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八十——八十一节)
——八十——
糜传家、明如月一行到达菊花岭正是掌灯时分。
糜家虽然没有是娶儿媳妇。但是,从翻新马车的举动,这菊花岭上的商户和邻居都知道一定是糜家大少爷糜传家传中的新媳妇要上门了,商户门都主动把自家门口的灯笼早早地挂了出来,而且是清一色的红灯笼,有些家还特意增加了些灯笼,照得整个菊花岭从码头到山梁上,就像过大年一样灯火通明。
糜海仓是派了几个人骑着马迎到了离菊花岭十里以外的县城边上去了的,一接上,就会有其中的一匹马快马加鞭回来报信。因此,乡亲们的热闹和糜家的平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因为回来的人并不多,糜家也没有算在今天请客,看热闹的人都有些纳闷: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也不见糜海仓这个凡事都特别讲规矩的人准备宴席、布置排场?
看糜家除了所有的房间都点上灯之外,其他的动静和平常没有多大的区别,有几个平日里和糜海仓能上话的商户主动来问他们能帮些什么?
糜海仓只是笑笑:“今天回来的都是自家人,除了辈,几个姨太太都年纪大了,长时间的路途劳顿,肯定疲惫不堪,想让她们早点歇着。犬子传家娶媳妇,少不了要请大家喝喜酒的。”
可大家依然想第一时间看看这糜家的少东家苦等了这么多年的媳妇,是怎样一个天仙。
人越聚越多,有些心急的少年,主动跑到山梁上去探去了。
几个娃娃一看见几辆挂着马灯的车,就连滚带爬地往下边跑边喊:“传家哥哥的新媳妇来了,传家哥哥的新媳妇来了!”
被这些娃娃们一刺激,那些二十岁左右整天跟着糜传家厮混的伙子实在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们有的在路边挂起了鞭炮,几个会吹唢呐的径直上到了山梁上等着,更有人直接把大花轿摆在了糜家旁边半山梁的开阔地上。
糜海仓也不管他们。一来他知道这些人都是自家的佃户,都是好心。
二来现在年轻人的想法大不一样了,儿媳妇又是个新派人物,随他们闹去吧。
更何况,这当地有当地的风俗,自家迁徙来了还没有办过这样的喜事,入乡随俗吧。
几个年轻人看糜老板看见了也没有反对,就更有底气,胆子也更大了。
虽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车一到山梁上,明如月还是被这漫山遍野的灯火震住了。
一个江南长大的女子,她哪里见过这建在半山腰上的集镇,更何况这是在四周黑黢黢的大山里。
突然响起的鞭炮声,让明如月一下子有了新娘子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撒娇,她一下子扑在了「全家哥哥」的怀里。
借着些许的灯光,一群年轻人边跟着他们的马车跑着边不停地喊:“亲一个,亲一个……”
在颠簸的马车上,明如月用双手紧紧地捂着耳朵,糜传家两只手紧紧抓住如月妹妹的肩膀。
后面的车上,坐在中间的章氏知道何氏和文氏是没有走过这样的山路的,她伸出双臂揽着两位姐姐,好让她们心里踏实些。
明如星和方芳则充满了好奇,他们完全是看热闹的心态。方芳姐更是把头都探出了车外。
明如星一再提醒后,不得不也扶着她的肩膀,一个劲儿地,颠簸的太厉害了,心磕着。
方姐回头看了一眼,故意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明如星只好从后面紧紧地揽住她的腰。
糜传家是见识过菊花岭一带娶媳妇的,他知道那些同龄人一定会来闹腾的。
他对明如月:“一会儿咱们把车停的远一点,一下车你马上到妈妈们那去,扶着何妈妈和文妈妈径直往屋里走,奶奶应该是在堂屋里坐着,爸爸大概会在门口,到跟前你再行礼。要是被这帮伙子拦住了,可有你好受的。”
明如月撇撇嘴:“哥哥的意思是怕我没有办法见人吗?倒要看看他们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糜传家严肃的:“听话,别闹!一会儿你后悔都来不及。”
糜传家、明如月的第一辆车在离晒场还有一点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这让准备热闹热闹的年轻人措手不及。
一下车,糜传家、明如月招呼明如星和方芳姑娘下车后,先走到妈妈们的车跟前。
妈妈们下车后,如月姑娘直接走在了何妈妈和文妈妈之间,和章妈妈一起,一边一个掺扶着她们朝家里走去。
糜腊佳快步迎上前去,又是扶两位好久不见的妈妈,又是和明如月亲热地交谈着。
糜传家则陪着大舅哥明如星和方芳姐一起跟在后面。吹唢呐的几个年纪稍大一些的人先跟了过来,嘹亮的唢呐声把其他声音全部掩盖过去了。
围观的人们纷纷和章氏着招呼,章氏理解了儿子的意思,只跟大家招招手也不停留,直接冲着迎候在大门前的丈夫糜海仓走过去。
看见一身洋装的方芳姑娘,大家认定这肯定是新娘子没错了,一帮人不由分把她拉到了一大盆炭火跟前。
方芳姑娘哪里见过这种阵式。这时,糜传家和明如星已经被彻底隔离在人群之外了,任凭他们声嘶力竭的叫唤,年轻人们照样按他们的程序闹腾着。
方芳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迎接客人的形式。但是,她知道,这一定不会有恶意,一定是一种风俗。
只是她不知道,这是针对新娘子的。
她以为是针对所有新上门的远方客人的。
站在火盆跟前,一群人一边喊“跳过去!跳过去!”
