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惨烈
乐灵玑望着因为日出而发亮的天空,合上双眼,仿佛师尊在虚空上温柔的看着她;蓝舟墨牵着她在雨中奔跑,他们四目对视,在雨中笑得开怀,就在此时,她突觉落在柔软的事物上,她猛然睁开双眼。
赢魚直泄而下接住了乐灵玑,她倏地翻身撑在赢魚背上,“赢魚,你做什么?”
赢魚铿锵有力道:“主人!谁敢要你的命,我就要他尸骨无存!让他们尽毁在银水熔岩下!”
赢魚言毕直接发出尖锐刺耳的长鸣声,惊得在场的人耳鸣头痛。
乐灵玑双手撑在赢魚背部,紧闭上桃花眸子,热泪落在赢魚后背,而后她微微睁开双眸,冷厉的对赢魚道:“我最后的吩咐你都不听了是吗?!”
赢魚瞬间失去底气,软了声线,“..........主人,赢魚可以替你去死,你不要死。”
灵玑轻抚着它,“难道你还不明白,你想让你的主人成为千古罪人吗?”
赢魚竟然瞬间无言以对。
灵玑贴在它后背温柔道:“赢,听话。”
灵玑完再次跃下赢魚,坠向血滴子。
她带着扑死的心境,眼看就要坠入血滴子,只觉腰上一紧,又被人捞起来了。
——蓝舟墨!
蓝舟墨御剑而来,一把搂起她,对地面上的人道:“我才是你们叶城要找的奇迹,只有我的血才可以根治生子疫。”
言语间,蓝舟墨指尖在嘴里咬破,将血滴随意弹下去,在赢魚的长鸣声中才刚缓了缓,有人在不知情下,求生的本能自然反应就张着大嘴接住。
他道:“你们大可试试。”
蓝舟墨抱着乐灵玑喊了一声:“赢魚。”
赢魚欣喜的大声回应:“在这,这!”
蓝舟墨闻声确定了赢魚方位,想施法送乐灵玑过去时,乐灵玑却抱紧他的腰身,他一袭黑衣,唯有缠住他双眼的黑色长飘带让乐灵玑震惊,她咬着唇,不争气的眼泪此刻断线似的流下,她摇着头。
“舟墨,你的眼睛——为什么?我不要你的双眼.........我还给你..........”
蓝舟墨拥着她,与她耳鬓厮磨,附耳低语,“灵玑,我以一身血肉替你护苍生,赠于你双眼,是要你替我看遍万里河山。”
“你替师尊刑正邪,我护你安然无忧。”
他的悄悄话的沙哑,乐灵玑听得肝肠寸断。
他柔软的双唇堵住想要开口话的灵玑。
短暂的生死吻别,尽数苦涩!
蓝舟墨陡然用力将她推向了赢魚,他义无反顾仰身随风坠落人间地狱。
乐灵玑不甘心,她挥出蜻蜓眼琉璃的红丝带,缠住了蓝舟墨的手腕,她使力拽住不让蓝舟墨落下。
一连串的阻拦差错,百姓看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褚若兰当然看懂了,张燃看傻了眼,连透过人缝看着的木婉璃也惊愕了,卫安眼眶泛红,能救主人赢魚便很卖力。
只听乐灵玑对蓝舟墨隔空冷酷无情、掷地有声道:“你替我死愚蠢至极,你看不出我一直都在玩你吗?你解开封印回你的魔族,你我正邪殊途,永无可能!你走啊——”
蓝舟墨看不见她爱恨交织的神情,字字扎心痛心疾首,他勉力抿唇露出微笑,显得那般安之若素,他低语:“我只记得你允诺过,用真心换我并肩同行,我们可以殊途同归。”
他手里沾过太多人的鲜血,很多人盼着他死,纵使回魔族也是无尽深渊,轮到他把债还了。
他松开红丝带,乐灵玑吓得脸色苍白,她跟着一同扑下去,她想力挽狂澜,又狠心对他扬声喊道:“蓝二你回来,我讨厌你!我不要你的聘礼!你最好活着否则.......我便去找少阳明,去找九爷,去找其他很多人。”
她这次居然着恶心的话气他,手腕上缠的红丝带轻易就撤下,弯弯绕绕的红丝带在空中飘飘扬扬落下,在一刹那间,乐灵玑脑海里浮现无数重叠的画面,华月朝鬼玉扔了红丝链,迟觞对鬼玉扔过红丝链,褚赢也向鬼玉扔过红丝链,宁缺也不例外向鬼玉扔过红丝链............
