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六十二——六十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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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二——

    茶花、章妈妈一行的心思并不在游览西湖美景上面,倒是对祭拜岳飞庙非常上心。

    当然,这和儿子传家特别交待过有关。作为母亲,章氏和茶花从是听着岳母刺字、精忠报国的故事长大的,她们知道母亲在家庭中的作用,她们明白自己对子女的责任和义务。

    草草游览了西湖之后,他们一行人又回到了断桥附近上了自家的马车,直接到了岳庙。

    在岳庙门前,章氏和茶花先带着儿子佑家、女儿菀佳、蕊佳以及明如月、秦若兰一字排开,面向高耸的「碧血丹心」石牌坊三鞠躬,寄托对爱国英雄的敬仰之情。

    进入岳庙,对大宋历史,特别是南宋史有一定研究的明如月担当起了讲解员的角色。

    站在正殿中间岳飞戴冕旒的帝王形象塑像前,明如月:“之所以让岳飞以这种形象示人,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岳飞被追封为「鄂王」,二是因为岳飞在广大劳动人民心目中早就是「帝王」了。”像前高悬的「还我河山」匾,是难得一见的岳飞手迹。

    穿过正殿,来到西侧由明代浙江参政洪珠题写的「尽忠报国」影壁墙面前,明如月庄重地:“岳飞的一生,可以用这四个字来概括。「尽忠报国」,也有「精忠报国」的,既是岳妈妈在儿子背上的刺字,也是从对儿子的教育和期待,更是岳飞一生抗金杀敌的真实写照。”

    「尽忠报国」影壁墙正对面的是「宋岳鄂王墓」。茶花妈妈走到墓前的墓阙之间,庄重地鞠了三个躬。

    她拉儿子糜佑家站在岳王墓的正前方,声而坚决地:“佑儿跪下!我想这是你哥哥特别提醒我们要来祭拜岳王的主要目的,是要我这个当娘的,提醒你要在国家危难之时,挑起我糜家子孙的责任和担当。

    你的奶奶当年一定是这样教育你的父亲的,你传家哥哥肯定也是这样受的教育。今天,我当然也要这样来要求你。”

    听茶花妈妈这么一,明如月也过去跪在了佑家弟弟边上。

    她:“岳家的几个儿媳妇也都是好样的,面对国难家仇的时候,我们也有我们的责任。”

    菀佳、蕊佳看看哥哥、姐姐,又看看妈妈和五姨娘,妈妈向她们点了点头,她们也过去跪了下来。

    婵姑娘望着茶花妈妈,走到章妈妈跟前轻轻地问:“我是不是也要跪在那里呀?”

    章氏微微一笑:“那当然了,老大媳妇如月都跪下了,你当然也要跪了。”

    只见秦若兰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双手拉着自己的衣襟,磨磨蹭蹭来到佑家哥哥身边也跪了下来……

    从岳王庙出来,一行人匆匆忙忙赶往灵隐寺。

    进了山门,章氏让孩子们都在门里等着,在茶花耳朵边嘀咕了一会,径直带着孩子们来到一座不太高大的门廊前让佑家念念前面悬挂的对联。

    只见糜佑家怯生生地读到:“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

    菀佳、蕊佳、婵都盯着两位妈妈不明白什么意思,两位妈妈则盯着明如月。

    明如月又轻轻地读了一遍对联后:“我理解妈妈是想要告诉我们,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要知足常乐,要随遇而安。”

    章氏上前一步拍了拍糜佑家的头、拉起明如月的手:“是啊!这个世界不存在十全十美的人生,生活中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遗憾和不如意。

    要你们努力学习,爸爸、妈妈、哥哥努力工作,都是为了尽可能地减少人生中的遗憾和不如意。

    「半称心」并非消极避世,而是生活中的豁达与智慧,是胸襟宽广、淡定从容的处世哲学,是不盲目攀比、不妄自菲薄,是不生非分之想、不贪非分之财。

    总的来,人生几十年,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都应该尝尝,这样才能算得上百味人生。”

    看着孩子们似懂非懂的眼神,茶花妈妈:“生活不易、人生不易,我们要保持一份良好的心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放纵自己,也不苛求自己,不做功名利禄的奴隶,不为非分之想而牺牲,更不做玩世不恭的魔王,让人性回归到本真的状态,快乐就会常常伴随着我们,你们离真正的成功也就越来越近了。”

