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一四一——一四二节)
——一四一——
糜传家的商队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从阵仗上已经大不相同了。
虽然,这种变化只有知情的人才知道。但是,队伍里每个人都心眼里多了一份自信和从容。
周天虎、周天龙两兄弟是特殊安排的。
本来周天龙这样的人才是部队最需要的,甚至可以是最紧缺的。
但是,现在的现实是更需要他留下来协调周、糜、部队和甘南民变工作委员会之间的关系,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替代他。
周天虎是办理了入伍手续的。但是,部队交给他的第一项任务就是随糜家商队一起,进一步招兵买马。
鉴于这是周家人第一次为组织办差,周天龙决定也伴随保障,充当协调员的角色。
有了周天虎这个实践过「土匪」生涯的人跟着,糜传家的队伍跟真正的土匪起交道来就更有信心了。
过了两当,商队进入了藏蒙回羌汉多民族杂居区域,也进入了茶叶需求最旺盛的地区,糜传家有意在这里布局茶叶的零售网点。
作为商人的他,非常清楚,长期的战乱之后,百姓的购买力大幅下降,可生活必须品,特别是蔬菜水果匮乏的地区,茶叶几乎和粮食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
但是,这里人口分布聚居、大分散的格局,很难在当地培育大的代理商,要建立一、二级的批发非常困难。
要真正占领市场,直接充当最后一级批发商是最现实的经营之道。
因此,把自家的实力和诚信毫无保留地呈现给经营户和消费者,一方面需要时间,另一方面需要当地人的引导。
糜传家知道,在这样的以血亲和姻亲为主要社会关系搭建起来的人情社会里,口口相传是最有效的营销。
有了这样的判断,糜传家决定走一条避开军事重镇、寻求人口相对密集地区的新商道。
现在有了周天虎和刚刚加入商队的几个本地通,糜传家决定在考虑线路的问题时,把「土匪」的因素往后放一放。
换句话,糜传家从内心里巴不得能遭遇些土匪,争取能在自己亲自随行的时候,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一带的匪患问题对自家经营的负面影响。
糜传家专门召集周天龙、周天虎和邹宝柱、黄满银及几名骨干商量应对土匪的事。
糜传家明确告诉大家,我们的策略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内紧外松」。
所谓「内紧」,就是所有自己人,特别是核心成员必须高度重视应对土匪的问题,要主动寻求机会和当地的主要土匪力量交道。我们的基本策略是“以拉为主,拉结合。”
拉,有两方面考虑。一方面是继续为黎先生他们提供有生力量,另一方面为咱们自己的经营活动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
,虽然是下策,但也是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方面是立威。
树立我们糜家商队在这条线上的威严。另一方面,趁自己跟着的时候,练练咱们的队伍硬仗的能力。
周天虎是个角色意识很强的主。他一听老板的想法,无论是拉还是,他都可能要充当主要角色,自然是要好好表现一下的。
周天虎主动:“这一带,一直到进入藏区的「道上人」我或多或少知道些,真正的恶人很少。但是,有一支回回的队伍,是非常心狠手辣的。
我的意思是尽量避开他们,万一遭遇了,也以舍财免灾为上策。
其他的队伍,糜先生上面的两手基本都能解决他们。藏区那边的情况要复杂一些。
听自发形成的帮派很少杀人。但是,有庄园主背景的队伍就不一定了。