一边拨着木炭,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响着。好在方姐穿了一条马裤,轻松一跃就跳过去了。
她这一配合不要紧,凑热闹的人更来劲了。
他们推搡着把方芳带到了大红花轿面前,方姐一看马上明白过来了,她想到了如月姑娘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他们一定是把她和明如月这个新娘子弄拧了。
可是,任凭她怎么解释,伙子们还是把她塞进了大花轿里,四个人抬起来就开始晃悠,顿时唢呐声再起……
糜传家好不容易挤到跟前,非常坚决地让轿子停下来:“你们别闹了,这个不是我媳妇,这是我们家的客人。”
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早已经上到二楼的明如月,推开窗户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笑的差点儿背过气去了。
看轿子停下来了,大家也冷静下来了,明如月从窗户里探出头伸出手边摇边喊:“哎,你们别闹了,我才是明如月,方姐是我哥哥的女朋友。”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方芳姐从轿子上被扶下来的时候还有点站不稳,明如星和糜传家都走过去想扶方姐,明如星有些不好意思,手欲伸还收的样子,糜传家有些着急:“都啥时候了,还不搭把手?”
看明如星扶着方姐往屋里去了,糜传家对闹腾的人群:“谢谢大家的好意,今天就对不住大家了,过不了几天,一定请大家来坐席喝喜酒!
今天就先散了吧,顺便把你们找来的花轿、火盆都带回去,等我糜传家办事那天,一定再把你们都请来抬轿子、吹喇叭。”
糜老太太跟明如星是非常熟悉的,见他扶着方姐进屋来,举起拐杖做要他的样子:“你子真没出息,连自己没过门的媳妇都保护不了。”
看样子,妈妈们都已经见过老太太了,都聚拢在老夫人身边只是笑着,并不话。
方姐一看就知道这是糜传家先生的奶奶了,便让明如星松开手,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老奶奶好,方芳这里有礼了!此行没有事先通报,就冒昧扰,给您添麻烦了!”
糜老太太把拐杖递给了腊佳,拉起方姐的双手:“瞧瞧瞧,世上真有这天仙似的美人,水葱儿似的。明家这臭子哪辈子修来的这福气,遇上这么个好媳妇!”
糜传家赶紧跑到奶奶跟前轻轻:“奶奶,您弄错了!这是方芳姐,是跟我们一起从汉口过来,准备去西安的太学生。”
明如星趁机解释:“奶奶,我们只是同路人,方姑娘一个人,就和我们一起做个伴儿。过几天人家还要走的。再了,人家姑娘是国立武汉大学的高材生,怎么会看上我呢?”
糜老太太拉过明如月来:“如月你不是当着那么多人这是你哥哥的女朋友吗?害得我这老太婆也跟着瞎起哄了。”
着又拉着方芳的手:“太学生好,太学生好!刚才我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老糊涂了,都是如月这个囡囡哄我呢!你这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出这么远的门,爸爸妈妈怎么放心得下呢?”
糜传家接过话:“奶奶,方姐还要在咱们家住上几天呢,您有问题明天再慢慢问吧。人家跑了这么远的路,又是乘船又是坐车的,刚才又被这伙人折腾了一番,咱们还是先吃饭吧,完了好让人家赶紧歇着去。”
糜老太太重新接过拐杖:“瞧我这高兴地,忘了你们都还没有吃饭呢。大家都先去吃饭吧!”