    孩子们一个个都收起了这一路的亢奋状态,静静地跟着两位妈妈继续朝前走。

    到灵隐寺上香许愿才是章氏和茶花来杭州的主要目的。

    章氏拉着茶花往里走了走:“妹妹,天色已经不早了,灵隐寺我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听海仓仔细讲过,灵隐寺大得很,光殿堂级的参拜地就有天王殿、大雄宝殿、药师殿、华严殿、道济殿、藏经楼和五百罗汉堂、六和堂、祖堂、大悲阁、龙宫海藏,等等。

    今天我们不可能一一祭拜了,只带着两个女儿和两个未来的媳妇去许个愿就好了,等下次来还愿的时候,再逐一磕头、上香,仔细游览,你看好不好?

    “今天在佛祖的面前,你跟姐姐个实话,妹妹觉得婵这姑娘怎么样?你可愿意让她做你的儿媳妇?

    如果愿意,我们今天就向佛祖释迦牟尼许愿,我的主要目的是来向观音菩萨祈求传家和如月早生贵子的!”

    茶花当然是听姐姐的。她对章氏:“婵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姑娘,受过新式教育,还特别顾家,从又是和佑家一起玩耍过来的。

    咱们佑家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读书。现在社会变了,将来的孩子们无论如何都是要念学堂的,家里没个爱读书的人怎么行?

    我当然是巴不得若兰能当我们的儿媳妇呢!其实,我听姐姐要带孩子们来灵隐寺,我就在想这事了。”

    两位妈妈的心思高度一致。她们让佑家和许有福他们去找寺里管事的高僧,自己则带着明如月、秦若兰和糜菀佳、糜蕊佳直接到了大雄宝殿。

    大殿正中是一座香樟木坐式释迦牟尼莲花坐像,造像妙相庄严、气韵生动,颔首俯视,令人景仰。

    章氏和茶花拉着秦若兰跪在了莲花坐前的蒲团上,如月姑娘一看两位妈妈把婵妹妹放在了中间,她大概能猜出妈妈们在许什么愿了,只是偷偷地乐乐,拉着菀佳和蕊佳也都跪在了两位妈妈身边。

    只见章妈妈和茶花妈妈嘴里念念有词,秦若兰脸羞得粉嘟嘟的,没等磕完三个头,如月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

    起身后,茶花妈妈边微笑着边点了点如月的额头:“蹄子,妈妈知道你在笑什么。等到了观音菩萨面前有你好笑的。”

    如月边躲着边回嘴:“我在笑佑家弟弟才几岁呀,妈妈就等不及了。再,这事根本不用求佛祖,婵早就等不及了。

    你们娘儿俩都等不及了,只怕那佑家弟弟更是等不及了。依我看,还不如让弟弟过来,直接在佛祖面前对拜了岂不更好吗?”

    婵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冲着明如月声:“只怕是有的人是等不及了想让我叫她嫂子吧?我偏不!姐姐好。”

    章妈妈拉起如月姑娘的手对婵姑娘:“接下来我们要去观音菩萨面前祈祷,你愿意去吗?”

    秦若兰看看茶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茶花妈妈拉着婵的手径直朝大雄宝殿释迦牟尼佛背后的观音菩萨走去。

    章妈妈也拉着如月轻松地跟着,菀佳、蕊佳虽然不知道妈妈们和姐姐们在干什么,但她们从她们的喜悦的心情中知道了这一定是好事情。

    两位妈妈跪在两侧,两个未来的儿媳妇主动跪在了两位妈妈中间,菀佳和蕊佳也紧挨着妈妈跪了下来。

    一抬头,只见正中高大的鳌鱼观音立像,慈眉善目,平静祥和,手执净水瓶,普渡众生。

    大家都心知肚明她们要许什么愿望,自然都很严肃,只有两个妹妹不知所以然,只能边看着妈妈、姐姐的样子,边慢半拍地照着做。

    一位盛装的高僧已经被糜佑家请到了大雄宝殿的前厅。章氏让许有福拿出五十两银子交给高僧,并特意解释,今天我们没有特别的需要,只是来得较急,没有换下足够的碎银子,而贵宝寺的功德箱是不能接纳整锭的银子的,只好请您来接受我们捐赠。

