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姐妹，并不会因为距离而生疏。

    哪怕是在寒假期间，402宿舍群“乱室佳人”依旧每天热闹到飞起，介绍家乡美食的，分享节日穿搭的，撒狗粮秀恩爱的，直到开学前一周，窝在南方艳阳里的夏爽提议早点回学校查四级成绩……

    从那天起，这个群里再也没有人过话。

    尽管心中一百个不愿意，涂羽还是在四级成绩公布当天回了丰大，推开宿舍门才发现，孟子涵和夏爽也都到了，唯一缺席的徐婉婷，已于半时前发朋友圈宣布自己四级没过，但他家吉吉考得不错，听力近乎拿了满分。经过二十多天在家“休养生息”，姑娘们多少圆润了些许，顾不上彼此调侃，三人急忙开电脑登录查分界面。

    五分钟后，夏爽站在涂羽身后，发出了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我和孟子涵两个混日子的没过也就算了，你一个成天往图书馆、自习室跑的，怎么也没过四级？”

    涂羽叹气：“就……正常水平发挥。”

    又菜又爱学，的就是她。

    孟子涵苦笑：“诶，明年考四级之前，咱们也带点儿苹果、利群、牛栏山什么的去人工湖那边拜拜孔子像吧？我看莫杰他们宿舍考前集体去拜的，他刚还在和我，这次‘低分飞过’了呢！”

    涂羽提出质疑：“孔老夫子他什么时候拓展了境外业务？”

    孟子涵回过味儿来：“算了，当我没。”

    夏爽却听出点别的意味：“涵涵子，你最近和莫杰走的很近喔？”

    关于这件事，涂羽也知道一点，孟子涵寒假就过，莫杰在追她。对于原本心仪自己的对象改变攻略目标这件事，涂羽并没有太大反应，上了大学之后，她见多了这种“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的男男女女。

    孟子涵撅撅嘴，不紧不慢地解释着：“我和他是不可能的！我过，要找楠丰本地的男朋友，而且，莫杰家条件好像也就一般般，你们看他平时穿的衣服背的包，没几样名牌……和他出去约会，好没面子的。”

    宿舍里安静了一瞬。

    半晌，夏爽深吸一口气：“涵涵子，你当初让涂羽去撩高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的。”

    孟子涵脸色一僵，掩饰道：“我、我和涂涂子的情况又不一样！”

    涂羽笑笑，没接话。

    就在孟子涵算请两人喝奶茶缓解一下尴尬时，莫杰来了电话，她对着手机嗯嗯啊啊好一阵子，挂断电话后问涂羽和夏爽晚上要不要去酒吧？莫杰他们宿舍组局，还叫了班里另外几个女生，差不多十来个人，费用AA，最多一百块钱出点头。

    涂羽有点心动：“我还没去过酒吧呢。”

    夏爽也有兴趣，便催促孟子涵赶紧答应。

    三个姑娘瞬间遗忘了方才那点儿摩擦，开始去网上搜所谓的“夜店妆教程”，对着化妆镜捣鼓半天，一个个又直呼“太吓人”，争先恐后奔进卫浴间卸妆。

    *

    晚上九点，国贸B班一群男男女女相约在七号门外集合。

    为了给第一次去酒吧增加点儿仪式感，涂羽特意换了件被孟子涵夸赞“又纯又欲”的香芋色的露肩毛衣，走到和丰大隔着一条街的酒吧门口时，果然有好几个醉醺醺的男人对着她吹口哨。

    涂羽往夏爽身后躲了躲，跟着大部队走进那家名为缪斯的酒吧。

    和电视剧里看到的酒吧场景不太一样，这里更吵，光线也更暗，以至于涂羽根本看不清店里的装修到底是什么风格，她的目光完全被疯狂转动的投射灯吸引，身体忍不住跟着音乐节拍轻轻晃动。

    空气里弥漫着烟喝酒的味道，间或还能闻见身边人浓烈的香水味，明明还没有碰酒精，却能氤氲出醉意。

    酒吧这种地方，确实容易让人麻痹。

    莫杰满脸兴奋，还在大声招呼班里那几个男生：“瞧见了吗，这就是青春的躁动啊！”

    青春躁不躁动我不知道，我看你挺躁动的。

    涂羽暗忖。

    众人刚在靠近舞台的卡座位置上做好，DJ就接上一首劲爆舞曲，孟子涵满脸兴奋，提议要上台蹦两下，莫杰拦住她，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先点喝的。”

    进门就跟着他们的酒吧经理立刻迎上来，殷勤地介绍着：“各位帅哥美女是第一次来缪斯吗？那我先介绍一下吧，A区卡座的最低消费是8888，如果今天办卡……”

    “卧槽，这么贵？”不等男人介绍完，有个男生就开始大惊怪，“我老家那边的酒吧卡座只要三位数啊，楠丰这边价格也太贵了吧？要不，我们找家清吧喝点儿？”

    虽国教院大多数学生的家庭条件都还不错，但并不意味着，谁都愿意花好几百钱块买一晚醉。

    至少，涂羽是舍不得的。

    “要换地方吗？”莫杰还算镇定，他见几个女生都在犹豫，便提出另一个方案，“或者，我们去散台随便玩玩？散台不贵的，就是得站着！”

