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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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渐暗,往生河上起了一层薄雾,陈常乐刚从屋顶上跳了下来,那个身穿玉色金丝绣线斗篷的人便从树林后面现出半个身影,远远的望着这个的棺材铺,伺机而动。

    灶膛里的那根木柴滋啦啦的往外冒着水泡,浮生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火钳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听到陈常乐前脚刚迈过门槛跨进来,她立马站起身端着旁边一盆水就往外走,两人差点迎头撞上,盆里溅起的水花浇了陈常乐一身。

    陈常乐一边掸着身上的水,一边冲着门外的浮生喊到:“死丫头,不长眼睛的嘛!”

    浮生也不理他,将脏水倒了提着盆子进来,咚的一声杵到陈常乐面前那块案板上。陈常乐正从案板上抓肉吃,被吓了一大跳,嘴里叼着半块肉还没嘟囔两句,便又伸手往案板上去拿肉。

    浮生从阿翁手里将菜刀夺了过来,在陈常乐面前晃了晃,接着又是咚的一声劈到案板上,道:“还吃!信不信我把你手指头剁下来!滚出去!”

    陈常乐怯怯的缩回手,将嘴里那块肉咽下去,一边往外走,一边歪着嘴无可奈何的道:“你是大爷!你是大爷!”

    知道浮生还记着自己的仇,可是没想到这死丫头的脾气真的是越来越大,端上桌的不是肥肉就是骨头,而且还不愿跟他在一张桌上吃!

    拿着筷子在碗里搅了一圈,陈常乐叹道:“唉,这就是来讨债的啊!”

    阿翁端着汤碗出来,见浮生捧着碗往外走,便跟到门口瞟了一眼,然后回过头对陈常乐道:“你这就是自找苦吃!我就知道早晚有人降得住你!”

    陈常乐将筷子啪的一声拍到桌上,道:“老头,话可不是这么的!是你答应要养我才把她留下的,是你养的!而且她这大姐的脾气就是你惯出来的,现在还敢这么对我,简直就是目无尊长无法无天!要怪还是得怪你!”

    阿翁坐到桌边,嘿嘿笑着道:“你可是她爹!不赖你,赖谁?再了,我都是半截埋到土里的人了,你能赖得上?”

    陈常乐跟着笑道:“呵,在我面前耍赖皮是吧!?你也知道你半截埋土里了?要不要我现在立马刨个坑,把你那剩下的半截一起埋了?”

    阿翁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道:“这种玩笑开不得!开不得!!”

    陈常乐这下有些洋洋得意了,笑道:“哈哈哈,老头,这就怕啦?”完,又咂了咂嘴,抬起手抠了抠下巴,道:“只可惜没有尽得我的真传,还是欠了一点点火候!!”

    这话没得聊了,阿翁只得摆摆手,道:“得得得,算我什么也没!反正欠债的不是我!”罢便要到院子里去看看浮生,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饭碗掉到地上的“啪嗒”一声响。

    陈常乐骂了一句该死,即刻从凳子上跳起,一把掀开阿翁便冲了出来,只见院门口的垫脚石上,一只白花花的碗被摔成好几瓣,饭菜撒了一地,浮生也不见了踪影。

    该死!

    陈常乐又骂了一句,即刻从棺材铺撵了出来,跟着往生河边上那道白色的影子便追了出去。

    上次在林子里让他跑掉了,这次居然有胆子跑到棺材铺来!也不知道他躲了多久才逮到这次机会,居然没被陈常乐发现,真是瞧他了!

    而且就算是怀里抱了个人,他照样跑的轻轻松松,纵使陈常乐脚底生风一路狂奔,也是快到鬼洞崖顶时,才堪堪追上。

    陈常乐从怀里摸出一颗炒蚕豆,抬手便朝那白影弹去,不料他只一个极轻巧的闪身便躲开了,那粒蚕豆连他衣角都没蹭到。

    陈常乐心里一惊,又摸出几粒蚕豆,左右开弓朝他弹去,居然被他左躲右闪一一避开,而且他脚下一步也没乱,速度一分也没减。

    陈常乐提了一口气,一脚蹬在旁边一棵大树上,一个翻身终于落到那人身侧。

    陈常乐伸手去他怀里抓,他却往后退开,一个转身往旁边跑去。陈常乐跟上去将他截住,他却一个闪身又逃往另一边。

    陈常乐心里窝火,不是不过这人,只是他过于狡猾,脚下功夫也当真了得,每次陈常乐看着就要抓到浮生了,他不仅都能及时刹住,还能立马换个方向跑。

    而且浮生还在他手里,陈常乐根本没办法下重手。

    两人就这么你追我赶你堵我闪纠缠了老半天,不知不觉就到了鬼洞崖顶。

    陈常乐正在发愁,瞧见悬崖边上站了个黑色的人影,立马吼了一句:“还不快来帮忙!”

