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六十——六十一节)
——六十——
明家当然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明如月嘴上没,可是家里人都知道,她这次随糜传家去梁州,虽然不是正式成亲,但成亲之前是不可能再回冉州的。
明家之所以派哥哥明如星送明如月到梁州,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万一如月坚持不举行婚礼仪式就在糜家定居下来,也好对世俗一个交待。
毕竟长兄如父,这次也算是明家大鸣大放地把女儿送到婆家去的。
明如月以糜家准媳妇的名义向西迁徙,还多少有些以糜家新成员省亲的意味在里面,她随未婚夫还去了无锡、邗州。
除了糜传家从梁州带来的原班人马外,明如星和他的随从是主要客人。
茶花妈妈、糜佑家、糜菀佳、糜蕊佳及许有福和媳妇俞氏,都是第一次去邗州的糜府。
至于前往无锡则是要让茶花的三个儿女去认识一下四姨娘文氏和二姐美佳。
邀请秦家三公子秦功璠和二公子秦功珩的长女秦若兰则是糜传家根据妹妹糜腊佳的建议做出的决定,并且是在临行前才沟通,最后宣布的。
糜传家对妹妹的建议心领神会,他也完全按照腊佳的初衷来安排他离开冉州后的行程。
离开冉州他们先去了杭州、上海。
糜传家这一行十多人,有男有女,还有孩子,自然是不能持续疾驶的。
更何况,从冉州到上海,马车至少是要跑上三四天的。第一天他们走过的地方大多是做生意、走亲戚常来常往的地界,没有什么新鲜的,于是起了个大早,直接赶到了临安。
在临安的住宿是由明家在杭州的绸缎分号提前安排好的。
虽然这里距离首都南京不远。但是,社会治安不是太好,特别是晚上。
为此,糜传家特地把行程的第一个晚上安排在临安,就是为了远离杭州的中心城区。
这样,几个没有到过杭州这个人间天堂的孩子和下人多少是有些意见的。
糜传家并不解释,他既要行使和彰显一家之主的权威,又要展示他精细谋划的能耐。
第一个晚上大家一扫一路上的兴高采烈,有些冷清。在即将要睡的时候,如月姑娘终于憋不住了,她找到「全家哥哥」表达了众人的不理解和自己的不满。
糜传家知道这里面有如月妹妹撒娇的成分。但是,他在考虑家人和客人情绪的同时,还必须要考虑他们的安全。尤其是他还肩负着腊佳妹妹的重托。
第二天一大早,就在大家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出发的时候,却得到了什么也不带,去临安竹海的通知。最高兴地当然要数糜菀佳和糜蕊佳了。
无论是冉州还是祁门,竹子都是最常见的植物,几乎充满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从吃竹笋到用竹杯,从坐竹椅到睡竹席,看竹子是引不起大家太多的兴趣的。
但是,临安有中国竹子之乡的美誉,无论是站在远处观竹海还是深入竹林觅竹笋,都能给人无限的遐想和情思。
糜传家让当地的朋友寻了一处离住地较近的竹海。一行人乘马车不一会儿工夫就到了渡口边,换乘一头翘的巨大竹排,让平时乘贯了马车、大船的糜家人非常新鲜。
就在竹排航渡到分水江的江心时,一阵不算太大的风还是让糜传家紧张起来,在艄公的组织下,他让男人们站在两边,让女眷们都集中在竹排中间手拉手形成一个「回」字形,很快大家都平静下来了。
为了缓和紧张情绪,明如月大声喊道:“我给大家出一个谜语,现在大家先观察这分水江面的波浪,这就是谜面之一,一会儿到了竹海还有一条谜面,大家看过之后我再揭晓答案。”
面对着拍竹排的浪花,大家一时还真不知道该猜什么,甚至连方向也摸不着。
糜传家是带着家人向远离竹海的方向走的,虽然大家都有些不解,可还是非常相信这个新掌门人。
上到一个相对较高的平台之上,等大家再转身面向竹海时,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大片的竹林会被称为「海」。
恰在此时,一阵大风持续,目光所及,竹子朝一个方面倾斜,竹竿顶端摇曳到一定程度又被拽了回来,竹叶翻飞,两面的色差造就出深绿和浅绿交替的波浪……
就在此时,如月姑娘又面对大家大声:“大家看看竹子的这个时候的姿态,就是另一个谜面。我的要求是一首唐代著名五言绝句。”
明如月这么一,大人们是不好意思猜了,特别是糜传家、糜佑家、明如星和秦功璠。他们把目光都集中在菀佳和蕊佳两个妹妹身上。
菀佳抬起头来看看如月姐姐,蕊佳则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妈妈。
茶花本来就拉着蕊佳的手呢,她蹲下去对两个女儿:“别着急,好好想想,如月姐姐教过你们的唐诗里,哪一首附合今天的情景呢?刚才在竹排上是什么让我们害怕了,现在眼前的这些竹子为什么会像大海一样起波浪呢?”
