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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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续意确实惊住了。

    在他脑海里,那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与眼前这个干干净净少年泾渭分明。

    但他很快又顿住了,他转动自己僵住的眼珠,将目光移到面前这个笑容恶劣的少年,他看见少年双手交叉抱胸,这一切与他记忆里那个可爱软糯的孩没有一分相似。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一种荒诞感,难言的情绪在他胸间酝酿,他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他怀疑那声陆忧是他听错了,那其实是他的幻觉,人在极端思念中是会产生错觉的。

    但下一秒,少年不耐得开口,彻底碎了他的希冀。

    “老子叫陆忧。”他挑了挑眉,少年期清澈的声音还未褪去,眉眼却逐渐与时候那个粉嫩可爱的孩重合。

    希望被颠覆,无力涌上心头,那些千言万语陡然枯萎了,陆续意抵着拳头咳了两声,重新回到了之前虚弱的模样。

    陆逸几步上前为他盖好被子,着急得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声解释。

    “哥哥,我去那边不是自愿的,我是因为……”

    陆续意断了他的解释,于情于理,他都相信他。这样一个气质干净的好学生合该站在国旗下宣誓,哪怕出现在夜总会也只会令人联想到逼迫,人都是双标的。

    除了爱外,偏袒也是会转移的。

    他的那些偏袒逐渐偏向了陆逸这边。

    “我相信你。”他,声音其实并不大,正好能飘入眼前两个主角耳里。

    于是陆续意很快感受到陆逸抓着他手的动作收紧。

    陆忧咬牙切齿道:“果然是兄弟两。”

    他大概是还想骂出什么来的,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最后只从鼻间轻蔑得哼了声,便转身扬长而去了。

    陆续意惆怅得躺在床边,倚着寒冷的夜色作伴,窗外寒风凛冽,陆忧迈出的步伐卷起一道疾风准确在了他的心头。

    他突然产生了一丝荒谬的错觉,这是一场未醒的梦。

    此时他并未注意到在他身侧,另一双眼仍然凝视着他。

    夜已深了,潇潇秋风刮在摇摇欲坠的窗户上,陆续意着点滴,刚喝下去一碗药,昏昏欲睡间听见有人开口,他强忍着困意睁开眼,看见陆逸坐在临床一眨不眨看着他。

    “哥哥,你不好奇吗?”

    很难形容那是双怎样的眸子,陆续意见过的美人并不少,纵使他对爱情没有多少了解,但爱情与美色并不相干,在前世应酬时他常常会定在酒色场所。他喜欢透过酒精去看那些娇滴滴的美人,这也不是什么恶趣味,他有男人的通病,却又不屑与他们同流合污。

    看美人与糟蹋美人是有本质区别的。

    好似他那要死不活的混账爹,临死前还嚷嚷着要去找那些姐,莺莺燕燕念出一大串名字,陆续意最后已经没有多少恨意了,他居然产生了一丝悲哀,他这老爹一辈子的唯一干的人事,大概就是没有将他们正房母子赶出家门。

    美人比作什么都是一种羞辱,美人就是美人,漂亮的事物,看见后赏心悦目的珍宝。

    现在的陆逸就是这样一种珍宝。

    他竟有双在暗夜里依旧清亮的眸子,水潭里落了石子一般慌乱,他好似很怕他,却又不自觉向他靠近。

    神智恍惚的这瞬间,陆续意看见了前世的自己,喝醉了后于酒馆里彻夜不归,烂醉如泥瘫在角落,如世上每一个失意人一样怨天尤人。可与前世不同的是,此时自己早没了那可以将自己叫醒的好友,那样青竹般凌冽的香气,那样一把热忱炽热的手掌再也落不到他的额头。

    “哥哥……”

    陆逸不知所措顿在原地,他只是想为他探一探体温,却没想到会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我信你,我信你……”

    陆续意喃喃道,不知是给谁听,他已经分不清虚幻了。

    陆逸触及他微烫的额头,回想起医生的嘱托,这些都是自然现象才稍稍安下心,他其实有些羞愧的。

    若不是他招惹了那个疯子,哥哥也不至于被吓得入院,都怪自己太过冲动,怎么这么多年了自己还学不会控制情绪。

    可惜没有如果。

    翌日清,陆续意醒来后,房间里已经没了陆逸的身影,他捂着自己昏沉的脑袋,回想起昨晚,那些回忆像是挨个上了马赛克,他只记得最后陆忧对他冷哼了声便转身离开了。

    那时夜已经深了,陆忧这么冲出去,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呢?

