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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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日东升。

    冬日的暖阳从薄薄云层里露出大半张脸来,映照得湛蓝的天色被涂抹成的别样的色彩,晴朗又通透,不染一丝尘埃。

    而病房内仍旧被漆然所覆盖着,厚实窗帘将灿阳阻挡在外头。

    算不上宽敞的床上挤着两个人,沉稳的呼吸在缓缓升腾,几乎能熨烫微冷的空气。

    生物钟在此刻没起作用,也不知道睡到几点,祝兴妍这才马马虎虎地睁开了朦胧双眼,略显神志不清的,也看不清眼前有什么。

    唯一能感知到的是压在身上不轻不重的力道,以及粘在耳后他温热的呼吸声。

    还是第一次跟一个男人,同睡一张床。

    也许是维持同样的姿势时间太久,祝兴妍动弹了下僵硬的四肢,顺势从他的怀里钻出来,打算去拿看看现在到底几点了。

    轻轻脚地行动着,按照目前叶润绩睡得极深的情况来看,祝兴妍估计她就算偷溜出去,估计也不会被发现。

    拎起他搭在后腰处的,祝兴妍尽量不发出丁点声音地试图翻身下床。

    可才下到一半,思绪却在瞬间恍惚了,木楞着呆滞住。

    她怎么记不起来她把放哪去了?

    再想想,还是完全没印象。

    视野被茫然的漆黑所笼罩着,她的脑子也是空空如也。

    要么开灯,要么拉开窗帘,要么用床头柜上刚忽的亮了一下的叶润绩的

    动作踌躇了下,本着不吵醒人的原则,外加只是简单的看眼时间而已。

    在这三个选择当中,祝兴妍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最后一项——拿叶润绩的。

    只不过,这个床头柜是靠近叶润绩那头的。

    也就是,要想拿到,就得横跨过横亘在中间的庞然大物。

    大概是真的没睡醒的缘故,祝兴妍几本上是想到什么,就进行实践了。

    没考虑太多,她一撑在床上,稳定重心,一往床头柜的方向去够,纤细的臂伸得极直,与此同时身体也往前倾过去。

    只是碍于距离过远的缘故,无奈指尖在半空中挪移大段的时间,也并未触碰到分毫,反而还差好远的距离,这间隔像是在嘲笑她的短。

    思索几秒。

    可能带点起床气的缘故,祝兴妍像是跟它较上劲,气呼呼地誓要摸到那。

    垂眸,又确认了眼躺在边上还睡得极沉的男人,祝兴妍这回放大胆子,除了臂使力以外,连脚也一并用上。

    借着修长纤细的腿,她肆无忌惮地跨过身下的男人。

    身体也偏转了方向,朝下撑在叶润绩的上头,去摸床头柜上又亮了一下屏的。

    果不其然,这个方法是极其好使的。

    不费吹灰之力,她指往前一捞,就把叶润绩的揽进掌心。

    志得意满地笑了下,略显嘚瑟。

    可往往乐极生悲

    才得意了不到半秒的时间,腰腹的位置就被突然压下重力,身体失去平衡地坠落。

    脸笔直地压在叶润绩的坚实的胸膛上,咯得半边脸颊疼。

    还没缓过来,人就像是坐上过山车,身体又被毫不预兆地转了个方向。

    这回后脑勺着床,脸蛋朝上,而晦暗的视野之中,也出现了一张俊脸,男人眉眼挑着,深邃眼眸散发着幽光,漫不经心地杵在她身上。

    祝兴妍被吓到,脚不自觉地动了两下,却发现被男人禁锢得死死的。

    他好像就压在她的身上

    这一下,祝兴妍也终于褪尽困意,清醒过来了。

    脸颊被悄无声息地熨烫,她突然涌上种偷鸡摸狗做贼般的既视感。

    可明明也没干什么缺德的事情。

    男人滚烫的喷薄在她的脸上,祝兴妍深呼吸了两下,一本正经地与他:“大早上的你又想干什么?”

    “嗯?”叶润绩勾了下唇,因为刚睡醒,嗓音略带沙哑,“这话不是该我问你?”

