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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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是没有预料到祝兴妍会用这样友善的态度对他,钟铭微不可察地顿了下。

    原本都已经做好要大吵一架的准备,可到了关键时候,计划却赶不上变化了。

    因为祝兴妍在他面前放低姿态,钟铭自然而然也形成了一种被人拥戴的自我良好感,照旧是吊儿郎当的姿态:“既然你都这么诚心问了,那我也就好心跟你提一提。”

    他半斜着身子,二郎腿抖个不停:“也没搞懂这人没钱来国外读什么大学,住的是西街最烂房价最低的学生公寓,每周打两三份工,吃着店里要丢弃的临期面包,连喝的咖啡都只敢在便利店买,因为什么?”

    他笑着自问自答:“还不是穷啊。”

    女人并无惧色的态度,就像是有一把熊熊烈火点在了钟铭头上。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恼羞成怒得差点要从床沿边跳起来,不过最后还是压住了火气。

    “你才勾引未遂!”他回骂了一句。

    男人半斜着身子,二郎腿抖个不停:“你是不知道吧,他以前在英国住的可是西街最烂的学生公寓,每周打两三份工,吃着店里要丢弃的临期面包,连喝的咖啡都只敢在便利店买,因为什么?”

    他笑着自问自答:“还不是穷啊。”

    目光在悄无声息地放空。

    头皮也被尖锐的针猛扎似的,深不可测的痛感快速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像是骤不及防地印证她先前的猜测——

    那些年,忽然消失踪迹的叶润绩,过得并不好。

    或许是,一点也不好。

    “所以呢?”祝兴妍保持着理智,“你以为你随便讲的这些话,我就会相信?”

    “信不信由你。”钟铭把扔到床的一边,这会也几乎恢复了冷静,漫不经心地扯话,“其实我和你的勾引对象没多大关系,只是有人托我传个话而已。”

    “谁?”祝兴妍忍不住往下问。

    “这我不能。”钟铭不咸不淡地回着,“他只是让我转告你,那个男人的曾经有多么的不堪。”

    事情要追溯到几天前,他因为染上呼吸道疾病住进这医院来。

    之后他的某个朋友前来探望,无意间发现祝兴妍成了他的主治医生。

    也没讲清楚任何原因,随后便让他故意难为起祝兴妍,昨日来时,又让他将现下这番言论转述给她听。

    面面相觑,氛围是诡异的沉默。

    祝兴妍从迷思中醒神。

    也许是记忆太过混沌,又也许是猛然知晓叶润绩惨淡过往的心头没着没落的,她压根想不出是谁,要跟她这些,又是为何要与她这些。

    复杂情绪被填塞着,如抽丝剥茧那般隐约作痛。

    再重新抬起双眸时,上头也已然敛起那些黯淡的情绪,波澜不惊地开口,她与钟鸣:“那你也帮我转述一句话给他。”

    “什么?”

    “穷,不等于不堪。”

    —

    即使情绪明显低沉了一个度,但工作还是要继续完成。

    除去吃晚餐的时间以外,祝兴妍片刻不停地在门诊和术,根本没有时间去找叶润绩,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