    听他这么一，酒吧经理心里也有了数，忙指着最后几排卡座：“是这样的，我们店里C区卡座最低消费只要2888，你们都是丰大的学生吧？我再给你们送个果盘，以后多带点朋友来玩……”

    拗不过人家会做生意，他们最后还是决定换去C区。

    准备感受“躁动青春”的大学生们出师不利，迅速收拾好包和衣服，向后排卡座迁移。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隔壁几桌客人的注意。

    正对舞台、位置绝佳的卡座上，高昱端着威士忌杯，侧转过身，久久凝视着女孩的背影，眼中有惊喜，也有担忧——寒假前自己很含蓄地尝试过约她出来，可姑娘一句“备战期末考”，就让他彻底熄了火。

    然而，老天爷到底是眷顾自己的。

    这一回，可不能再退缩了。

    郑明伟唤他：“看见谁了？怎么那副表情？”

    高昱回过神，兀自勾起唇角。

    他仰头，将被子里的酒一口气喝完，这才缓缓站起身来，笑道：“一只蓬松鸟，挺好玩的……你们先喝着，我过去声招呼。”

    郑明伟一行面面相觑。

    见高家少爷的位置空了出来，原本坐在周一钧身边的卷发女孩不声不响挪了过去，顺手从香奈儿包包里摸出口红补妆。

    郑明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由觉得好笑，一盆冷水浇上去：“dy，你省省吧。”

    长相甜美的女孩微睁双目，故作不解：“郑少在什么呀？”

    “我认识高昱这么久，没见他从酒吧带女孩子出去过，你别做梦了。”阅女无数的郑家少爷根本不把她那点儿花招放在心上，嗤笑一声，“人家就是闲着无聊过来消磨时间的，喝喝酒，聊聊天，交交朋友，其他事……我劝你别想太多，免得自讨没趣。”

    “别人不行不代表我不行，不定，我就是‘第一人’呢？”名叫dy的女孩持美自傲，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高少还对我笑呢，改天有空去现场看我演出。”

    “客套话你都听不出来吗？我敢赌，他都不一定记得你的名字！”张尔刻薄道，“人家对你一笑，就把你美成这样了？我告诉你啊，他对他家佣人也这么笑！”

    周一钧也开了腔：“他对我家的狗都这么笑，哈哈哈哈……”

    被阔少们毫不留面子地嘲讽一通，女孩着实尴尬，只得悻悻坐回原处，转而开始和同行的女伴声嘀咕，隐约还能听到“居然是个吃素的”“不会是gay吧”之类的质疑。

    对于这种“别有用心”的明星，郑明伟一行见怪不该，调侃了几句，又继续喝起了酒。见高昱迟迟不归，周一钧扭头去寻，半晌却搁下酒杯，猛拍张尔的肩膀，嚷嚷道：“卧槽，你们快看！高昱这家伙怕不是去搭讪了吧？”

    众人接连望去。

    只见高家少爷低声和一名服务生耳语，不多时，那名服务生便端着一杯饮料走向C区卡座……

    这个时间点，酒吧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周一钧不得不站起身，用手机拍摄功能拉近焦距，这才最终锁定了目标——是一个穿香芋色毛衣、一脸乖顺的姑娘。

    郑明伟迟疑望向身边同伴：“这算是，第一人……出现了？”

    *

    再涂羽，她压根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来酒吧就会被“搭讪”。

    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男士，为她点了一杯牛奶。

    牛奶？

    是我长的、不像到了能喝酒的年纪吗？

    看不起谁啊！

    她气呼呼。

    服务生忍着笑将饮料摆在她的面前：“还有，您这桌的酒水钱都已经结过账了。”

    此话一出，原本在玩骰子的男生们全都愣住了，高声询问到底是那一桌的散财童子，怎么着，他们也得过去敬一杯酒，喊一声大哥。

    服务生一副“我知道是谁但死我也不能”的模样：“总之，是涂姐的朋友。”

    孟子涵推了她一把：“那人知道你姓涂，该不会真是熟人吧？”

    涂羽眨眨眼：“我可不记得自己有这么豪气的朋友。”

    夏爽摸了摸下巴：“难道是陆致远？这种酒吧，像是他会来的地方……”

    她们张望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陆少爷的身影，涂羽有点慌，急忙起身追上那名服务生：“抱歉，会不会是你认错了人？我这个姓，也是挺常见的。”

    服务生反问道：“您是涂习习——涂姐，对吧？”

    听到那可笑的三个字，涂羽一怔。

    她非常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没再多问什么，转身回到卡座上。

    莫杰他们还在为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啧啧称奇，在酒吧那群红男绿女中搜寻究竟是哪个人傻钱多的家伙撩妹不留名，还集体起哄，什么都要给今天“刷脸请客”的金主爸爸涂羽敬酒。

    涂羽不吭声，端起牛奶慢慢地喝。

    气氛莫名诡谲。

    一杯牛奶很快见底，她阖眼做了几次深呼吸，摸出手机，在微信通讯录里找了那个备注名为“烂叶菜”的男人，发出一条消息。

    “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