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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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若兰言词哽咽在喉,她身体骤然僵硬迟缓移动,垂眸看向自己被戳穿的胸口,鲜血喷溅在江进未膝前洁白的衣袍,像是染上紫色花晕,待灵玑转回身来,江进未已经替她封了血脉,她的血流不止得已控制,人却已经气息渐弱。

    她极力趴在江进未的膝前,她此刻连抬手环抱的能力都显得那般艰难,她像是在与乐强争夺江进未的怀抱,“..........二师兄,你有逸群之才偏生还是淑人君子,若兰对你就是死不了心,叶城的生子疫,是我从未见过的恐怖瘟疫,所有的药都试过却没有任何作用,每天大量的肉球诞生,恶臭的腐尸一具一具扔向往生坑,还有那些受不了痛苦感染的百姓,自己拖着腐烂躯体爬进往生坑,每天闻着尸体烧焦的焦臭味........也是我的梦魇啊,我是真的........束手无策,我被秦宽控制.........”

    乐灵玑此刻才惊觉她的血色不对劲,“你的血是黑紫色,他的剑上有毒!”可是乐灵玑很快发现自己伤她的肩膀上也是紫黑色的血迹。

    褚若兰染上血迹的手指环上江进未的腰间,她真的很不喜欢乐灵玑,不喜欢看见她的容貌,更不想回答她的问题,江进未任由她带着血腥味凑近自己、环绕着自己,他终究还是不忍心,垂眸低沉道:“你心脉被损,少话,我灌以灵力给你。”

    江进未抬手在她后背灌灵力。

    褚若兰拼力贴近他腹部环紧他,她的声音开始虚弱无力,“二师兄,你心里还是有若兰,对不对?.........血情花会让内心操守坚如磐石的师兄深陷情爱,这时你就知道若兰有多爱你,可是,为你失世界,你却不爱我。”

    褚若兰双肩抖动,极力在他面前忍住不哭,却泪湿脸庞,她绝望凄楚:“.........二师兄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我过的话吗?”

    江进未如何会忘记第一次上南峻山的情景,他与秦宽都是孤儿,半途结识一起上山拜师学艺,褚若兰当时已经是前任药尊的首徒,前来拜师的人站成群,但是儿时的褚若兰一眼就看到人群中扎眼的江进未,她替师尊挑了弟子,然而最终江进未先天资质出众,他与秦宽一同选择了无上仙尊为师。

    所以褚若兰并非无上仙尊的亲授之徒,前任药尊走得早,加上褚若兰总爱跑到清静殿玩耍,药尊便将褚若兰托付给无上仙尊。

    那日通往清静殿的台阶两旁,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他们三人的初识竟是两男与女“劫匪”,褚若兰在老远玉石台阶上,她横出双臂拦了江进未的去路,“你们必须叫出我的名字才许通过。”

    秦宽看到如此漂亮胆大的师妹,与江进未对视一眼,站到江进未前面,面热心诚道:“你就是我们的师妹?”

    褚若兰根本不理秦宽,她站在台阶上踮起脚尖眺望被秦宽遮挡的冷面江进未。

    秦宽挡了她的视线,从腰间掏出一个油纸包裹,他一层一层的剥开,朝褚若兰嬉笑道:“师妹初次见面,这个牛肉煎饼就送给你吃。”

    褚若兰鼻尖嗅到热气腾腾的肉沫香味,忍不住接过手,“真的给我?”

    秦宽点头,脸上喜笑颜开,“当然。”

    江进未站着一动不动,那可是他和秦宽背着师尊买的,好一人一半的,结果秦宽有异性没人性,早把他抛之脑后。

    就在秦宽与褚若兰往台阶上走时,褚若兰突然回首望着台阶上的江进未,她冲他稚气未脱道:“师兄你要记得我的名字,我叫——褚若兰。”

    “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1】

    江进未沉浸在儿时的回忆,褚若兰枕在他身前,在蓝舟墨与逍遥卫安落下的一瞬间,她挥出藏在护腕上三尺长的银丝线,霍然起身瞬间缠绕住乐灵玑的脖颈,乐灵玑没想到濒临死亡的褚若兰还如此惦记自己的生死!