    那人也瞧见了站在悬崖边上的冬青,脚下乱了一步,便被陈常乐即刻逮住空隙,一腿踢到背上,浮生即刻被扔了出去。

    天光晦暗,冬青没看清这缠斗的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到底是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搅进不必要的是非,正要转身离开,却看见一个熟悉的,瘦的身影,自那玉色斗篷里被扔了出来。

    冬青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去接,脚下已经不自觉的朝那身影奔了过去,飞身将她捞进了怀里。

    抱着这瘦瘦软软塌塌的身躯在半空转了个圈才稳稳落到地上,陈常乐已经追着那道白影跑远了。

    冬青看着怀里安稳熟睡的人儿,又抬眼望了望天边那颗最亮的星斗,一时竟有些后悔。

    想要送她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况且三更半夜的,也不能将昏迷不醒的她独自留在这里。

    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左右为难,一阵燥热已悄然自腹中缓缓升起。

    丹砂的毒从来都不是那么好解的,稍不留神就会弄巧成拙,让原本并不致命的□□顷刻间就送人归西,所以连流光都不敢轻易配制解药。

    稳妥起见,他便躲到了这鬼洞崖顶,一个人吹吹冷风不定就能好过一些,捱到天亮也就没事了。万万没想到,不仅横生枝节,偏偏遇到的还是她!

    当务之急便是赶紧将她弄醒!

    单膝跪地将她放下来,腾出一只手拍了拍那张熟睡的脸,见她没反应,便将手伸到她脑后一番摸索,果然在她脖颈处摸到一根细细的针尾。

    刚将她扶起来靠到自己肩上,一阵阵热气便随着她平静而舒缓的呼吸,吹到了他耳根之下脖颈之上的那半寸肌肤。不知是三花粉的毒性已经上来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已经窜到胸口的那团火似乎是愈烧愈旺,竟有些口干舌燥。

    冬青喉咙滑动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怀里的是个姑娘,是个姑娘!自己绝对不可以有非分之想!之前的那种事也绝对不可以发生第二次!!

    努力定下心神,撩开她颈间的发丝,终于看清她雪白脖颈上那个的红点,红点中心泛着一丝细微的金光,便是锁住她经脉的那根金针了。

    冬青将她后脑稳稳托住,伸手便要去拈那根细细的针尾。可是他的手却明显在发抖,拈了好几次,才将那根金针拔了出来。

    看着手里握着的金针出现了重影,呼吸也越来越沉重,知道那团火已经愈烧愈旺,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被金针压制着不能动弹,但浮生的神志却是极为清醒的。只觉得脖子上传来一阵凉意,随即一股暖流自脑后的掌心传来,慢慢的流遍了全身,不由得轻哼一声,长舒了一口气。

    丝丝凉风吹到耳际,身上那阵燥热之感似乎轻减了几分,当真解了冬青的燃眉之急。可这阵凉风过后,卷土重来的那团火却烧得更旺了。

    想要将她推开,可又舍不得。

    像是被奶猫的爪子在心尖上挠了一把,实在是痒得难受,偏偏又盼着被这爪子再多挠几把。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他不是应该抗拒的吗?可是这种感觉却让他如此贪恋,明明想多抱一会,理智却告诉他,不可以贪恋,不可以沉沦,绝对不可以!

    只片刻的迟疑,浮生已经将下巴扬起,于那黑色衣领上方漏出来的半寸粉色肌肤上轻啄了一口。

    冰冰凉凉,软软糯糯。

    冬青彻底僵住了。

    她是故意的?还是不心?她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

    许多问题一闪而过,可现在他的脑子已经快要被烧坏了,根本没有办法思考这么多问题的答案。

    而浮生自一开始就是清醒的,那根金针虽然让她不能动弹,但发生了什么,她还是知道的。

    尤其是闻到那阵冷冷的香,她即刻认出了那个将她接住的人。

    “能多抱我一会儿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浮生缓缓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在他耳边呢喃道。

    她很害怕,害怕他迫不及待要跟自己撇清关系,害怕他又丢下自己不管不顾。

    所以要将他牢牢抱住才好!

    而那阵凉丝丝的风又吹到冬青颈间,瞬间将他快要沸腾的脑子冷却了一些。

    不知为何,这姑娘的身体总是冰冰凉凉的,像是一个大冰块一样。而现在的自己则是一座马上就要爆发的火山,似乎只有这个大冰块才能让自己冷却下来。

    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喉咙滑动了一下,冬青哑着嗓子道:“你该去回去了。”

    浮生仍旧环着冬青,问道:“你生病了吗?”

    冬青不想再继续下去,凭着最后的一丝理智,握着浮生的肩膀将她推开,沉声道:“赶紧走。”

    不料浮生抬手便扣住他的脖颈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仰头将自己的双唇奉上,不偏不倚,正好吻住那两片火热的唇。

    到底该如何是好?