他们都有枪,而且武器比较先进,许多是当年英国人给装备的。不过,这样的队伍大多有政治目的,对付他们可能要依托黎先生他们的力量。”
周天龙到底是个有知识、有城府的人。而且,想到今后自己不可能每次都跟着,他决定此行尽量不干预兄弟和糜老板一行的决策。
除非他们主动征求自己的意见。这一阵子,他话很少,可关于商队和招兵有关的所有事情他都在第一现场。
今天听哥哥周天虎这么一,他觉得有必要压制一下这个并不真正知道外面世界的亲哥哥。
周天龙:“形势的发展肯定比我们想象的要快。一来各路土匪的消息来源要比咱们想象的多得多、快得多。
他们对我们周氏家族的行动应该清楚地知道了,而且评价一定是中性偏负面的。
能用「归顺」已经算是好听的了。不排除他们用「被招安」甚至是「招降」这样的法。
二来随着政府统治力的进一步弱化,只要有人有枪的队伍,哪怕是最草包的首领,现在也都或多或少有了些政治目的。
简单,绝大多数劫道的,拉他们一把,就可能成为我们的人,推他们一把就可能为共产党、解放军树立了一个对立面。
依我看,我们的基本策略应该是,能动嘴的不动手,能动银子的不动刀枪。
一切以争取人心为最高准则。而且,我在这里承诺,今后这一路之上,我愿意充当整个商队的先锋官。”
周天虎当然清楚弟弟这番话主要是给自己听的。从历史经验看,他所经历的许多大事,每当自己的判断和弟弟的想法不一致时,事态的发展总是应了弟弟的法。
因此,刚刚成为一名组织中人,他并不是这里的老大,按要求他是协助糜先生工作的,最后的决断权是在糜传家手里的,他告诫自己要不折不扣地执行糜先生的指示。
听了周家哥俩的一席话,糜传家是非常高兴的。在他看来,有了这一文一武的兄弟俩,而且是在目标一致的大前提下,敢于亮明观点,敢于做出不同判断,互相能听进对方不同意见,又不正面冲突,这大概就是儒家思想中对君子之交所描绘的「和而不同」的写照吧。
他决定分别予以肯定,从不同角度支持,保护他们的坦诚,保护他们的锐气,保护他们的积极性。
糜传家笑了笑:“还是你们情况掌握的详实具体,分析也都非常到位,应对的方法涉及到了各种情况。
我的意见是,准备、争取谈。要立足最复杂、最艰难做准备,特别是的准备要抓得紧而又紧,这方面由黄满银和天虎牵头,天虎负责。
要详细了解沿途不同区域可能遇到的队伍的情况,特别是他们的政治诉求、背后的支持力量等。
当然,宝柱要做好相应的物质准备。这个时候,银票是派不上用场的,真金白银是硬道理。”
后面的行程,既要开拓新的零售市场,又要引蛇出洞,商队的行动显得磨磨唧唧,新近进入糜家的马帮成员有些不耐烦了。
糜传家知道大家的心思,现在每天的开销都要记入成本,当然会影响到每个人的利益。
他本来想按天数给每名伙计补助点酬劳,可一想,太殷勤了反而会引起大家的怀疑。
于是,在跟宝柱和满银商议后决定,让大家放手去市场上找新客户,无论谁找到的大商户,此行的交易利润完全归自己,建立起联系后,长期合作产生的效益再纳入商队。
这样一来,除了几个骨干成员之外,其他人都积极地扎进市场里面了。
第一批来投靠的是一支清一色的羌族汉子组成的队伍。头人是一名周家女婿的远房亲戚。
因为是自己送上门的,所以既没有的必要,也没有谈的必要,是否接纳他们就看他们开出的条件是什么了。糜传家决定简单处理。
所谓简单处理,就是直接把三种出路摆在他们面前,一个是按照马伯略副司令员的要求选拔战士,一个是按照黎阳的要求挑选地方武装骨干,还有就是自家的商队。
第一条出路是要控制知悉范围的,不能让地方当局知道解放军的触角伸到这里了。
糜传家只好带着天龙、天虎和他们的头人,逐一听取每个人的意见。
头人蒋叶丹并不具有绝对的权威,他只是在这支队伍里枪法最好的猎手。
队伍里每个人的装备基本都是一致的,都是一支猎枪、一把砍刀、一个酒壶,而且完全是自己配备。