    高僧单手立掌,微微点头还礼:“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一行个个慈眉善目,面容平静祥和,定是慈悲大善之人,想必今日所祈也是大喜之事。我佛慈悲,施主行善积德,仁爱有加,定能心想事成。”

    五十两,而且是十两一锭的元宝,这在这个战火频生的年代是比较少见的,更何况这只是许愿。

    按照习惯做法,如果愿望实现了,还愿时往往捐的会更多些。

    这对于刚刚经历了改朝换代的灵隐寺来算是大施主了,高僧当然希望能当面和施主法、布布道,若能形成稳定的供养关系就再好不过了。

    因此,主动和章氏、茶花:“施主若有时间,可到客堂一叙。”

    章氏赶紧回礼道:“谢谢大师美意,只是我等此次后续行程安排紧凑,恐怕没有时间聆听大师教诲了。

    今天拜访贵寺,实因宝寺声名远播,我们姐妹两携众子女是来表达心意的,并不刻意。

    想我邗州糜家与佛结缘也有四代人了,一向秉持学佛而不求佛之理念,多存善念,多行善事,多留善根。

    这次就不再扰了,待日后还愿时,定预留充足时间,再参访各个殿堂、拜谒众菩萨,再聆听贵寺高僧大德的教诲。”

    见女施主言辞诚恳,内心平和,也不好再坚持,只希望施主留下籍贯、姓氏等。

    章氏拉过糜佑家来补充道:“夫家糜氏,邗州人氏,现客居冉州、梁州。此乃二公子佑家,长公子传家此前来贵寺拜谒过。我们后会有期。”罢,率茶花妹妹和众子女、准媳妇深深一揖。

    送到山门,双方再次深揖作别。

    章氏、茶花一行回到市内绸布店的时候,正好看到几个穿着和服的年轻女士在兴高采烈地挑选面料,而且都和秦功璠、糜传家聊的火热。

    这让章氏、茶花和秦若兰感到很惊讶,只有明如月似乎什么都知道似的,一脸的平静。

    看着两位妈妈一脸的疑惑,如月姑娘生怕她们问出什么不该问的话题,让传家和秦先生穿帮露陷了,立即给婵使眼色,上前用中文夹杂着日语和几位客人交谈起来。

    明如星乘机将两位妈妈和妹妹们让到了店铺后面的茶室里,边泡茶边轻声对她们:“今天晚上我们就不走了,等会儿客人走了再仔细跟你们解释。”

    章氏和茶花知道这可能与一个大的计划有关,只是她们不知道是生意上的还是别的什么方面,心中虽然多少有些惶恐,但她们对传家的判断能力心里还是有底的。

    送走客人,明如星并没有安排大家在店里的茶室聊天,而是带着大家直接去了事先已经让伙计联系好的客栈。

    在客栈里,两位妈妈被告知,这是和一所日本学校和日本武馆的制服生意,因为不想有中间环节,就请会日语的秦先生亲自出面谈了。

    只是生意上的事,还需要明如星和糜传家多对秦先生进行传帮带才行,因而有了店里的场景。

    一天紧张的行程大家都感觉很累,晚饭后没多久,传家就安排两位妈妈带两个妹妹休息,许有福两口也早早歇着了。

    糜传家、明如星和秦功璠则带着糜佑家、明如月和秦若兰在夜色中散起步来。糜传家仔细向他们通报了后面行程的变化算。

    糜传家:“我们到上海的行程还是照常进行。只是,原来算今天晚上赶到湖州的计划取消,明天我们也不再在湖州停留了,直接奔往上海。

    上海的事务完成之后,如星陪秦先生再返回杭州来,和钱悦成一起详细商谈和日本人合作的具体事宜。

    我们其他人则继续按计划前往无锡、邗州。待我们这两边的事都了结之后,如星再带自家的马车到九江和我们会合。

    到时候,如星和我们同去梁州,马车接茶花妈妈、佑家、婵姑娘、两个妹妹和许有福两口回冉州。”

