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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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气将并不阔大的屋子笼罩得热烘烘的。

    像是杵在一个密不透风的蒸笼里,脸颊、耳廓、乃至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器官,都被染着无穷的滚烫热意。

    只是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她却觉得心的那处被包裹着密密麻麻的凉意。

    似乎是陷进了漆黑的深渊,有种无以名状的消沉。

    眼前的垂下眼帘的叶润绩,就像一只受伤的鹿。

    也许是因为特殊的时间点,总会让人产生莫名的伤感,祝兴妍在他已经吹干的黑发上揉了揉,软着语调:“你怎么都快要三十岁的人了,还跟个朋友一样?别胡思乱想,今年挺好的,明年也会更好的。”

    男人抬起黑黢黢的眼眸,泛着水光的眼里隐约流露出点点希冀。

    真跟着孩子似的,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朝她伸出拇指,意思是要拉钩:“那你别骗我,行么?”

    祝兴妍被他逗笑,笃定地点着脑袋,也伸出拇指勾了上去:“骗你是猪,可以了吧。”

    勾着柔软的指头,叶润绩眸光淡淡地凝视着。

    头顶的光在女人脸上荡开一圈圈柔和的光晕,她生得漂亮,一张巧的鹅蛋脸,五官立体分明,极其有攻击性的长相,明艳得给人一种不太容易接近的距离感。

    只是在此时,她眉眼稍稍扬起,勾着樱桃嘴,开着玩笑的浅笑模样。

    却让他觉得,眼前的人温和得像是一缕光,无声无息照进了他内心无人窥视到的晦暗角落。

    一直就这么拉着,也没放。

    对于她给出的承诺,叶润绩反倒是摇了摇头:“那不行,太便宜你了。”

    “”

    祝兴妍佯装生气地想把拇指从他那抽出来,却还是因为男人的力道,挣扎未果。

    两人不太成熟地纠缠着,还未分出个胜负来,隔着玻璃窗就听见外头传进来热闹的炮竹声,噼里啪啦的。

    循声望去,绚烂多彩的烟花在暗沉的无边天际绽放开,一簇簇的夺目的火星变换出无以计数的美丽图案。

    这是这座城市,人们在庆祝新年到来的方式。

    与此同时,短暂的五分钟,也就这样悄然流逝。

    像是极为真实的,证明了新年在此刻来临。

    外头的烟花太过璀璨,祝兴妍的注意力就一直被吊着。

    因为她背对着窗户而坐,欣赏夜空中的风景时,还得别扭地扭过脖子,坐姿算不上太舒服。

    想想那也算了,索性偏转脑袋,和坐在身边的男人道一句新年祝福。

    只是头才微偏过来一丁点的角度,视野中就毫无预兆凑上来一张脸。

    极近的,几乎是与她贴着。

    而后就察觉到嘴巴,被某人柔软的唇瓣毫无间隙地压着,鼻息涌入男人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

    被他猝不及防的举动吓到。

    瞳孔倏然睁大,祝兴妍下意识地往后靠:“你干嘛啊?”

    “亲一下。”叶润绩眯了眯眼,笑得不像个正人君子,理所当然的口吻,“顺便盖个章,把刚才的口头合同生效了。”

    “”

    轰轰的炮竹声连绵不绝,漆然夜空被四散的烟花点缀地无与伦比。

    瞥了眼窗外流光溢彩的火星,叶润绩的视线又挪回到她身上,无所顾忌地伸,把人再次扯进怀抱里,似乎一刻也舍不得分离。

    他靠着她,再次强调:“不准毁约。

    温热的字眼缓缓吐出,就像个耍无赖的朋友:“这样,我们才算跨年了。”