下决心把夫人们接到菊花岭来,糜海仓又装修出了几间屋子,计划之中是明如月还必须在客房里住上几天。
眼下两间客房,一间原来是泽旺拉姆、格桑梅朵姐妹住着,姐姐走了之后,这次是想让明如月先暂时住一阵子的,另一间让明如星住。
现在又多出个方芳姐来,总不能让人家一个人去客栈住吧?
还是糜老太太顾全大局,没等吃完饭就对格桑梅朵:“梅朵,从今天起,你就过来跟奶奶一起住好不好,让两个大姐姐住在你那里吧!”
懂事的格桑梅朵操着结结巴巴的汉话:“那太好了,姐姐走了之后,我一个人住还有点害怕呢。只是奶奶睡觉很轻,不知道梅朵会不会吵着奶奶了。”着就跑到了奶奶跟前。
糜老太太搂过格桑梅朵:“没事,你们娃娃瞌睡多,你睡着了我还没睡呢,等我醒了你还睡得像个猫一样,不会影响奶奶的,正好还能来给奶奶暖暖脚。”
吃完饭,糜传家已经安排黄满钏和黄满鑫把每个人的行李放到他们的房间里去了。
方芳随明如月一回到自己的房间,方姐就直接把房门闩上了。
她趁明如月不注意,一把抓住她的辫子温怒着:“你个蹄子,让你信口雌黄,谁是你哥哥的女朋友了?”
明如月也不反抗,只是斜斜眼、歪歪嘴:“看你们一路在一辆车上亲密地,不是男女朋友你咋不换到别的车上来?”
方姐抢白:“天地良心,你们家就派了四辆车,你咋坐?我总不能跟妈妈们争吧?我倒是想和糜先生一起坐呢,你愿意吗?”
明如月反驳道:“就算车上没有故事,那姑娘看看我哥哥哪点配不上姑娘了。你是大学生,我哥哥也是,你二十七八,我哥哥三十七八,你们家经营船运,我们家也经营丝绸,你未曾嫁汉,我哥哥也未曾娶妻,你美若天仙,我哥哥也是一表人才……你倒是,当我哥哥女朋友哪点辱没姑娘了?”
方芳松开如月的辫子:“亏你还是个大学生,大上海你算白呆了,难道爱情是做生意吗?要一一对应等价交换吗?
大上海有那么多的帅哥,还有洋帅哥,你怎么不在那里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呢?非要这么远追人家糜先生到这山沟沟里来?”
明如月知道自己的玩笑开大了,就拉着方的手坐在了床上。
她若有所思地:“是啊,如果不去上那个大学,我们可能早就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为人妻、生儿育女了。
可是,我们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了,我们知道了什么是爱情,我们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了。
其实在这个有几千年封建史的国度里,我们成了另类。真正想找一个心中的爱人实在太难了。老天对我偏心,让我遇上了「全家哥哥」。”
方芳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凭心而论,你哥哥明先生真是一个非常有主见、有责任、有爱心、敢担当的好男人,以他这样的条件,找个什么样的姑娘不行啊?
可这些年,他始终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落俗套,实在是令人钦佩。
实在的,我从心理上真的不排斥他。但是,爱情是两个人的事,首先需要心灵的契合。给我们点时间,让我体会他,也让他了解我。”
明如月把脑袋靠在方姑娘的肩上,有些伤感地:“我们明家一向只管买卖,不问政治。自从认识了糜家,才知道人这一辈子还有比生意更多的事情值得关注。
特别是我们兄妹俩上了大学之后,一直在想,人生在世,不能光顾着自家发家致富、衣食无忧吧?
我们也想干些关乎民众福祉、关乎国家前途的事。恰好姑娘也心系国运民生,至少在这一点上你和我哥哥是有共同的理想和奋斗目标的。
今天我这么一瞎,你先不要有心理障碍,和我哥哥的交流自然一些,真实一些,兴许真能擦出爱情的火花来呢!”
方姐脸微微有些红了:“不刻意讨好,也不有意排斥。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态。”
“那好!我保证,从现在起,再也不拿你们的事来开玩笑了。除非姑娘希望我捎信带话。”
方芳伸出一只拇指:“我们拉勾。”
她俩正着悄悄话,外面有人敲门。
明如月起身就要去开门,方姐拉着她:“也不问问是谁就去开门?”