    秦功璠冲着糜佑家和秦若兰:“对不起,和日本人的合作,事先只有传家、我和如月知道,你们知道的越少越好,也越安全。

    这里面的细节我就不的太白了,只能告诉你们这不仅和家族生意有关,还和国家大事有关。

    今后类似的事情,也尽量不让你们参与。至于婵你是和我一起从上海返回杭州呢,还是继续和两位妈妈一起走,由你自己定。反正我们出来的时候跟家里的是走全程的。”

    秦若兰偷偷瞄了一眼糜佑家,佑家不好意思表态。她又直勾勾地盯着明如月。如月姑娘只是乐,也不话。

    还是糜传家破了僵局。他:“我的意思婵还是跟着两位妈妈吧,不然我们不好跟她们解释。再了,佑家的心思都在婵身上呢,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两个,一个是认认祖宗的门,另一个就是要多陪陪婵妹妹。

    我想这既是我们糜家长辈们的心思,也是婵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意思。佑家和婵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吧?”

    糜佑家不好意思直,只是腼腆地:“除非特殊情况,我们还是尽量不要改变既定的安排。非要变的话,涉及的人越少越好,不然回去还要跟两家的老人解释。”

    明如月出来圆场:“好了好了,婵妹妹是来给我做伴的,我们俩好的,要一起到「全家哥哥」、佑家哥哥的老家去看看,要一起大大方方去拜见糜家的老祖宗们。”

    秦若兰咬了咬嘴唇,双手十指一起插入自己的头发里往后一捋,又坚定地甩了一下头,严肃的:“你们大家也不要诈我的口风,我也把话撂在这儿。今天两位糜家妈妈带我去灵隐寺去许的是这个愿,现在你们起哄的也是这个事,这次我之所以愿意跟佑家哥哥一起出来,就已经横下一条心,只要佑家哥哥愿意,我秦若兰这辈了就跟他了。因此,我还是决定跟着佑家哥哥把原来定好的行程走完。”

    听完婵的一席话,最激动的当然是糜佑家。他走到秦若兰面前,当着众人的面向他心爱的人儿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婵姑娘已经泪流满面了……

    本来一个非常严肃的话题,被几个从一起长大的年轻人一阵起哄、逗趣,竟然以这种浪漫的形式达成了目的,也让婵姑娘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事情的进展有些出乎大家的意料,但也是在情理之中的。这既得益于糜、明、秦几家深厚的家学渊源和传统的家庭伦理,又得益于几个家庭果断地把年轻人送去接受现代教育。

    他们开始在保持传统和接纳新风之间寻求平衡,其实是他们在用行动对传统文化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他们开始在尊重长辈们意见的前提下,发表自己的意见,坚持自己的主见,他们在尝试一定意义上的自由。

    这其中,糜家可能先走了几步,明家跟的也是很紧的,虽然秦家走得缓慢了些,但都在往前走。

    几个家庭、几个年轻人的一步,折射的可能是中华文化、中华民族进步的一大步。

    ——六十三——

    在杭州比原计划多停留了半天。但是,取消了湖州的行程,糜传家一行总的行程安排并没有被乱。

    离开杭州之前,已经请人捎信通知在浮梁的钱悦成,立即带两名绣女到杭州的绸布店来。

    虽然自从搬到浮梁后,钱悦成的裁缝店几乎是在独立运行的,但听是糜传家的意思,而且是章妈妈、茶花妈妈一起决策的,窦氏和茹佳相信一定是笔好生意,也没有多问。

    否则,以钱悦成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是断然不会随便带人到杭州来的。

    从杭州到上海是走在了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路上的车辆、行人很多,自然安全问题就少了些。

    途中,糜传家、糜佑家、秦功璠、明如星先同乘一辆马车,他们要仔细规划一下后面的行程。

    其实利用这个机会仔细地交流为什么要和日本人合作?