    也在不知不觉间,回想起那晚在车上。

    她让他描绘过去十年国外的生活,那些听起来如宏伟图卷一样的生动文字,此刻正如一把把尖锐的刀子,在往她心上扎下去,继而有鲜血缓慢地渗出来。

    他,英国的留学生活多姿多彩。

    他,大一大二的课不多,业余空闲的时间,总有好友拉着他去酒吧夜店玩;新年的时候,节假日很长,他会飞去邻国游玩拍照;国外给的薪资待遇很好,每个月赚得都很多。

    他还,就这样一直呆在国外其实挺好的

    对比起方才钟铭的话来看,简直是大相径庭。

    没有事实根据,谁的话听起来都像是在谎,可这一次,她心里的天平似乎早已偏转,预感极强的,她相信了钟铭的话。

    在过去的十年里,她也曾凭空猜测这个从生命里消失的少年到底在过怎样的生活。

    也知道他家庭条件优渥,父母关系良好,是从溺在爱里长大的孩子,过得肆意潇洒,活得热情阳光。

    所以,自然而然的。

    她认为,叶润绩在英国的留学生活应该是顺利的,可能在学业上,会有所负担与压力,但到底,以他这样热烈的性格是不会被任何事物轻易打败的。

    但让人从未想过的是。

    他会在经济上遇到困难,艰难到需要住在破旧廉价的学生公寓,一周打两三份工来维持生活。

    会不会是他家发生巨大的变故,这才造成了他那样的窘况?

    祝兴妍不敢猜,也不愿意去猜。

    但她极为清楚的是,这一定是叶润绩不让人窥视到的、藏起来的伤疤。

    那些穷困潦倒的过往,他应该并不希望被任何人知道。

    不知道那个带话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这人让她知道这些是何居心。

    可对于祝兴妍来,她却并不准备去计较,更不打算在他面前提起。

    因为,这样对他来,才是一种保护。

    可也是不受控制的。

    心头梗着一根刺,她没办法把这件事当做全然没听过。

    就像是打下一块挥之不去的烙印,耿耿于怀着,感同身受着他曾经的那些苦。

    晚上从术台上下来,已经差不多九点多了。

    磨磨蹭蹭地在办公室里着把文件资料整理完,祝兴妍这才换下身上的工作服,打算去叶润绩的病房瞧瞧人。

    只是没预料到,里头压根没点灯,漆黑一片的。

    推进去,视线逡巡好半晌,这才发现病房内空无一人。

    去哪了呢?

    重新退到门口的位置,祝兴妍疑惑地从兜里掏出,把电话拨给叶润绩。

    嘟声响了两三下,那头的人接起来。

    抢在男人开口之前,祝兴妍先一步话,询问起他的去向:“你去哪了呀,人怎么不在病房啊?”

    低沉的声音顺着微弱的电流声传过来,他没回答,径直反问着:“你在病房门口?”

    “嗯。”祝兴妍应得很快,“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不在。”

    “那你往电梯这边走。”叶润绩自然地指挥着。

    祝兴妍下意识地猜测:“你是在电梯里?”

    “你是,就是吧。”叶润绩含糊其辞。

    “”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也不知道什么叫“你是,就是吧”。

    不过祝兴妍也没多问,准备按照他所的朝着电梯方向走过去,只是才刚转过身,视野之中就毫无征兆冒出一张俊脸来,男人眼里勾着散漫的笑意,人凑到极近,差点都要亲上了。

    被这倏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大跳。

    握在掌心的都差点拿不住了,祝兴妍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叶润绩,你干什么啊?”

    男人懒散地扯着嘴角,配合着她的高度,压低的上半身并没有直起。

    视线无所收敛地落在祝兴妍身上,沉吟片刻,这才慢慢悠悠地吐字:“就还挺巧,又遇上了。”

    “”

    “你都知道我在这,算什么挺巧?”祝兴妍官方吐槽着。

    “这样啊。”叶润绩像是明白了,大大方方地给出意见来,“那男朋友假装一下。”

    祝兴妍:“?”

    “假装一下,不知道你在这。”

    “”

    也许是还没从被他吓到的情绪波动中回神,此刻的祝兴妍不想顺着他话:“那也不巧。”

    “不巧就不巧吧。”叶润绩附和着,也没多计较,“男朋友本来还想搞点浪漫的。”

    “”

    祝兴妍被他的话弄得无语。

    四目相对。

    此时因为叶润绩是俯身下来的,她与男人也近乎平视。

    余光随意地撇着,不经意间就注意到他外头的浅驼色大衣里穿的不是蓝白色病号服,而是套规整的深黑色西装,领带打得整齐,身形也挺拔宽阔,金丝边眼镜架在高挺鼻梁上,衬得人文质彬彬的。

    穿的这么正式

    祝兴妍不加掩饰,狐疑地问:“你刚出去,干什么了呀?怎么还换了西装?”