    “”

    “看来真是挺急的。”他淡淡地又接上一句,意味不明的。

    “”

    被他的这句话一勾,祝兴妍又想起昨晚他睡前的问题。

    与此同时,也感觉被什么膈应到。

    有些事一目了然

    也因此,她的额头发烫得几乎能冒出热烟来,全身僵硬,脚指头忍不住蜷缩了好几下。

    现下的气氛暧昧又缠绵,稍微一下,就可能会惹出火来。

    注视着正上方的男人,祝兴妍的呼吸都在不受控制地加快,踌躇老半晌,这才决定主动出击,给这件事寻个突破口:“那个你要不要自己先去解决一下”

    能意识到她话里隐含的意思,但叶润绩照旧浑不在意的。

    压着她的力道反倒重了些,言简意赅地回了两个字:“懒得。”

    “”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把祝兴妍气得一口老血都得喷出来。

    懒得?他竟然跟她懒得?

    火气哗啦啦地冒上来,也连带着羞意,她口不择言:“那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你知不知道被人顶到,是一件很难受的事么?”

    “嗯。”他拖腔带调地应,“我也挺难受的。”

    “”

    这一来一回的对话当中,祝兴妍似乎察觉了某些暗示的意思。

    床上的气氛愈加不对劲,理智也随之倾倒湮灭。

    沉吟片刻,她好不容易才又开了口,语气干巴巴的,却也带着几分耐心:“那你先下去吧。”

    “嗯?”

    “我”她顿了顿,眼一闭心一横,“用帮你。”

    周围的空气变得愈加灼热。

    只是话音刚落,门外却倏然响起匆匆的敲门声,将两人之间的对话生生截断。

    突兀高亢的女声从外头传进来。

    “绩绩,都要快十一点了,你怎么还在睡啊?”字眼噼里啪啦地灌入耳中,“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那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去找兴妍来给你瞧。“

    床上贴得极近的两人,互对了下眼神:“”

    望着身下的人,叶润绩不由地低声骂了一句。

    而后松开她,翻身下床。拖拽着漫不经心的步子往门外的方向走去。

    五指触在门把处,稍微拉出一道细的门缝,便看见此时,母亲陈琳还站在外头。

    叶润绩的脸隐在昏暗之中。

    陈琳把视线从上抬起,皱了下眉头,数落他:“绩绩,你没事吧,怎么今天睡到这个时间点?我正准备找兴妍来,给你看看。”

    “嗯,没事。”叶润绩不咸不淡地应。

    这样十厘米不到的缝隙,连人头都看不太清,

    陈琳歪着头左看右看,有些起疑:“你挡着门干什么?不会是里头偷偷藏了什么人了吧。”

    “没藏。”叶润绩否认得干脆,“光明正大的。”

    “”

    所以是里面真有人的意思?

    陈琳的眉头更深了几分,思索了下,越发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你可真行啊,出轨还光明正大的,你对得起兴妍么?”

    着,便准备拳脚相加地往里头冲,来个奸夫淫妇捉奸在床。

    叶润绩生怕她硬往里头闯,估量着角度把门缝开大些,自顾自从里头走了出来。

    而后按在门把上,顺着力道往里推过去,“啪”的一声,把病房封闭上了,没给陈琳丝毫窥视的会。

    “你是不是要造反啊?”陈琳叉腰怒骂,“渣男!”

    “”

    叶润绩叹口气,澄清道:“没出轨,没对不起她。”

    “”

    “鬼信!”看着他这藏掖的模样,怎么可能没问题?

    陈琳义愤填膺朝他翻白眼,伸去摁刚差点要拨出去的祝兴妍的电话,“你就等着吧,我现在就找兴妍过来,看看你干的这都什么破事。现在都已经十一点了,你看你昨晚弄到”

    一句话还未完整,就听病房里头突然传来铃声。

    话音戛然而止,与上拨打出去的时间点恰好吻合。

    陈琳顿住,耳朵仔细分辨了下,不是她儿子的铃声,那也就是别人的?

    思索的间隙。

    好一阵,电话那头的人才接起来,与此同时房内的铃声也被掐断了。

    这应该不是凑巧了吧

    所以,在里头的就是兴妍?