    怎样合作?要达成什么目的?等等这样的话题,主要是给糜佑家听的。

    一来,佑家现在是糜家在冉州主事的人,涉及糜家的大事当然需要让他知道内情,这样免得他生疑。

    二来,要真正消佑家在这件事情上的顾虑,跟他的越清楚越好,万一对方听或有应急的事情,他也能发挥作用,至少不至于穿帮。

    糜传家先把日本人占领东三省之后的全国形势大致讲了讲,又详细介绍了糜腊佳和他们的基本想法。糜佑家当即表态自己也想全力支持这一重大行动。

    明如星接过话:“目前我们还只是以个人行为支持抗日,既没有取得政府的真正支持,也没有和任何党派、团体联合,其中的危险性是非常高的。

    因此,我们的意思是,每家先出面一个人,其余的人都躲在背后。

    从目前的形势和中日两国的实力看,对付日本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每一个中国人都有机会发挥无可替代的作用。只是每个人的力量要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争取发挥更好更大的作用。”

    秦功璠:“当前我们的主要任务和目标是获得日本人在上海周边,包括我们家乡的活动情况和活动目的。

    而第一步就是要和他们中与政府、军队有关的在华人士建立某种联系,取得他们的信任,如果能成为「好朋友」就最好了。

    当下,我们要从内心里接纳他们,先不能抱着抗击他们的心态,绝对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因此,参与的人,知道真正目的的越少越好。这次建立联系的行动,直接参与的只有我和如星,传家之所以这样直接地参与,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他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几乎不可能再直接和日本人交道。

    三姐夫钱悦成是个生性胆的人,而且背后还有茹佳姐姐、窦妈妈,他的几个孩子又特别,他的胆更有利于长期开展工作。

    他和绣女们只做具体事,不参与任何获取情报的具体行动,也不让他知道我们的真实意图,即使他有时可能会表现出对日本人的某些不尊重,也不必刻意提醒他。”

    糜传家接着:“随着合作的深入,特别是如果日本人对我们的刺绣发生较大兴趣的话,不排除他们到冉州、浮梁去深入考察的可能性。

    如果有用得上佑家的地方,佑家一定要秉持在商言商的态度,不可表现的不屑一顾,也不要表现的太过殷勤,更不能把反日的情绪带进来。只是要对他们在当地的行踪和关注重点多加留意就是了。”

    听了这么多,糜佑家当然要表达一下他的理解和态度。实在的,单从学识和见识上,要让他与腊佳姐姐有同样的认识高度是不现实的。

    但是,毕竟他身上流的是糜家的血,他作为一个男儿的血性还在,作为一个商人的敏感性还在。

    他:“我已经大致了解了哥哥、姐姐们的想法。我不懂日语,之前也没有直接和日本人交道的经验,可我知道这是国家大事,当然也是关系到我们的生意能否长久做下去的大问题,我保证坚决支持哥哥、姐姐们的行动。至于方式方法上的问题,每临大事,我都会和你们请示、请教的。”

    知道了佑家的态度,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秦功璠接着:“因为此次后续行动只有我一个人执行,我先简单我的具体想法。应该讲,我们的运气是不错的,一开始就遇上了两个难得的合作伙伴。

    “先野寺先生的武道馆。日本人的精神集中体现在武士道之中。武士道精神的核心是对天皇的愚忠和对上级的无条件服从。

    野寺英松培养的武士们将来都干什么,我们不能确切地判断。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会充当日本军政府和军国主义分子的鹰犬,我们要想方设法和他们交朋友,掌握他们的行踪,如果能知道上级给他们的任务是什么、他们在听什么、在搜集什么、在向上汇报什么?

    掌握的情况多了,我们就能对日本军国主义政府在华的活动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至于那所中学,是一个很容易找到突破口的地方。一来这些人相对单纯一些。我们面对的主要是中学生和老师,和他们来往只要注意方式方法,他们是不会怀疑我们的。

    他们的警惕性也相对较低一些。二来他们的背景肯定不单纯。

    能从日本来华读书的人,其父母或其他直系亲属,一定非富即贵。

    他们有的是政府、政党、军队和大公司的公务人员,有的则是私营业主,有的甚至是情资部门的雇员,他们都是我们获取情况的富矿。

    还有一个更有利的因素,就是他们每年都有新人进出,我们总能从中寻找到合适的猎物。”

    看到秦功璠的乐观劲儿,糜传家提醒道:“千万要注意不可操之过急。至少目前,不能流露出任何一丁点儿的目的性。要让他们感到,我们就是想为他们订制服装,让他们感觉到我们是单纯为了赚钱的。

    有时甚至要故意把价码提的高一些,让他们感觉我们就是商人。要表现出想拿下订单的灵活性,也要表现的不卑不亢。”

    明如星表态:“从现在开始,所有跟我们活动有关的日本客户的生意赢利,都记在秦先生名下,作为我们单项活动的经费。秦先生可要有生意头脑哟!”