妈妈这么一提醒,两个姑娘一下子都举起了手。
如月姐姐:“我们请蕊佳妹妹来诗的题目和作者,请菀佳妹妹来背诵这首诗吧。”
只见蕊佳往前走了一步,大喊:“这是唐代诗人李峤的《风》。”
菀佳早已经准备好了,她也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朗诵道:“《风》,唐,李峤。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众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一下子让气氛轻松起来。佑家不失时机地:“如月嫂子将来一定是个好妈妈、好先生,将来一定培养出个状元郎来。”
如月羞涩地:“你个鬼机灵,谁让你开口就叫「嫂子」了?”
佑家:“谁不知道如月姑娘非全家哥哥不嫁呀?要不你跟着我们糜家人干嘛呢?”
如月向来以伶牙俐齿著称,她岂能放弃这么好的趣机会。
只见她故意挤到秦若兰跟前大声:“如果有人要聘我当先生的话,那一定是婵姑娘,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地把若兰姑娘家的公子、姐们教他个才高八斗、貌美如花。只是不知道二公子佑家愿不愿意出大价钱请女子这个先生呢?”
羞得秦若兰直往茶花妈妈后面躲。
如月姑娘哪肯就此罢休。又撤着嗓子喊:“哎哎哎,这还没有提亲过门呢,就找婆婆当挡箭牌了?要知道,茶花妈妈可也是我的婆婆呀!”
如月这机关枪一样的嘴逼得婵姑娘没有办法了,出来一只手拉着明如月的手,另一只手的食指戳着如月姐姐的额头:“你个蹄子,这嘴如果还是这么不饶人,当心新婚之夜洞房钻出个大马猴。”
看着这未来的妯娌俩斗嘴,糜传家、糜佑家和明如星是插不上话的,只有茶花妈妈出来解围:“好在你们姐俩将来过了门,一个天南,一个地北。要不然我们糜家可没有安宁日子过了。现在你们可当心点,心我这个婆婆给你们动用家法。”
逗得众人笑得直不起腰来,只有菀佳和蕊佳东张西望地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在从观远景平台向竹林走的过程中,糜传家正经八百地给他们讲起了临安的地名来历。
糜传家:“临安是杭州的旧称。为什么叫临安,有三种法。一是南宋偏安江南,有「临时安置」之意;
二是南宋朝廷感念吴越国王钱镠对杭州的历史功绩,以其故里「临安」为府名;
三是寓有「君临即安」之意,是为南宋君主丢盔弃甲、狼狈逃窜莅临此地设了一个台阶。
因此,临安到底是个褒义的地名,还是一个贬义的地名,已经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过得都很安逸。”
走进竹林,糜传家让每个人都用一个词或一句话来自己心目中的竹子。
为了公平,大家提议按年龄由到大的顺序来讲。
第一个站出来的的是蕊佳。只见她歪着脑袋:“我觉得竹子很「正直」。”
菀佳的是「有节」,若兰讲的是「中空」,也就是「虚心」。按年龄该佑家了,但他却:“请如月嫂子先吧。”
如月冲着佑家:“弟弟是怕姐姐没词了吗?”