    太觑她了!

    银丝线被勒进白嫩的脖子很快溢出一圈红痕,乐灵玑呼吸艰难,双手握住银丝线,却发现根本没用,反倒因为用力把手掌勒出血痕。

    蓝舟墨脚尖刚落在乐灵玑身旁,惊慌的眼神看着褚若兰,不明情况紧张扬手道:“慢着别动,你有伤在身,我们可以替你治好。”

    褚若兰得了江进未的灵力,暂且回光返照,稳住身形,逍遥卫安分别架手在她身边,只要她微微一个动作,他俩便可以至她于死地。

    而江进未的轮椅就在褚若兰的身后,她已经被围裹,赢魚不能再上前,它怕它魚鳍扇动,也扇动褚若兰浮躁的情绪,它乖乖落在江进未手里,假意蹭着乐强,它瞄的是褚若兰下盘。

    套在灵玑脖子上的银丝线被褚若兰紧紧拽在胸前,她看乐灵玑的眸子盛满嫉妒,泄愤的骂声冷厉:“祸世桃夭,毁我所爱,你无得无能,不配得到二师兄的情|爱,我要你——死!”

    乐灵玑扬着脖子张口喘息,眯眼望着她,难受道:“你想偏了.........师尊........中了血情花,否则.......岂会........”

    褚若兰嗤笑一声,“血情花乃我研制,而我的血情花种下后便枯竭,你的却越长越茂盛,他若对你一丝男女之情都没有,是不会存活在他体内,何况,血情花能与体内血脉相融也是因为——”

    “哧——”

    乐灵玑心急喊出:“不要!”

    褚若兰再一次身体僵硬,一道银色光芒如刀削,从她后面倒悬割破她的神识血脉。

    而这边卫安同时使出的短剑已经割断了褚若兰拽银丝线的手筋,她手里拽紧的银丝线一动不动,蓝舟墨顺势从她手中夺过银丝线,将乐灵玑脖颈上的丝线取下。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褚若兰僵硬的往后倒下,落下的那一瞬间,仿佛才真正属于她褚若兰,当她与江进未秦宽初识在落樱缤纷的玉石台阶下,在她十多年的受控中,就注定她为江进未失了自我,也断送了她的一生,香消玉损。

    在她心里已经对他着迷入魔,把自己都交付于他,他近乎完美,令她无法从深陷的泥潭爬起来,哪怕明知是错付,她情愿自己为他而毁灭,死也要死在他手里。

    地面发出轻微的震动声,她的嘴里不断涌出大量的黑紫色血液,紧跟着身体抽搐,她眼眸微眯,嘴角勾起,显得极为怪异,“终......于......可......以......死......心......记......住......若......兰.......”

    她渐渐合上双眼,白皙纤长的手指伸向她的二师兄,到最后一刻,她还是什么也没有握在手里,重来一次,她还是执迷不悟想遇见江进未这个人,只是.......

    “......雨.....来了。”

    不知道是存在时机的原由,还是江进未不想让她继续下去,他出手虽要了她命,终是下手留了情,否则,她一个字也不可能迸出来。

    乐灵玑扬手制止早已经来不及,她心里一沉,暗叹:血情花的毒彻底难解了。

    蓝舟墨扶着乐灵玑,他是急到嗓子眼了,先前与鬼玉搏斗都没有如此心惊胆颤过,褚若兰这一手三魂七魄都给他散了。

    解了丝线他便将人紧紧拥在怀里,他温声责备:“都快被你吓死了!怎么如此不心?”

    乐灵玑眼眸泛红,竟然溢出一滴泪水,她不想哭的,蓝舟墨又抵着她眉心,帮她擦着眼泪,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血腥味混在潮湿的空气中,飘到几人鼻尖,逍遥卫安互视一眼,分别抬手握拳抵在鼻尖。

    蓝舟墨看着乐灵玑白皙的脖子红了一圈,他微微拉开她的衣襟,没有看到送她的水滴红链,眉头一紧轻问:“给你的红链怎么没带?”