    秦功璠笑笑:“那是当然。日本人的钱,不赚白不赚。”

    糜佑家若有所思地:“在做生意方面,日本人可比我们精明多了。比如茶叶、茶具,我们是日本人的师傅,但眼下国内和日本人做茶叶、茶具生意的,基本都是日本人定价。我的意思是要随行就市。

    “联络上以秦先生为主,价格上听店里的伙计和三姐夫钱悦成的。真遇上较真的、计较的,可适当让些利。

    我们是老店、大店,适当的时候可以价格战,通过价格优势击败一些竞争者对手,争取更多的日本客户。

    这样哥哥、姐姐们的选择余地和「捕猎」范围就大了。至于你们的活动经费,只要需要,我这里也可以资助一些,请秦先生和如星大哥不要客气。”

    秦功璠拍拍佑家的肩膀:“谢谢你的提醒和好意。但是,眼下对经费的需求并不多,我自己的生活完全能够自理,这些年腊佳做了那么多事情,也没见她向任何组织、任何人提过经费需求的事,我一个七尺男儿,更是没话可了。

    “我再一遍,短期内佑家还是不要参与这件事情,冉州茶花妈妈、两个妹妹,浮梁窦妈妈、茹佳姐姐和她的孩子们都指望你来照顾呢,还要照顾婵的感受。

    悦成姐夫已经参与进来了,不能轻易把你牵扯进来。确实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和你想出万全的策略,你再出面。”

    糜传家总结:“那就这么定了。上海的事情了结后,我们继续往无锡、邗州方向去。如星、功璠你们两人立即赶回杭州,先把野寺羽惠姐的礼服接下来,要让悦成姐夫亲自裁剪、缝制,刺绣要拿出我们的最高水平,争取在她回日本之前制作完成。

    如果她能带其他的日本姑娘来订制就更好了,如果没有,我的意思是,先按羽惠姑娘的要求,给她母亲和姐姐各做一身和服让她带回日本。

    等她们在日本试穿后,再拿回来修改和刺绣,确保先抓住这个客户。

    “至于武士们的发带和腰带,要确保每一个人的姓名绝对不能出错,绣之前要反复核对。

    字体、位置、大和颜色也非常重要。要事先和野寺先生沟通好,先绣出样品来,等他满意后再正式绣。

    还有一点特别重要,就是工期要正好赶在他集会的时候,早了你没有再去接触武士们的理由。

    晚了,武士们不会对咱们这个商号有什么印象。这样你可以亲自送去,和武士们直接接触上了,就有可能与部分人建立联系了。

    “三姐夫钱悦成是个心谨慎的人,除了量体、制作和谈价钱让他参与之外,其他的事情都不要让他知道了。”

    听完这些,秦功璠显得轻松了许多。他:“到底还经历的事情比我们多些,传家这么一,我的思路也清晰多了。你们就放心吧,毕竟这次是先抓住客户,建立联系,有事我会和如星一起心应对的,我还是有信心做好的,一定不辜负腊佳的一番苦心。”

    上海的行程要便利的多,轻松的多。

    在上海的日本人要比在杭州的日本多的多。但是,比较方便的是,他们主要集中在上海国际公共租界和虹口地区被称为「上海日租界」的地方。

    其实上海租界最早可以追朔到第一次鸦片战争后的1845年。

    是根据当时英国首任驻上海领事巴富尔与清政府上海道台宫慕久达成的辟设英租界协议,首先开辟了英租界。

    随后的几年里,上海美租界、法租界相继开辟。第二次鸦片战争后,美英租界合并,后来又更名为「上海国际公共租界」。

    再后来,日本人开始参与租界管理工作并派驻日本巡捕。既使被称为「上海日租界」上海虹口地区,也不同于天津日租界、汉口日租界、苏州日租界、杭州日租界和重庆日租界这5个正式的日本租界,实际上仅是中国方面对于上海虹口日本人聚居区的一种习惯称呼,并没有一个正式的日本方面与中国方面的租界协议。