佑家:“因为你当姐姐二十多年了,可是当嫂子才一天。「嫂子」最,所以让你先的。”
如月夸张地做了个屈膝礼的动作:“那谢谢叔子了!是弟妹若兰了要「虚心」弟弟才不好意思接着就,怕自己家里人自己不虚心吧?”
众人都笑着看着婵姑娘。婵无辜地拉着茶花妈妈的手边摇边用哭腔委屈地:“如月姐姐这还没有过门哩,就和糜家人一起欺负我,妈妈也不教训教训他们!”
茶花妈妈假装板着个脸对佑家:“平日里不好好念书,怕是你没有词了吧?有本事别再贫嘴,这就一个来我们听听。”
佑家想都没想随口就了个「有根」。
别人都还在琢磨,只有菀佳和蕊佳先笑了起来。:“哥哥真是没词了!哪种植物没有根呢?”
只见佑家蹲了下来。他一边用手扒拉竹根下面的土,一边:“你们看看,就在这浅浅的土层下面,竹子的根纵横交错,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网。
大家注意到了没有,只要有一点风,竹子就会随风起舞。但是,我们能经常见到大树被连根拔起的,有谁见过竹子被大风连根拔起呢?
这就是,竹子是很随和的,你怎样就怎样好了,她不会和你死扛硬顶,你吹我,我随你动一下,你走了,我还回来。
你是你,我还是我。但是,如果你真以为我好欺负,想拔掉我,不给我生路,你试试,绝对办不到!”
秦功璠走到佑家跟前:“刚才几个弟弟妹妹的,我都很赞赏。其实仔细想想,竹子的性格又何尝不是我们中国人的性格呢?
正直、谦虚、有气节,凌风霜而不枯萎,沐寒雪而不败落。
国人称颂的梅兰竹菊「四君子」有竹子,我们赞叹的「岁寒三友」松竹梅,竹子又在其中。我想这是今天传家带我们到这里的真实用心吧?!”
明如月也一下子严肃起来了。她走到若兰妹妹跟前,从茶花妈妈手里拉过婵的手:“玩笑归玩笑,「全家哥哥」的良苦用心我们当然是知道的。这些年来,哥哥一家从最富庶的邗州来到我们这个连冉州人自己都不愿意呆的地方,并且能生根发芽、开枝散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日子过得如芝麻开花节节高。”
糜传家微微笑了笑:“妹妹现在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哪有自家人夸自家人的?要我呢,这竹子其实就是草。
你看她,春天和草一起从土里钻出来,竹笋多粗竹子就多粗,她只会越长越硬、越结实,而不会随时间的推移往粗地长。
当她刚出地面的时候,她会拼命的往上长,有时一个晚上就能长出半丈高。
但是,当她长到和同伴一样高时,她就不再长了,她既不甘落后,要向大家看齐,可又绝不出风头。
“当她还是笋的时候,水嫩水嫩的,成为人尝人爱的美味佳肴。可一旦她成为竹子,就迅速退去胎衣,迫不急待地展示她修美的身姿。
这时候,她会用一层淡淡地粉绿告诉人们,我还是个家碧玉,还不能担当起坐卧抬架、编框织缕的重任。
当她认为自己可堪大任时,她会自己抹去那保护色,任由人们拿去或搭架做筏,或编篾成席,或穿线成帘,或曲折成椅……上孔还可以成萧成笛成芦笙。
简单,就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向竹子一样,站在哪儿,就在哪儿生根发芽,不论环境怎样、要「常将劲节负秋霜」,要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精神。这其实也是糜家,我想当然也是明家和秦家的家风写照。”
看见大哥哥的这么严肃,大家还是有些紧张的。只有两个妹妹初生牛犊不怕虎,蕊佳跑到传家面前问道:“大哥,那您我现在是竹子呢还是竹笋呢?”