    —

    再在客厅呆上一阵,两人就准备睡觉了。

    因为租住的公寓,总用也只有一张床,外加又不是第一次同床而眠。

    祝兴妍也就大方自然地把叶润绩拉上自己的床,幸好这床不算,空间足够两个人。

    卧室内陷入一片黑暗,没点灯,窗帘也严丝密合地拉着。

    也许是因为叶润绩在身侧的缘故,她莫名觉得很有安全感,就连平日睡觉会在床头点的那盏灯,也没打开。

    暖气打得过足,将整个屋子炙烤成桑拿房。

    人也随之犯困,没一会两祝兴妍就着疲惫,呼呼地进入了梦乡,睡意沉沉。

    叶润绩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胸膛随着均匀的呼吸有规律地起伏着。

    也似乎是试图忘去那些可怕又让人怯懦的梦魇,努力又认真地去学习着如何入眠。

    希望这一夜的他,能够归于偶然的沉寂与安稳。

    倒也算是达成了他的半个心愿。

    前半夜,被朦胧的困意所笼罩的他,含糊不清地便浅睡下去了。

    可到了半夜,童年的噩梦就是个诅咒,在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他的大脑。

    就像是有人死掐着他的脖颈,在上头勒出一道红痕,窒息感再次席卷上来。

    这是住院以来的每个夜晚,他都会做的梦,恐怖得无处可逃,麻痹得却又刻入骨血。

    实际上,他清楚,自己的身体在目前的治疗上已经在逐步好转。

    可也不知为何,似乎在心理方面,他却愈加严重了。

    避无可避的阴影将他头顶所有的暖阳全都遮蔽住,透不进来一丝一毫的光线。

    他是真的怕,如果这样的梦,伴随了一生,该怎么办?

    那他的后半生是不是都得活在夜晚不能自愈的消沉当中?

    答案当然是无从知晓的。

    望着被他圈在怀里的祝兴妍,似乎那一夜在医院与她相拥而眠的熟悉情绪又涌上来。

    他痛恨这样自己,却又无奈于束无策,为何面对这些,不能变得强大那么一点点?

    辗转反侧,难以再入眠,也无法再忍受头顶无灯的阴暗感。

    叶润绩蹑蹑脚地掀开被子下床,独自开了灯,站在阔大明净的窗户前,俯瞰着这片散掉烟火,趋于沉寂的安静城市。

    寥寥路灯点缀着漆然的黑夜,再一看上的时间,三点零二分。

    这个新年,才过了不过三个时而已。

    不知不觉的,叶润绩想起了对祝兴妍所的那句话——

    “今年挺好的,怕明年没有今年好。”

    其实,他怕的是。

    要是以后的祝兴妍知道,他胆得跟个懦夫似的,还会不会喜欢他?

    还会不会像今晚这样,带着无懈可击的底气,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好到能成为你的骄傲。”

    像他这样糟糕的人,真的值得她为他而努力么?

    如果当有一天,祝兴妍发现了他所有的秘密和弱点。

    是不是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失望地叹上一口气,又或者是对这个并不符合她理想标准的人,径直提出分。

    仿若是恢复了年少时期的理智,冷酷又决绝地再次把人拒之门外。

    也许是她的拒绝太过无情。

    又也许是十年前,两人不欢而散那夜,她的话太过冰冷刺人。

    现在的叶润绩,还总是觉得眼前和自己谈恋爱的祝兴妍,极为的不真实。

    宛若一场轰轰烈烈的梦,醒来之后,剩下的却只剩下虚空和浮华。

    拥有过再失去,总是比从来没拥有过,来得更让人痛苦。

    所以,如果时间能停在去年该有多好?

    停在不被她发现那个藏起来的自己的时候,该有多好?

    他是真的怕,怕明年没有今年好

    客厅里并没有打暖气,借着从门缝里渗出来的热气,却也并不觉得冷。

    他穿着件单薄的睡衣,俯瞰着空旷无人的街道,突然地很想点一只烟,只是闻闻就好。

    正如那时候生活在国外。

    初入职场,遭遇的迷惘和挫败;为了不被比下去,逼不得已地勾心斗角;升到高位时,也还会有人虎视眈眈地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一个华人,要想在国外的律所圈子站稳脚跟,几乎难如登天。

    无数个失眠的寂静夜晚,他总会点燃一根香烟。

    不吸一口,只是简单地夹在指尖缝隙,袅袅炊烟冉冉升腾,悄无声息地钻入鼻间,就能将所有压在肩头的重担缓慢地释去、

    而朦胧的烟雾里,也依稀能看见那个女孩的身影,对着他轻颦浅笑的。

    可放在现在。

    到底是不能的,他目前还在病着,点根烟就等于找死。

    也许是思索得太过入迷,身上被披上件衣服来都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没等到他回头去看,祝兴妍一张倦怠的面容已经出现在视野之内。

    睁着惺忪睡眼,柔亮的长发散乱在肩头,没有打理过的痕迹,应该是半夜忽然醒了。

    她打了个哈欠,眉头浅浅地蹙着:“叶润绩,你怎么真跟个孩一样啊,是不是晚上没打游戏,睡不着了呀?”