    也就是,与英美法上海租界是由清政府的地方官员自愿与相关国驻上海领事达成协议开辟不同的是,所谓的「上海日租界」,不论是在国际公共租界里的日本人聚集区还是虹口地区,都带着日本单方面抢占和强占的特点。

    这一点,长期在上海学习的糜传家、糜腊佳、秦功璠都是知道的,也是有体会的。

    特别是在法治方面,其他几国的租界,法治精神是得到较好贯彻的。

    很多时候,甚至比国民政府管理的非租界地区还要好得多,这就是租界反而成了中国人、特别是一些中国的知名人士向往和争相挤入的这些地方的重要原因。

    这也是让糜传家、秦功璠、明如星感觉便利和轻松的原因。

    明如月、秦若兰两个上海通原本是想带两位妈妈和两个妹妹去豫园、外滩等初到上海的游客都喜欢去的地方玩的,可是两位妈妈坚持要去城隍庙、龙华寺、玉佛禅寺、静安寺上香祈福。

    她们知道,上海寺院众多。这其中,城隍庙是上海地区重要的道教宫观,龙华寺是上海历史最久、规模最大的古刹,玉佛寺的白玉释迦牟尼涅磐像最有名,静安寺是中国密宗重要道场之一。

    妈妈们能明确点出这几所寺院的名字,明妈妈们是做足了功课的。

    这反而让两个糜家未来的儿媳妇觉得轻松了许多,她们不必要作太多的功课了,也可以少费些脚力。

    当然,更让她们感动的是,两位妈妈选择频繁地到各个著名寺院祈福,也间接明了妈妈们对她们两个未来媳妇是非常满意的,她们也从心底里感激上苍让自己遇到了这么好的人家、这么好的哥哥、这么好的婆婆。

    在城隍庙,糜菀佳站在「做个好人心正身安魂梦稳,行些善事天知地鉴鬼神钦」的楹联前对妈妈:“这个对联写得好,就连我们孩子也能一看就懂。不像有的地方,文人们故意把话的让人听不懂、看不明白。”

    秦若兰拉着菀佳的手:“就是就是,你们看这幅对联,「刻薄成家难免子孙浪费,奸淫造孽焉能妻女清贞」,也是大白话,话糙理细,警示世人。”

    看糜蕊佳一直提不起兴趣,明如月抱起她指着「牧化黎民」的匾额问:“妹妹,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蕊佳歪着个脑袋:“不知道,难道是把我们当牛羊一样放养吗?”

    如月姑娘对她:“妹妹的是字面的意思。在这里,牧化就是教育、教化、感化的意思。”

    蕊佳挣脱下来跑到妈妈跟前若有所思地:“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两个姐姐,我和传家哥哥、佑家哥哥、菀佳姐姐都是直接叫妈妈,两个姐姐为什么要叫章妈妈、茶花妈妈呢?对两个哥哥却直接叫哥哥呢?”

    明如月和秦若兰对蕊佳突然冒出的问题问懵了。许有福的媳妇俞氏笑了笑:“就是就是,以后两位姑娘就直接叫妈妈好了,不用那么见外了。”

    秦若兰羞的满脸通红,倒是明如月大大方方地拉起两位妈妈的手,边鞠躬边叫了声“妈妈!”

    众人一阵叫好,同时把目光盯向婵姑娘。秦若兰低着头,两只手拉着自己的衣襟,不好意思起来,看大家都静静地等着,憋了好半天才轻轻叫一了声「妈妈」。

    章氏和茶花一起走过去,娘儿四个抱在一起,章氏大声:“都是我们的好女儿,我们这就算一家人了,也不枉我们到处求神拜佛、上香祈祷。从今往后我们就这么称呼了。”

    只有菀佳还在那抖机灵望着妈妈问:“那我和妹妹是叫她们姐姐还是嫂嫂呢?”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糜传家他们三人都是在大上海学习、生活了很长时间的,对日本租界和日本人活动情况大体是了解的。他们决定首先从国际公共租界开始。

    上海国际公共租界被划分为北、东、中、西四区,日本侨民在北区和东区占有优势。

    虽然,这里的实际管辖权还集中在英美两国手里,租界内的社会治安秩序是要比其他地区稍好一些的。

    但是,日本人还是组织了自己的巡捕房日捕股。这其中是真正为了维持治安呢,还是为了隐藏什么东西,就成为秦功璠下一步工作的重点。

    至于被称为「上海日租界」的虹口地区,更是由日本人组织的上海义勇团作为自卫组织。他们又是为了保卫什么呢?