虽然是夏天,他们每个人依然穿着同款的兽皮坎肩,头包着白布帕子,如果不是蒋叶丹在场,很难分清楚他们谁是谁。
结果有些出人预料。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并不愿意走第一条路,而更愿意跟着糜家商队充当护商队员的角色。但是,糜传家是不愿意自己的队伍里有专职的保镖的。
经过反复商议,蒋叶丹同意先把自己的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家里完全离不开的,留在离家比较近的集镇上,加入愿意代理糜家产品的现成商户里,酬劳由糜家根据他的推销量来计发,并不占原来商户的利益。
但是,有个前提是自己做过买卖或善于和人交道的人。
另一部分,先不决定是直接参军还是加入地方武装,此行直接跟糜家商队跑一趟青藏,返回这里时再进行双向选择。
随行的人越来越多,糜传家对大家的公开法是为了应付沿途的匪患,跟黄满银、杨典常则直接明了态度,就是这些人在队伍里的开销一律由糜家列支,完全不计入经营成本。因此,队伍总体是非常平静的。
问题出在了临夏。
临夏其实是一个土匪不大好藏身的地区。但是,这里有几支回回的队伍,亦商亦匪,伪装的很好。
更要命的是,他们心狠手辣,手段极端残忍,马伯略特意交待,只要这些队伍里的人,破嘴皮也不能接纳他们到革命队伍里来。
而且从战术上建议他们,实力不济时绕开他们,有绝对优势时,坚决出手干掉一支,以树立在这一地区的威信。
回回是个善于经商的民族。本来糜传家算在这一带好好发展几个新的合作伙伴,可找上门来的两支暗藏的响马商帮,不是暗示糜传家交保护费,就是明确要求按他们确定的价格进行交易。这两条都是糜传家不能接受的。
经过反复商量和权衡,周天龙建议对要求收保护费和过路费的一支下手。
糜传家也觉得非常有道理。在临夏,生意可以不做,但要去青藏,路却不得不过,看来非下手不可了。
「慎重初战」是马伯略反复强调的军事斗争的基本策略。糜传家决定和邹宝柱、黄满银、周天虎、周天龙仔细商定一个战之必胜且让对手服气的战术方案来。
周天虎提出,这里还是甘南民变工作委员会的工作范围,可请黎阳出面安排可靠的地方武装配合。
糜传家认为,败他们容易,让他们心服口服比较困难。如果运用地方武装,就彻底把他们逼到死路上去了,今后他们在这一带是没法活了,可能会引发狗急跳墙。我们还是要立足自己解决。
邹宝柱建议,利用我们以前在这一带的商户,仔细了解收买路钱的这一支队伍的人马情况和活动规律,我们主动制造机会个伏击仗,让他们个遭遇战,争取以战场的主动换取优势。
在黄满银看来,这一支回回队伍自信的很,从这里经过的游商很少有不给他们交过路费的。
我们可以利用他们盲目乐观的特点,把我们的队伍分散开来,故意示弱,进一步麻痹他们。
发现他们的主力,迅速集结队伍,形成绝对优势,一举拿下。
听了大家的意见,糜传家并没有直接表态,而是静静地盯着周天龙想听听他的想法。
周天龙:“自从我们成为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就在准备应对临夏的回回了。糜先生确定的对收过路费的这一支下手是非常正确的。
以目前获得的消息,黄先生的意见和我想的基本一致。我的想法是,羌族弟兄的长杆猎枪太显眼了,不宜和我们长时间同行,那样的话回回们就知道了他们是我们的伙伴。
让他们依然穿着羌族特色明显的服装单独前行,保持猎的感觉。
在这一带,很少有人会扰羌族猎人。一是因为他们除了枪什么也没有,二是因为羌人拼起命来是无敌的。”
周天龙继续道:“回回的那支队伍善骑马,他们的行动通常是,发现目标后,股力量和你周旋,主力策马扬鞭赶到后逼你就范。
达成目标迅速撤离,达不成目标就动刀动枪。他们的这种动作模式恰好给我们分进合击提供了可能。”
周天虎迫不及待地问:“怎么个分进合击?”