每一世都对鬼玉做出如此残忍的举动.........
而这一世自己也将红丝带扔还给他,还口是心非对他着锥心刺骨的狠话,却依旧挽不回飞蛾扑火的他。
蓝舟墨撞上血滴子的那一瞬,无数刀刃刺入身体,“砰”声惊响天地!乐灵玑脑袋一片空白,眼前鲜血顿时四溅滴下,百姓见状疯狂跃上张大嘴接住、吞咽.........
诛心的狠话对蓝舟墨来比血滴子刺进去更痛!生子疫感染不了他,就替他做了一半的选择,在望川河见到她的那一瞬,桃花眸里卑弱自持,他就洞若观火,自己此生定为她而亡。
她去找哪个男人,他都无力再阻止,只是数百刀刃撕裂般拉扯的巨痛居然抵不过她简单几句狠话,自己到底有多爱她,天地可鉴。
铜铁网上的人四肢百骸痛得极近晕死,网下的人争得蜂蛹大乱。
眼看她就要扑死前来,蓝舟墨咬牙抬出刺入刀刃的手臂,使出残力点了灵玑气穴再次将她挥力抛出,背后的刀刃被他抽出又刺入,在哧哧声中血肉被刺得模糊,鲜血淋漓。
乐灵玑听他最后勉力挤出一句:“卫安赢魚,带她走!”
被封了气穴乐灵玑不能动弹,卫安急得第一次忍着巨疼长出他背部的黑色双翼,飞驰而来从后面接住主人。
她就这样离他越来越远,再也想不到什么才能让他回心转意,血滴子上面的他微笑一直存在,只是他掩饰不了蒙在眼眸上黑布染着的殷红血渍。
他黑色的衣裳浸着鲜血,隔远了丝毫看不出染了鲜血。乐灵玑眼前却仿佛被鲜血染红,她知道他很痛,血滴子要他血尽而亡,此痛绵绵不如死。
乐灵玑此刻不知道该恨叶城百姓还是生子疫,又或者是恨自己,脸庞上流淌的泪水干了又湿,最后飘落在蓝舟墨惨白的脸上,与他流出的血泪渐渐融合在一起。
卫安垂眸看到蓝舟墨嘴里流出鲜血,为了帮主人救叶城,他失了双眼,又弃了魔族,以一身凡人血|肉,护了他所爱。
卫安不忍心再看下去,转身跃上赢魚,对赢魚道:“我们快走!”
乐灵玑哭出了声,她哭着苦苦哀求:“卫安放我下去,舟墨不能死.........呜呜呜........不能.......死......”
她哭得悲痛欲绝,又撕心裂肺,他们都默不作声,她陡然大发脾气,气急败坏喊道:“放我回去!你们听到没有——”
卫安实在忍不下去了,敲晕了她,沙哑低沉道:“主人,对不起,他已经回不来了。”
人群中有一个姑娘,她蓬乱的头发下白皙的脸庞一直仰望着蓝舟墨和乐灵玑,唯有她与众不同没有上前去争夺蓝舟墨的血液,她眼眶蓄满泪水,最后蹲缩在地上放声大哭!
卫安赢魚将乐灵玑带回了竹屋,他们不能上南峻山,只能在此修养。
茂盛的林里道间,远处一个高挑的黑色身形站在道上,双手负于后背,嘴里叼着草芯,神色清冷淡漠,静默的望着乐灵玑,格外专注,仿佛她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乐灵玑看清是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像盛开的花朵,他也露出微笑,四目对视尽数缱绻。乐灵玑莫名害怕他消失不见,她放低了脚步声,柔声诓他:“舟墨,等等我,我看不太清楚。”
蓝舟墨听到是她的声音,顿了顿,吐出草芯,神色骤然失落问道:“你还要去找其他男人吗?”