    乐灵玑才想到在魔界洗澡时,着急下揣在怀里忘记带了。她从怀里掏出来道:“情急下,我忘记带了。”

    蓝舟墨黑着脸,接过红色项链连忙给她戴上,又取下红缎,对红缎道:“好好给灵玑疗伤。”

    红缎听懂了命令自动缠上灵玑脖子不松不紧。

    卫安见到主人没有生命危险才松了一口气,赢魚也扬头闭眼安心躺在白衣里。

    轮椅上的江进未就没有那么轻松了,褚若兰再怎么与秦宽作恶,也是同他一起长大的人,如今落得如此下场,难免伤感。虽然她心脉被捅透即使不杀她,她也很难逃过此劫。

    可是,他终归出了手,他面色苍白,手里拢着乐强,染着紫色血迹的袍角在风呼啸而过时,血腥味刺鼻。

    天空阴云密布,薄雾穿行在山间,空气中阴郁潮湿,突然寂静中滴滴答答听到密集的雨声。

    轮椅缓缓前行,发出碾压碎渣子的吱吱声响,也渐渐隐没在雨声中,当他看着地面躺着的褚若兰,雨滴无情的溅在她脸上,形态那么狼狈,面容却那么平静,他低沉了一句。

    “何苦为难自己。”

    他们就近埋了褚若兰,凄凉的坟前一片死寂,如豆般的雨水砸在乐灵玑给江进未撑着的油纸伞上,仿佛黑白无常急促地招魂脚步声,每一步沉重的敲在每个人心口!

    身后的蓝舟墨逍遥卫安撑着伞静默的站立。

    乐灵玑俯身,看着师尊冰冷的神色眼眶却泛红,她轻柔道:“..........师尊........”话到嘴边又不出来,片刻,江进未转首看着她,淡漠低声道:“我们回家。”

    竹屋檐下雨水如帘,蓝舟墨负手于身后,静默地看着雨帘中的院子,逍遥卫安分别靠在竹壁上,赢魚蹭在卫安肩膀脖子处,卫安睨了它一眼,“别蹭,痒。”

    湿寒之气渗进乐灵玑曾住的屋子,乐灵玑拉上卫安换上的厚帘子,江进未换了身干净衣裳半躺在床榻上,旁边几上放着木盆,里面浸着染上血迹的白衣,丝丝黑紫萦绕在水面。

    乐灵玑只要身体无恙,师尊的事都是她亲力亲为,她端着木盆就要出去洗,被江进未喊住:“灵儿。”

    乐灵玑放下木盆,走近江进未,她蹲在床沿前,握着师尊的手枕在上面,“师尊,我知道她在胡,她根本不是想杀我。”

    江进未的手被她握得一丝寒意窜上心头,他扶起她坐在床沿上,抬指想看看她的脖颈伤痕,发现红缎缠在上面,停顿在虚空中的手又缓缓放下。

    他就看着她,静静地哪怕什么也不。

    乐灵玑被师尊看得莫名心酸,颔首垂眸,咬着下唇道:“.........师尊,对不起,如果你没有收养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般.......”

    江进未颔首握上她纤细发凉的手,“为师从未后悔,今天这般确实狼狈寂寥。”一丝难以察觉到的忧郁在他脸上闪过,他转了话:“你也猜出她不是真心想杀你?”

    乐灵玑泛红的眼眶水波盈盈,“她应该是想杀我,但是一定不是在你面前。其实我想过,她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我,也许因为种种原因都没有得逞。你出现后她便极度想得到你的原谅,与你隐居,在她毫无防备下即将出秦宽阴谋诡计时,被捅了心脉,自知活不下去了,便勒住我脖子想杀我,以此激怒你出手杀她。”

    乐灵玑轻叹:“师尊——她是想死在你手里,好让你一辈子都记得她。”

    江进未神色黯然,良久才低声道:“记得与不记又能怎样。”

    他这句念得沉,平静得令人悲凉哀伤,让乐灵玑觉得其中饱含深义。

    乐灵玑突然想起来:“师尊,我方想起她的血与馥郁人一样是紫黑色,起初我还在想她是不是中毒了,可是,后来发现她的血从一开始就是紫黑色,她会不会也与馥郁人有关了?”