周天龙看着糜传家,用他们喝水的杯子在桌子上摆了起来。
“我们把自己的队伍分成三部分。最前面是持长枪的羌族猎人,然后是黄先生和天虎带领的清一色的年轻人押运部分大件货物的队伍,最后是糜先生率领的咱们战斗力最强的手枪队和最值钱的货物及最不能的人员。”
周天龙对蒋叶丹:“正常情况下,你们应该先遇到他们,他们跟你们了照面后,看你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又人手一支猎枪,会顺利地放你们过去。
记住,过去后找一个好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不要再前进了。
一旦发现他们的骑手向你们遇见他们的地方飞奔,马上调头回来增援。
“黄先生和天虎带领的年轻人应该是他们的目标,也是我们放下的诱饵。和他们遭遇后,千万不要急于亮出你们的枪,和他们好好谈,不到他们算使用武器就一直拖住他们。
只要有一二十分钟,他们的骑手快赶到时我们第三支队伍和最前面的蒋先生的队伍也赶到了。
这样,我们就对他们形成了前后夹击、中间开花的优势。记住一点,我们的合围形成后,由我下达让他们放下武器的命令,等他们想对付我们这些有枪的距离比较远的人的时候,黄先生和天虎你们的人再迅速拿出武器。
整个过程争取不开枪,要开也是天虎和黄先生你们在他们跟前的人开枪。我们的目标是逼迫他们放下武器,全部活捉他们。
“这时候,就是糜先生该出面的时候了。”
蒋叶丹接话:“对!糜先生可能不认识他们,但是,他们当中一定会有人认识糜老板的。”
糜传家笑笑:“我知道了,我的策略就是恩威并施!”
周天龙:“先生就是先生!所谓威,就是要收缴他们绝大部分枪,特别是手枪。这样就可能进一步武装咱们自己的人。
所谓恩,就是要给他们一些大件货物,迫使他们用马来驮,可以最大限度地迟滞他们回去搬救兵追击我们的可能性。”
邹宝柱:“不管怎样,我们必须要做好应对他们重新召集力量追击咱们的相应准备。”
周天虎:“那是当然。”
黄满银抢过话头:“他们一走,就请糜老板率领第三梯队的人马立即赶路,能走多快走多快。我们前两队人马合在一起准备随时迎击他们的反扑。”
周天龙站起来,一个个和蒋叶丹、黄满银、周天虎、邹宝柱握手后:“这是我们设想的最理想状态,实际过程之中,可能会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大家要记得糜先生反复强调的总策略。”
糜传家也站起来:“天龙老弟在这里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经过这两次整合,我们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了。
一方面大家要有充分信心,敢必胜。另一方面要非常重视我们的对手。
刚才天龙已经提醒过了,我再强调一遍,我们的总策略是「以拉为主,拉结合」。”
应对临夏回回的「战斗」真如周天龙预料的一样顺利结束了,这也让邹宝柱、黄满银和杨典常对糜先生如此倚重周天龙口服心服了。
过了黄河,队伍渐渐进入藏区,一路低调谨慎的泽旺拉姆变得兴奋起来。
她有所不知的是,虽然离开很多年了,可还是有人惦记着糜家的商队,有人惦记着她泽旺拉姆和她的妹妹格桑梅朵。
益西多金,当年青海湖边那个庄园主的大奴才,今天已经是一个有相当影响力的半警半匪的人物了。
英国人的势力是政府管制力大幅下降的情况下,逐步渗透到青海湖边乃至海东地区的。
益西多金的野心在庄园里没有实现,他就乘政府无力管制的时候,借助外部力量拉起了一个没有正规授权的「保安团」。
听糜家的商队要重返青藏,这让益西多金嗅到了肥羊的味道。
一方面他可以着官方的旗号名正言顺地敲糜家的竹杠,一方面他要报当年在巴燕客栈的一剑之仇。
在益西多金看来,今时不同往日。一来现在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占尽天时地利。
二来自己不再像当年那样势单力薄,要人有人,要枪有枪,还有一个堂而皇之的官衔。
机会终于来了。益西的探子早早就报告了糜家商队将重新进入青藏地区的消息,只是因为糜传家还肩负着马伯略副司令员的重托和开辟新商机的任务,经过这里的时间比益西算计的要晚了一些日子。
但是,一直紧盯着糜家消息的益西多金还意外得到了一个令他血脉喷张的好消息,有人确切地看见了泽旺拉姆在糜家的商队里。
虽然他知道此时的泽旺拉姆已经徐娘半老了,可拉姆是他当年心中的女神,越是得不到,他越是难以割舍。