糜传家抱起这两个比自己了二十多岁的妹妹:“我们的菀佳、蕊佳都是刚刚出林的竹子,瞧瞧,你们身上这层粉绿的霜还在呢?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都会保护你们的。”
菀佳挣脱下来,抱着一棵很壮的竹子:“我们也会自己保护自己的。风吹过来,我们也随它摇一摇,可我们坚决不跟风跑掉。我们只跟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在一起。”
听两个女儿这么一,茶花妈妈早已经跟个泪人似的了。
章氏走到这个结了金兰的妹妹跟前,深情地拥抱着她:“姐姐知道妹妹在想什么。妹妹不必担心,临行前,海仓专门跟我交待过,等佑家媳妇过了门,就接妹妹和菀佳、蕊佳到梁州去。
如果时局进一步恶化,他会把佑家和在邗州、浮梁、无锡的太太、姑娘们都接到梁州去。
这次传家请秦先生一起到上海、南京等地查看,就是要对时局作个基本的判断。海仓最近正在筹备建咱们糜家在梁州的府第,他会把这些因素都考虑进去的。”
章氏又转向秦功璠:“请先生陪传家到上海、南京就是海仓的意思,他特地叮嘱,如果有时间,请明、胡、秦、乔家的人也到梁州考察一下,如果将来时局突变,也好有个退却之所、缓冲之地。不知先生这次能否随传家莅临梁州考察考察?”
秦功璠:“先生和夫人的好意我们秦家当然明白。只是功璠尚有公职在身,家父身体欠安,且祖母健在,不便远行。
两位家兄功珽、功珩是我秦家生意的顶梁柱,一日也不能离开。
舍弟功珀尚在上海读书,家中暂时还不能派遣合适的人随夫人和传家兄弟一同前往梁州。
好在有如星兄前往,我们自然是对海仓叔、传家、如星兄弟的意见和判断是认同的。
现在形势发展变化确实太快了,谢谢海仓叔和夫人的提醒,我们秦家也会做相应的准备。”
明如星走到传家面前,接过他怀里的蕊佳妹妹:“这些年,我们明糜秦胡乔李几家过得就跟一家人似的,海仓叔的大思路、大气魄我们深深地领略到了。
好在我们几家都是商人,走四方路、食八方餐都是习惯了的。
听夫人这么一,我会更多地留心一些,从梁州回冉州后,一定如实地和几家远亲近邻禀报我看到听到的一切。一旦时局有变,也不至于手忙脚乱,惊慌失措。”
——六十一——
从临安到杭州不到一个时辰。
杭州城太大了,虽然一行人中有许多都没有到过这里,但是由于晚上还要赶到湖州,路上传家就和章氏、茶花两位妈妈商定,由对杭州非常熟悉的明家在杭州的主事和糜佑家陪家里人到西湖、灵隐寺游玩和上香,自己则和秦功璠先生去办别的事情。
时间有限,有又朋友一起随行,所谓游玩也只能按照多乘车、少走路、不坐船的原则走马观花。
但是,传家特地对佑家和如月交待,一定要去岳庙拜谒,至少要让大家大致知道南宋王朝是怎样灭亡的,面对亡国灭种的危机我们能做些什么?