明如月:“还用问吗?肯定是腊佳姐姐。”
门开了,果然是糜腊佳。
方芳赶紧站起来迎了上去。三个姑娘一下子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糜腊佳故意神秘地:“你们姑嫂俩刚刚什么悄悄话呢,还把门都闩上了?”
方芳姐推开她们俩:“姐姐又取笑我了。你们才是正经八百的姑嫂俩呢!要悄悄话的话,我就回避一下?”
糜腊佳拉着方姐的手:“不开玩笑了。我刚才仔细跟传家哥哥聊过了,姑娘先安心在这里住下,你目前想的事是大事,我们也有些粗浅的想法,咱们再慢慢沟通。但是,有一条,就是不能让奶奶和妈妈们知道了。否则,她们一定会担心的。”
明如月凑上前去:“知道了,这一点传家哥哥早就交待过了,这一路上我们开过几次会,妈妈们一点也没有发觉。”
方芳姑娘对糜腊佳:“一路之上,如月妹妹和两位哥哥不时地提到腊佳姐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得见,果然惊为天人!我的情况可能两位哥哥大致和姐姐了,今后还请姐姐多多关照!”
糜腊佳两只手分别拉着两个妹妹:“今天不了,你们先睡吧。明天开始就非常忙了。如月你要紧锣密鼓地筹备你们的婚礼,方姐也要先熟悉一下环境,认一认人。”
明如月甩开腊佳的手:“我才不要什么婚礼呢!明天我就让「全家哥哥」去梁州最大的报纸上刊登一则启示,我们就算结婚了。
现在唯一要办的就是让菊花岭的乡亲们知道我是糜家的媳妇就行了。什么大花轿呀、请客送礼呀,我看统统可以免了。”
糜腊佳再次拉起明如月的手:“登报的事我支持你。但是,办不办喜酒可就由不得妹妹了。在梁州有句俗话,叫做「娶媳妇看前人,送老人看后人」呢。
你不讲排场,咱们糜家总还是要脸面的吧?
从现在起,你作为糜家的长孙长媳,凡事都要站在糜家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了。从今往后咱们要切记,心底里要独立,形式上要多顺从。”
方芳看着腊佳姐姐:“好一个「形式上要多顺从,心底里要独立」,把当好媳妇的本份和现代知识女性的面子里子都概括了,难怪两个哥哥都不停地夸姐姐呢。也不知道哪个男人有福份,能娶得姐姐这样一个秀外慧中的全能美女!”
糜腊佳边边往门外走:“好了好了,咱们都休息吧。如月你明天可不敢睡懒觉,周围邻居一大早肯定要有好多人来看热闹的,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冲着你来的。
不过,嫂子也不必非得干什么,只要第一个去开门,在房前屋后走一走、看一看就是了。
你也不必起得太早了,家里人都不会去开门,专门留着让你去开的。我来主要是给你这个事情的,你可千万别是我事先告诉你的。”
方姐笑笑:“瞧这姑子当的,这就学会通风报信了,你俩要是结成联盟,那「全家哥哥」可有好日子过了!”
明如月挡住腊佳:“开门没问题。我本来就算早早起来看看我将要把下半辈子托付在这里的美景,刚才就看见漫山遍野的灯光了,听「全家哥哥」这里有爸爸一手建起来的码头和集镇,现在什么都有了,我正好利用早人少的时候出去转转。
“另外,我想问问,听人,这里还有长辈会在堂屋的地上扔银子的习俗。姐姐告诉我,万一看见了,我是捡呢还是不捡呢?”
糜腊佳只是笑笑,也不话。
明如月知道怎么做了。
她又伸手拦住糜腊佳:“不过,这里我再次声明,姐姐以后不许叫如月嫂子了。妹妹、如月随你怎么叫,就是不许叫嫂子!”
糜腊佳拉开明如月:“好好好,私底下怎么都好,当着外人的面和正式场合,我看还是要正式些才好吧。”
——八十一——
明如月和方芳是被窗外的鸟儿叫醒的。
方芳姐拿起怀表一看才五点多:“不着急,我不相信有人比咱们起得更早。”
明如月:“我看不一定,咱们还是洗洗下去吧。”
当她们简单洗漱了一下到堂屋时,果然见到格桑梅朵和黄满鑫已经站在门边等着了。
明如月赶紧蹲下来扶着梅朵的肩膀问她:“妹妹,你起来这么早干嘛,也不怕把奶奶吵醒了?”