    没意料到她会突然出来,叶润绩眸间有一闪即逝的诧异。

    又立马恢复如常的神色,淡定自若地把她的话接下来:“嗯,没玩游戏,睡不着。”

    祝兴妍眉眼正经起来,双抱胸地质问:“那你现在是想怎么样?我笔记本借给你,打几盘再睡是吗?”

    “可以么?”叶润绩俯身下来,歪着头,有点在气她的样子。

    “”

    “当然不可以!”她气势汹汹地瞪他,果决地否定。

    顿了下,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笔直地注视着她,朦胧的双眼也在此时有了聚焦点:“叶润绩,你再过来点。”

    “嗯?”叶润绩挑眉,厚着脸皮,“想亲我?”

    “”

    祝兴妍澄清:“我是看你脸上有东西,想帮你拿了,这才让你靠近点的好不好?”

    “哦。”叶润绩勾着唇,顺着她的话的意思,缓慢地凑上前去。

    距离被拉得很近,四目相对,总是会让人产生种紧张感。

    祝兴妍憋着口气,拳头一握,便倾身向前朝他过去了。

    没错,她就是这样明目张胆地在亲他,稳稳地落在他的唇上。

    并不是蜻蜓点水,而是在上头笨拙胡乱地啃咬了好一会,垂挂在身侧的也没闲着,不自觉地勾上他的脖颈。

    措不及防间,就猛的在上他嘴角边缘咬了一口,恶狠狠的。

    叶润绩被她弄得这激烈又粗暴的吻法弄得措不及。

    疼意在那处迅速地蔓延开来,她还算收着力的,倒也没让嘴角破了皮,渗出血来。

    下意识地把人拉开来,也直起了上半身,没有让她继续再亲下去的意思:“祝”

    才开口一个字而已。

    叶润绩就生生刹住了车,眼前的她眼眶红得厉害,晶莹的泪水早已浸满了瞳孔,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隐忍着,没发出丁点声音,只是借着那双模糊的眼注视着他。

    改了原先的口。

    叶润绩配合着女人的身高俯身下来,借着微凉的指腹替她擦拭着已经落下来的泪,语气温和得不敢加一点重音:“怎么了?”

    豆大的泪珠从眼角缝隙渗出来,顺着泛白的双颊徐缓地挪移着,而后一颗颗重重砸在地上,“啪嗒啪嗒”的。

    饶是视野算不上太清晰,可祝兴妍视线却还是笔直地杵在他身上的。

    微顿,哽咽的话语听起来略显含糊,却是显而易见的差脾气,像是在宣泄积攒已久的情绪:“叶润绩,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跟我啊?”

    泪水的咸味落进嘴里,迅速地在唇腔内蔓延开来。

    心头苦涩难忍,她顿了下,开始一一细数起他的罪行,染着极重的哭腔:“你上次犯病不跟我,每天晚上睡不着觉也不跟我,去看神经科医生也不跟我,你真的有把我当你女朋友吗?”

    叶润绩眸光微变,被她一连串的质问,打了个措不及,

    心似乎也在顷刻间颤动,摇摇欲坠的,像是做了亏心事,被人发现又当场揭露。

    他没想到,原来祝兴妍全都知道。

    所有的,她全都知道。

    他犯病,她知道。

    睡不着觉,失眠,她知道。

    因此还去挂了神经科的门诊,她也知道。

    原本懒散的神色略有点僵硬了。

    不是被人戳穿的心虚和不堪,而是注视着眼前哭得声嘶力竭的她,良久的无地自容。

    那颗心,被自责愧疚狠狠地填塞着,几乎是要溢出来。

    此刻的他,完全没有任何试图去遮掩藏匿的想法。

    带着薄茧的指腹不停地替她把脸上的泪揩去,愧疚地注视着,低沉晦涩的话音含在嗓子里,认认真真地:“男朋友,错了”

    作者有话要:  绩绩,要相信兴妍呀!!!她是很爱你的!!!

    她爱你的全部,就算是缺点也喜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