乐灵玑脚下一步一步靠近他,辞色温和:“我们拜过堂,天地为证,那些都是气话,我只要你回来。”
他双手垂下踌躇着、拳头紧攥,抬眸望着她,愁眉不展问道:“那我给你的聘礼了?”
乐灵玑连忙拉开衣袖,抬出手腕让他看,“在啊,你看..........”
蓝舟墨看过来的神色瞬间无尽哀伤,他极力忍着眼眶里转的泪花,他哽咽道:“灵玑,你好狠的心!每一世,都把我玩得遍体鳞伤。”
乐灵玑秀眉微蹙,在自己手腕上果真什么也没有看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缠在手腕上的丝带就不见了,内心谴责不已,又慌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每一世,你走后,我都好后悔好自责..........最后想的,都是你——”
乐灵玑看到他绝望又凄凉的苦笑,他转了身,冷冷淡淡道:“我要走了........”
乐灵玑急得泪水涌出,大步跑上去追赶他的脚步,天空突然卷起狂风,豆大的雨珠从空中砸下来,眼看灵玑就要碰到蓝舟墨的那一刹那,一道惊雷闪电劈在两人中央,阻隔了双方,乐灵玑猝然缩回手,隔着闪电雷鸣,冲他竭力嚣喊:“等等我!我和你一起走!”
乐灵玑在阻隔的闪电中看到他缓缓转身,乐灵玑却惊吓得后退一步,他的双眼突然不在,鲜血染红眼眶,脸颊上血流不止,还有他的全身都在滴血,雨水在他身上,地上流淌的雨水被染成红色,又浸在土里。
他凄楚颔首,万般悲哀道:“这样的我,你还要和我一起走吗?”
乐灵玑双手捂着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喊出声,看到他离去的背影,她伸手,“舟墨,等等我........”
乐灵玑在哭喊声中惊醒,卫安一直守在床榻边,此刻上前关心问道:“主人,你醒了,想吃点什么?有稀粥,包子,糕点......”
乐灵玑感觉心口被掏空了,泪水还挂在脸上,她抬袖擦拭,她愣了半响看着四周,仿佛没有听到卫安问着她。
眼前如此熟悉,她陡然掀被下床,披着长发着着白色里衣,赤着脚虚弱的扶门而出,“我要去叶城。”
卫安上前扶住她,劝道:“主人,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两夜,我已经去了一趟叶城,蓝舟墨的尸体已经被人带走,叶城没有他。”
乐灵玑一怔,浮肿的眼眶更红了,她神色黯然,沉默片刻,缓缓推开卫安,独自扶壁一个屋一个屋开门寻找。
卫安急道:“主人,外面冷,你套上披风.......”
赢魚飞在她旁边,“主人,你还没穿鞋了,你找什么?我帮你找。”
这句话让乐灵玑回眸看了赢魚一眼,只有一眼都是满含迷茫,她回首又继续找,每个屋里看了又看,没有她要找的,她又看向院子里,白色的驳在附近绿荫觅食,蓝醋和乐强在兔圈子里蹦蹦跳跳。
院子角落垒的石头前,蓝舟墨替她种的月季花已经开得朵朵鲜艳,一阵风带过,就是香气环绕。
乐灵玑突然想起什么,又走进自己房间翻箱倒柜,卫安赢魚都强烈感受到主人那根紧绷的弦,不敢再出声多问。
乐灵玑头也没抬,喑哑问道:“披风了?”
卫安想到那日从叶城回来,就把披风给她洗了,晾干后明明折在柜子里,“主人就在下面一层柜子里。”
乐灵玑抽噎了一下,道:“不是这件。”
卫安与赢魚对视,主人怕冷,天枢仙尊送的该是薄了点,厚的一件挂在门后衣架上,卫安连忙上前取下,走到她跟前蹲下,将白狐裘披风递到她跟前:“主人,是这件吗?赶紧披上别着凉了。”
乐灵玑望着卫安手中的白狐裘披风,那白色毛绒绒的,看着看着,蓝舟墨干净又魅惑的笑容就浮现在眼前,乐灵玑也跟着笑了,桃花眼一眨,画面又消失不见.........
乐灵玑笑容瞬间僵住,卫安知道她睹物思人,将披风给她披在肩上。她蹲在柜子与床榻之间的间隙里,她双手分别握住披风,撑在下颌处,娇无助又可怜,她喉间哽咽道:“我想喝蓝乐酒,还想听《无双》曲。”
“............”