格桑梅朵怯怯地:“是奶奶叫我和满鑫哥哥早起下来等大嫂的,让我们陪大嫂出去走走。”
明如月对黄满鑫和格桑梅朵:“以后不叫大嫂,就叫我姐姐好了。”
黄满鑫歪着个脑袋:“那不行,大哥的媳妇就应该叫大嫂的。按老理儿,我们是要叫少奶奶的,传家哥哥不让那么叫,是让叫嫂子。”
格桑梅朵附和着:“就是。我姐姐还没嫁宝柱哥哥呢,刚到这里他们都叫她嫂子的。”
听到这儿,明如月兴奋地问:“你还有个姐姐吗?我怎么没见到她人呢?”
黄满鑫骄傲地:“就是,她姐姐叫泽旺拉姆,长得可好看了,唱歌还特别好听。已经跟宝柱哥哥回青海去了,她要当宝柱哥哥的媳妇。宝柱哥哥可真有福气!”
方芳姐被两个家伙逗得直乐。她问满鑫和梅朵:“那你们大嫂漂亮呢还是泽旺拉姆姐姐漂亮?”
格桑梅朵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姐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黄满鑫想了想:“都漂亮!不一样的漂亮。大嫂的漂亮是见过的漂亮,泽旺拉姆姐姐的漂亮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明如月一看时候不早了,赶紧开堂屋大门,她和方芳一人牵着一个孩子,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没见过的漂亮是什么样子的?”
黄满鑫:“泽旺拉姆姐姐眼睛可大了,脸上还红扑扑的,她有好多好多辫子,她会唱歌,能跳舞。
我们随便谁唱个什么歌,她都能跟着跳起舞来。她站在山梁上唱歌,我们在码头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方芳又对着格桑梅朵问:“妹妹,那你大嫂和姐姐的漂亮有什么不一样的?”
梅朵咬了咬手指:“大嫂白白的,姐姐黑黑的,大嫂一话就爱笑,姐姐总是愁眉苦脸的。不过认识宝柱哥哥以后,姐姐也爱笑了。”
“快别再为难这两个孩子了。”明如月看着两个孩子笑笑:“要不你们两个自己玩去吧,我和这个方姐姐自己去转转?”
黄满鑫紧张地:“那可不行。这镇上有好多好多狗,它们都不怎么咬人。但是,对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它们还是要跟你们招呼的,别吓着大嫂和这位姐姐了。”
格桑梅朵着急地:“就是就是,奶奶,「城里的孩子不怕人,乡下的孩子不怕狗。」我们俩就不怕狗,可是大嫂和姐姐都是城里的孩子,肯定是怕狗的。再了,遇上人招呼我们还能帮你们介绍一下呢。”
明如月和方芳都被两个机灵鬼逗的直不起腰来。
明如月对方姐:“他们把咱们也当成孩子了。”
黄满鑫不服气地:“本来就是嘛,要不老奶奶怎么会千叮咛万嘱咐地要让我们一定要跟紧你们。你们要是不相信,那我们俩远远地跟着,看你们遇见那大黑可怎么办?”
一大黑,把狗具体化了,还真有些吓人。明如月和方芳姐主动又拉着两个家伙的手,来认真观察这个全新的世界。
黄满鑫提议:“我们先下到江边,从码头开始看吧。现在码头上还没有忙起来,一会儿装船、卸货的人多了,是不让闲人随便进去的。
虽然是大嫂,可伙计们都不认识,他们同样是不会让你们进去的。特别是你们都穿得这么漂亮,会影响人家干活的。”
方芳对明如月:“看看,知道什么叫后生可畏了吧?”
她转头问黄满鑫:“那你们俩带着,人家就让我们进去了吗?”