    “不是提前跟你报告过的?”叶润绩眯了眯眼,“微信没认真看?”

    “什么微信?”祝兴妍一脸懵,对于他所的不太知情,

    本想拿证实一下的,可视线才刚往屏幕那处挪动,叶润绩抬就捏上了她尖瘦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的,制约着人的动作,逼迫着对视。

    男人黑黢黢的那双瞳孔被头顶的光映得清晰,染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

    “没看到,就算了。”稍微留出点沉寂的间隙,他又凑近些,嘴角勾着告诉她:“男朋友在这,就直接问。”

    “”

    “哦。”祝兴妍硬邦邦地应,又把问题重新重复一遍,“那你刚才出去是干什么了?”

    “约了个当事人,在附近咖啡馆谈案子。”叶润绩如实告知,半开玩笑地与她,“所以得穿的正经点,不能太随便。”

    “你都住院了,怎么还谈案子啊?”祝兴妍有点被气到,皱着眉头责怪,“病都还没好,就胡乱到处跑。”

    “是不太对。”叶润绩先一步向她承认错误,委婉地同她商量着,“不过这案子你男朋友跟了很久,现在到关键阶段了,总不能对客户不负责任,半路不管吧。”

    自从决定要留在国内工作以后。

    叶润绩就没再像之前那样轻轻松松地只是参与案子的讨论,他开始接案子,也恢复了以往的工作节奏。

    望着他被凛冽的冷风吹得微红的脸颊,略显凌乱的短发,以及满身的触可及的沾染在厚实大衣上的寒气,祝兴妍几乎能想象到方才他回来时的情景,肯定被冷得脚冰凉,四肢僵硬。

    就连生病住院了,还得这样工作么?

    也随即,连想起钟铭在病房与她的那些话,留学期间的叶润绩,过着惨淡又晦暗的生活。

    拼了命似的打工挣钱,住在破旧不堪的学生公寓,吃着店里要丢弃的临期面包,以及为了省钱,只喝便利店里的廉价咖啡

    所以,她才会在重逢叶润绩后,隐隐约约感觉他变了。

    似是世事消磨了少年身上的炽热与朝气,背影随着岁月流逝逐渐冷硬沉默下来,深邃乌沉眸底总是像埋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带着种微不可察的消沉。

    而此时,再抬着眼,去凝视近在咫尺的男人。

    心那处的痛感好像加重得更厉害了,她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将起伏的情绪平息下来。

    抬借着温热的掌心去捂上他的脸,脾气不受控制地软下来,也是用酌量的语气问他:“你是一定要亲自负责吗?”

    “嗯。”叶润绩淡淡颔首,“这案子挺棘的,中途换律师,对客户不太好。”

    “那这个客户都不知道你现在生病住院么?”祝兴妍又问。

    叶润绩揉着她的脑袋,让人别急,耐心地把原因讲清楚:“知道,但律所里面,涉及外贸的案子,你男朋友经验比较丰富,打赢的胜算也相对来大一些,所以客户就没想换人。”

    “那这客户,还真是”祝兴妍叹息着,语气很是无可奈何,“眼光挺好的。”

    “怎么还丧气起来了?”叶润绩看着她忧愁地皱起眉头来,不由地笑了声,“男朋友这不是能多攒点聘礼钱,好让自己拿得出点么?”

    “”

    “不用多攒,你现在已经很拿的出了。”祝兴妍一口否决。

    “那不行。”叶润绩没接受她的言论,眸色微变,忽的专注认真起来,“还是得多攒点。”

    “为什么?”祝兴妍顺口问了一嘴。

    “就”他欲言又止的,视线挪向窗边的位置,没敢去看她,“怕有天,突然就拿不出了”

    作者有话要:  摸摸绩绩

    会越来越好滴

    还有几章绩绩就出医院啦,养好伤就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