入住高庙是糜家商队进入西宁前的最后一站。
之所以选择高庙,是基于两点考虑。一个是高庙这地方,距离西宁正好一天的路程。
另一个是高庙是西宁以东地区有名的商品集散地,紧靠河道,陆路、水路运输都很便捷,市场比较发达,而且前景广阔。
糜传家一行接近高庙时正是掌灯时分。
一路都在崇山峻岭中穿行,现在看见远处的泊船一艘艘都点起了灯,和他们并行或擦肩而过的马车纷纷挂上了马灯,无论是从菊花岭出来的,还是在沿途加入的,大家有点到家的感觉,有有笑,保持了一路的战斗队形也自动松散了,大家期待着美美的吃上一顿大餐、好好地睡上个踏实觉。
对他们发起的袭击并不突然,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就陆陆续续有些人和糜传家的队伍并行了。
他们有的骑马,有的乘马车,有的步行,有的还频繁地和商队的人微笑着点头示意,一切如同偶遇,一切都很自然。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黄满银。他对周天虎:“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人跟咱们保持完全一样的速度?本来落在咱们后面的,追上咱们后就放慢了脚步,本来在咱们前面的,被咱们追上后就加快了脚步。”
周天龙示意带短枪的人把糜先生和重要货物围起来。
益西多金显然意识到糜老板的伙计注意到他们的与众不同了。
随着一声刺耳的口哨声,传来了泽旺拉姆的呼救声,两个骑马的人已经将拉姆拽上了一匹马,有两匹马已经加速想逃离了。
蒋叶丹到底是个老练的猎手,没有等糜先生下命令,当他确认泽旺拉姆是被架在了骑马人的前面的时候,根本没有瞄准的动作,他举枪就射。
羌人火力强大的散弹猎枪的钢珠一粒粒镶嵌进匪徒的后背和马儿的屁股里,骑马人应声坠落,中弹的马匹受惊吓奋力踢了几下后腿后,也晃晃悠悠,如放慢动作一样坐了下来。
好在拉姆从在马背上长大,对于马的这种反应是不会太慌乱的,她死死地抓住缰绳。
就在泽旺拉姆即将摔下来的一瞬间,蒋叶丹的两个伙伴已经冲到了受伤马匹的跟前接住了她。
在自己的家乡遇袭,而且一看就是精心预谋过的,泽旺拉姆知道一定是冲着她来的。
虽然自家队伍里训练有素的人,已经全部操起了刀枪,很快把陌生人和自家的人马、货物隔离开来,她还是快速地逆向奔跑,试图去寻找她熟悉的面孔。
益西多金并没有穿藏袍,但泽旺拉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在她大声喊出益西多金名字的同时,见过这家伙的黄满银赶紧转身追了上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没等黄满银证实他的身份,益西多金已经掏出了手枪对准了拉姆的脑袋。
时迟那时快,就在益西多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黄满银的手枪上的时候,周天虎黑洞洞的枪口已经顶住他的秃脑袋同时扣动了扳机。
清脆的枪声在撂倒益西多金的同时,也彻底摧毁了这一帮匪徒的意志,一干人欲作鸟兽散。
混乱之中,有个看起来比较文弱的书生样儿的人已经悄悄靠近了糜传家的身边,周天龙大声叫喊的同时冲向糜传家。
可他毕竟在匪徒的背后,一切都来不及了。一直以来,黄满银内心里给自己下达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这个比自己年纪还一些的老板。
身手不凡的他,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鱼跃扑倒了糜传家……
当这个「文弱书生」被围上来的伙计们成「马蜂窝」的时候,这伙人知道一切都结束了,都拔腿想跑。
这对于在商队里同样是主人的邹宝柱来是完全不能允许的。
他快速朝天开了两枪后大叫道:“谁都不许动,谁动就死谁!”
虽然这帮人平时横行惯了,可这长枪短枪的阵式他们也是第一次遭遇,已经有包括头目在内的三个人被报销了,他们哪里还敢再动?
战场一下子都安静下来了。商队里的所有人都保持着战斗姿态。
泽旺拉姆和身边人围过去扶起糜传家和黄满银时,才发现满银中弹了,前胸和后背全是血,他自己用左手紧紧地捂着右肩胛骨,鲜血依然汩汩流着。
糜传家告诉邹宝柱,让他们所有人把枪统统放下、把马全部交出来,抬着他们同伙的尸体赶紧滚!
邹宝柱大声宣布了糜先生的命令。周天龙还特意大声补充了一句,明天我们在西宁的警署等你们!