格桑梅朵抢着:“那当然了,这码头上管事的是他的三哥和五哥,只要他一,保准没有问题。”
黄满鑫:“那是!这码头上所有的人我都认得。要是他们不让咱们进去,我就跟他们,这是传家哥哥家大嫂,这是大嫂的大嫂。”
方芳赶紧断他:“可不兴乱,我可不是什么大嫂的大嫂。”
黄满鑫歪着个脑袋:“昨天晚上我都看见了,大嫂是跟传家哥哥一辆车回来的,这个姐姐是跟大嫂的哥哥从一辆车下来的。大家都那是大嫂的大嫂。”
方芳对明如月:“这下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好了,我们不再这个话题了,这么美的景色,趁着人少,我们赶紧欣赏吧。一会人们都出来了,光招呼就够我们受的了。”
来到码头,黄满鑫当起了向导。
他介绍道:“听哥哥,我们这个码头,不是这汉江上下五十里之内最大的码头,却是最忙的码头。
往出去运的主要是茶叶、毛竹、木材、木炭和沙子、石头、石灰、青砖、青瓦,运进来的东西就多了,主要有盐巴、毛皮、洋布、洋火、洋油、洋灰、洋钉、洋铁皮,现在又有了绸缎、油漆和生铁。”
学商科的方芳姐来了兴趣。“弟弟,你给我们讲讲咱们这码头运进运出的东西呗!”
黄满鑫跟个大人似的认真地讲了起来。
“茶叶就不用我讲了吧。梁州的茶叶非常有名,主要集中在菊花岭周边百十里的地方,基本都是绿茶。
竹子、木材也不必了,你们都知道。木炭就是用不能成材的木头烧过,等完全没有黑烟之后再把它捂灭,就成了炭。
这里的有钱人冬天要用它取暖的。沙子、石头、石灰、青砖、青瓦都是用来修房造屋的。
菊花岭的上游有一条河叫牧马河,里面的沙子非常有名,一粒一粒亮晶晶的。
石灰就是把石头用柴火烧很多天以后,他会变得非常轻,用水一发,就是用来粉刷墙壁的白石灰了。”
黄满鑫想了想继续:“运进来的东西每次都不一样,反正叫洋什么的东西特别多。听传家哥哥,叫洋什么的,都是从大上海、大武汉运过来的,好贵的,一般人家根本买不起。
像我们这里,只有几户人家用洋油点灯,其他的都还用松树疙瘩、棉籽油、桐油点灯呢。不过这两年穿洋布衣服的人多了。”
他伸手拉了拉格桑梅朵的袖子:“她的这身花衣服和我和这身蓝衣服,就是前一阵子奶奶给扯的洋布缝的。你们看漂亮不漂亮?”
明如月和方芳异口同声地:“漂亮漂亮!奶奶对你们真好。”
格桑梅朵抢着:“那当然了,以前是满鑫哥哥天天跟着奶奶,现在是我天天跟着奶奶,这镇子上许多孩子可羡慕我们俩了。”
黄满鑫把手往身后一背,学着大人的样子:“跟奶奶走在一起可威风了。所有人见了都给让路,就连骑在马上的人、坐在车上的人也是要下来的。这镇上,不管什么人,不管多大年龄,都把奶奶叫老奶奶。”
格桑梅朵断黄满鑫:“才不是呢,有的叫的是「他糜奶奶」。我经常纳闷,怎么是他奶奶呢?”
方芳拉着格桑梅朵的手:“那是尊称,是这里的人以自己晚辈的身份来称呼那些受人尊敬的人时的习惯。”
格桑梅朵瞪着一对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方芳。明如月:“你把这孩子搞糊涂了,一个刚刚从青藏高原来的孩子,你一会儿晚辈、一会儿受人尊敬的,她哪里听得明白呀,让她慢慢去体会吧。”
看着眼前这个不算大的码头,货物堆放整齐有序、归类科学,自己家里就是搞航运的方芳有颇多感慨。
她惊讶地:“在这么一个大山深处的码头上,居然有这样的管理人才,莫非他们请了码头管理的专业人士?”