为了节省时间,佑家和如月姐姐商量了「先谒见岳王圣地,再畅游白堤、苏堤、杨公堤三堤,近观瀛洲,湖心亭,阮公墩湖中三岛,远看湖中二塔保俶塔、雷峰塔和湖中一山孤山」的行进路线,由他俩担当讲解员,要使匆忙的行程变得情趣盎然。
糜传家之所以把在临安住宿交给明家在杭州的绸缎店管事来安排,并且要求管事亲自到临安来,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只有他和明如星、秦功璠知道,那就是明家要安排秦功璠到绸缎店来当伙计。
日本人在杭州的丝绸和刺绣生意伙伴主要就是明家,特别是高档和服和两家最大武馆授予武士的发带、腰带都是明家的产品。
当几家在冉州、浮梁的「斗绣」产品在这一带流行开来后,光日本在杭州、上海等地领事馆官员和大企业老板的夫人姐、高级女雇员、名媛、艺妓等女社会名流对丝绸苏绣和服的需求,以及对以日本国花樱花、日本国鸟朱鹮等图案为主的团扇、丝巾的需求,已经使明家的产品和当时的日本政、商、艺甚至黑帮都有了密切的联系。
让秦功璠进入明家在杭州、上海的绸布和服装刺绣店是糜腊佳动议的。
这个动议的实施其实不太容易。
明如月、明如星一就通。但是,他们的父亲明伯雄是个中庸的商人,生意头脑十分敏锐,对政治却不太感兴趣。
尤其是当政治可能影响到生意的时候,他往往会犹豫不决。
糜传家先做通了对上海、杭州十分了解的明如星的工作,并交了底,明确告知他让秦功璠以服装专家的身份进入明家店铺,既可以联合秦、糜、明三家的力量做事,又能把丝绸、制衣和刺绣整合在一起。
而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比较细致地了解、掌握日本人,特别是日本政界、军界的动向。
为了确保秦先生的安全和工作的有效性,又不影响明、糜两家的生意,他们商定了「三要二不要」的合作原则。
即,一要让秦先生成为明家真正的员工,二要向秦先生告知明家与日本人所有的合作项目,让秦先生全面接触明家的日本生意伙伴,三要在不影响明家生意和明家与日本人关系的前提下,在事先和明家主事人通报后,允许秦先生设局。秦先生一不要干涉明家的项目决策,二不要工钱。
在「全家哥哥」向明如月明了自己和腊佳姐姐的想法后,她当然也是十分支持的。
她知道这一定是传家哥哥和腊佳姐姐精心谋划的结果,也知道这可能是个不得已的办法,她不仅支持,还积极从各方面做了些工作。
早在她在上海学习期间,就知道了他们和秦功璠先生都是想干大事,也是能干大事的。她和明如星决定分工合作,去和父亲沟通。
对明伯雄,当然不能不领工钱的事,在商言商嘛。只是秦先生自己提出拿工钱当活动经费的一部分,向组织汇报时,就是明家支助的活动经费,不足的部分再由秦、糜两家补足就是了,花销的总数全由秦先生斟酌。
至于糜家什么人和秦先生一起与日本人交道,糜传家首先排除了佑家弟弟。
他的主要考虑是,糜家在冉州的生意和生活担子全部落在了这个二十刚刚出头的主人身上,他是绝对不能有半点闪失的。
而且,佑家从不爱读书,真要与东洋人交道,还是有些力不从心的。
最后经过与秦功璠、明如星、糜佑家、钱悦成商量,决定由明如星和钱悦成、秦功璠一起与日本人交道,糜传家、糜腊佳站在幕后。
糜传家和糜腊佳之所以想到请秦功璠先生来担此大任,主要是基于他们对秦先生的爱国热情和人品、能力的赞赏,特别是对他的日文水平和与各种人交道的能力的信任。虽然在国共两党的问题上他们有些分歧。
糜传家参与的目的当然是方便与秦先生一起商量大事,可以见日本人,但尽量淡化他在日本人面前的作用。
请钱悦成参与主要是他著名裁缝的名头和「斗绣」合作方主人的身份,更能帮助秦功璠先生隐蔽身份。