看着他们一个个逃走之后,糜传家大声喊:“腾出一辆马车,赶紧把满银送到高庙镇上去包扎。”
黄满钧骑着马先去镇上联系诊所,几个年轻干练的伙子护送着黄满银往镇上赶去。
大家收拾好残局,又自觉地保持了战斗的队形朝前开进。
队伍静悄悄的。糜传家对邹宝柱和围在他身边的一群老伙计们:“天龙老弟最后补的这一句,既可以确保我们在西宁期间不再会受这帮匪徒的骚扰,还可以肯定这帮家伙一定不敢报官。你们都好好学着点。”
——一四二——
黄满银最终没能跨过这个坎,糜传家和黄满钧商量后接受了泽旺拉姆的建议,按照汉人的习俗含泪把他安葬在了泽旺拉姆姐妹曾经放牧的青海湖边这个到天堂路途最近的地方。
周天虎、蒋叶丹他们并没有随同糜传家一起回到菊花岭,而是按黎阳的安排,在两当集中后,就去马伯略副司令那里报到了。
随着解放军的节节胜利,全国掀起了一股参军热。本来并不分管兵员工作的马伯略是不会专门接见周天虎他们的,只是因为这是民间力量动员下的第一批成规模的新生力量,具有强烈的示范意义,野战军前敌委员会专门做出决议,请马副司令亲自出面欢迎他们。
在见到马副司令之前,周天虎已经按糜传家的交待见过黄满铤了。
针对民间传的国军招兵的新招数:“拉起多少人马就给你什么职务”的情况,黄满铤专门告诫周天虎,千万不能有「自己人」的想法。
在共产党的队伍里,不管什么人,都是党的人,都是人民子弟兵,要一切行动听指挥,要教育一起来的周姓族人和羌族兄弟,讲五湖四海,讲集中统一,并特别提醒周天虎和蒋叶丹,如果组织上委以重任,一定不要提出带任何人的要求。
马伯略接见周天虎、周天风和蒋叶丹的时候,周氏族人中先期抵达的人,年龄的娃娃们虽然还在少年军校学习,但都已经整齐地穿上了特制的军装,年龄适合作战要求的已经完成了新兵集训,正准备下连队。
新近补充来的羌族和其他几个兄弟也已经进入正规训练了,用不了几天就可以成为真正的解放军战士了。
一见面,马伯略主动上前握住周天虎的手:“天虎人还没到,威名已经传到这里了,能文能武,是我们急需的人才。”
马伯略走到蒋叶丹面前的时候,蒋叶丹按照羌族传统礼仪,单手抚在胸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由于离得太近,他背在身后的猎枪头还差点着马副司令。
马伯略人伸手直接把他的枪拿了下来:“以后你们自带的枪就要由部队统一管理了,等将来全国解放了,如果你们还想过狩猎生活,再物归原主。
另外,现在我们都是革命同志了,以后见面不必再行这样的大礼了,咱们有标准一致的敬礼动作,很快你们就会适应的。”
等大家都落座后,马伯略跟周天虎半开玩笑半当真地:“你们周氏族人,连那些娃娃们差不多有一个排的兵了,要不就给你个排长当当?”
周天虎一下子紧张起来,他迅速站起来立正,大声回应道:“报告首长,天虎只是个新兵,完全没有带兵和指挥仗的经验,我更愿意从一个新兵做起!”
马伯略并没有直接回答周天虎,只是示意他坐下。
马副司令把目光盯在蒋叶丹身上:“你的想法。”
蒋叶丹也学着周天虎的样子一下子站了起来,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地:“我要先去参加训练。等训练结束了,请长官根据我们的训练情况再分配任务。我的这帮弟兄都是穷苦人家出生,什么苦我们都吃得了,我们愿意服从队伍上任何安排!”