针对方姐的疑惑,明如月不太自信地:“听「全家哥哥」起过,他们在建设码头的初期,就大船船、仓库货和露天货、长期存放和临时转运等规划了码头和仓储地,而且收费很低,这样完全从客户的立场考虑问题,就能尽可能多地把货物吸引到这里来。货多了人就多了,人多了,才像个集市。”
黄满鑫:“就是就是。听我三哥,自从我们这个码头建好之后,原来从别的码头运输的货物许多都从我们这里装船缷货了,有的甚至宁愿用马车、人力车多拉上好几十里地也要到我们这里来装缷。
我们这个码头生意可好了,有的人想先装船还要求我哥哥呢?听传家哥哥,等到了冬天,这江里水了,还要再建两个泊位。”
方芳高兴地:“你看看,真是近朱者赤呀,这年纪竟然知道这么多,连「泊位」都懂得。想想就替糜先生高兴,等这个家伙长大了,一定是个码头管理的专家。”
黄满鑫估摸着店铺都快要开门了,就拉着明如月和方芳姐往回走。
明如月她们刚刚离开码头料场,就远远地看见糜传家和明如星朝她们走过来了。
方芳趣地:“看看,这到底是新媳妇,新郎官一睁眼就追过来了。”
明如月可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主儿。“嘿,「全家哥哥」可知道我是有人陪的,只怕是如星哥哥怕把你这大城市来的娇姐丢在这深山老林里了吧?不信?咱们赌,他们到了肯定先和你招呼。”
正着,远远地就听见糜传家喊:“方姐早啊!”
明如星也招招手:“方姑娘好!”
明如月和方芳顿时笑作一团。
刚刚走到她们跟前的糜传家、明如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明如星傻傻地问:“我们俩有那么可笑吗?怎么大清早一见面就乐成这样了?”
这姐俩也不回应明如星的问题。明如月:“你俩是来找我们的吗?”
明如星:“傻丫头,你呢?”
明如月撇撇嘴:“其实你们不来也没问题,这两个家伙对这里可能比「全家哥哥」还要熟悉些,讲得可好了!”
糜传家伸手摸了摸黄满鑫的头:“好了,你们俩回去跟着奶奶吧,这里有我们俩就行了。”
格桑梅朵严肃地:“那可不行!奶奶了,今天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陪着大嫂。”
黄满鑫抢着:“还有大嫂的大嫂。”
糜传家憋着没有笑出声来。他拉着格桑梅朵的手:“那好吧,你俩就跟着吧。”
格桑梅朵甩开传家哥哥的手,跑过去拉着明如月的手。
黄满鑫也抬头看了看,拉着方芳姐姐的手一起跟着。
听码头已经让黄满鑫介绍的清清楚楚了,糜传家挥动着右臂:“你们看看,汉江在这里转了个大弯,本来奔腾的江水在这里形成了一片月牙形的平静水面,水深浪轻,是难得的好码头。”
他转过身来,面向山坡:“你们再看看,这一道梁,随江面也呈现半圆形状,山坡平缓,表层土壤肥沃,深层全是石头,耕作是良田,造房有良基。
当年父亲多么有眼光,从钟老先生家把这江边的良田盘下来后,慢慢又把整个山坡全部买下来了。
经过几年的建造和吸引佃户、商户,这里俨然是一个规模不算太的集镇了。最多再过一两年,政府就会在这里设乡建镇了。走,我们边转边。”
站在码头的场地上,方芳认真看了看:“真是天赐的好地方。”
她问糜传家:“糜先生,远远看去,半山坡上这一排排的房子修建的时候为什么不规划的直直的呢?我看有的地方拐个弯,有的地方还是断开的?”
糜传家手一指:“姑娘发现了规划中的一个重要问题。你再仔细看看,拐弯的地方和断开的地方都有什么呀?”
“大树!”
“对了。当时规划的时候,父亲特别强调了两个方面。一是要功能相对分开,既要把一个大型集镇应有功能都包括进来,又要尽可能地不互相产生负面影响。
这个一会儿走进去我再慢慢讲。二是要尽可能地保护大树。
“这山上的树基本都是原始的,乔木主要以松树和青冈栎为主,灌木有非常多的品种。
这里面尤其以大的青冈栎最为难得。一方面,青冈栎生长特别缓慢,成材极难。
另一方面,它木材坚实、耐湿,是建筑、造船、造车和做农具的好材料。
特别是,它是烧制白炭和生产黑木耳最好的材料。因此,很少能见到像这里这样大的青冈栎。
规划的时候,父亲先请这里的风水先生在山坡上划了大致的线,然后由他亲自带着我们一点一点地调整,最终房屋为大树让了路。刚开始的时候,许多商户是不理解的,总觉得不好看、不方便。”
明如月问:“那现在呢?他们觉得这样规划对吗?”