叶城百姓得救后,逐渐恢复往昔常态。活着的各家修士也陆续离开,褚若兰带着木婉璃和张燃等弟子回了南峻山。李城主也履行了承诺换了石鹰像,只是最后不知是修建乐灵玑还是蓝舟墨,后来让百姓推选,再后来就修了俩个人的石像。
绝美的乐灵玑依偎在高挑的蓝舟墨身前,一尊神仙眷侣的石像半年后就这样立在叶城的圣地上。
此次经历叶城一疫,胜过几场大战,每个人心里都留下了不同的阴影,却有着对生子疫相同的惧怕,还有那股溃烂的恶臭和尸体烧焦的焦炭味,不知会在午夜梦回多少次才会逐渐流逝在岁月里。
蓝舟墨舍身取义的消息很快传到江进未耳里,因此他的灵儿并没有成为通史镜里面的祸害,江进未悬起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门“吱嘎”一声响了。
江进未坐在桌案前正准备提笔疾书,清冷的道:“进屋还是不敲门?”
秦宽踏进屋做了一个敲门的假动作,言笑晏晏,“哎呀,我又忘记了,我是来报喜的。”
江进未放笔,“喜从何来?”
秦宽瞧见他一字未落,道:“叶城保住了,你的灵儿可以回南峻山,至于她逃出雪窟之事,就我们故意而为,为的就是识别真假。”
江进未思忖,却道:“通史镜从未出过错。”
秦宽嘴唇抿成一线,长袖袍挽在胸前,颔首道:“是啊,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总算还是好事。”
看到江进未满脸深思,秦宽又扯开话题关心问道:“最近心绞痛的病好点没有?”
江进未诧异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秦宽横眉竖眼指责道:“你还好意思问,有一次你痛晕在床榻上,我叫了好几声,你也没回,你是要撑到不行的那一天才算告诉我?”
江进未知道又是不敲门私自进屋的后果,他闭眼,自己的心绞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如何向别人诉,他认为自己身体应该是中了某种高明的毒咒。
可是谁有这个机会对他下手又不被发现?思来想去没结果,也不了了知。只要他静心修身养性,倒也不会发作。
江进未淡淡的了一句:“没事了。”
秦宽左右仔细量他,“真的?”
江进未碍于他的关心点点头。
秦宽也不好再深究,道:“此次叶城生子疫与吕府馥郁人不同,若兰与木婉璃都身心受创,连张燃这样活跃的硬汉子回来都沉默寡言,你抽时间去看看若兰吧。”
江进未直接回绝:“此事大师兄去更为妥当,灵儿还未归,我心难安。”
秦宽无奈,语重心长道:“听蓝舟墨死前不仅将双眼给了你的灵儿,最后为了救她死得很惨烈。相信你的灵儿死的心都有,你最好看紧点,如今长老以及各峰都改了对她的看法,她不回南峻,你就去寻她呗。纵是什么都看透也不如身临其境啊,她的伤口需要有人给她愈合。”
蓝舟墨的付出让江进未有种不出的滋味,是一种抗拒还是一种酸楚,又或者其他。他踌躇,尽量控制自己的想法,想到自己的身份,哪有师尊粘着自己弟子的道理,如此一来,比起蓝舟墨的付出,江进未瞬间涌起受挫感,心口像是狠狠扎了一刀,疼了一下!
秦宽就猜到他会顾忌身份:“你是被她从粘习惯了,总认为她会主动粘着你,你也不想想她也会长大,会遇到让她心动的人,你再等下去,下一个蓝舟墨又出现咯。”
江进未听得莫名的专注,仿佛他在虚心受教如何去追爱,他静默的看着秦宽踏出屋子,他沉思良久。
他从来自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护苍生,灭欲念。自从灵儿出了鹊山,秦宽便有意无意挑起他的人欲,他究竟是想灭了褚若兰的念想还是紧紧出于师兄的关心?
江进未对于自己莫名发作的心绞痛,分明感觉牵扯到自己生而为人的欲望,与他从到大受的训诫背道而驰,他想要撑过去,就不能像秦宽口中所诉,随心而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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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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