马伯略走过来按着蒋叶丹的肩膀请他坐下后,看了他带来的参谋一眼,参谋心地从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后,以命令的口气喊道:“全体立正。下面宣布野战军命令:任命周天虎同志为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北野战军新编第四旅特务连副连长。
“任命蒋叶丹同志为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北野战军教导大队学员七连排长。”
听到任命,周天虎和蒋叶丹有点不知所措。别人都坐下了,他们依然站在那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马副司令示意他们坐下来后:“你们俩还要先去教导大队参加为期一个半月的强化集训才能正式上任。教导大队的教官都是身经百战的优秀指挥员,你们要好好学习,刻苦训练,争取带着一份优异的成绩单,走上你们的工作岗位。
如果训练考核不合格,还需要再参加一期集训。希望你们不辜负组织上的信任。”
看他们的紧张情绪缓解一些了之后,马副司令继续:“组织上把你们放在这些岗位上是有根据你们的特长做出的合理安排。根据中央赋予我们任务,下一步我们要大举向你们的家乡挺进。
天虎对陕南、甘南、海东、川北地区的地形地貌、风土人情非常熟悉,让你去特务连,就是为大部队行动摸敌情、前站。
叶丹是民族同志,眼下我们的主要工作都会在民族地区展开,请你到教导队,就是要向我们的干部和预提干部讲解不同民族人民的不同文化和特点,传授怎样与民族同志交道,怎样与民族敌对势力作斗争。
希望你们不负重托,全身心投入这场伟大的、波澜壮阔的人民战争之中去,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解放军指挥员。”
完这一席话,没等大家表态,马伯略就站了起来,边往外走边:“你们具体的工作和单位,会有人带你们去。祝你们在部队的战斗工作顺利,生活愉快!”
一直围在门外的周氏族人和羌族弟兄们主动让出一条道来,周天风突然拦在马伯略面前:“报告司令员,还没有给我安排工作呢!”
已经完成新兵集训的周天风可能是这批新兵中军姿最标准的一个了,但她的军装还是暴露了她的新兵身份。
马伯略迟疑了一下:“同志,别着急,现在我们有大量的事情等着人来做,人手很紧,不要担心没事可做。”
随行的参谋走到马伯略跟前,对他耳语道:“司令员,她是这批新兵里学历最高的一位,是国立天水初级中学的毕业生。”
马伯略微微一惊。他转过身来问:“鬼,你叫什么字呀?”
“报告首长,我叫周天风。周公的周,蓝天的天,大风歌的风。”
“噢!好一个「周公的周,蓝天的天,大风歌的风」,姑娘好有气魄嘛!那你能给我们大家讲讲《大风歌》吗?”
周天风整理了一下军容,拉了拉衣角,清理了一下嗓子朗诵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看着大家惊异的目光,周天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一改刚刚的豪迈,怯生生地:“这是汉高祖刘邦年轻时酒后的一首即兴作品,展示了在那个风起云涌、群雄竞逐、天下大乱时代一个有志青年意欲威加海内的豪迈情怀和对江山难、守江山更难的居安思危的理性思考。”
着着,周天风又意气风发起来。她慷慨地:“今天中国的革命形势,虽然不好直接和秦朝末年类比,但依然需要大批如沛公那样的热血青年,需要大批敢于威加海内的将帅之才,更需要大批甘愿守四方的革命军人!”
一直站在一旁的周天龙几乎和马副司令一起鼓起了掌。
马伯略握住周天风的手:“好样的,我们现在就是急需你这样有志向、有文化、有激情的同志,我代表野战军的首长和机关欢迎你!
如果你愿意的话,一会就跟着我走,我看你是把做宣传鼓动工作的好手,我推荐你到野战军政治机关去工作。”
临了还不忘加上一句:“看来你们周家真是人才辈出呀!”