这次到杭州、上海来是以探路摸底为目的的,还没有涉及到具体事务,加上人多嘴杂,钱悦成并没有跟着。
送两位妈妈、佑家弟弟、两个妹妹和如月、婵去游览后,明如星立即带着糜传家、秦功璠先生乘坐自家给日本人送订制服装的马车到了日本武馆。
明家和日本人的合作很多年前就开始了,看见明如星日本人自然是放心的。
武馆的馆长野寺英松直接把明如星一行带到了武馆的习武大厅里。明如星先向他介绍了糜传家和秦功璠先生。
他指着糜传家:“这是我们明家合作的裁缝店和刺绣坊的老板糜传家先生。以前,我们给先生、夫人、姐们做的服装都是请人量体后再由糜先生家的裁缝店制作。
今后,为了更好地为你们服务,糜先生准备直接让他的裁缝师傅来杭州为你们量体裁衣。
刺绣的图案也由我们提供样品供你们选择,转变为由你们提供图片或提出相关要求,我们绣出样供你们审定后再正式制作,确保每一件作品都是精品,都是独一无二的。”
明如星指着秦功璠:“这位是时装专家秦功璠先生,他已经正式加入了我们的团队,不仅能完成以前和你们联系的伙计的所有任务,还可以在服装服饰的流行趋势上向你们提出建议。
最重要的是,秦先生日文很好,今后和你们沟通就不用再带翻译了,可以更好地领会你们的意图。当然,我们也可以降低运营成本。”
为了避免话过多让日本人生疑,明如星就开始交接武馆订制的男式和服。
明如星对野寺馆长:“先生,此次你们共订制练功用的简易和服60套,按你们的要求,全部是黑色棉加丝面料,领口、前襟的三寸用的是纯黑亮色缎面材质,虽然样式简洁,但依然显得非常华丽高贵。
腰带正面用了缎面,衬里则用了黑色纯棉布,主要是为了防止太过光滑腰带自己脱落。
另外,我们为先生您单独制作、赠送一身纯白色的。这样,您在教授弟子们的时候,既可以和他们完全一样,也可以独领风骚。”
明如星着,秦功璠先生就把黑白两身衣服先给野寺先生展示了出来。
一听是赠送的,野寺主动脱掉了外衣先试了起来。当他系上腰带后,庄重地走到兵器架前,取下一把武士刀连砍带劈比划了两下,心情大好,盛赞衣服做得很好。
秦功璠看野寺心情不错,乘机问道,先生这一次就订制60套服装,您这个大厅60人也施展不开呀?
野寺想都没想就:“这里是练出成就的武士表演的地方,一般的练习者哪能有在这里展示的机会。我们的初学者都是在乡下的室外练习的,服装也没有这么讲究,基本都是自己家里制作的粗麻布、粗棉布衣服。
这次这60人都是练出成就的,过几天要授予他们武士称号,要把他们派到各地去干些大事了。
下一步我们还要替政府培养一批武士,只要你们的服装质量有保障,价钱公道,发财的机会大大的有。”
秦功璠的脑子在快速地转动。他抓住机会和野寺:“这批衣服做了有一阵子时间了,虽然当时都是量体的,但贵国的和服相对比较宽松,到时候有的武士可能对服装不太满意。
先生看哪一天给武士们授称号、发服装,我再带上裁缝师傅来现场给他们修改,确保每一件服装都非常合体。”
糜传家不失时机地:“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免费帮助所有的武士在腰带、发带上绣上他们的名字和每个人需要的特殊符号。
当然,如果馆长先生认为有必要,也可以统一绣上贵武馆的名号,也算是个宣传吧。”
听糜传家和秦功璠这么,野寺感激地向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两位先生不愧是服装专家,而且还这么懂得经营和宣传,非常负责任。这一点与大部分中国人不一样,有点我们大和民族的工匠精神和态度,我想我们的合作一定会非常愉快的!”