    “喂,阿姨您好,是怎么了呀?”听筒那头传来她温和的声音。

    “没什么事。”陈琳笑着,“就是想问问你现在是不是在绩绩的病房里啊。”

    电话那头的人怔愣了下,语气不太自然:“嗯对啊。”

    与心里头所想恰好应对上,陈琳神思晃了下,给两人都找了个台阶下:“你一定是在给绩绩做检查吧,那阿姨就先挂了,不打扰你工作了。”

    “”

    也没等她再什么,陈琳径直就掐断电话。

    叶润绩挎着宽大的病号服,抱胸斜倚在房门上,神色悠悠的:“现在信了?”

    “”

    陈琳被他玩世不恭的模样气到,干脆破罐子破摔地质问:“如果是兴妍的话,那你干嘛不让我进去看看?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那不行。”叶润绩半开玩笑地驳回,“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不好。“

    “”

    “你们是正经男女朋友啊。”陈琳不懂他的逻辑,“又不是见不得光的。”

    “那也不行。”叶润绩浅淡地扯了下唇,含糊着把话混过去。

    只是瞬息之间,脑海中掠过的某些画面,却引得人眸光黯淡。

    沙哑的声音不由低下来,像在砂砾中滚过,他自嘲地扯了下唇,话语泛着冷意:“和我这样的,总得给她留条后路。”

    视线笔直地杵在男人寡淡的脸上,陈琳似乎能察觉到他的情绪的变化。

    默默叹口气,抬拍上他的肩膀,振奋地安慰道:“你哪样的啊?我儿子除了身体稍微差一点,其他方面都好得不像个人!所以别想这么多,你要对自己自信点!”

    “”

    在外头又被加油鼓劲上两三句,叶润绩才回到病房里去。

    彼时,祝兴妍已经将屋内的窗帘拉开,和煦的阳光洒落一地,照得整个地方明亮又暖和。

    她衣着完整,如昨晚来时那样,身上还披着的他的那件大衣,现在正坐在床沿边上,垂头玩弄着捧在掌心的。

    “怎么起来了?”叶润绩收敛方才低沉的情绪,插上衣口袋,朝她走过来,“不再多睡会?”

    “”

    “都十一点了。”祝兴妍把目光从屏幕中抬起。

    “你不是没白班?”叶润绩落座在她边上。

    祝兴妍:“没白班也不能乱睡啊,一会还有个会议要开,迟到了会被骂的。”

    叶润绩把她垂下来遮住视野的头发撩到耳后:“那你这班上的,还挺憋屈。”

    “也就那样吧,习惯了。”祝兴妍不太在意,回归正题,“对了,你刚和你妈在外头什么了,怎么这么长时间,她会不会是觉得我们这样发展太快了?”

    “快么?”叶润绩掐了下她的脸,“她觉得我快三十才这样,不早了,”

    “哦。”祝兴妍淡淡地应声。

    盯着他又看了会,皱着眉头疑问:“你怎么老拿你的年龄事?我们俩不是同岁吗?你这样搞得我也有三十岁危了。”

    叶润绩回望她,嘴角勾起极的弧度,却并没有作答。

    注视着女人澄澈的眼,他竟徒生出些许躲闪的冲动,似是心底藏了什么,不能被看见的。

    可到底忍住了。

    沉寂片刻,叶润绩转了个话题,也收起那些懒散,一本正经的:“祝兴妍,这些年你就没有遇到过其他,让你想谈恋爱的人么?”

    没头没尾,突然冒出来的问题让她懵了一下。

    只是从他专注的目光中,祝兴妍也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偏头认真思索着,刚想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铃声却不偏不倚地响起来,打破两人间的谈话,垂眸去看,还是来自急诊室的。