周天风不好意思地:“在我们周氏家族,被称为智多星的可是我的堂哥周天龙。”着便把周天龙介绍给了马副司令。
马伯略转身握住周天龙的手:“我正准备听你呢,糜传家先生在信中专门推荐了你,并请你来担任野战军和你家乡的地方武装及糜家商号之间的联络人。
走,咱们一起到我的指挥部去慢慢聊,许多事情,特别是有关川北、甘南的民风民情还要仰仗老弟重点介绍呢。”
周天龙深深地鞠躬后:“天龙早就听过将军的威名,对将军在西安事变前后的远见卓识和抗战中「中条山的铁柱子」光荣称号无限敬仰。
今天,将军为了解万民于水火之苦,放弃高官厚禄,弃暗投明,毅然和千千万万劳苦大众站在一边,更是令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马伯略再次拉起周天龙的手:“老弟,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今后的事业更伟大,任务更艰巨。我们的一切都是为了人民,我们的一切也都要依靠人民。
你是一名有知识、有见识的青年,能够果断地选择站在代表劳苦大众的共产党一边,是非常明智的,也是非常高尚的。
像你这样的人才,我们是要好好的让你发挥作用的,希望你能当好这个联络官,当好军队和地方的高参。”
糜传家在给马伯略的信中详细汇报了他对继续革命的基本判断的初步想法。
马伯略当然非常清楚糜传家的心思和实力变化。在他看来,糜传家的态度具有指标性的意义,他们更多影响的是民心和民意。
在相当多的老百姓心目中,糜家的方向就是他们的方向,糜家的判断就是他们的判断,他们愿意跟着糜家一起走。
这当然也是马伯略一直重视糜家的主要原因,更是担任了副司令员这个新角色之后的一种期待。
泽旺拉姆完全消了目前形势下在青藏开辟她的新天地的想法。
回到菊花岭,她跟妹妹格桑梅朵的第一句,也是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有时局的安定,连保命都成问题,根本不可能有稳定的经营,更谈不上发达了。”
糜传家当然比泽旺拉姆看得更清楚些,他决定对自家的生产经营和对有关方面的援助方式进行深入的调整。
生产上,糜传家果断大幅度减少高档茶的生产,适度扩大适合西部民族地区的红茶、黑茶、大叶茶的产量。
大幅消减与合作伙伴的皮衣、皮包的生产,尽量多生产皮鞋和马鞍。
在经营上,糜传家决定尽量减少直销的网点,大规模培育分销商。
这样既可以减少安全保障方面的投入,又可以带动更多市民的就业,为社会稳定做出一定的贡献。
在援助方式上,除了部队必须的茶叶之外,他要把过去由资金援助为主,转变为物质援助为主。
他们知道,全国物资匮乏,特别是战区更是拿上钱也买不到东西的。
在援助品种上,糜传家决定以粮食援助为主,同时发挥甘南、海东地区良马资源丰富的优势,尽可能帮助部队提供配备了马鞍、辔头和马靴的优良战马。
在物流运输问题上,糜传家采纳了接力传递运输的模式,放弃了由自己家船队、马队一杆子捅到底的运输方式。
这样,让最熟悉路况和社情民意、更善于和当地的土匪路霸交道的当地人运输,既可以扩大糜家商号的知名度,又大大降低了经营的安全风险,还可以拉拢沿途形形色色的势力。
这样一来,经营会稳定的多,生产当然也可以量身造。
穿梭在菊花岭、经营网点和前线之间的是邹宝柱、黄满钧、黄满鑫和周天龙。
邹宝柱当然是作为糜家的总代表出现的。只是,糜传家特别提醒他,既要当好生产经营的牵头人,又要做好各方面力量的粘合剂。
黄满钧是作运输、仓储的监督员,也要以自己这些年跟着二哥黄满银学来的经验,特别关注市场的细微变化。
黄满鑫当然是以军事顾问,准确是以军事参谋的名义被甘南民变工作委员会请来的,真正的工作其实和糜家没有多大的关系。
因为,对于黎阳来,无论是对付地方恶势力,还是应付反动政府的军警,冲在第一线的都是自己的乡亲和兄弟姐妹,战术的正确与否直接关系的是一个个亲人的性命,甚至是关系到组织的生存。因此,更多的时候,黄满鑫还是显得格外的谦虚和谨慎。
最被各方倚重的自然是周天龙了。一方面,这是一位有卧龙遗风的年轻人。
另一方面,他是一位功利心不那么重的年轻人,否则他可能直接要求进入马副司令的帐下,那样更容易建功立业。
正是由于他的学识和风格,让他在这几个合作伙伴之间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一切都在按几方达成的默契和糜家的实力变化运转着。这一次,糜家的影响并没有如抗战期间那样声名远播。
当然,这也不是糜传家追求的,他渐渐地已经看清楚了,人心,只有人心向背才是决定这场大决战走向的真正力量,他追求的是站在老百姓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