着他拿起一条精致的腰带:“那就这么定了,在腰带一头绣上我武馆的名号,另一端绣上武士自己的名字。我会尽快把武士们的名字和他们选定的符号图案交给两位先生的。”
糜传家当然知道秦功璠的意思,他们想通过各种方式获得直接和武士们接触的机会。
这虽然是个非常危险的举动。但是,这也是一个非常有效掌握这些武士行踪的方法。
在了解了这个武馆这一批已经练成的武士们后续活动的具体日程和安排后,明如星带着糜传家和秦功璠先生一起赶往在杭州最大的日本人子弟学校。
糜传家知道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一进校门,他就特别留心观察学校的一切。
这是一处典型的江南古典园林。虽然是所学校,但进入其中并不觉得吵闹,甚至有些冷清。
这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园子足够大,另一方面也是校方把整个园子分为教学区、文娱区和生活区的缘由。
当然,也和日本孩子的秩序意识、纪律意识强有很大关系。
是从学到高中的全日制学校,其实规模很。大部分年级只有一个班,个别有两个班的。
每班人数也比较少,多则三、四十人,少则二十多人,运动场是建在园子外面的,音乐堂也被放在了植被茂密的角落里。
整个园子是围绕两个半人工湖筑造的。
是半人工湖,是因为这本来就是一条长年水量不算太大的溪流,当年的主人把溪的部分阔宽了些,又用挖出来的泥土堆起的山包,在其中一个湖的中心填土成岛,岛上搭亭筑榭,廊桥和石条曲桥连接两岸和岛,掇山、叠石手法运用颇多,高大乔木荫蔽烈日,蔓草藤萝野趣横生,各色灌木被修剪成各种动物的可爱造型,或青砖、或卵石、或青石板辅成的道婉转其间,让人确信这真是个读书修道的好地方。
明家除了给他们做校服外,还特别订制每一届高中毕业生的礼服。
这些毕业生又会带着这些精美的礼服回到日本、甚至到全世界各地去读大学或就业,这让明家的丝绸、刺绣和糜家的制衣工艺声名远播。
校方今天安排高中毕业生试礼服的地方,看样子是个练武健身亦或是舞蹈训练的场所。
二十六根粗壮的楠木柱撑起的巨大空间,一看就是主人家用来议事的场所。
一层四周的墙是一块块可拆卸花窗板,这些花窗板都拆下来后,就变成了一个可从四周观看的大舞台了。
二层的结构和一层一样,只是花窗板是固定的,开了些真正的窗。
地板是木质的,个别地方踩上去会有吱吱嘎嘎的响动。看来这地方当年应该是主人家里进行动静比较的活动的场所,比如琴棋书画、刺绣女红之类的。
男生们在一层试衣。他们对服装不是太过挑剔,领到自己纯黑色礼服,穿上后只是觉得新鲜,一下子有互相不认识的感觉,就开始互相闹了,并没有特别在意衣服是否合身。糜传家和秦功璠在这里显得有些多余。
二层的女生们则要重视得多,挑剔得多。她们换好人生的第一套特别订制的全新礼服后,内心特别激动。
糜传家和秦功璠被请上二层时,姑娘们已经非常整齐地跪坐成一圈,嫩粉色的和服把她们一个个的脸映衬地更加娇媚。
站在门口迎接的两位穿了也是这一批订制的月白色和服的女子,从面相上看要成熟一些,想必是老师或者我们所的班主任吧。
见到几位穿着扮风格完全不同但都非常考察的男士,她们弯腰鞠躬,齐声唱道:“欢迎先生莅临指导!给您添麻烦了!”
明如星是见过这些老师和学生的,简单的寒暄和介绍之后,他知道糜传家的时间有限,就主动把出头露面的机会交给了糜传家和秦功璠。
糜传家虽然日语没有秦功璠的那么流利,但听这些日常用语还是没有问题的。
听到同学们用了敬语,他们恭敬地站在门口先向两位教师行了礼,又向同学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秦功璠用流利的日语和同学们:“请大家站起来,跪坐在那儿是不能看出衣服是否合身的,今天我们的主要任务是确保每一位漂亮姑娘都能得到一身合身的、充分展示你们身姿的美丽礼服,请大家不要太过拘泥于礼节,我想你们都不愿意穿着一身不合适的和服去见你们的父母和男朋友吧?!”