    江进未一怔,思忖未答。

    屋外的蓝舟墨脑海里重复着褚若兰的话,他思潮起伏,滋生疑虑,终于忍不住轻扣房门。

    “咚咚——”

    “.........灵玑。”

    蓦然听到蓝舟墨敲门,江进未看着她道:“去把大家都叫进来,天龙鬼玉的事情大家再商议商议。”

    乐灵玑起身上前开竹门,就撞见神色复杂的蓝舟墨,他褐红色的眼眸将她上下巡视一遍,仿佛在检查她有没有少一根发丝,“..........灵玑,你们.......”

    乐灵玑看着他,道:“有什么待会再,先叫上逍遥卫安一起进来,天龙鬼玉的事。”

    赢魚哧溜的钻回乐灵玑的衣袖。

    允许进屋了,卫安带出木盆,逍遥到厨房提出准备好的姜汤,分别给每人斟一碗,蓝舟墨端了一碗正想给灵玑,发现她已经端了一碗给她师尊递去。

    这情景莫名的熟悉、重叠的感觉。

    江进未原本想拿出通史镜,看到蓝舟墨的神色便放弃想法,他喝下姜汤,片刻直言道:“魔尊请坐,起来寒舍还是贵尊所建,是我和灵儿占了贵舍。”

    这谦尊的一袭话听得蓝舟墨极不舒服,但撞上乐灵玑的含情眼,什么火都得压下来,“天枢仙尊过谦了。”

    逍遥卫安各自喝了姜汤,眼看这局势不太稳定,逍遥暗示卫安阻止,卫安在逍遥难得的挤眉弄眼下,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我与逍遥都与天龙鬼玉过了招,实际上,我们连还招的力量都没有。只能天龙鬼玉——太强了。”

    逍遥拉低了帽沿,眼眸藏匿在帽沿下,唇线紧抿的他靠在帘子旁边点点头,“确实,全靠舟墨抵挡,我们的灵力被他笼罩凝固,强大到震撼天地,你们在下面也看到天地为之变色。”

    蓝舟墨看到乐灵玑给江进未擦拭嘴角,心里醋味油然而生,他没有脚又不是没有手,灵玑也是太惯人了。

    他满脸流露出不豫,半敛的神色冷得像风雨中的冰块,道:“我与他苦缠,也讨不到好。”

    起鬼玉,乐灵玑思绪纷乱,她起身放下手中瓷碗,才发现蓝舟墨根本没有喝姜汤,她在舟墨身旁侧身站立,衣袖下的五指指尖放在桌上轻轻移到姜汤碗旁,轻敲了两声桌面,蓝舟墨抬首看她,她的眼神分明在问:为何没喝了?

    蓝舟墨默默垂下,乖乖就范端起碗,仰头灌了姜汤。

    乐灵玑听到瓷碗的起落声,方收回手指,道:“他有软肋,魔尊不是在修神像吗?”

    蓝舟墨侧目,刚咽进去的姜汤险些呛出来,她居然同天枢仙尊称他——魔尊,不知为何魔尊从她口里出来令蓝舟墨喉间抽噎了一下。

    卫安突然漆黑的眸子闪着光,一拍大腿道:“对了,我们在安排百姓的时候,无意间问他们为什么往神像里钻,神像还没有完工也不安全,你们知道他们怎么回答了吗?”

    逍遥冷静接道:“天南地北无处藏躲,唯有躲在神像下不被红发妖魔捉走,但不是所有神像都可以,神像必须是左手握笔,右手握剑才可以安然避难。”

    蓝舟墨面无表情道:“天龙鬼玉身前一直都在修神像,想必他真的信奉这尊大神。”

    逍遥道:“可是从未听闻哪位年轻的男神一手握笔一手拿剑。”

    卫安神色倏地冷峻,肃然道:“有,是——天神君!”

    静默的江进未此刻突然道:“只有败了天龙鬼玉,才能破坏秦宽祸乱天下的野心,天神君我们是请不动,不过我有一个办法——”

    卫安抬眸撞上江进未的眼神,他们彼此似乎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卫安眉头紧蹙,黯然失色,侧眸看了看帘子旁边的逍遥。

    他并没有发现卫安的深眸正在凝视自己。

    蓝舟墨道:“仙尊请直言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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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1】选自:曹植《美女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