    糜传家对秦功璠:“我在上海读了十几年书,一开始的时候学校就在法租界里。老实话,呆的时间久了,我对租界的真实情况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

    我们在这里从事相关工作,一定不能戴有色眼镜,既要善于发现日本人的动作,又不能把他们正常的管理和生活看的太复杂了,更不能草木皆兵。

    “民国之后,一些爱国青年一提到租界,就会不假思索地,一定是列强军队拿着枪逼迫大清国划割的!

    但是,真相并非如此,许多租界是中方自愿划割的。1842年中英《南京条约》规定了英国人有权居住在上海,并没有答应给英国人在上海划一个租界。

    其实租界的最初开辟,是上海道台宫慕久害怕中国人和英国人杂处滋事,影响自己的乌纱帽,于是他自愿把上海县黄浦江的河滩上一块不毛之地划给英国人当租界。

    宫慕久和英国人签订的开辟上海租界的条约,名叫《上海租地章程》,签署于1845年。

    当时,英国军队早就从大清国的土地上撤光了,与上海道台宫慕久谈判并签约的,是英国领事巴富尔,一个文官,不是武官,更没有英国军队参与谈判。就是到了民国,北洋政府也给洋人划过、扩展过租界。”

    秦功璠接过传家的话:“我们还必须要知道,洋人租用大清国乃至中华民国的土地,基本上都是需要付费的,要么是付费给清政府,要么是付费给民间的地主。而且地价还是双方商定的,并不是列强单方面拍脑袋决定的。”

    糜传家继续道:“我们还必须要面对一个比租界本身更残酷的现实,那就是国人对租界的趋之若鹜。

    这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由于租界内司法清明、治安良好、远离内战、没有匪患等原因。

    就连中华民国黎元洪的中央政府也曾经迁往天津英国租界办公!

    堂堂一个大国,连它的中央政府,都要往租界里挤。大家不要以为这是什么笑话,这就是历史的真实。”

    明如星深有感触地:“你们两位刚才的这两点是我没有想到的。但是,有一点我可以澄清,没有到过租界的人,都以为租界是帝国主义欺负、迫害中国人民的地方。

    其实,恰恰相反,租界是我走过的中国领土上法治最为清明的地方。

    举个最明显的例子,在上海租界,外国警察抓到中国贼,是要依照条约送交我国政府处理的。

    这和我们警匪一家的现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另外,我们还必须清楚,租界侵犯的是官家的行政管理权和司法主权,对老百姓,特别是社会底层的民众则是有利的。

    这就要求我们,在租界内的任何行动既要在管辖国的法律范围内行事,又要顾及老百姓的利益和感受。不然,我们不仅搞不到我们想要的东西,还可能里外不是人。”

    在他们三人各自就租界谈了自己的认识和互相提醒后,秦功璠若有所思地:“真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咱们这么一凑,至少我心里知道了要在上海这十里洋场行事,务必慎之又慎。”

    糜传家最后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我们与日本的斗争肯定是个长期的过程,不能不做,也不能操之过急。从这两天我们介入的情况看,要想在上海取得点对点的实质性突破非常困难。

    但是,上海肯定是个情况集散地,绝不能放松,更不能放弃。

    眼下,功璠要争取在杭州有所作为。可先以野寺父女为突破口,逐渐向杭州日租界渗透,以学成的武士和高中毕业生为重点,和他们交朋友,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循序渐进,要学会从一些看似没有关联的点滴信息中提取情报,学会整理日本国和日本军队的动态性情报,学会怎样让有关方面利用我们的情报,争取有所作为。”

    离开上海,两位妈妈当然是最称心的,明如月、秦若兰是最开心的,秦功璠和明如星是最揪心的,糜传家既是最放心的、又是最担心的。

    不过,糜传家担心的和秦功璠、明如星揪心的是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