    祝兴妍不假思索地接起来,听筒内的人在明情况,祝兴妍边用眼神和叶润绩打了个招呼,边往外头走。

    就这样,病房内重新归于清静。

    叶润绩从原来的位置挪到另一头的床沿坐着,尽量让倾洒进来的阳光能够落到自己身上,像是在汲取那些触可及的温暖,驱赶掉浸入骨血的寒意。

    他眉眼低垂,浓密睫毛在眼下覆盖下大片阴影,视线所及之处全是脚下光滑的白瓷地砖。

    对于方才问祝兴妍的那个问题。

    他想不通自己是出于怎样的目的。

    也不知自己是庆幸没听到她的回答,还是在纠结她的答案。

    转眼间,那句没忍住的话又涌上心头——“和我这样的,总得给她留条后路。”

    是啊。

    和他这样的,总得留条后路

    不由地有苦涩在上泛,就像是洪水泛滥成灾。

    实际上,昨晚的他并不如祝兴妍所看到的,睡得那样安稳。

    将她拥抱在怀里的前半夜是风平浪静、睡意香甜。

    而后半夜,却再次被骇人梦魇席卷,惊醒过的挣扎与无力,全身都好像是失重了,巨大恐惧和不安笼罩着他。

    即使并没有犯病,可他却还是能身临其境地体会到那种哮喘发作时的窒息感。

    被人硬生生拽住脖颈,气咽声丝,而后陷入虚空的余痛

    漆黑之中,头顶的那盏灯也灭了。

    能寄托的人就只剩下怀抱中的祝兴妍。

    女人脸颊隐隐约约的轮廓,看不清楚具体的表情,但有规律又平缓的呼吸声,足以表明她已酣然入梦。

    把她将其当做克服胆怯的砝码,叶润绩下意识地加重力道,将她更紧地揽在怀里。

    距离被拉得更近了,就这样过了冗长的时间,他始终如一地保持着这个动作。

    直到这个嵌进潜意识里的惧怕缓慢消退的时候,这才回归理智,徐徐减轻上的力。

    困意在此时已经不复存在,他也根本不敢再入眠。

    他也困惑为何都已经将她抱在怀里,却还是无法抵挡住噩梦的侵袭。

    就像是受到诅咒,没有人能够将他救赎。

    被童年的阴影所笼罩着,仿佛迷失在错综复杂的迷宫当中,压根寻不到出口。

    就算是时隔数年,可一旦重新陷入这样的境地,人还是会不受控制地胆颤心惊。

    他不敢甚至于不敢再躺下去,下一秒就想跳起来,近乎疯狂地把所有的灯都开起来。

    因为他害怕至极,

    害怕黑暗,害怕梦魇,害怕被人掐住脖子的窒息感

    而这些都是年少留下的阴影所带给他的。

    而再一垂眸,看见怀里的她。

    不由自主地,心头便浮上些忐忑的念头来。

    他软弱、怯懦、胆

    这样不堪的他,会被祝兴妍所接受吗?

    这样不堪的他,能让这个他满心喜欢的女孩所依赖么?

    不知为何。

    脑袋给出的答案全是否定的,就像是在直截了当地下定论——

    这样不堪的他,总得给她留条后路。

    以至于她在失望沮丧、转身离开之后,还有重新选择的余地。

    可这余地到底是什么?

    他也根本就没搞清楚,没有具象的事物,混沌得无边无界。

    但一回想,好似就是他下意识地紧关上病房的门,将在里头住了一夜的祝兴妍藏匿起来,不允许任何人窥视。

    这样,如果在她选择分以后

    是不是也就不会遭受那么多的闲言碎语,嘲讽她,原来她还和那个胆鬼在一起过啊

    这一刻的叶润绩。

    也显而易见地感受到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情绪在牢牢占据着他的心,生绞着人的——

    自卑。

    正如八岁时,每当那个高傲女孩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晃入他脑海中时。

    男孩都会无地自容得一塌糊涂,仿佛将她从记忆库中搜寻出来,都是件极其罪恶的事。

    因为这样不堪的他,根本不配去喜欢。

    所以,在二十年后。

    本以为已然褪尽满身污秽的叶润绩,还是重蹈覆辙了。

    他所希望的,原本是能成为她的唯一的选择。

    但仔细想想,到底不能这么自私

    他可以如往常那般,不遗余力地对她好。

    而他也照样允许——

    他的女孩,应该有自己的后路。

    作者有话要:  不会虐的!!!

    给绩绩点时间,兴妍会让他勇敢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