糜传家自豪地:“这一件件事跟下来,我都有点崇拜我爸爸了。他当时太有长远眼光了,现在建成使用已经有几年了,越来越感觉到老人家的英明和周到。走,咱们边看边。”
来到山坡最底下的一排房子跟前,糜传家:“仓储也是码头收入的重要来源之一。这一排房子都是仓库,主要用来存放那些怕日晒雨淋不宜在露天堆放的货物,比如茶叶、粮油、布匹、洋灰等。
“第二排开始就是市场了。首先是建筑材料交易市场。为什么要把这个市场放在这儿呢?
主要是东西多,运输难。能让它尽量离码头近些,而且这些砖瓦砂石,竹木材料大多没有异味,临近码头仓库不会影响那些货物的长期存储。
更重要的是这些东西的运输量很大,基本都堆放在码头的广场上,交易起来方便些。
来到第三排,没等糜传家开口,明如月就:“我知道了,这是牲畜交易的场所。”
她看着糜传家问:“为什么要把牲畜交易放在这个位置呢?”
“主要是吵杂,而且有异味儿,要让它尽量远离有人居住的地方。你们看,再上面这一排是种子、菜苗、树苗和农具、竹木用具交易场所,两类东西互不影响。
而且,参加这两类东西交易的多是同一人群。这样就大大方便了市场的运行。
“这第五排主要是客栈、洗澡堂、剃头房和戏楼,外地人多、陌生人多。紧挨着它的是一排餐馆、茶楼。
这一溜大大的馆子,几乎包括了梁州和川陕各种口味,保证来客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吃食。
“再上面就是与我们生活更密切的粮油店、绸布店、裁缝辅、杂货店、诊所、药铺等。
正中间,我们建了一个大戏楼,这样一旦唱起戏来不会和客栈跟前的戏楼相互影响,来看戏的人还可以散坐在晒场上。
“这个戏楼建成后,我们专门请了当地几个有名的戏班子来给乡亲们免费演唱过,还请几家路过这里的团队来献过艺。这也成为住在菊花岭的人对外人炫耀的话题之一。”
自下而上参观了一遍后,明如月和方芳都有一个疑问:“为什么码头广场和主干道都是沙石铺垫而成的,大部分街道是青石板的,而糜家门前的晒场反而是黄土地呢?”
糜传家仔细跟她们讲了起来。
“主干道和码头料场既要行车走马,又要装卸货物,如果是黄土地,下雨天就成了烂泥,没有办法驾车,工人们也没不能作业了。
如果辅上石头,一来雨天太滑,二来许多货物是不能直接从车上往下扔的,扔下来很容易摔坏。
时间久了,青石地面也会损坏。一旦损坏,维修起来非常费钱费工。
现在这种用调了黄土和石灰的沙石辅设,这几个问题都不存在了。当地人把这种材料叫着三合土。
“街道里面主要是人活动的场所,用青石板不仅可以彻底解决晴天一层土、雨天一脚泥的问题,而且可以一劳永逸,百余年不用重修。
“晒场上的讲究就更多了。菊花岭一带的农作物非常丰富,大面积种植的就有水稻、麦、玉米、油菜籽、大豆等等,这些都是要在晒场上晾晒的。
沙石地面肯定是不能晾晒的,因为粮食里一旦参入了细沙子,大家都知道是没有办法再吃的。
如果用青石板来辅呢?石板与石板之间总会有些缝隙,肯定会造成一些浪费。
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更重要的是如果在青石板上晾晒谷物,人是不能上去走的。
如果人踩上去翻搅谷物,会有许多粮食颗粒被碾碎,既影响储藏,又影响卖相。
这一带的黄土粘性非常好,每次下完雨,如果算近期晾晒粮食的人家,就会来人用和磨盘的石碾子一样的叫石磙的工具,仔细把晒场磙上几遍,太阳一晒又光又硬,是晾晒谷物的最好场地。”
听糜传家这么一,方芳姐由衷地赞叹道:“劳动人民中真是蕴藏着无穷的智慧啊!”
糜传家边边带她们来到了昨天晚上他们回来的山梁上。他抬手向汉江上游一指:“按父亲的计划,再过一两年,日子好过了,大家手里都有些闲钱了,算从那里把江水引到这山梁上来,这样目前这山腰上的旱地,都可以改造成水田,一季麦、一季水稻,这里就能养活更多的人了。
还有一部分水直接引到街道上来,从家家户户的门前流过,我们就能让这菊花岭真正成为西北的江南了。”
明如月兴奋地:“那等咱们盖新宅子的时候,一定要把水引进去,种些荷花,养些锦鲤、金鱼,就好像我们没有离开冉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