

    她有满腔的柔情寄于他身上，他纠缠在她身上的目光缱绻，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思念。

    但是，顾老师让钟瑷失望了。

    顾老师：

    “瑷，这个项目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成果，所里已经把这个项目承接下来了，如果我这个时候终止合作，会损害到很多人的切身利益。”

    因为对他的答案抱了太大的信心，以至于在听到顾翀这样的回答时，钟瑷有过片刻的失神，她甚至一度觉得顾翀时在逗她玩呢。

    她不能相信，顾翀坚持要帮助三木集团资产整合，要利用自己的专业与经验，把这些本属于千万投资者的血汗钱，化为泡沫，化为诈骗者的真实所得。

    这与欺诈者，又有何异。

    钟瑷所认识的顾翀，他明明是一个视利益如粪土，有原则又有底线的人。钟瑷不相信，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钱。

    因此，她不死心，又继续问：

    “顾老师，所里在承接业务的时候，明明是有免责协议的，客户存在重大的隐瞒行为，我们是可以中止合作的。”

    顾翀摇摇头：

    “瑷，你太天真了，如果因为这些风吹草动，就中止一项业务的话，所里还有什么业绩可言。况且这个资产重组的上市项目很典型，做成了，可以拓宽所里以后承接业务的方向，朱老板和范哥都很上心，我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中止合作的。”

    钟瑷咄咄相逼：

    “顾老师，难道涉嫌非法集资不算是理由吗？你亲眼看见的，有多少受难者，他们倾尽了自己毕生的财富，他们的血汗钱投入到三木集团的大项目里，如今，就要被你们，以各种所谓专业的段，变成三木集团合法的所得。顾老师，你看不见他们的眼泪吗？”

    也许是自己原本无限笃定的事情上出了反差，钟瑷的情绪受到了干扰，这一刻，她变得有些感性。

    顾翀试图用自己的抚慰她，但是却遭到了她的拒绝。

    钟瑷看着眼前的顾翀，她一直以为他们并不仅仅是外表上的吸引，身体上的契合，更多的是一种灵魂上的共鸣。

    他：我们审计的意义，不就是找出客户未发现或者藏匿的风险，然后帮助其规范的过程吗？

    他：我们发现问题，纠正问题，哪怕花上一些精力，耗费一些时间，总好过将来被股民戳着脊梁骨骂。

    他的社会责任感和不受强权和利益威逼的那份坦然与潇洒，比他满身的才华，和英俊的外表，更能打动钟瑷。

    她对他的认同，甚至已经到了崇拜的高度。

    他是她人生的导师，他是她努力想要成为的人，他是她前行的道路上最高的信仰。

    然而，如今钟瑷的信仰，轰然倒塌。

    她觉得，这一切可能都是高级别的谎言。顾老师同许许多多的凡人一样，他的所学，他的才华，他的道德感和使命感，最终也被资本所裹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