    陆续意叹了口气,他还是放不下他,这个最也最娇气的孩子。时候就属他调皮,三天两头入院,让他费了不少心。

    可惜如今都已成了过往。

    陆续意没想到自己第二条命了还脱离不了当爹的命,一时苦中作乐笑出声来,门口来换吊瓶的护士姑娘迈着轻快的步伐进来,笑嘻嘻替他丢去昨晚扎上的针头,一面又不自觉往他脸上瞟。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医院醒来了,不同于第一次的拘谨,陆续意扭头对她笑了笑。

    本是带了点礼貌的笑,却没想到姑娘却红了脸,咬着下唇,眼里的火愈发炽热了。

    “那个,我,我也是帮别人问的哦,”姑娘笑得腼腆,眼珠却总是在他脸上转,“你有对象吗?”

    陆续意一时顿住了,他这才抬头仔细观察了一下女孩的神情,脸上的红晕快蔓延到耳根了。

    他怪异得指了指自己,而后失笑道:“没有。”

    “真的吗!”

    几乎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下一秒,陆续意听见这护士用一种极热切的目光看向他,眼中的火就差实体烧出来了。

    陆续意顿了顿,老实回答:“确实没有。”

    他下一句话其实是要解释自己躺在病床上多年的传奇经历,但并未等他长篇大论讲故事,姑娘眼冒星光握住他的手:“那你愿不愿意、呃,愿不愿意和我……”

    “他不愿意。”

    突兀的,一道声音从门外响起,这是道极为熟悉的声音,熟悉到陆续意昨晚还听见声音的主人对他表达出的轻蔑。

    陆续意不可思议得扭头,一个身影倚在门口,他今天穿了一身校服,蓝白色的运动套装,偏偏被他穿出了秀气,他蹙起眉头,似是嫌弃道:“这么一个病秧子你也下得去口?”

    陆忧没了时候那双湛蓝的眼睛,话方式也天翻地覆,陆续意一时语噎。

    他有些纳闷得想,孩子果然是一天一个样子。

    护士被门口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指着他问:“你从哪儿来的?”

    “不从哪儿来,你换好药没,换好就麻溜点滚出去,哪儿那么多话?”

    “你你……”姑娘眼看着要哭出来,陆续意这才抬头重新量眼前这个顽劣少年。

    “对一个姑娘嚷嚷什么,要冲就冲我。”

    陆续意话的声音沙哑,昨晚受了点凉,此时还没好透,气势却一点没落了下风,当了那么多年上位者,气势自然不会轻易败落。

    陆忧直到这时才重新量眼前这个病痨青年。

    陆续意自活过来后就没照过镜子,病房里自然也没有专门的镜子让他照一照。他并不知道他有一张怎样羸弱的脸,不知道他消瘦的脸颊与他前世那张脸像了七八分。

    他冷着脸这么瞥过来,正对上陆忧的眼,苍白的面上因激动染上了红。

    陆忧心尖陡然刺痛,他抑制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再次抬头时连自己也不知道血液开始沸腾。

    他疾步上前,从病床边上扯开那个碍事的女人,他紧紧抿住下唇,上下牙喀嚓作响,他此时已经接近偏执,他这么近得靠在陆续意身边,那双眼似乎要将他上下临摹一遍,时间静止了。

    陆续意从最初的诧异中逐渐变成了淡然,他不知为何安安会变成这样偏执,但在他最初的回忆里,他的安安依旧是那个可爱懂事的孩。

    陆忧快疯了。

    他的记忆出现了片刻紊乱。

    前半段,他于雪夜静坐,坐在那片凝着冰霜的草地里,孤儿院其他人就在不远处,欢笑声阵阵传来,是很温馨的场所,但那份温馨却并不属于他。从很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与他人并不相似,他有着一双蓝色的眼睛,院里最聪明的哥哥告诉他,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他茫然得想去问他,却被覆在雪下的枝干绊了一跤,于是整个淹没在大雪中。

    那样纷纷落下的冰莹,从不会因为他闷声的哭泣而暂停。

    后半段,他见到了那个将他带出孤儿院的人。

    那人的身高有那么高,身上穿着一身毛茸茸的大衣,比他所有的衣服加起来还要暖和,男人来的时候是秋天,孤儿院里罕见做了一场大餐,站在最中间的院长郑重宣布,这是个攀龙附凤的好机会。

    孩子们不知道攀龙附凤是什么意思,傻傻问他。

    院长,只有跟他走,就再也不愁吃不愁喝啦。

    这是个多么诱人的条件。

    名叫安安的孩暗暗发誓,这个男人一定要属于他。

    后来他果然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