同学们听秦先生这么一,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了。
秦功璠是以服装专家的名义出现的,这让一些刚刚成年的高中女生兴奋不已。
看着这个西装革履、彬彬有礼、风流倜傥又专业味儿十足的帅哥,她们不断地表达希望秦功璠给她们指点着装要领、帮她们修改毕业礼服的意愿,甚至有的同学把自己的姓名和自家的地址写在纸条上,偷偷塞在了秦功璠手里。
糜传家的中式扮显然掩盖了他的真实年龄,成了他的护身符。
当女孩子们都围着秦功璠转悠的时候,他正好可以仔细观察一下每个人的性格特点和行为方式,他想看看有没有更好接触的人。
就在他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时候,一个刚才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老师走过来给他鞠了一躬:“先生家的制衣店在哪里?你们制作的和服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礼服,面料、刺绣也都非常考究。
下个月,同学们都放假了,我要回一趟日本,想为我的母亲和姐姐各订制一套和服,不知能否到先生的裁缝店去选料子、定样式?”
糜传家赶紧还了礼:“我们的总店在浮梁,在杭州、上海都有分号。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回去,如果不急的话,你选好面料、式样,量好尺寸后我带回冉州去制作,我们最好的裁缝师傅和绣女都在那边。而且,最好是请令堂大人和姐姐一起去亲自量体才好。”
姑娘面露难色:“家母和家姐人都在日本,不过她们的身材几乎和我一样,量了我的就可以了。杭州这里只有我和家父野寺英松。”
“野寺英松?是武道馆的野寺馆长吗?”
“正是。先生认识家父?”
“刚刚认识。我们同时给令尊大人的武士们制作了武士礼服,来学校之前才送过去。”
姑娘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再次深深地鞠躬道:“女子野寺羽惠,请多多关照!”
糜传家也对她鞠躬道:“姑娘的汉语得太棒了!在下糜传家,我们糜家是明氏丝绸的合作伙伴,是悦成制衣的东家,也是著名的「斗绣」的发起者和领导者。
姐能看中鄙店的服饰,是对我们的信任和关照,我们一定拿出最好的料子和工艺,保证制作出最出色的、独一无二的和服来。
只是,面料的选择很简单,制衣也不会太久,但刺绣要根据姑娘选定的图案和要求的工艺来做,可能要花费一些时间。
“如果姑娘要穿出最好的效果的话,我建议姑娘不必着急。这次先单独给姑娘制作一套,我们赶赶工,争取按姑娘要求的时间完成。
你穿回日本请令堂大人和姐姐看看,再请人量了她们的尺寸,我们根据她们的要求选料、制作、刺绣。这样既不枉费了姑娘对我们的信任,也能保证她们都是满意的。”
明如星不失时机地:“如果姑娘这次有时间的话,过几天我让秦先生和另一个姑娘陪姐一起到浮梁去看看,请我们最好的师傅、最好的绣女来给姑娘制作。
而且绝不多收费用,姑娘穿回日本就当给我们做宣传了。如果姑娘不方便去,我托人带信请我们最好的师傅钱悦成先生到杭州来一趟,专门给姑娘量体裁衣,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听糜先生和明先生这么一,野寺羽惠有些激动地:“先生想得真是周到。对我们来,当然是做得越漂亮、越合体越好,只是太麻烦先生了。
至于能否去浮梁,我要回家和家父禀报后再定。如果您的钱先生能到杭州来,那就最好不过了,在这里还有一些我的好姐妹,她们也一定很想量体裁衣,制作一身独一无二的礼服。”
糜传家感觉他们苦苦寻找的机会终于来了,他请明如星和学生们交流,把秦功璠叫了过来。
野寺姑娘和秦先生相互行礼后,糜传家给他们做了介绍。
在听了姑娘的意思后,糜传家和秦功璠仔细商量了一下。他们决定,立即捎信请钱悦成带两名熟练的绣女赶到杭州来,准备接下这个不一定赚钱的生意。
这边糜传家和秦功璠在仔细谋划,那边野寺羽惠又是和父亲野寺英松电话,又是约她的闺蜜。
他们约定,等学生们试完衣服后,一起去明家丝绸裁缝店看看。
整个过程中,明如星十分恰当地把握住了自己的角色定位,他只做介绍,具体的事务让两个没有包袱的新人放手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