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师不再是，她的顾老师。

    “顾老师，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我们不再同行了。”

    钟瑷这样完，并没有勇气去看顾老师的表情，转身欲走，却被顾老师拉住了腕。

    顾翀眼里有伤痛和破碎，但是出来的话，却不是妥协与挽留。

    如果信念不同，妥协终究是有次数的，钟瑷并不想滥用男人的妥协。

    “瑷，也许我可以先通过私人关系，帮你母亲要回这笔钱。”

    顾翀拽着钟瑷的腕松了些许，他看到她吃痛的表情，本能地想要放开。

    他的本意，不是弄疼她。

    可是，却不可避免地，还是让她感觉到伤心了。

    钟瑷自嘲地笑了一下，她：

    “顾老师，你的这个提议并不算新鲜，几天前，已经有人向我和我的家人作出过这样的提议。但是，被我们拒绝了。”

    她始终牢牢记得，她答应过顾翀，她不再寻求蒋修竹的帮助。

    艾华不解，在人情社会里，有身居高位者愿意主动为他们提供帮助，帮助他们挽救曾经的损失，他们本该千恩万谢，可是又为什么要拒绝呢！

    再，这个人也不是别人，曾经他们以亲戚相称，来还是钟家对不起蒋修竹，人家不计前嫌，愿意提供帮助，他们又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艾华握着电话，几乎就要答应了，钟瑷却走过去，她接起电话，语气很平静，她：

    “蒋叔叔，谢谢您的好意。请你停止向我们家和我个人传达好意，我们承受不起！”

    艾华使了大力气去拽钟瑷，她不明白这孩子是哪根筋不对了，竟然自己堵自己的路。

    可是钟瑷完这句话直接就把电话挂了，态度很坚定。

    她拒绝蒋修竹的帮助，为此，她不惜向父母吐露隐藏多年的秘密：

    “妈妈，你知道姨为什么多年不工作，只是一个又一个地换男朋友吗？”

    艾华对自己的这个妹妹有些抵触，她风评不好，一度连累了自己娘家的名声，但是又不想自己的女儿编排长辈，便出声制止：

    “她的事情，你不用管！”

    “但是如果名义上的姨父，他总是在发压岁钱的时候摸我的，又总是在单独相处的时候让我坐得离她近一点，而且他的笔记本里还藏在一张我穿无袖和短裙的照片，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对他提高警惕呢！”

    钟瑷道。

    她这样的时候，母亲艾华愣住了，钟爸爸反应过来，摔了茶杯，指着艾华道：

    “我就这个蒋修竹是个道貌岸然的斯文败类，有一次家庭聚会他喝醉酒了非要叫瑷去扶他，直接就环在瑷的腰上，我那个时候要阻拦，你还非是姨夫喜欢她，他官职高，同他亲近亲近没什么不好！”

    钟爸爸气得很：

    “这人是有问题的。瑷的对，我们宁肯不要这笔钱了，也不要欠他这个人情。”

    在女儿同男性接触这件事的敏感度上，钟爸爸显得比艾华更加敏锐。

    艾华走过去，抚摸女儿的头发，她一直知道钟瑷长大了，是个越来越有主见的孩子，若不是今日的情景所逼，她甚至不会把这些过往往外，哪怕是同他的父母。

    艾华握紧了女儿的，这一刻歉疚感油然而生，母亲的心像被千万条蚁虫碾过：

    “女儿，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钟瑷不想再提这些事情，是因为她觉得姨同蒋修竹已经离婚，他同他们家已经没有关联了。

    只要她光明正大地走自己的路，那些牛鬼蛇神便不能靠近她分毫。

    当然这样的打算，曾经因为顾翀，有过一些动摇。

    但是正如她答应顾老师的那样，从今往后，她会更加爱惜自己，她不会再像这个人寻求援助。

    有些东西，是底线。

    有些人，曾经是突破底线的存在。

    但是，好像回不去了。

    钟瑷挣脱顾翀的，姑娘站在他面前，她似乎瞬间长大了，她不再是依附他而存在，她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和人格。

    她：

    “顾老师，比起任何个人，我们更加相信法律。或许我们这群乌合之众，没有你们专业，没有你们有段有资源，我们没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但是如果你们以为可以轻易地越过我们去，得到这一笔不属于你们的财富，我们不答应。”

    白日发生的纠纷在顾老师俊秀的脸庞上留下了一些淤青，钟瑷看见了，她有些心疼，但是出口却是：

    “顾老师，你这顿打，该。”

    他们曾经有过共同的坚守，共同的信仰，但是如今，支离破碎。

    钟瑷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正好这个时候艾华从走廊的一侧探出了脑袋，一脸关切。

    她表面平静，如同什么都不曾发生，转身径直走向艾华。

    不曾回头。

    关上房门的刹那，她本不想哭泣。

    她来到这里，是做母亲的脊背，帮助母亲对抗万恶的资本。

    但是眼泪止不住，那些隐藏在毛孔里的悲伤，最终讲她层层击溃，从眼眶、从鼻腔喷涌而出的，是那些她自以为坚强、自以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防线。

    原来，这就是失恋。

    比失恋更加可怕的是，曾经并肩作战的人，他选择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上。

    当日，受难者群体不顾带头大哥的劝阻，选择了报警。

    三木集团旗下的投资公司因为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被立案。几个负责人和财务主管被扣押。

    事情闹大了，作为母公司，三木集团主动提出了与受难者代表进行下一轮谈判。

    评估团队参与了这次谈判。

    钟瑷作为投资者代表进入三木集团会议室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顾翀。

    他低着头，在认真地翻阅着资料。

    俊秀的脸庞，苍白如纸，若非是脸上的淤青，顾老师看着就像是幽冥世界里飘来的一具浮尸。

    没有表情，不辨喜怒。

    他是她的师父，她身上所有的本事，可能都来源于她的教导。

    她的思维，她的才学，超不出他的掌控。

    但是如今，她却不得不站在他的对立面，试着用他教会她的思维和逻辑，对抗他所服务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